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陷美人關 第六章
    數日之後,眾人再度聚集於大廳之上。古青雲一心邀約段逍長住古劍山莊,一來可使山莊多名謀才;二來也希望能和他有切磋武藝的機會。古青雲苦口婆心、多方好言相勸,一旁的古明月更是連連接話,軟言慰留。

    「段兄,你又何需如此堅持?段兄一身武藝蓋世,卻執意隱居九寨谷,豈不枉費卓老前輩苦心教導?習武之人本就應以自身長才貢獻於天下人,當今世道淪喪、盜賊四起,百姓苦不堪言,我雖不敢誇口古劍山莊能為中原武林平定禍亂,使百姓安居樂業,但我古青雲絕對願貢獻一己之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難道段兄忍心看庶民百姓陷於水深火熱之中,而自己卻冷眼旁觀嗎??」

    「是啊?,是啊?!段大哥,我們都知道你絕對不是沒有責任感的人,更絕對是擁護正義的一方;可能你長居林野,所以對現今百姓的生活並不瞭解,但如果你知道那些流離失所、三餐不繼的百姓為求活命,而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土匪流寇,我想,你一定也願意和大哥一樣,為百姓出點力的,是不是?」古明月熱切的說著,雖然她明知自己所言均為事實,但不可否認的是她之所以不希望段逍離開,是因為自己早已在這幾個月的相處中,無法自拔的愛上他。

    其實自她及笄之後,前來提親說媒的名家貴客絡驛不絕,但古明月自持條件非常,眼高過頂,幾年下來,竟沒一件親事讓她滿意,直到遇上段逍,第一眼便讓她芳心暗許,對段逍俊偉颯爽的外表心儀不已,數月的相處,更讓她日復一日的加深愛戀,至今,已是深陷情海不可自拔了。

    一旁的藥兒心底對兩人的話都感到刺耳異常,一股郁氣又不好發洩,轉眼望向段逍,卻見他沉默不語,分明下不了決心,藥兒看他為難的模樣,心知段逍一向正氣凜然,今日要他舍下大展抱負的機會,日後也定會感到良心不安,對不住天下百姓,可另一方面,他又早已承諾自己,待所有事都解決後,便與自己重回九寨谷,再拾耕讀自給的生活;既放不下理想抱負,又不願辜負藥兒,段逍心中的為難可以想見。

    藥兒原想出言反駁古氏兄妹兩人,但見段逍遲遲未作決定,不免有些心傷,難過之餘,也就無心搭話,任由大廳上繼續迴響著兩人勸留的話語。

    就在此時,一名家丁突然神色慌張的跑了進來,速度之快,甚至在奔入門後,便跌了個四腳朝天,雖是如此,他嘴上仍不住喊著:「不好了、不好了……莊主,事情不好了……」

    古青雲臉色微變,知道此事絕非平常,才會讓平日訓練有素的家丁大反常態。「別慌,把話說清楚。」

    傳訊的家丁,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單手撫著胸口,口中斷斷續續的說著:「不好了……莊主,門外聚集了四大門派的人……大家均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說是要莊主交出殺人兇手……,莊內那些俠士方才一聽到叫嚷聲,便……跟他們一言不合打了起來……外頭已經亂成一團……嚇死我了。」

    「什麼?」

    古青雲一聽,立即快步奪門而出,直往大門方向走去,段逍也不遑多讓,隨及施展輕功跟上,其餘三人亦追了上去。

    再出大門,一片混亂的景象令人驚愕,四大門派的人數雖然眾多,卻壁壘分明,極易辨識。古青雲定睛一看,見各派領軍之人分別是武當派凌志虛、峨嵋派淨思師太、崑崙派南宮曲、少林寺一心大師,個個皆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平日與古劍山莊涇渭分明,雖對武林盟主之位虎視眈眈,但也不至於公然挑釁。

    此時潛伏莊內多時的俠士,如吳銅、董媚娘、天山怪叟等人,早已與四大門派眾人打得難分難解,兩方人數雖有不少差距,但四大門派中尚有不少學藝不精之人,使得眼前這場混戰更是勝負難料。古青雲見眾人無罷手之意,眼前已是死傷無數、血流成河,頓時怒氣大發,以全身內力運轉,驀地暴喝一聲:「住手!」

    古青雲這一喝,功力蘊藏其中,令功力較淺的人莫不頓感頭昏腦轉、眼冒金星,只得收回當下攻勢,對望數眼後,各自歸隊。四大門派之人,以各派掌門人為首,逐一排列,而莊內數十名俠士,也迅速歸至古青雲身旁。

    古青雲冷冷地瞥了四大門派的眾人一眼,凌厲的氣勢教人望之生畏,他清楚的說道:「有誰來為此說分明?」

    「還有什麼好解釋的。」首先出言的是武當派的凌志虛。「枉你古劍山莊名為武林盟主,竟然收留兩名殘殺武林人士的兇手。古青雲,你今日若不交出他們兩人,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古青雲微微蹙眉,出言道:「凌掌門所言,古青雲不甚瞭解,可否詳加說明?」

    「古青雲,你別裝糊塗,你身旁那一男一女,就是半個月前在十里外的客棧中,殘殺各大門派弟子之人,此事你會不知情?」尖刻的聲音出自於淨思師太。

    古青雲望向段逍兩人,只見藥兒冷哼了一聲,隨及出言說道:「好個惡人先告狀!怎麼就不說說四大門派在客棧中丈勢欺人,強奪私物的惡形惡狀?自個兒家教不好,門下的徒弟技不如人,還一個個寡廉鮮恥、不知檢討,沒本事打贏人家,反倒事後才聚眾鬧事。我說,你們這一個個頂著名門大派的頭銜,到底羞不羞啊??」

    「臭丫頭!老夫今日若不將你一張爛嘴撕個粉碎,老夫的名字從此倒過來寫!」人群中突然竄出一名五、六十歲的老漢,讓藥兒一番話給氣得臉紅脖子粗,話才出口,一雙青筋暴突的手掌,已朝藥兒劈來。

    古青雲眼明手快,一掌將老漢的攻勢瓦解,強勁的內力,更使得老漢飛出數步遠跌坐在地。

    古青雲收回掌勢,看著狼狽不堪的老漢被門下的弟子七手八腳的攙扶起身,而後望向面有懼色的四大門派等人,揚聲喝道:「誰敢在古劍山莊傷人就是與我古青雲為敵。」

    此話一出,四大門派等人莫不面面相覷,深知平日溫和謙恭、談笑風生的古青雲一旦怒氣爆發,恐怕才真會釀成一場流血浩劫。

    「我說,」藥兒輕巧的語聲自肅殺的氣氛中響起,只見她一手扯弄著額角垂落的髮絲,一邊自段逍的身後走出,優閒自在的模樣令人有些愕然。「諸位前輩不辭辛勞自各地趕來,當真只是為了我師兄妹兩人嗎??要是我沒記錯的話,當日在客棧中與我倆大打出手之徒,似乎沒有少林、武當、崑崙等弟子,如今三位掌門聚眾至古劍山莊,揚言要討回一個公道,難道不覺得理不直、氣不壯嗎??何況,武林中事本就是依理而行,當日,我師兄已多方退讓,甚至意欲離開,若不是各派之人貪心大起,垂涎於我師兄的佩劍,諸多刁難挑釁,又何至於大動干戈?再者,四大門派之弟子以多欺寡,偏又技不如人,我原先以為那些苟延殘喘之人大概從此再無顏面見人,誰知他們還敢四處張揚,任意羅織我倆的罪狀……看來這些個名門大派可真是太有家教了!」

    四大門派眾人讓藥兒這一番調侃,氣得個個都惡狠狠地瞪著她,偏又沒能反駁回去。聚眾至古劍山莊,雖聲稱是為了討回公道,卻不過是個幌子,私底下人人各懷鬼胎。那日,在客棧中倖存的人,將此事大肆宣揚,更把段逍手上的「莫邪」形容得如天外神物,消息傳至各大門派耳中,「欲爭霸主,先奪莫邪」的傳聞愈加甚囂塵上,各大門派均是勢在必得,他們這才找了個借口,乘機至古劍山莊,好會一會謎一般的段逍與藥兒兩人。

    「哼!你既然把話挑明了說,咱們也不跟你囉嗦,不錯!今日前來,並不完全找你倆興師問罪,最主要的原因,是對你師兄手上那把劍有些興趣。」淨思師太無心再與眾人攪和,一心只想一窺「莫邪」真假與否,便直截了當的說出來意。

    「瞧,這下挺好,把話說明白了,咱們才用不著這麼辛苦的猜啞謎嘛!」藥兒笑了笑,仍是乘機又損了眾人一句。

    眾人越覺臉面掛不住,只得紛紛出言嚷道:「癢話少說,夠坦蕩的就把那把劍公諸於眾人之前,拿塊破布裹著它,這算什麼?」

    藥兒淺淺抿了抿嘴,走至段逍面前,段逍看出藥兒自有打算,便不多言,即刻將「莫邪」解下交與她手中,藥兒接過以麂皮纏繞的劍,再度走近四大門派等人面前,只見眾人皆虎視眈眈地望著她手上的劍,彷彿它就代表了權力、財富與地位,端見這般模樣,藥兒不禁輕輕地搖了搖頭,心想:「權力會使人腐化,慾望會使人淪亡」,這兩句話可說得一點都沒錯。

    「你們都想知道這把劍的真實身份,都希望能是你們找了許久的『莫邪』。」藥兒說至此處,將手中的劍往上一拋,麂皮布料立即循著優美的線條自空中松落,侍劍再次落至藥兒手中時,劍楷上栩栩如生的麒麟圖像,與劍柄上黑白分明的太極圖案,立即揭示了這把劍的來歷。

    「不錯,它就是失傳十餘年的『莫邪』!」寶劍一出,眾人莫不驚愕,眼神更是迅速轉換,貪婪的意味自陰暗沉黑的眼眸中散出,交織羅列出盤距於眾人的慾望之網,那股急欲爆裂的爭奪之戰,已逐漸蔓延在這一雙雙詭譎迷離的眼中。

    倏地,自籠罩在閉塞鬱悶氣氛的人群中猛地躍出一名瘦長身材的青年,一身輕功了得,只輕足點地便凌空騰起,泛笑的面容有著不懷好意的意圖。此人躍起後,雙爪呈鷹勾狀,直撲藥兒手上的「莫邪」意圖奪刀,意識到這點後,眾人皆驚叫出聲,藥兒卻不閃也不避,嘴角甚至微微上揚,倏地,少年長手一伸便碰著了「莫邪」的劍柄……

    「啊?--」一聲慘叫聲頓時淒厲的響起,只見那人才碰著了劍柄,立即全身抽搐,還來不及伸回右手,騰空的身軀便直挺挺「砰!」的一聲落地。他蜷縮在地上,全身不停的痙攣抖動,雙瞳放大數倍,臉上冷汗直冒,淒慘之至令眾人不住倒抽了一口氣,驚駭的望向藥兒。

    只見藥兒以鄙視的眼神睨著地上的青年,臉上浮起一絲冷笑,再緩緩地望向崑崙派掌門人--南宮曲,出言譏諷道:「哼,果真是崑崙派一向的作風,居然教得出這樣的好徒弟,專幹些倫雞摸狗的小動作;也不看看今日有多少高手前輩集聚於此,就憑他這三腳貓的功夫,也敢在此班門弄斧,這不是擺明了看不起各大門派嗎??」

    南宮曲一張老臉被藥兒說得一陣青、一陣白的,尷尬地望著向他怒目而視的眾人,自己門下的弟子意圖乘亂奪刀,自然是經由他的授意,出手的青年是門下千挑自選的好手,非但身輕如燕,一手靈巧的「囊中探物」使得純熟無比,這才讓他擔此重任,誰知竟出了亂了,鬧了笑話。

    「你別在那挑撥離間,區區一名無名小卒因自個兒的利慾熏心而動念奪刀,關咱們崑崙派什麼事。哼,不成材的傢伙,算我南宮曲看走了眼,才讓你做出這等敗壞門風的醜事,丟盡了咱們崑崙派的臉,從今以後,你與崑崙派再無瓜葛,我要將你逐出師門!」南宮曲為求自保,當下不顧情面,割捨了十餘年的師徒之情。

    「師父,你……啊?!」倒在地上的青年,面如死灰,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身上劇烈的酸麻感怎麼也比不上被逐出師門的震驚,他忍著疼痛,咬牙切齒地望了與他情如父子的南宮曲,無法相信在名利、權勢的誘惑下,人心竟是如此醜惡。

    「臭丫頭,你到底在劍上動了什麼手腳?」南宮曲雖過河拆橋,但看徒弟已痛得在地上打滾,仍忍不住惡言相向,逼問著藥兒。

    「怎麼?不過是個被逐出師門的不肖弟子,也值得南宮掌門大動肝火嗎??」藥兒冷冷說道:「不過,你大可放心,我不過是在劍柄上下了些『萬蟻鑽心』,此毒可是我多年的心血結晶,共享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隻大小大同的娛蚣、蠍子和螻蟻釀製而成,只要他能熬過三天三夜,仿若萬蟻鑽心般的折磨後,依舊把自個兒皮膚抓爛抓破,自然沒事。」

    「你……你這邪丫頭,好毒辣的心哪!」南宮曲一聽,連退數步,指著藥兒恨恨地說著。他雖將青年逐出師門,但不過是做做表面,日後再做打算,卻料不到以為年幼可欺的藥兒已事先料到這一步,而做了這等防備。

    「好大的罪名哪!南宮掌門,說話可得三思而後行,我不過是做了些防範措施,好預防那些個倫雞摸狗之徒,倘若諸位果真行事光明磊落,斷不至於身中劇毒。原來,是藥兒高估了諸位的人格。」藥兒敘去笑容,冷冷地揚聲說道。崑崙派不過是早一步行動,其實,各門各派中都有蠢蠢欲動之人,看透這一點,藥兒更是心寒。

    「臭丫頭,快把解藥交出來,否則,我要你死無全屍!」南宮曲恨恨地喊道。

    「哼!南宮掌門也太小覷藥兒了,本姑娘調製的毒,無藥可解。」藥兒見眾人均大驚,不由自主的倒退數步,似乎拿她當妖魔鬼魅般看待。藥兒心中卻絲毫不在意,只是嘴角微微一揚,又說道:「更何況,南宮掌門,藥兒既然能在劍柄上下毒,你說,我的身上會不會還抹了些更殘忍的毒藥?」

    說完,藥兒甚至欠近身去,想拿手指碰觸南宮曲,南宮曲大驚,立即往後退了個老遠,藥兒見狀,更是寒著張臉,喝道:「怎麼?你也知道怕死嗎??有本事唆使徒弟前來送死,卻沒膽子碰我!南宮掌門,你可真不愧是一代宗師啊?!」

    「藥兒!」正當眾人皆沉默不語任由藥兒耍弄之際,段逍渾厚低沉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只見他大步邁向前,走近藥兒,卻未發一語,只是將她發冷的柔荑包在自己寬大的手掌中。

    「夠了。」段逍在藥兒的耳輕聲說道,溫柔的嗓音既輕又淡,似呢喃,又似歎息,像是包含了經年累月的熟稔,又像藏住了無數不為人知的心痛。

    他知道的藥兒不是這樣的,她也許頑皮,也許離經叛道,也許不屑世俗禮教,但絕不輕慢生命,絕不心狠手辣,而她方才咄咄逼人毫不留情的一面,只是來自於內心深處的堅強,那種隱藏在平靜表面下的波濤洶湧,才是真正令她幾近崩潰的緣由。

    十餘年來!她對「江湖」這兩個字從不陌生,也許由卓不凡醉酒時的咆哮怒吼或憶及往昔時的深沉歎息,也許由段逍歸返後的歷歷描述,由書籍上的記載,藥兒從不認為隱居後的生活,便能和江湖完全斷了聯繫,因為卓不凡是這樣,段逍也是這樣,他們都時時牽掛著江湖中的興衰承落,關注著中原武林的興和與否,他們都同樣負有正義感、使命感,不忍百姓受苦,不願武林難起。於是,藥兒只能日日夜夜地恐懼,尤其自卓不凡逝世後,她更害怕段逍終有一天會踏入武林,淪為鬥爭下的犧牲品,而這樣的恐懼,終於在方才見識到江湖上的爾虞我詐、醜陋無恥的一面後徹底崩潰。

    「夠了。」段逍再度在藥兒耳邊重複著這句話,幾乎忍不住要哽咽,這就是他帶給她的嗎??痛苦、恐懼、害怕,這就是他為自己深愛的女人所帶來的嗎??為什麼自己在今天才徹底覺悟,為什麼是在藥兒受盡折磨以後?天!他到底做了什麼啊??

    藥兒靜靜地閉上了眼,忍受著眼眶中刺痛泛酸的苦楚,段逍手中源源不絕傳來的溫暖,一點一滴的流進她的體內。滴進她枯萎的心田。好累啊?!疲倦的感覺驀地湧上心頭,令人幾乎要被吞沒,她真的好累啊?!

    這實在不適合她,藥兒不住地問著自己,為什麼自己必須在這樣的場面,這樣的地點,說這些連自己都陌生的話,為什麼呢?藥兒不停的在心中尋找答案,心中浮現的影像卻永遠只有段逍。是為了師兄吧!!藥兒終於有些明白,這些日子以來的疑慮逐漸清晰,如果可以為一個人甘心捨棄自己真正的想法,犧牲一切只盼望他能快樂,那麼,這就是愛了吧!?傷心時、難過時、痛苦時、快樂時,都只想和他共同度過的那個人,便是這一生始終不變的選擇吧!?

    「哼!好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哪!不過,你們用不著演戲了。臭丫頭,你又想耍什麼花招?別以為咱們四大門派可以任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不管你使什麼詭計,今天都別想全身而退,你還是乖乖的交出『莫邪』吧!!」淨思師太刺耳的聲音驀地響起,只見她狠毒地盯著段逍及藥兒緊握的雙手,揚聲叫陣著。

    藥兒讓這冥頑不靈的惡婆娘挑起心中一把無名火,立即反唇相稽道:「誰希罕這把破銅爛鐵了?本姑娘本來打算將它用來給師父陪葬,不過,既然你們個個都搶著要,那就送給你們好了!不過……劍呢,就只有一把,你們橫算豎算,都有四大門派,要說誰夠資格擁有『莫邪』的呢,想當然就必須是武林中公認的盟主,只是藥兒才疏學淺,實在斷不出哪門哪派才夠資格拿走『莫邪』,不如這樣吧!,『莫邪』現今就擺在我手中,誰要自認夠資格的就儘管出手來奪吧!。」

    藥兒說得輕鬆自如,卻令眾人臉上大變,一時之間,原本同仇敵愾、一個鼻孔出氣的四大門派,這回卻全數彼此相互仔細打量著,一個個左看右瞧的,甚至連同門的師兄弟也互相猜忌、懷疑著,生怕讓別人搶先了動作,失去奪劍的大好良機。

    時間便在這詭異奇特的靜默中流逝。

    藥兒見眾人再也掩不住心中各懷鬼胎的醜樣,不由得冷冷地悶哼了一聲,嬌俏的容顏也因此顯得冰冷。方纔那番話是存心讓四大門派之間互起內訌、彼此猜疑的,藥兒原先打算以理說之,和平地讓這場紛爭落幕,誰知四大掌門人一個比一個寡廉鮮恥,非但城府深沉、老謀深算,而且盡使些無恥的招數,這可惹火了向來看武林中人不太順眼的藥兒。倘若無人率先出手也就罷了,但只要稍有動靜,其餘各派必定蜂擁而至、互不相讓,到時三個和尚沒水喝,藥兒不但要他們得不到『莫邪』,更要這些貪得無饜的無恥之徒傷亡慘重。

    此時,早已觀察許久的淨思師太終於沉不住氣,率先抽身飛出,口中大喊:「貧尼這就不客氣了。」

    未料人還未飛近藥兒身旁,只見一個飄忽的青綠色飛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躍起,立即挨近淨思師太,一掌將她打落在地,而後穩健地站住了腳。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正是古青雲,此時,眾人更是心中大驚,難道古青雲也想爭奪「莫邪」以保盟主之位?

    「前輩切莫動手,請先聽晚輩一言。」

    古青雲立即抱拳一揖,神色坦然磊落,昂聲說道:「得罪了師太,晚輩迫於形勢不得不出手,還請師太諒解。諸位前輩,『莫邪』一劍乃是先父十八年前交予卓不凡前輩,豈料十八年後,人事全非,才由卓老前輩的兩名徒弟攜劍下山,欲將此劍歸還古劍山莊,實無意引起武林紛爭,相信諸位前輩也不願見到相互殘傷、血流成河的局面吧!!」

    「哼,你用不著在那自命清高,說到底,你還不是想將『莫邪』留在古劍山莊,據為己有,你以為騙得了我們嗎??」淨思師太難忍心中一股怨氣,一手推開前來扶持的女弟子,忿忿不平地喊道。

    古青雲卻絲毫不以為忤,只是淡淡的揚眉,再度開口道:「倘若真如師太所言,那麼,此刻『莫邪』就不會是由藥兒姑娘所持,要說下手的機會,實在是繁不勝數,我既遲遲未有行動,便已表明了我的心意。古劍山莊本就無意續接武林盟主之位,只是當今武林亂象紛起、人心叛道,且先父過世前多次叮囑,古青雲這才不得不接受,至於『莫邪』一劍,古青雲無意據為己有。」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插手?」南宮曲斥道。

    「照目前局勢看來,再爭下去只會徒增傷亡,到時非但分不出劍歸何處,更會使得中原武林元氣大傷,實在非可行之策,依晚輩看,不如擇日比武。」

    「擇日比武?」眾人不解,紛紛出言問道。

    「不錯,當年武林盟主之爭,也是由華山論劍一役中勝出者奪魁,今日局勢,與當年僵持不下的情形多有相似,晚輩認為,不如循古例而行,擇日比武,勝者方可擁劍,如此既能避免不必要的流血衝突,更能解決當下的燃眉之急,諸位以為如何?」

    聞言,眾人不禁紛紛暗忖,古青雲言之有理,目的既是奪刀,自然應避免己身的傷亡,若能一試定天下,當然再好不過了。四大掌門人思及此處,不禁面面相覷,思量一番後,異口同聲的說道:「好,就依你所言。」

    「且慢,」此時,自頭至尾都一直沉默不語、靜觀其變的一心大師倏地出聲。

    「少林弟子早已剃度出家、五根淨絕,老衲多年來潛心禮佛、明心淨性,俗世間的貪嗔愛戀,不過徒惹塵埃,於老衲如浮雲,『莫邪』今日重現江湖,於武林是禍不是福,老衲無意涉入這場爭鬥之中,如今這般情勢,多說無益,老衲就此告退。」

    一心大師枯瘦的臉頰上,呈現著一種莊嚴肅穆的神情,武林風雲再起、殺機四漫,他雖竭力明哲保身,卻難掩心中愧疚,度不了眾生心中的嗔癡愛恨,也化下了呼嘯欲出的醜惡殘殺,於心,他有愧,於情,他不能不悔。

    一心大師再度環視眾人一周,只見其餘的三大掌門人均面有喜色,甚至毫不加以掩飾;又想起當年華山論劍,他們仍是正氣凜然、俠心義膽的忠人烈士,豈知數年的江湖打滾,難逃世儈習氣渲染,成了一個個唯利是圖、不思進取的三流之輩,江湖真是另一個無形的魔障。一心大師想起許多過往雲煙,不勝欷吁,緩緩地歎了口氣,眼神中分不清是憐氓抑或無奈,他沉重地回過身,帶著身後陣容龐大的少林弟子離去,不消多時,便逐漸隱沒在揚起的塵煙中。

    「哼,走了個老禿驢也好,咱們也樂得少個敵手。喂!古青雲,比武之事,眾人既然皆無異議,那就這麼定了吧!!只是,你想怎麼個比法?」率先出言的是淨思師大。三大掌門人之中,就屬她勢在必得,主要是因峨嵋派勢衰已久,武林人士皆恃強欺弱,淨思師太個性剛烈,又怎能容忍?今日,恰逢「莫邪」重現江湖,獨霸武林、重振峨嵋的念頭,不斷在她腦中叫囂著,所以,淨思師太早巳抱著「不得莫邪,勢不罷休」之意。

    「慢著!」

    突然之間,有人高聲喝阻,眾人立即尋向聲音的出處,只見段逍昂著兩道俊朗的劍眉,目光如炬。

    「臭小子,你又想要什麼花招?」滿臉不耐煩的南宮曲,橫眉豎眼的怒斥道。

    「師兄。」藥兒上前擔憂地喚著。隱約中,她似乎已明白段逍的意圖為何,心中不祥的預兆更是日漸擴大,她總感覺,再這麼下去,只會走上天涯永隔之路。

    「放心吧!!」段逍低聲安撫著藥兒,隨即抬起頭來,森冷地掃視眾人一眼,不苟言笑的表情,此時更顯冷酷駭人。他揚聲說道:「諸位前輩,段逍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武夫,與師妹長居荒山野地之中,向來與武林毫無瓜葛,如今,我師兄妹兩人謹遵先師遺命,將『莫邪』一劍物歸原主,殊知竟引發今日這場爭鬥。月前,客棧中一役,段逍確是有失分寸,自知理虧,而今,諸位揚言比武奪劍,於情於理,都與古劍山莊扯不上干係,古莊主更無需身涉此戰,段逍雖不成氣候,但尚知一人做事一人當,比武一事,段逍責無旁貸!」

    「師兄。」藥兒急急拉住他,一張絕艷的小臉也因為他這一番話,而霎時顯得愁苦。她早料到段逍的脾氣,絕不可能推卸責任,但比武之事事關重大,與戰的三人皆是名派掌門之人,武功高深自不在話下,況且以寡敵眾,就算段逍身懷絕技,也難保全身而退。

    「哼!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後輩小生,就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也想和我們比試,簡直不知輕重!」一直不多言的凌志虛,此時也忍不住出言怒罵。想他縱橫武林數十年,手下敗將不知幾凡,如今一個毛頭小子竟出言不馴,口氣更是狂妄不羈,怎不教他怒火中燒呢?

    「凌掌門,此言差矣。」此時,淨思師太反倒提出了不同的意見。「這小子說得倒也不假,於情於理,咱們都犯不著與古青雲大動干戈,傷了數十年的和氣。傷了各大門派的人是段逍,如今『莫邪』更在他手中,就算要動手,對象也該是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藥兒冷眼看著眼前的局勢,淨思師太一向頑固古怪,此時卻一反常態的大力支持,擺明了是恃強欺弱,她橫量著段逍武齡尚淺,功夫自然未達爐火純青之境,與其要對上行事低調、高深莫測的古青雲,倒不如拿段逍開刀,思及此處,藥兒不禁淺淺冷笑,這一回,淨思師太可是打錯了如意算盤了。

    「我看,比武之事就這麼定了吧!。」淨思師太見眾人未有異議,連忙開口說道:

    「段逍,別說咱們不給你機會,你要當真一心求死,我三人也不會手下留晴。三日後,東郊外的十里坡上,便是你葬身之地。」

    「多謝師太成全,三日後,段逍定在十里坡上恭候大駕。」

    眼見局勢已定,三大掌門人各自互望了一眼,便再無異議;隨即各自率領了自家弟子迅速離去,未達一刻鐘,三隊聲勢浩大的人馬已撤離古劍山莊,只剩塵煙揚散。

    古青雲見狀,知是段逍心意已決,多說無益,便別有深意的望了段逍一眼,隨即帶著古明月等人回莊商議。霎時間,方纔還殺氣騰騰、人聲鼎沸的廣場,只剩兀自站立的段逍與藥兒。

    段逍回過身子,一眼望向身後數步遠的藥兒,眼神緊緊纏繞,千言萬語翻覆剩飛,奈何卻不知從何說起。藥兒迎上他熾熱的眼神,只覺天地間只剩彼此,再無朝夕,再無四季,只是……人生豈又盡如人意,你千方百計逃避的、遠離的,總是會在兜了個圈子之後,重新遇上。

    不知過了多久,藥兒淡淡的歎了口氣,粉雕玉琢的面容上卻有著掩不去的愁苦,她緩緩的轉身,步步沉重步步行,無言地進入古劍山莊。

    段逍想叫住她,只是無能為力,於是只有看著她熟悉的背影,漸漸離開自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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