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易任風由別墅外走進來,何淑瑩不安的將手指放在身後絞著,硬生生地擠出一絲笑意對他說:「風,你今天怎麼有空來?」
沒有理會她,易任風走到沙發上坐下,銳利的目光在她臉上梭巡。
因為學校放假,易家明被女傭接回家,一聽到樓下有動靜,便躲在樓梯口偷聽。
「你活得不耐煩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易任風慵懶的聲音讓何淑瑩聽不出他的喜怒。
「是嗎?」目光往下,他盯著她仍舊纏著紗布的右手,「舒平。」
「是。」舒平接收到他的指示,走到外面,再度進來時身邊跟了一個黑衣人。
何淑瑩的臉色瞬間刷白。
「是誰指使你開車撞倒蘇子心?」易任風問他。
「是何淑瑩。」黑衣人把手指向何淑瑩。
易任風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含怒的眼裡卻透露著危險的訊息,「到現在你還不承認嗎?」
「我沒有!」
「閉嘴!」他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你以為憑你那幾樣小把戲就可以唬住我?你太小看我易任風了,別說再找出證據,就算我當場斃了你,也沒人敢多說一句話。」
「風,你……」何淑瑩被他一步步地逼到牆角,他的陰森表情嚇著她了,「求求你別這樣。」
「說,是不是你做的?」他非要她親口承認不可。
何淑瑩無力地點了一下頭。
「舒平,送她去警局。」
「不,求求你別這樣。」她抱著他的手臂用力地搖晃,希望他可以改變主意。
「事情演變到今天這種局面全是你一個人造成的,你還有臉來求我?」
「可是我這樣做是因為我愛你呀!」
「滾,別再讓我聽到這個字。」
他極度厭惡地甩開她,而何淑瑩卻又立即如八爪章魚般纏上他,「求求你別這樣對我,我真的很愛你……」
「愛我?」他惡狠狠地抓住她的下巴,「愛我愛到跳上其他男人的床,生下一個和我毫無血緣關係的野種?」
「風——」
「滾出去!」
她還要說些什麼,舒平已將她拉著拖出大門。
易任風又回到方纔的沙發上,點燃一根煙。
安靜的氛圍下突然出現一道聲音——
「少爺,你怎麼會在這裡?」女傭原本在一旁戰戰兢兢地看著易任風,突然一抬頭,看到樓梯口那抹小小的身影。
易任風順著她的視線抬起頭,看到易家明眼裡的淚水,心裡猛然一震。
這就是他白疼六年的好兒子!
易家明站在二樓的樓梯上,透過淚眼看著他。
「父子」倆除了同樣的英俊和沉默之外,無一處相似。他的一舉一動,無一不透露著霸道的王者風範,而易家明卻只是一個陰鬱的孩子,眼裡有長年抹不去的傷痛。
易家明不敢叫他。這一個與自己毫無血親關係的大人,除了「爸爸」之外,他不懂得該如何來稱呼他。
許久,易家明轉過身,默默地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照顧好他,我會讓人按時給你支付工資。」易任風對女傭說了一聲,起身朝門外走出去。
在醫生和護士的精心照料下,第三天上午蘇子心便從沉睡中甦醒過來。
「醒了?」
「我想起床。」蘇子心對著易任風說。
他用手稍微抬高她的後腦勺,把枕頭立於床頭,然後扶著她半坐起來。
「醫生說你已經平安度過危險期了。」他伸手撫摸她蒼白的臉,心裡暗罵自己的大意,居然讓殺手可以在他就在一旁的情況下傷他的女人。
「孩子沒事吧?」蘇子心用手小心地撫著自己的肚子,抬頭問他。
「當然。」
「那就好。」她淡然一笑。
「你應該知道是誰下手的吧?」
「你前妻?」
「別再把我和她扯上任何關係。」他很不滿意蘇子心對何淑瑩的稱呼。
「可那是事實。」她聳聳肩表示沒什麼,又轉過臉盯著前方,「其實近來經常睡不好,就是因為這件事。」
「你已有預感?」
「是母親來提醒我。」
「為什麼不告訴我?」
「有用嗎?能做的你都做了。」
她無奈的表情仿-在提醒著他,她就是在他的身邊受害的。
「這是一場劫數。」她看著他深不可測的黑眸道:「在遇到你時就已注定了的劫數。」
「所以無人可以逃過?」
「是。」她愛他,這是她的劫數。
這樣的劫數沒有人可以逃得過,因為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這一次好像經過了一場很漫長的旅途。我看到童年、看到父母、看到子文、看到黎欣,然後看到我遇見你。」經過這一次的睡眠,她看到過往如同影片般一段一段在她面前播放,有她曾經破碎過的夢想、童年的孤獨、在現實當中的掙扎和無望,而他是她黑暗世界當中的一道光,在彷徨的路途當中牽住她的手。
易任風定定地看著她,「之後呢?」
「我看見你坐在我的身邊,喜怒無常,反反覆覆。」
他輕笑,亦清楚這是這麼久以來自己給她的所有印象。
「然後我愛上這個反覆得讓我痛恨的男人,並為他生下一個女兒。」
「女兒叫什麼名字?」
蘇子心搖頭道:「當我們在一起想她的名字時,我突然看見母親站在我旁邊,然後很和平地微笑,我不曾見她如此微笑過。」
「再然後呢?」
「然後就醒了。」
易任風靜默地看著她,之後從椅子上站起坐到床沿,伸手將她摟到懷裡,「現在會不會熱?」他想起了上一次的事,作勢要把空調的溫度調低。
她淡笑不語。
「你妹妹剛才和柯黎欣來看過你。」
「什麼時候?」
「大概是你醒來的前半個鐘頭。」
「這麼快就走?」
「是我讓她們先走的。」
她困惑的問:「為什麼?」
「讓這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不好嗎?」
「會好嗎?敢情易先生不知道與你獨處是一件多麼無聊的事情?」
「哦?我倒以為你樂在其中。」他面無表情的道。
「自負程度你若稱第二,天下絕對沒人敢稱第一。」
「那最好。」他一向習慣以王者的姿勢來看待這一切,沒人爭第一雖然無聊了一些,但也足以證明自己的威力——如此輕而易舉就讓他人望而生威,不好嗎?
「有時候我會想母親到底是愛我的抑或是不愛。」這陣子她想過宿命的問題,在愛與不愛之間難以拿捏分寸。
小時候她一直以為愛是兩個人之間的事,例如她愛他,而前提是他必須也愛她,否則這段感情無法維持;只是如今她已清楚愛的自私,它只能是一個人的事情;她愛他,即使傾盡她所有,那也與他無關。
「何不自己問她?」
「在她面前,我永遠也控制不好情緒。」
「那麼就忘掉過去那一些事。」
「可是它已刻入我腦海裡了。」
「不可抹滅?」
她點頭。因為那是她的童年,少不更事之時所經歷的那種疼痛,如何可以用成年的目光去化解?那注定只能是一場永遠的不快記憶。
「沒有一個母親會傷害自己的孩子。」
「所以有時候我寧願自己可以將那一場夢解釋為她的言不由衷。」尤其是最近,她在夢裡見到母親和平的微笑,那一刻讓她詫異母親靜謐之下的美麗,如此動人,亦如此溫柔。
易任風淡笑地看著她,心裡不由得閃過一種溫柔的感覺。
剛開始時,他的確以為她是一個完全冷漠的女子,對一切皆漫不經心,只是相處越久,他一層一層撕下她長久用以偽裝的表皮,才發現她內心竟是如此的脆弱。
「想不想弄清楚?」
她一臉狐疑地看向他,任他易任風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讓母親死而復生來告訴自己真心話。蘇子心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你想怎麼做?」
他但笑不語,於是她也不再詢問,低下頭安心地傾聽他有力的心跳聲。
「何淑瑩那邊你怎麼處理?」突然,蘇子心問了一句。
「你想要我怎麼做?」
「何必再問呢?方法你早已想好,想必該也執行了吧?你的動作向來不慢。」她帶有一絲挖苦地說。
「我真是愛極了你的聰明。」他低下頭,極其滿意地在她的短髮上落下一吻,「我讓舒平送她上警局。」
其實這已是最仁慈的作法,否則若將裁決權交到易任風手上,何淑瑩大概會後悔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
「你捨得?」
「有什麼捨不得?」
「人家說一夜夫妻百日恩。」
「你今天廢話非常多。」他沉下臉,阻止蘇子心繼續囉唆下去。
她只是淡淡一笑,將話題轉到另一個方向,「家明可知道?」
他點頭道:「他躲在樓梯上偷聽我和何淑瑩說話。」
「那……」蘇子心頓了一下,即使深知再說下去的話可能會惹他不快,她仍舊選擇說出口,「你準備如何安置他?」
「我已說過我會叫人安排他到一家私人小學唸書,有一個保母會二十四小時伺候他,你認為還不夠嗎?」
「他需要的不是這一些。」見他不語,蘇子心繼而說道:「他需要一個愛他的父親、一個愛他的母親,只有這樣才可以化解他的孤獨。」
「說完了沒有?」易任風冷冷地看著她,「你以為自己很瞭解他?我和他相處了六年,而你只不過與他接觸過幾個月,你說我們的決定哪個比較有說服力?」
「時間並不能代表一切。」
「那什麼可以代表?你傻呼呼的猜測和一廂情願?」他諷刺地瞥著她,眼裡儘是不屑的笑意。
「你從不曾走進過他的心。」
「夠了,我不想再談這個話題。」與她說起易家明,他會控制不住情緒。
蘇子心輕輕地歎了口氣,沉默的看著他。如果他當真如此絕情,她也無話可說。
「啞巴了?」病房裡沉默了很久,易任風突然又開口道,方纔的氣焰瞬間消失無蹤。
「對著喜怒無常的你,我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
「如果你沒有淨說些廢話,也許我不會如此喜怒無常。」
「我不懂什麼是你所謂的廢話。」
「就是我不中意聽的話。」
蘇子心笑出聲,「可我就是這麼愚笨,只懂得說那些你不中意聽的話。」
「知錯就要改。」他說得理所當然,仿-周圍的一切只能以他為中心。
「那麼我應該說些什麼,才可以算得上不是廢話呢?」
「你認為呢?」
「我不懂。」
易任風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說:「如果你真的無話可說,不妨就告訴我你有多愛我。」
「天天說,你不嫌煩?」
「待我煩時,自然會叫你閉嘴。」
「你的口才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他不甚明白的看著她。
「嘴巴永遠這麼惡毒。」
他輕笑地說:「彼此彼此。」
「不敢當,我哪比得上你?」
「莫非你不明白什麼叫作近朱者赤?」
「我只知道近墨者黑。」她亦微笑,手指無聊地在他胸前的鈕扣上把玩,旋即被他一把抓住。
「你這可是在邀請我?」
她抽回手搖頭道:「我無心。」
他挑高眉,眼裡閃出一絲興味,「可卻燃起了我的慾望,你不認為你應該負責滅火?」不待她多說一句話,他的唇已壓了下去,所有抗議全化為幾近無聲的低喃……
「阿彌陀佛,你終於好了。」柯黎欣從病房外提著一大籃的水果和鮮花,走進來放在桌上,便過去給蘇子心一個大大的擁抱。「兩天前來看你,坐不到一個鐘頭就被姓易的那傢伙給趕走了,真是的,他怎麼那麼欠打?」
蘇子心笑了笑道:「小聲點,這裡到處都有他的眼線,要是讓人在他面前嚼舌根,你就完了。」
「哼,怕他?我說的是事實。」她對她吐了吐舌頭,「反正現在有你給我罩著,他也不敢拿我怎麼樣。」
「你可別把我說得像皇太后那麼偉大。」
「現在還不是,不過過幾天就是了。」
「為什麼?」
「你不知道嗎?」柯黎欣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報紙上鬧了幾天,我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蘇子心問她的口氣仍舊漫不經心,一點兒也沒有大事到來的前兆。
「你親愛的易任風先生於前天下午召告天下,準備和蘇子心小姐在八月底完婚,現在你知道了吧。」
蘇子心詫異。
「他沒告訴你?」
她搖頭。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男人,也不先問一下你的意見。」柯黎欣很不滿意地抱怨,想了想之後又一臉詭異地笑說:「他該不會是料定你不會拒絕吧?」
「誰知道?」蘇子心不想與她扯這些事情,她現在的心裡正盤算著另一件事。
「黎欣,我想去見家明。」
「去得了嗎?」原本想過去把花插到花瓶裡,聽到蘇子心的話,柯黎欣立即停下動作。
「我想去看看他。」
「問題是易任風派了那麼多人在身邊保護你,你怎麼可能離開醫院?」
「他明天下午要到香港去開會。」
「你上次還說他要去加拿大呢,不也被逮了回來?」柯黎欣翻翻白眼,想起上次她墮胎不成的事。
「不論如何,我想試一試。」
「去吧,反正你做的決定,我沒一次攔得住。」
蘇子心對她笑了笑,不語。
「其實你不必對家明那麼抱歉,錯不在你。」插好花,柯黎欣走到她身邊說道。
「我並沒有對他很抱歉,只是有些擔心。」這一種擔心源於喜歡,亦源於同類相惜的那一種互相寬容。有時候,這種感覺只可自己體會,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也難以言傳。
「可是就算他明天去香港,你身邊也會有人盯著,怎麼過去?」又回到原來的話題,蘇子心要怎麼離開醫院。
「他們不會攔我,只要等風上了飛機,我大概就可以出去,他們只會在後面跟著,不敢阻攔。」
「不愧是易任風的手下,這麼有規矩。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想單獨和他交談。」
「你確信他不會給你難堪?」
蘇子心搖搖頭說:「家明很懂事。」
「有那樣的父母,我想也懂事不到哪裡去。」一個霸道得像鬼一樣的易任風,再加上一個陰險毒辣的何淑瑩,在那種家庭環境下成長的孩子,能有多懂事?
「他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孩子。」
柯黎欣看著她,微微歎氣,許久才開口說:「我知道他和你一樣,這麼小就被迫離開父母,心裡難免會有怨、會有思念。聰明如你,應該知道要怎麼做。」
「你的意思是……」
「你很清楚,除非這些年來你都不曾懷念過你的母親。」
蘇子心別過臉,沉默不語。
「我知道。」許久,蘇子心又重新抬起臉笑著對她說。
華美小學裡,蘇子心正由警衛領著走到易家明的班級外面,透過敞開的窗戶看進去,他坐在最後一排靠角落的位子上,正低頭盯著眼前的課本,看樣子一點兒也不知道老師在上面講些什麼。
他旁邊還有一個空位,蘇子心悄悄地走進去,拉起椅子坐下,低頭看易家明時,他並未察覺身旁多了一個人。
蘇子心無奈地在心裡歎氣,她靜靜地陪著他坐了一節課,直到下課鈴聲響起,周圍發出吵鬧嬉戲的聲音,易家明才從發呆狀態中回過神來,默默收拾東西時,意外地看到坐在一旁已看了他許久的蘇子心。
她衝著他淡淡一笑,易家明有些錯愕地愣在原地。
「不認識我了?」蘇子心站起來拉過他的手,一起走出教室。
「你不是在醫院嗎?」過了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爸爸今天不在,我就偷跑出來了。」
「他不是我爸爸。」易家明低下頭,有些賭氣也有些落寞道。
蘇子心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對不起。」許久,易家明抬起頭對她說了一句。
「對不起什麼?」
「媽媽派人害你。」
「那不是你的錯。」
易家明沉默了一下,然後又問她:「那你沒事吧?」
她搖頭道:「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
「剛剛上課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沒什麼,只是在發呆。」
蘇子心微笑地問:「肚子餓嗎?姐姐帶你去吃飯。」
「去上次那家店好不好?」
「當然好。」
沒有太多的話,兩人都清楚記得上一次分手的情景。世事中有多少言不由衷,皆由現實逼著他們去接受,一如上一次的分離。
許久,蘇子心和易家明在靜默中走出那家店。
「下午別進學校了,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好。」
「需要請假嗎?」
「不用,我經常曠課。」
她笑了笑,拉起他到一旁攔了輛計程車,他亦不問她想往哪裡,只是一路沉默。
易家明跟著蘇子心走進一扇黑色大鐵門,她走過去對裡面的管理人員說了一聲,接著易家明來到一間房間裡,坐到一個椅子上,對面的椅子由一面巨大透明玻璃與他隔開。
如此熟悉的景像他在電視上見過不下百次,易家明立即明白了蘇子心的用意。
他回過頭看著她。
「告訴媽媽你有多想她,好好和她談談。」蘇子心伸手鼓勵地摸摸他的頭之後,走出房間,不想打擾他們母子的談話。
何淑瑩由監護帶著來到易家明對面,他抬起頭看著自己此刻顯得極其蒼白和憔悴的母親,那張臉上不施脂粉,從前燙過的頭髮也因許久沒有整理而變得凌亂不堪。
「家明……」看到兒子,何淑瑩一臉難掩的歡喜和意外。
易家明輕輕叫她:「媽。」
何淑瑩一直以為長年不問不管,再加上不堪的身世,易家明一定會恨死她,沒想到他今天還會出現在自己面前,眼裡毫無厭惡之色,她的錯愕可想而知。
「家明,你來看媽媽嗎?」
他點頭。
「乖。」何淑瑩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笑得有些不知所以然。
易家明沉默地看著她。
「家明,最近有沒有去上學?」想了好久仍舊找不到可溝通的話題,她終於想到了他的學業,於是立即開口打破沉默,即使這是她從前最少過問的問題。
易家明輕輕地點頭,他清楚由於長久缺乏溝通,他和母親之間實在無話可說,否則她不會找一個平時最不關心的事情來問自己。
他突然感到很難過,不知該責怪過去母親太無責任感抑或自己太自閉。
大概看出了他的想法,何淑瑩歉然的道:「家明,是媽不好。」
的確是她不好,不過面對此刻落魄的母親,這句話他當然說不出口。「沒什麼,事情已經過去了。」
「家明,你會恨媽媽嗎?」
易家明一愣,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在她被送入監獄之前,他曾經很明確自己是恨她的,因為她給他帶來孤獨和毫不關愛,他無法諒解她,只是當她入獄後,他亦同樣想她。他懷念起三年前曾經有過的短暫和睦,只可惜那只是他的記憶,縱使他一直努力地想,也終是幻影。
易家明輕搖頭,他突然感到自己已經長大了,沒必要再去恨一個人。
這一切,皆是宿命。
「媽,我想你。」突然,他對她說了一句。
何淑瑩掉下眼淚,一時間百感交集。
該喜?該悲?現在的她,只能無限後悔當初為何在易任風走後對易家明不聞不問,畢竟這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只怪她太不懂得如何去珍惜所擁有的事物了。
「家明,是媽對不起你。」
易家明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對了,是誰帶你來的?」突然,何淑瑩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
「你想害死的那個女人。」
「蘇子心?」她一陣錯愕,「她去找你?」
易家明點頭。
「為什麼?」
「我不知道。」
何淑瑩靜了下來,她不知自己究竟是哪裡做錯了,只知易任風一再惡狠狠地警告她,而她也只不過想要回自己從前的幸福,這有什麼錯?
可是那個她一直憎恨甚至派人去殺害的女人,如今卻為她做了一件任何人都不敢做的事,因為其他人都怕易任風會降罪,因此沒人敢帶兒子來看望她,甚至沒人敢親自來看她。
「家明,媽媽真的做錯了嗎?」
易家明沒有回答,但那個樣子已讓她清楚了答案,也許她應該當面向蘇子心道歉或道謝,但一向心高氣傲如她,實在難以做出來。
許久,何淑瑩對易家明說:「家明,媽媽累了,過幾天再來看媽媽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