情陷美人關 第七章
    是夜,更深露重、人聲寂然。古劍山莊在歷經白日的一場紛爭之後,隨著月上樹梢而逐漸平息。

    藥兒一人獨自坐在落櫻繽紛的涼亭中,怔仲地望著四周圍遍佈的桃花林,隨著陣陣吹送的晚風而飄零,色彩繽紛的落花在深閭的天幕中,顯得格外亮眼奪目,紛紛爭相在半空中旋出旖旎的線條,然而,終究仍是選擇了魂歸於土的命運。

    「化作春泥更護花,是嗎??」藥兒長長地喟歎了一聲,這些日子以來,她一天比一天消沉,無法遏止自己企盼無憂無慮生活的想望,更無法阻擋自己一步步邁向殺機四伏的江湖之中。而這一切,只為了段逍,只為了能與他相守一生。

    藥兒費盡心思、千方百計地想逃離命運的擺佈,然而,還是功敗垂成了不是嗎??段逍終於還是得面對一場生死之戰,終於還是得背負著與生俱來的使命感,以一種奮不顧身的姿態,縱身於難以預料的江湖糾葛之中,而她,無可選擇的只能跟隨著他的背影,因為他既然離不開,她也只能緊緊相隨了。

    「願同塵與灰」,藥兒驀地想起「長干行」中的詩句,那對青梅竹馬的小戀人,也是抱著這樣的信念吧!?藥兒無言地伏在石桌上,靜靜地冥思著,原來,自己是那麼樣深愛著段逍,越明白這樣濃烈的感情,她就越害怕承受不起失去他的痛苦,卻又不得不在這樣的痛苦中掙扎,於是,藥兒只能束手無策的等待,等待命運中所安排的一項考驗,等待生命中所必經的磨難,至於結果,她是不能也不想再追問了。

    「藥兒。」熟悉的低沉嗓音自身後傳來,帶著一股溫熱的暖意,卻無法在此刻給予她任何慰藉。

    段逍將手中的披風,輕輕地蓋上藥兒的身軀,卻見她遲遲無言,始終不肯轉過身,嬌小瘦弱的身軀靜靜地背對著他,寒風中,彷彿透露著一股淒涼的氣息,冷冷淡淡的,有種令人心慌的恐懼。

    「藥兒,」段逍再喚,藥兒仍是不為所動。「你應該明白的,我--也是身不由己。」

    段逍的歎息聲迅速地隱沒在寒風中,許久,藥兒才輕輕地歎了口氣,仍不回頭,低聲說道:「我明白,比武之事,勢在必行,只是時間早晚罷了。其實--這樣也好,用不著勞師動眾,也不會連累古劍山莊,一來可以了斷你的牽掛;二來也能達成你我此次下山的目的,這已是兩全其美的方法,我沒有理由反對,更沒有資格對你生氣,我只是、只是……」

    驀地,藥兒停住了話語,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心中複雜的思緒,洶湧而來的回憶幾乎將她淹沒,而心酸的痛苦更在胸口翻騰不已,她幾次開口想將未說完的話接下,卻又深覺無濟於事,最後,只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將心中未能說出的落寞,寄予沉默的空氣中。

    縱有千言萬語,縱然彼此是如此熟悉,有些事,有些心情,仍是只能獨嘗的。

    「藥兒,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只是,從我們踏入武林的那天起,你就應該知道,有些選擇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師父常對我們說,做人但求無愧於心。我們既然惹了這些麻煩,就沒有道理一走了之連累他人。今日,若不將此事做一個了結,往後回九寨谷,也是過不了清淨的生活。更何況,我們絕不能因為此事,玷污了師父的名聲。」段逍說道,正氣凜然的話語中,仍有藏不住的無奈。

    藥兒聞言,淒楚的一笑,慘淡的笑顏在黑夜中看來格外惹人憐惜。她半嘲似的開口道:「師父生前,就總說只有你得了他的真傳,不論是一身的武功絕學,或是天生一副俠義心腸,都跟他如出一轍,偏偏我就老愛跟他唱反調、非但對禮法教條視而不見,更嘲諷所謂的仁義道德,總將師父氣得吹鬍子瞪眼,直說我是個黑心腸、沒良心的。現在可真教他說中了,果然我就這麼不顧大局、自私自利,但……也無妨了,別人怎麼看我都無所謂,反正我是不在乎了,我只知道,我不能沒有你,更不能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傷害,我沒有辦法忍受看著你拿生命去冒險,我就是做不到。」

    「藥兒。」

    段逍驀地自身後將她緊緊抱住,兩隻手臂像鐵鉗似的將她牢牢鎖在溫暖的胸膛中,彷彿要將她揉入自己體內似的,段逍將自己的頭整個埋入藥兒的肩胛處,淡淡的熏香揉合她獨特的髮香,幾乎讓他不能自拔。等了這麼多年,他只盼著他捧在手心呵護、下識情滋味的藥兒,有一天能真正地蛻變成長;看他的眼神,不再只是單純的師兄妹之情,而能再多些什麼。他盼著、等著,日日夜夜受著不能公開的情感煎熬,幾乎要令理智崩潰,而唯一支持他持續這種沒有盡頭的等待,只是希望日後藥兒回想起這一切時,不要有一絲一亳的遺憾、或者悔恨。

    「我還是等到了……還是等到了你明白……明白我對你的感情……」段逍嗅著藥兒身上的香味,任她細柔的髮絲摩挲著自己的臉龐,多少年了?就在與她這麼貼近的地方,默默忍受著情愁的煎熬,任那無法開口,無法不在乎的深情,化作錐心刺骨的折磨,將他一寸寸地腐蝕、侵毀,幾乎就要令他萬劫不復。

    「師兄!」

    「我不是你師兄。」段逍倏地截住藥兒的話語,摟著她的手臂彷彿又加強了些力道。密不透風的擁抱,讓藥兒有些明瞭他這些年來的掙扎。「從來就不是,別用這兩個字叫我。藥兒,喚我的名字,我想聽你喚我的名字。」

    藥兒靜靜地閉上了眼,感覺有種甜蜜的痛楚,自心底,自身體的每一寸緩緩滲出。這樣一份守候多年、無怨無悔的深情,她該用多少年,才能償還?

    「逍,我是不是,是不是懂得太遲了?」藥兒的聲音不復輕脆,彷彿有如被輾過般痦啞;經歷了這麼多波折,才明瞭人世間的無可奈何,江湖中的身不由己,甚至是段逍的情不自禁,她是不是懂得太遲了?

    「不會的,一切都還來得及的,你要相信我,我絕不會離開你,絕不會。終於等到你瞭解我對你的情感,我絕不允許自己在這時候離開你!我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我一定帶你回九寨谷,我們會永遠都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藥兒,我的藥兒--」

    段逍慎重地承諾著,深切地鏤刻在藥兒的心坎上。她相信他,從來就不懷疑,只是這些日子來的經歷讓她知道,有些事我們只能任由命運去擺佈,身不由己的無奈,無從選擇的痛苦,她看在眼裡,也疼在心裡。承諾,縱使刻骨銘心,縱使不離不棄,有時,仍是無可避免地淹沒在塵世多變的洪流中,或是隨著永不停歇的轉變而淡去。她不想認命、不想屈服,只怕自己薄弱的吶喊會隱沒在狂嘯的風聲中。

    藥兒沒再開口,只是感受著段逍溫熱的臉龐燙貼在自己有些冰冷的頸項上,讓動人的熱流徐徐竄入;也許這樣能讓她感覺到些許安心。一刻也好,就讓她忘了將來必須面對的考驗,就讓她暫時遺忘內心的恐懼及不安,她什麼都可以不管,說她自私也好、盲目也罷,她只知道,這一生一世,她是無論如何也離不開段逍的,她要用生命來愛他,還他多年來無侮無怨的付出。

    這一夜,異常的寂靜,只有新月見證了這一對以生命相許,以靈魂相隨的世間男女。

    三日後,眾人依約來至東郊外的十里坡上。

    凌志虛、南宮曲、淨思師太三人,均已在十里坡上等候多時,三人之間尚隔了不少距離,也不時觀望著其它人的動靜,防備之心可見一班。

    藥兒跟在段逍身後,若有所思,心中暗暗盤算著。師兄為人向來耿直,偏叫他對上這三個沒安好心眼的老狐狸,美其名是比武,誰知道會不會要些見不得光的卑劣手段。

    哼,師兄是個君子,可不代表我就不能小人,為了師兄的安危,就算事後他要對我發脾氣,我也顧不了這麼許多了。

    想罷,藥兒心中打定了主意,一雙美目邪邪地向眼前三人掃去,見他們眼中儘是草木皆兵的危機意識,頓覺有些好笑,當下即抿起嘴來輕笑出聲。

    淨思師太一看,她這一笑,分明大有輕視之意,不禁勃然大怒,怒目破口罵道:「臭丫頭,你笑什麼?」

    藥兒一聽,笑得更是不可抑制,眼睛直彎成了新月狀,若非情勢這般一觸即發,眾人幾乎要被藥兒甜美俏皮的模樣給迷失了神。只見她驀地停住了笑聲,「咦!」了一聲,滿臉掩不住的笑意,說道:「這可真奇了,只准你們自個兒擺著張臭臉,一副虎視眈眈的模樣,怎麼就不許我閒著沒事,笑幾聲來自娛娛人?」

    「你……」淨思師大氣得青筋暴突,持劍的手不覺抓緊了些。若不是為了「莫邪」,她頭一個就撕了這臭丫頭的一張利嘴,以洩她心頭之恨。

    「藥兒,不得無禮。」段逍低喝。他一向習慣了藥兒頑皮的性子,自從離開九寨谷後,藥兒卻總是傷心落淚的時候多,非但不如往常那般古靈精怪,反倒顯得內斂善感的多,難得藥兒重現開朗的模樣,他自然喜不自勝,但今日比武之事茲事體大,「莫邪」一劍倘若落入此三人手中,只怕武林當真要永無寧日了,他實在不得不謹慎行事。

    藥兒扁了扁嘴,沒再搭腔,心裡也明白段逍恐有負師命,壓力沉重,她是明瞭的。段逍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對藥兒的知心有說不出的感動。

    一旁的古青雲及古明月,自然看不出兩人之間不需言喻的情感起伏,於是未曾多言;只是古明月一雙清麗的明眸始終繞著段逍身上打轉;段逍武功之高她已有所見識,但眼前三人均為一時之選,單打獨鬥勝負尚難斷言,何況要以一對三,無疑是以卵擊石。思及此處,古明月更加擔心段逍的安危,眼裡儘是憂慮之情。

    「三位前輩,今日比武之事只為決定『莫邪』的去處,還望諸位手下留情,點到為止。」段逍朗聲說道。隨即將「莫邪」拋與古青云:「此舉乃為求公正,『莫邪』削鐵如泥,用來制敵自是攻無不克,但今日既是為奪此劍而定下比武一事,段逍為求避嫌,自然不能佔為己用,所以他日前已先向古莊主商借一劍,雖不若『莫邪』,倒也鋒芒畢露,顯而易見確是把好劍。」

    「哼,這些個廢話就用不著說了,既然擺明了是為奪寶劍,咱們也用不著裝傻充愣,其它人怎麼樣,我管不著,不過『莫邪』,我是要定了!」淨思師太冷冷笑道,絲毫不加掩飾自己對寶劍的覬覦之心。

    「哈……好!師太,果然是快人快語,既是如此,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莫邪』呢,就這麼一把,咱們各憑本事,誰要贏了,寶劍就歸誰。」南宮曲快意的說道。淨思師大一語正合他意,倘若他三人聯合圍攻,段逍縱有三頭六臂也難敵,但寶劍到手後,必定尚有一番纏鬥,到時,勝負難定,奪得「莫邪」的機率自然也相對減少。

    「你們……你們該不是想輪番上陣吧!?」古明月忽然驚覺南宮曲話中含意,不覺脫口而出。如今情勢,段逍無論如何都處在下風,但若讓他三人輪流與段逍過招,體力的消耗難計,段逍更顯危機四伏。

    「哼,小姑娘,你們已經沒得選擇,我們若是三人一起圍攻,只怕他連命都沒有了!現不是給他個活命的機會,別不識好歹了。段逍,你怎麼說?」向來不多言的凌志虛出聲說道。他白淨瘦弱的外表,看來倒像個文弱書生,只是一雙陰沉的吊尾鳳眼,教人看了心裡直發毛。

    段逍面無表情的臉上,倏地現出一絲淺笑。他沉沉的開了口:「就如三位所言,晚輩自然奉陪到底。」

    說完,他轉身望向古青雲,說道:「古莊主,藥兒就煩請你代為關照,別讓她任意妄為。」段逍心知,藥兒絕不可能讓他隻身涉險,必定會在一旁伺機而動,於是才要求古青雲看住藥兒,以免她挺身涉險,只是,轉念一想卻不免自覺多此一舉,藥兒想做的事,有誰能阻止得了呢?

    古青雲點頭應允後,便示意要藥兒及古明月隨他退至後方,以免遭到波及。藥兒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儘管心中萬般焦慮,也只能悄悄歎了口氣,走至段逍身旁,低聲說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師兄--手下莫留情。」說罷,一雙明眸正好對上段逍的眼神,兩兩相望,盡在不言中。

    見段逍慎重的點了點頭,藥兒隨即跟上古青雲兩人,這才發現古明月正緊緊盯著兩人,迷濛的眼神絲毫看不出其中含意,只是,比武在即,藥兒實在也無暇去顧慮古明月的心思,段逍的安危,才是她心之所繫。

    這三天來,她自古青雲口中約略探知凌志虛等人的武學底數,大致分別出凌志虛以武派的太極拳為精,拳法陰柔廣博,採納各家武學,去蕪存菁,善用四兩撥千斤,看似舒緩閒慢,實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在無形間,將對方強大的攻勢納為己力,再如猛虎出柵般,攻其不意;只是,太極拳博大精深,若欲探知其中奧妙,達到收放自如的境界,首先需能潛心修道方能臻天人合一之境,然而,依古青雲所言,凌志虛一生醉心武學,一心想登上武林盟主之位,利慾熏心,想來,也不會有太深的造詣。

    至於崑崙派掌門--南宮曲,傳聞早年曾有奇遇,練就一身深厚的內力,而後拜於崑崙門下,多年苦習武功招式,終能駕馭體內高深的內力。崑崙本一束海小派,自他接任掌門一位後,雄心圖霸,積極吞併多個小派雜支,厚植實力,一心染指盟主之位。此人心性陰毒狠辣,藥兒只怕他淨出些暗招,心底著實有些忌諱。

    淨思師太則是三人之中,對「莫邪」最是覬覦的,近年來,峨嵋派積弱不振,屢遭武林中人欺凌訕笑,淨思師太性格剛烈,一心想洗刷這般奇恥大辱、重振聲威,只是,藥兒見她技差一著,實在難與段逍相提並論。

    才想著,身後已響起凌志虛的喝聲:「段逍,就由我先來會會你吧!!」

    藥兒一轉身,便見凌志虛提步自三人之中躍起,攻勢凌厲,一掌便斜向段逍肩頭劈去,速度之快,簡直令人咋舌。

    只見段逍氣定神閒,側身一個轉步,巧妙的避去了凌志虛的一掌,他見凌志虛未用兵器,隨及將手中用劍繫於腰間,沉聲道:「得罪了!」

    話還沒說完,凌志虛已連攻數招,臉上儘是猙獰之色,看來恐怖之極。段逍赤手空拳,以步法取巧,凌志虛修習太極多年,身如柳絮,行走間軀體搖晃不定,非但教人眼花撩亂,更不易攻其要害。

    藥兒凝神看著兩人纏鬥,段逍專精劍法,且卓不凡獨創之「弄心劍法」,招式紮實厚重、一板一眼,本是為配合段逍務實的性子而創,偏偏今日對上凌志虛陰柔飄忽的步法,反倒顯得笨重、遲緩了些。藥兒思索間,兩人已拆上數百招,仍未分出高下,藥兒心想:師兄以一敵三,體力上已吃了大虧,若讓那老孤狸一味拖延戰局,只怕難以收拾殘局。想罷,藥兒立即高聲喊道:「師兄,攻其不盤。」

    此話一出,段逍立即領悟,連拆數百招仍未分高下,只因段逍始終抓不準凌志虛的身形移動,只見他身似柳絮,迎著自己的掌風而晃動,於是段逍只能轉攻為守。方才藥兒一言,才讓他恍然大悟,凌志虛所使的「柳術」,看來飄忽不定,實則脫不了柳絮飄動時賴於強大枝節的道理,轉換至招式看來,即人體與地面的連結,靠著腳踝強大的韌力,做著比上半身更細碎的小幅度移動,看穿了這一點後,段逍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改「刺」為「橫掃」,凌志虛見段逍半踞身子,一雙快腿橫掃而來,大驚失色,只有往上一躍,豈知段逍竟以雙足擊地,反彈躍起,凌志虛在空中毫無招架之力,左腋下的「大包穴」,後背上的「大椎」、「陶道」數個穴道均被段逍點住,他頓時只覺全身酸麻,動彈不得,自空中直挺挺的落下,整個人僵硬地伏躺於地。

    「你……」凌志虛氣急攻心,竟只能惡狠狠的瞪著段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他縱橫江湖數十年,如今竟敗在一個隱居深山的小伙子手上,教他如何不氣惱。

    「承讓。」段逍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確定凌志虛已無法動彈後,便逕自走開,未再多言。

    淨思師太見凌志虛竟敗在段逍的手下,不禁也有了幾分忌憚,但仍是半刻未拖延,立即提劍應戰,高聲喝道:「臭小子,今天就讓本師太教訓、教訓你。」

    隨即長劍一刺,應聲上格,直往段逍頸窩中刺去。段逍面不改色,疾步旋轉,避去這突如其來的一招,而後一手握住劍把,只是未出劍鞘,頻頻以劍鞘應戰。

    誰知此舉竟惹惱了淨思師太,她怒火攻心,喝道:「臭小子!你分明是看不起我!」

    語罷,劍招更顯凌厲,連連瞄準段逍要害,分明要奪段逍之命。段逍見狀,心知需速戰速決,於是再無留情,「弄心劍法」功力全盡,再拆十餘招後,高下立見,淨思師太一個挑劍,竟反被段逍持住肘部、打落佩劍,段逍鎖住她兩手,稍一用力,只見一把劍已橫架在淨思師太的脖子上。

    「段逍,你……」淨思師太還想掙扎,卻動彈不得,亮晃晃的劍就架在脖子上,她也不免氣弱。

    「多謝師太賜教。」段逍見局勢已定,便將師太放開,轉眼間,劍已入鞘。

    「哈……哈,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武林中竟還有這等奇才,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哈……」

    驀地,南宮曲豪邁的笑聲響起,眾人立即將目光移轉,只見南宮曲放聲高笑,眼神卻隱隱現出殺氣,渾身散發著一種陰沉恐怖的氣息。

    段逍心知此人大意不得,當下微微頷首,說道:「多謝前輩誇讚。」

    南宮曲再度漾起笑意,卻顯得收斂許多,一雙虎眼不懷好意的盯著段逍。「段少俠何需如此客氣,武林中的兩大高手先後敗在你手下,足見段少俠武功造詣實非凡人能及,老夫自歎不如,不過……比武之事非關兒戲,斷無道理輕言認輸,老夫厚顏,願以內力一試高下,段少俠意下如何?」

    「晚輩自當悉聽尊便,不知南宮掌門想如何比試?」段逍步步為營,雖心知有詐,但也只能小心為上。

    「哈……好!段少俠果然膽識過人,老夫也用不著與你客套了!就此畫地為圓,我兩人立於圓中,互以內力對擊,先被震出圈外者即是落敗,如何?」

    「好,南宮掌門,得罪了。」

    說罷,段逍即以劍鞘在沙地上畫了個直徑約莫五尺長的圓圈,正好把兩人圈於圓內,南宮曲見時機成熟,早巳事先暗自提氣運行,隨即以蛟龍出窟之勢,擊出雷霆萬鈞的兩掌,段逍見狀也不敢遲疑,忙以內力護體,真氣運行至兩掌,與南宮曲兩兩對擊,一時間,兩人的額上均冒出細微的汗珠,涔涔落下,對峙許久,兩人腳下均未見移動,仿如生了根似的,動也不動一下。

    藥兒心想,南宮曲一向狂妄自大,方才卻對師兄諸多禮遇,此人心懷不軌,此舉必定有詐!

    她擔憂的望著段逍,兩人看來仍是不分高下,忽地,她一眼瞥見段逍的五指指尖似有縷縷輕煙不斷散出,定睛一瞧,只見段逍的指甲逐漸變為鐵青色,甚至蔓延至手掌,藥兒見狀,大驚失色,喊道:「糟了!中計了!」

    藥兒心知,段逍身上的症狀,乃是中了武林奇毒「孔雀膽」!此毒奇烈無比,中毒者在半個時辰內解不了毒的話,便會全身呈現鐵青色,血液、器官機能均全數萎縮停擺,最後便會全身僵硬而死,想來,南宮曲定是事先服下解藥,將孔雀膽的毒搽抹於手,藉此毒害段逍。

    藥兒頓時怒火中燒,右手一攤,只見一隻全身黑亮,殼上間歇點著赤紅斑點的毒蠍子自她袖中翻落掌心,藥兒喝了聲:「去!」

    只見那奇醜無比的蠍子立即以飛一般的神速向南宮曲爬去,未經多時,蠍子已經緩緩靠近南宮曲,並步步向他手臂上攀去。南宮曲一見手臂上多了只毒蠍子,不免心中生懼,卻又奈何不得,只得全身貫力於掌上,盼能及早擊退段逍。

    藥兒在一旁冷眼旁觀,南宮曲那老孤狸就要大難臨頭,還不知悔改。方才放出去的毒蠍子,乃是源至四川的聖物,他們的土語叫作「桑堤」,平時均處於假死的狀態中,唯有主人需要時才會重現生機,它的身上附有極特殊的味道,可以吸引方圓五百公里以內的各類毒物,如今它附在南宮曲的身上,要不了多久,四周圍的毒蛇、蠍子等恐怕都會尋味而來。

    果不其然,未過一刻,十里坡上竟出現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各式毒蟲,不約而同一一往南宮曲爬去,景像恐怖至極。古明月見狀,忍不住驚呼出聲,古青雲雖已見識過不少場面,卻也從未目睹這般不可思議的畫面,也不禁擰緊了眉頭。

    段逍也立即望向了藥兒,只見她也正挑起了眉看著自己,知是藥兒所為,段逍便心無旁騖,專心對付南宮曲。

    「這……這是什麼東西?段逍,想不到你竟是個無恥小人,居然使出這樣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我,我真是看錯你了!」南宮曲惡狠狠的大喊,周圍聚集的毒蟲源源不絕,少說也有七、八百隻的數量,一隻隻全拚了命的往他身上爬,對段逍反倒視而不見,眼前這般噁心恐怖的景像,簡直教他打心底發毛,恐懼到了極點。

    「南宮掌門,以彼之道,還治彼身,何來無恥之說?」段逍坦蕩蕩說道。他的兩掌此刻已全成鐵青色,且有寒冷之感,顯而易見是中了劇毒。

    南宮曲一時冷汗直流,根本無心反駁,只是不斷看著四面八方湧來的毒蟲,眼見就要逼近自己腳下,向身上爬來,又遠遠聽見藥兒抱著幸災樂禍的口氣,喊道:「嘖嘖!只聽說讓毒蠍子咬上一口,便會全身潰爛而亡,我今天倒要見識看看,讓幾百種毒蟲都咬上一口的話,是怎麼個死法?」這一番話,立即將南宮曲的恐懼升到最高點,他再也顧不得與段逍比武之事,立即咬緊了牙,雙掌一使力,便震飛了數十尺之遙。

    段逍雙掌一失支持,立即跪倒於地,全身發寒,藥兒急忙衝上前去,將段逍扶起,一刻也不耽擱的取出銀針,一一將段逍的十根指頭刺破,鮮血即刻汩汩流出,卻是鐵黑色。藥兒見狀,忙低不頭將鮮血吸吮出。

    「藥兒……」段逍一驚,立即要將手指頭縮回。

    「呸!」藥兒吐出一口污血,說道:「不要緊的,我有解藥,先讓我把你體內餘毒清出。」說完,又忙不迭地低頭將污血一一吸出。

    眾人看著藥兒忙著為段逍與自己解毒,始終未有人出聲,古明月更是斂著一雙深沉大眼,靜靜地若有所思,直至一聲淒厲的叫聲引起眾人的注意。

    「啊?--啊?,藥、藥兒姑娘,快救我、快救我!」

    只見南宮曲痛苦的姥縮在地上,數量龐大的毒蟲幾乎已將他全身掩蓋,皮膚上已浮現若干顏色不一的斑點,甚至出現腐爛的跡象,教人不忍目睹。只見他死命地想將手臂上的「桑堤」拔下,豈知它竟似生了根似的牢牢黏住,無論如何也拔不下來。南宮曲忍不住高聲求饒,淒慘的模樣讓一旁的凌志虛和淨思師太也不禁打了個冷顫。

    藥兒見段逍已無大礙,這才冷冷地瞥向南宮曲,見他已身中數種劇毒,生不如死,才說道:「收!」

    只見南宮曲手臂上的「桑堤」,竟立即縮成一團,直挺挺地掉落地上,定睛一看,卻只剩一個空蕩蕩的軀殼,就在同時,現場上千隻的毒蟲立即往四周退去,只剩南宮曲一個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救……救我,救我……」南宮曲全身毒性遍佈,痛苦難當,只能以乞求的眼神看著藥兒,不斷地重複這兩個字。

    「藥兒姑娘,不如--」古青雲心中不忍,出言對藥兒說道。

    「古莊主難道真以為藥兒是神仙下凡嗎??」藥兒淡淡的說道,對南宮曲的慘狀只覺咎由自取,絲毫沒有半點同情。她用不著走這步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非南宮曲心懷不軌、步步相逼,甚至下毒傷害段逍,她根本就不想出此下策的。「南宮掌門身上所中的毒,不下數十種,全都是毒性奇烈的劇毒,就算是華佗再世,只怕也無能為力。要真為他好,倒不如一劍了結他的性命,死得痛快些,否則,一旦毒性發作起來……」

    一時間,眾人皆無語,只有南宮曲痛苦的呻吟聲微弱的傳來,藥兒靜靜地走至他身旁,拿出了一瓶褐色小瓶,掀開封蓋,讓南宮曲聞了聞,未過多久,南宮曲便倒地氣絕身亡。

    段逍默默看著這一切,知道只有自己才懂得藥兒的心痛。她從來沒有殺過人,研究毒藥只為瞭解悶,也許終其一生,她都沒有想過要以此來害人,但武林……武林卻不是他們所能理解的地方,有人爭名、有人奪利,有人為了一把劍而罔顧師生情誼,也有人為了盟主之位而喪命,然而,爭什麼?鬥什麼?卻不是他們所能明白的。難道權利會帶來幸福?難道生命會因此而滿足?又或者人們只是迷失在這一場莫名其妙,卻又永無止盡的鬥爭中?為了保護心愛的人,就必須承受良心的苛責,許多不想做也不願做的事,卻往往在無奈的逼迫下發生,於是,他們只能相信彼此,只能在每一個無助、彷徨的時刻,以彼此的安危作為活下去的唯一借口,只能這麼做了。

    「藥兒……」段逍起身,準備走近藥兒身旁。

    「段大哥,小心!」

    一聲尖銳的女聲響起,段逍立即回頭望去,只見淨思師太自空中躍下,一臉猙獰扭曲的表情,口中尖聲喊道:「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

    藥兒見淨思師太用盡畢生功力,就將一掌打在段逍胸前,立即要往前撲去,豈知兩人間隔太遠,藥兒根本力不從心,就在即將眼睜睜看著段逍命喪掌下之際,距段逍最近的古明月竟奮不顧身的撲上前來,整個人擋在段逍身前,淨思師太見狀,大吃一驚,但掌勢猛烈,根本來不及收回,砰的一聲,只見淨思師太一掌打在古明月肩上,隱約還聽到了筋骨碎裂的聲響,古明月和段逍兩人雙雙被激烈的掌勢震落於地。

    「噗--」古明月立即吐出一大口鮮血,倏地染紅整片衣襟,整個人軟癱於地,面如死灰。

    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但短短數秒後,每個人都清楚的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淨思師太竟想暗算段逍!

    古青雲低吼一聲,隨及一個箭步截住淨思師太的去路,怒火中燒的他,下手再無留情,幾番對招後,狠狠地一掌重擊,淨思師太立刻口吐鮮血,昏死倒地。

    「明月!」古青雲擊昏淨思師太后,隨及奔至古明月身旁,只見段逍和藥兒已將昏迷的古明月扶起,藥兒接連紮了幾個穴道,眉頭卻越擰越緊,面色凝重異常。

    直至藥兒紮下第九根銀針時,古明月才悠悠醒來,她倒在段逍懷中,雙眼欲睜還閉,雙唇毫無血色,一醒來,彷彿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不在意,只有在看到段逍時,渙散的眼神才稍稍有了焦距。

    「明月姑娘,你怎麼樣?」段逍沉聲問道。

    「只……」古明月聲似游絲,毫無氣力,她勉強地開了口,細聲說道:「只要……只要是為你,我……什麼、什麼都願意……」話才說完,古明月便隨及昏迷在段逍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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