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之號」上,一群女服務生嘰嘰喳喳,談論不休——
「哇!大家怎麼都匆匆忙忙的?趕集啊?」
「喂!你怎麼還能悠哉地說風涼話?還不快去化妝準備一下!」
「化妝?幹麼化妝?我又沒有男朋友。」
「現在沒有,嘿嘿!待會兒說不定就有了……」
「什麼意思?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懂。」
「你還真是後知後覺,消息一點都不靈光!剛才老闆下令,要全船女服務生到宴客廳集合,他有事情要宣佈。」
「那又如何?」
「我們船上的服務生,難不成只有女的?」
「當然不是!」
「那老闆為什麼只要見女服務生?」
「這……」
「笨!這麼簡單還想不出來?你怎麼不想想,老闆至今可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耶!」
「難道……」
「沒錯!」
「你、你會不會想大多了啊?老闆這麼了不起的人,怎麼、怎麼可能……」
「哼!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希望,能夠飛上枝頭變鳳凰,我就會認真地想;除非,你沒想過!?」
「我……」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此刻聚集在「愛之號」宴客廳裡的女服務生,無不打扮得花枝招展、婀娜多姿。
「所有人都來了吧?」陳麗貞看了服務主管周美琴一眼,隔夜飯差點沒吐出來。「你……」
「人都來了,共四十八名,再、再加上我,全部有四十九人。」周美琴回答得很小心,深怕一個不注意,臉上那層仔細塗上的粉會掉了下來。
陳麗貞又看了她一眼,板著臉問:「你究竟幾歲了?」
周美琴一愣,低下頭來,小聲地說:「三、三十出頭……」
「才出頭而已?只怕整個身子都要出來了吧?」陳麗貞冷冷地說。「難不成你也……」
「我從來不會妄自菲薄。」周美琴忽然抬起頭來,一臉傲色。
「好好好!我就是欣賞你這一點,自信滿滿……」大笑聲中,韓千尋開門走了進來。
周美琴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笑聲突斂,韓千尋忽然板起臉來。「不過,我更欣賞你的工作能力,所以才會將這艘游輪交給你管理,而不是為了……」韓千尋上下看了周美琴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周美琴卻明白了他的意思,臉現愧色,低下頭去。
「這是怎麼回事?」韓千尋環視宴客廳,只見鶯鶯燕燕、爭奇鬥艷,不禁皺起了眉頭。
「我也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陳麗貞歎了口氣,緩緩地說。「接待賓客這些小事,你從來都不過問;怎麼今天突然心血來潮,把所有『女』服務生都找來了?」
「我是要女服務生集合沒錯,不過,沒要她們打扮得花枝招展啊!?」韓千尋聞到不斷傳來刺鼻的香水味,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只怕,有些人卻以為你要從中找新娘子呢!」陳麗貞瞥了周美琴一眼,臉上似笑非笑。
周美琴頭垂得更低了。
韓千尋卻是張大了眼睛。「胡、胡說八道!這謠言從哪裡來的?」
陳麗貞垂首斂眉,面無表情地說:「你!」
「我?」
「少年多金、一表人才,偏偏又形單影隻,怎不引人覬覦?」
韓千尋明白了,卻也只能苦笑。「覬覦?沒想到我這麼受歡迎……」
「更何況,這和你平時的行事作風完全不一樣,堂堂總裁突然召見『女』服務生,更加啟人疑竇、引人猜測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用不著一再在那個字上加重音了。」韓千尋也明白自己這次行事的確孟浪了些,臉上卻是神色不變,淡淡地說:「不過,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用意。」
「喔?」
韓千尋不說話,手上卻突然多了一把小提琴;陳麗貞見狀,立刻自動退到門外,掩上房門。
「這傢伙!還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韓千尋苦笑,清了清喉嚨,對著眾服務生說:「今天找你們來,是想請你們聽聽我的小提琴,看看後天在新歌發表會上,我的琴藝會不會丟臉出醜。」
眾女服務生聞言,臉上都不禁現出失望之色。
韓千尋將小提琴擱在肩膀,雙眼微合、神情專注,認真地演奏起來……
琴聲驟發,似子夜鬼哭,深女服務生個個都玉容慘淡,紛紛悄悄後退了一步,臉上還得掛著最動人的微笑、極陶醉的表情。
在琴音摧殘下,周美琴臉上肌肉開始抽搐,厚厚的粉底,也一片、一片地掉了下來……
韓千尋卻是歎了口氣,因為那個昨晚一下子就分辨出自己琴音的女孩,似乎不在這些人裡頭;因為,在這麼多雙「陶醉」的眼睛中,他找不著昨晚那對溫柔的眼眸、亮如夜星的眼睛。
琴音驟停,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彷彿從地獄逃出,但掌聲,也瘋狂響了起來。
「總裁真是拉得太好了,我一輩子沒聽過這麼棒的小提琴呢!」
「是啊!我看什麼馬友友、牛友友都比不上總裁耶!」
「對啊、對啊!不是有句話這麼說: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那倒是!『人間』的確聽不到這種聲音。」陳麗貞走了進來,冷冷開口。
韓千尋瞥了她一眼,無精打采地說:「大家辛苦了,這個月領雙薪,你們先下去休息吧!」
金龜婿沒釣到,卻飛來一筆意外之財,眾人無不歡天喜地離開。
陳麗貞面無表情、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韓千尋。
「問吧!」韓千尋又歎了口氣。
「問什麼?」
「我這種聰明人,為什麼要幹這種傻事?」韓千尋苦笑。
「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陳麗貞淡淡一笑,悠悠地說。「老闆是情聖,怎麼會是傻瓜?」
韓千尋一愣。「這話太玄了,我不明白……」
「喔?」陳麗貞替韓千尋將小提琴收起來,似笑非笑地說:「知音人上船來,老闆自然反常了。」
「知音人?」韓千尋一臉不解。
陳麗貞也愣住了。「老闆難道還不知道,我們在淡水捷運站遇到的那位美少女已經上船了?」
韓千尋大喜。「她來了?你在哪裡兒到她的?」
「化妝室,匆匆一瞥,沒瞧得仔細。」陳麗貞蹙眉回想。「不過,她身上似乎穿著服務生的衣服;所以、所以我才以為老闆找她們來,又當眾表演小提琴,是、是……」
韓千尋忽然皺起了眉頭,喃喃自語:「難道、難道陰錯陽差,世上的事真的這麼湊巧……」
「湊巧?」
韓千尋長長歎了口氣,緩緩地說:「人間僅有、天上無雙的美少女,本來就不該有兩人……」
※ ※ ※
「幹麼?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周弱水吃著點心,看著慌慌張張從門外跑進來的丁叮叮。
「我、我剛剛去化妝室的時候,忘了化妝了……」
「你平常都不化妝,也難怪會忘了。」周弱水見她素著一張臉,膚白勝雪、吹彈可破,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暈生兩靨,嬌柔無限,忍不住歎道:「天下女人要是都長成你這副模樣,我看什麼資生堂、佳麗寶、SKⅡ全都要關門大吉了。」
丁叮叮拍了拍胸口,喘了一口氣,輕聲發問:「為什麼?」
「你還問為什麼?」房中一名男子盯著丁叮叮,巳經看傻了眼。「原來、原來你這麼漂亮……」
「現在知道叮叮漂亮了吧?」周弱水「哼」了一聲,卻又難掩驕傲地說。「早先說要給你做女朋友,我瞧你還不大樂意呢……」
「我、我現在還是不樂意……」
「臭小子!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周弱水大怒,一把拽住褚炫初的胸口。「幫你這臭小子的忙,你還給我-了起來?」
「水水,別這樣。」丁叮叮拉下周弱水的手,淺淺一笑。「你這麼激動,倒好像我沒人要,嫁不出去似的。」
周弱水一愣,掐了掐她臉頰,一本正經地說:「你要是沒人要,我豈不是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褚炫初見丁叮叮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臉一紅,手足無措,囁嚅地說:「叮叮姊,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誤會……」
「誤會?我還六會咧!不是這個意思,又是什麼意思?」周弱水雙手插腰,氣呼呼地說。
「我、我……」褚炫初「我」了半天,卻是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喂!你是還沒斷奶啊!一個大男人說話吞吞吐吐的。」周弱水等得不耐煩,沒好氣地說。
褚炫初窘紅了臉,別過臉不理她。
「男歡女愛、情投意合,這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丁叮叮溫柔一笑。
周弱水張大了眼睛。「難不成、難不成你還忘不了那個小太妹?」
褚炫初變了臉色,緊抿著嘴不說話。
「這話太傷人了。」丁叮叮搖了搖頭,輕聲說。「情之所鍾,生死許之,本來就沒有是非對錯可言。」
褚炫初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低聲說:「你人美,心腸也好……」
「是是是!我人醜,心腸也不好,這總可以了吧!」周弱水沒好氣地說。
丁叮叮見她惱了,小心翼翼地拉著她的袖子,輕聲說:「生氣了?」
「哼!」
丁叮叮苦笑,柔聲問:「這樣好不好,今天宴會上有法國廚師做的小點心,我幫你拿一些過來,算是陪罪,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周弱水轉惱為喜。
丁叮叮莞爾一笑,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啊!」褚炫初叫了起來。
「幹麼!鬼吼鬼叫什麼?」周弱水瞪了他一眼。
「叮、叮叮姊又忘了化妝了。」
「笨蛋!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周弱水笑了起來。
「你……」
「既然後天要做女主角,早個兩天又有什麼關係?」周弱水眨了眨眼睛,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我好不容易幫著清秋姊勸她上船來,怎能讓她這兩天光窩在你這裡,當你的私人服務生而已?」
「你、你就不怕叮叮姊一出現,蜂回蝶繞,整艘船都給掀了過來?」
「那也有趣得很啊!」周弱水笑嘻嘻地說。「總好過讓她待在我們那家破醫院裡頭,整天受那些瘟醫生的氣。」
褚炫初終於恍然大悟。「原來你勸她上船,是、是打算幫她找個好老公?」
「聰明!這艘船上冠蓋雲集,好男人自然少不了嘍!」周弱水搖頭晃腦,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叮叮大事聰明,小事糊塗,我自然得替她多打算、打算啦!」
褚炫初點了點頭,也笑了起來。¤尋愛製作¤「叮叮姊的確糊塗,否則,她就不會不知道自己的美貌有多驚人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很多人只在書上看過,沒親身見過。
不過,當丁叮叮淺笑盈盈,出現在Party上時,他們又覺得這句話不足以形容於萬一了。
丁叮叮是個聰明的女孩,卻似乎不是個機靈的女孩,所以她絲毫沒感受到四周的空氣突然變得異樣起來,數百道如狼似虎的眼光,正圍繞著自己打轉。
她神情閒適地走到放置小點心的長桌旁,未語先笑,輕聲說:「這些小點心我可以拿一些給水水……」
何上一些,她的面前瞬間堆了一座點心山。
丁叮叮終於發現情況不對勁了,可是,她還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只想快點脫身,只可惜她身邊已經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潮。
成功的男人,自信通常很強,自信一強,行動力自然更強!
「你好,我是唐雲龍,可以請教小姐芳名嗎?」
「我是大東集團的郭少強,能請你喝一杯酒嗎?」
「我是……」
一個又一個名號報上來,全是權傾一時的大人物;只可惜丁叮叮除了史懷哲這些名醫的生平記得一字不漏外,記名字的本事實在有限得很。
她只能不停地點頭微笑,一邊尋找退路,但是情況愈來愈糟,人愈聚愈多,有些風度翩翩的紳士甚至為了她動起手來。
唉!男人太過自信,看來也不是好事。
山雨欲來風滿樓,「暴動」一觸即發……
燈光突然暗了下來!
叮叮還來不及反應,就發現自己的手被一隻厚實粗糙的大手握著。「你……」
「別說話!如果你不想被這群討厭的蒼蠅發現的話。」聲音低沈而渾厚,充滿威嚴,是個男人的聲音。
丁叮叮聞言,卻笑了起來,聲若銀鈴。
「我的話很好笑嗎?」男人聲音中有些惱意。
「對、對不起,因為、因為你說話的方式和水水好像。」丁叮叮吐了吐舌頭,在男人的帶領下,左轉右轉,轉出了宴會廳,上了甲板。
淡淡的月光照下來,丁叮叮就像落入凡間的仙子,如夢似幻!
「耿清秋說的沒錯,你一出現,我這艘小船非給掀了不可。」
「你是……」
「韓千尋,請你上船的主人。」韓千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直視丁叮叮。
很多男人愛看美女,但像韓千尋這麼肆無忌憚的,就很讓人吃不消了。
「今天月亮好圓。」丁叮叮微微發窘,想轉移這個男人的注意。
韓千尋不為所動;月亮再圓,也比不上這名少女隨風輕揚的一絲髮梢。
「星、星星也好亮。」丁叮叮說話已經開始結巴了。
韓千尋仍是不為所動;星星再亮,也比不上這名少女醉人的眼波。
「有、有鯊魚耶!」丁叮叮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兩頰燒紅似火。
韓千尋還是不為所動;就算自己要給大白鯊吞了,能見到這名少女羞顏似花,也死而無憾了。
丁叮叮惱了,甩開他的手,想回去找周弱水。
韓千尋輕輕歎了口氣,終於開口。「輕嗔薄怒,你連生氣也很好看。」
丁叮叮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走得更快了。
「我救了你一命,你連個謝字都不說就想走了?」韓千尋看著她的背影,竟也出了神。
「燈、燈是你關的?」丁叮叮停下腳步,緩緩回頭。
「燈總不會那麼湊巧的壞了吧?」韓千尋笑了起來。
「謝謝。」丁叮叮略一頷首,又想走了。
韓千尋苦笑,他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名少女而言,好像和瘟疫差不多。「丁叮叮小姐,你不是後天才要現身嗎?怎麼今天就出席……」
「啊!」丁叮叮驚呼一聲。
韓千尋被嚇了一跳,關心地問:「怎麼了?」
「我又忘了化妝了。」丁叮叮臉上滿是懊惱之意。
韓千尋一愣,他現在開始懷疑,這個少女是天才還是傻瓜了?
「對了。你怎麼認得我?我、我們好像還沒見過面吧?」丁叮叮猶疑發問。
「傾國傾城、沈魚落雁這類形容詞,我從耿清秋那裡聽得多了,今天總算有印證的機會。」韓千尋嘴角含笑,意有所指地說。
丁叮叮卻懂了,臉一紅,囁嚅道:「清秋姊說得太過火了……」
「她要是說得太過火了,我今天又怎麼能一眼就認出你來?」
丁叮叮又說不出話了。
「何況,今天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不是?」丁叮叮微愣,側著頭想了想,不大有把握地說:「我、我好像沒見過你……」
「夜涼如水,促膝長談,昨夜你們興致頗佳啊!」
「你、你是昨天晚上拉小提琴的那個人?」丁叮叮嚇了一跳。
韓千尋點了點頭,苦笑道:「拜貴友一腳之賜,我今天早上差點起不了身。」
丁叮叮微窘,輕聲說:「對、對不起,水水不是有意的……」
「聽到你一聲軟語抱歉的話,再挨貴友兩、三腳也無所謂了。」韓千尋一向是個嚴肅的人,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面對這個少女,自己居然也會變得「妙語如珠」起來了?
丁叮叮聽在耳中,卻覺得他的話總帶著三分調笑的味道,不禁有些著惱發窘。「昨晚黑濛濛的,我沒看清你的臉,認、認不出你來;可是、可是我昨天晚上明明有化妝啊!為什麼你還能認出昨天晚上那個人是、是我?」
「昨天晚上你雖然有化妝,但你的眼睛亮如夜星、柔若秋水,我怎麼會認不出來?」韓千尋看著她的眼睛,還有密若秋羽、輕輕眨動著的睫毛,出神道。「何況,昨天我們已經是第二次見面了。」
丁叮叮不喜歡他那過於灼熱的目光,不禁別開臉,轉身走到船舷邊,小臉己微微發燙。「除了昨天,我、我想不起來曾見過你……」
「原來你記不得我的臉,卻記得我的小提琴聲。」韓千尋苦笑。
「那麼難聽……」丁叮丁發現說錯話了,忙伸手掩嘴,尷尬地笑了笑。
「那麼難聽的聲音,想忘也忘不了吧?」韓千尋也走到船舷邊,站在她身旁,似笑非笑地說。
丁叮叮更窘了,試著解釋。「不過、不過你小提琴拉的很認真,很有、很有職業水準……」
「原來我是姿勢一百、琴藝零分嘍!」韓千尋哈哈大笑;他發現這個女孩很正直,卻也很善良。
丁叮叮臉已經紅得像顆大蘋果了。
「你明明扮成服務生,為什麼我下午集合女服務生的時候卻沒見到你?」韓千尋止住笑,好奇地問。
「我是炫初的私人服務生,不用在會場服務啊!」丁叮叮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炫初?」韓千尋忽然有些不開心。
丁叮叮點了點頭,笑意如花。「清秋姊要我和炫初多接觸認識,免得在後天的記者發表會上穿幫。」
韓千尋冷哼一聲,一言不發。
「對了,我這些小點心還沒拿回去給水水呢!」丁叮叮想起此行任務,對著韓千尋盈盈一笑,轉身離去。
韓千尋突然生起氣來,非常、非常地生氣,一拳重重打在船舷上,發出的聲音傳得老遠、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