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將書交給了你爸爸。」
某一日在花圃旁,蘇子心又遇到易家明,於是一同坐下來聊天;距離上次的談話已經過了兩個多月,這麼久以來,她一直沒有見到易家明。
「算了,他已經不要我了。」他落寞地說:「我聽見媽媽經常喊著你的名字罵你,是你拆散她和爸爸的嗎?」
她怔怔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半晌,蘇子心選擇面對他。
「家明,對不起。」
「為什麼是你?」他問。
「我不知道。家明,你會恨我嗎?」
「會。」
她笑得慘淡。這一切並不全是她的錯,可他只是一個孩子,還不會懂,更無法諒解她。
「我恨爸爸、恨媽媽也恨你。」易家明平靜地說道。
他會成為第二個自己嗎?蘇子心似乎看見易家明正踏上那條她熟悉的道路。
「如果我願意退出呢?」
他搖了搖頭,「那麼我也將永遠失去爸爸。」
「為什麼?」
「他說過做出的事絕不要後悔。」
「所以即使我消失了,他也不會回到你們身邊?」
「是。我們已經失去了,就不可能再重來。」
蘇子心難以想像九歲的孩子竟有如此老成的想法。「媽媽說的?」
「不!她永遠也不會明白。」
蘇子心微笑,卻幾乎掉下眼淚。「家明,我可以再請求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讓我抱抱你。」
他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蘇子心好一會兒才張開雙臂。
她抱住了他,這一個擁抱是離別。
在這一刻,蘇子心看到宿命的輪迴。
「又去見你弟弟了?」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易任風問蘇子心。
「我們用這個下午來結束關係。」
易任風清楚她的意思,問道:「你很難過?」
「我不是你,怎能不難過?」
他聽得出蘇子心話裡的諷刺,於是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在你心裡,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卑鄙、冷血、無情。」
「沒關係,只要你喜歡就好。」聽到她的評價,易任風無所謂地聳肩,臉上露出罕見的玩世不恭的表情。「我已安排家明到一所私立小學去唸書,一年回來一次。」
「你真捨得如此?」
他嗤笑一聲,「有什麼捨不得?」
蘇子心冷笑,這才發現與自己的母親相比,他易任風的確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冷聲問:「你知道我是怎麼和子文分開的嗎?我的母親紅杏出牆,跟著別人跑,連我也帶出來。」
「你想告訴我什麼?」
蘇子心不理會他,自顧自地說:「這一輩子我最鄙視的人就是她。」
「那麼接下去你是否準備也同樣鄙視我?」易任風問著她,臉上的笑意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怒意。
她反問:「我可以嗎?」
「你何苦一再違抗我?」他不答,反而丟了一個問題給她。
她沉痛的說:「因為你讓我傷心。你在勾起我的過去記憶。」
他不以為這是他的錯。「何不說是你自己的心理作用?」易任風伸手摟過她的肩膀,「你該去詛咒你母親,而不是怨我。」
她看著他,無比認真的說:「那麼以後也將有人會詛咒你。」
蘇子心閉上眼,她明白他已在狂怒邊緣,不願再與他深談。
「你不是鄙視我嗎?怎麼還學人家去當第三者?」
仍舊是在那一間屋子裡,王仲寧看著她,笑得很得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你害得易任風妻離子散,怎麼會不知道?人家只不過甩了你一巴掌,卻被易任風砍下一隻手,現在躺在醫院裡,女兒,你可真是厲害。」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叫囂的聲音忽然沉了下來,「看在你是我女兒的份上,我才來提醒你趁何淑瑩還在醫院,先解決掉她,否則日後待她出院,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想過什麼叫作一屍兩命嗎?」
蘇子心驚恐地問:「一屍兩命?」
「怎麼,怕了吧?你和你肚子裡的孩子……」
淒厲的笑聲又響了起來,讓蘇子心聽得毛骨悚然。
「你到底想說什麼?」
「說什麼?需要我演一遍給你看嗎?」王仲寧立即變成了另一張猙獰的臉孔,手上拿著刀子,突然之間,飛快地跑過去將刀子刺進她的肚子裡。
「不要!」
蘇子心從床上坐起來,已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抱著頭不敢想剛剛的夢境,這時易任風也被驚醒,起身由背後圈住她。
「告訴我你夢見了什麼?」
「沒有。」她把臉埋入膝間,不想多說話。
「抬起你的臉。」他低聲道。
蘇子心沒有動靜,他又說了一次,她仍舊不為所動,他突然感到憤怒,他已經很容忍她了,但這個女人卻一點兒也不懂珍惜,他伸手想抓起她的頭髮,怎知一觸到她,蘇子心立即發出大聲的尖叫。
「不要碰我。」
他縮回手,努力抑制住想甩她一巴掌的衝動,他忿忿地起床穿衣,正在他轉身欲走出房間的時候,蘇子心倏地從床上跑下來,不顧一切地由後方抱住他的身體。
「不,風,不要離開我。」
她趴在他的背後哭,淚水沾濕了他的襯衫。
易任風轉過身,無限憐惜地反身拉著她坐到床沿。
「我不會離開你。」他從未見過她如此無助。「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需要讓我瞭解呢?」
「我害怕。」蘇子心整張臉埋入他懷裡,低聲地說。
「害怕什麼?」
「我的母親!」蘇子心抬起臉彷徨地看向他,「她每天晚上都會來找我,她說我破壞你的家庭、說我是第三者,而且說我們不會有結果。」
易任風錯愕地看著她。
「我十一歲的那一年,母親和父親離婚,帶著我來到這個城市投奔一個姓朱的男人。她被他包養,過著不見天日的地下情婦生活,但是一年之後那個男人對母親漸漸冷淡,她耐不住寂寞,開始到外面去找工作,憑著自己艷麗的姿色又擁有許多男人。她從不理我,小的時候,我就一直是一個人待在一間狹小的公寓裡,看母親將不同的男人帶回來,看他們在房間裡做愛……他們從來不關門,她要讓我見識她如何在不同的男人之間周旋……我經常在半夜聽到母親發出很淫蕩的聲音,我用棉被將自己整個人包住,可是那種聲音還是沒有消失……」
她接著又說:「後來母親染上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病,再後來她就死了。她死的那一天,她還和一個男人在房間裡做愛,做著做著就死掉了,我從那個小公寓裡逃出來,從此沒有再回去。」
易任風緊緊地抱住她,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對易家明會有那麼深刻的感覺。
「她以為她這一生很精采,事實上,她只是一次次被拋棄。」
「你跟她不同。」他抬起她的臉面對自己,「至少我不會拋棄你。」
「你可以要我多久?一年?兩年?」
「不,是一輩子。」
蘇子心苦笑著搖頭道:「我不相信天長地久。」
「但是你必須相信我。」他俯下身輕吻她,信誓旦旦的說。
蘇子心輕笑。
「你不相信我?」
她已經開始相信他了。「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家明他……」
他決定向她說出實情。「他不是我兒子。你還記得上次你曾問我為什麼極力幫裴頎軒解決綁架你妹妹的那個人嗎?」
看見她點頭,他才繼續說:「家明正是何淑瑩與他所生的種,三年前經過DNA檢驗,我才發現家明不是我兒子,之後經過調查,知道那個男人就是他。」
「所以你開始冷落家明,並找機會解決那個男人?」
易任風點頭道:「膽敢讓我戴綠帽,我不會放過他們。」
「何淑瑩不知道你已經發現了?」
「離婚那天我才同她說清楚。」
蘇子心擔憂的問:「你準備怎麼對付那個男人?」
「裴頎軒已把他整得破產了。他之前做過一些不可告人的勾當,證據現在全部在我手中,過兩天我開個記者會將這些事抖出來,讓他去坐牢。」
「家明呢?他怎麼辦?」
「他不會想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無恥沒用的父親。」
「那何淑瑩呢?你真的不準備要她?」
他幹嘛要一個紅杏出牆的女人?「我要的是全心全意的女人。」
「你認為我可以?」
他肯定的對著她說:「再合適不過。」
「我帶著那一些過去面對你,早已力不從心。」
易任風輕吻她,「有我在,當然不會讓那些過去來打擾你,我們應該有自己的生活。」
蘇子心沉默了。
「何淑瑩現在如何?」突然,她問他。
「在醫院裡。」
她詫異的問:「你真的砍下她的手?」
「我向來言出必行。」
「我的母親在夢裡說你為了我弄得妻離子散。」
「沒有你,我們遲早也會離婚。」他不認為是她的錯。
她還是為易家明感到不平。「家明太無辜了。」
「他不是我兒子。」
「可是他還是叫你爸爸。」蘇子心伸手溫柔地握住他,「其實你還是愛他的不是嗎?只是基於對何淑瑩的厭惡,你恨她給你戴綠帽子,所以冷落家明。」
易任風帶著複雜的神情看她,「你對我的瞭解已超乎我所想像。」
他用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髮絲。
這仍是那場遊戲,只是付出身心的又何止是她一個人?
也許在一開始倪雲已看到了未來,所以用別有用意的話語提醒他,只是他一直太驕傲,於是引火自焚。
「這是共鳴。」
「所以這一切無可逃避。」易任風用下巴磨蹭她的髮絲。
蘇子心別過臉在窗外看到很美的一輪圓月,無星辰的夜裡,它就那樣掛在天空、那樣高高在上,最終也是寂寞。
「人如月,月如人。」她說。
他也看向窗外,輕聲說:「它是最孤獨的,看盡良辰美景,至今仍是孤身寡人。」
易任風又說:「我們不要像它。」
「可以嗎?」
「當然可以,只要你願意。」兩顆孤獨的心靠在一起,可互相慰藉,排除獨舔過往創傷的寂寞。
他們可以握著手一同走過這一日,在黑暗中互相傾訴,然後逐漸忘卻傷痛,只要她願意。
只要她願意,他們定會有未來的!他深深相信。
「姐,你沒事吧?」
蘇子文在裴頎軒的允許下來到蘇子心的公寓,一見面就緊張地問蘇子心,因為她昨天看易任風警告何淑瑩時臉色不太好,她害怕他會將壞心情遷怒到蘇子心身上。
「能有什麼事?」她微笑著拉她到沙發上,轉身到廚房去泡了兩杯咖啡。
「姐,你不能再喝這個了,對胎兒會有影響。」她接過咖啡放在桌上說道。
「你怎麼和風一樣,就只會叫我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吃。」蘇子心無奈道。
「這是事實,有科學根據的。」
她無奈地笑笑,只得把自己面前的另一杯咖啡也端到蘇子文面前,然後放起一張輕柔的CD。
是在莫斯科郊外的黃昏!蘇子文一下子就聽出了那個曲調,「姐,你也喜歡這個曲子?」
蘇子心點點頭道:「很早就喜歡。」
「你在哪裡買的?我上次到CD店裡都看不到了。」
「是家明送的,易家明。」
「易家明?」蘇子文蹙著眉想了想,「是姐夫的兒子?」
「家明知道我喜歡這個曲子,就錄成CD送給我。」
「他對你真好,不枉你這麼喜歡他。」
「可我最終還是傷害了他。」她又想起昨晚母親在夢裡說的話,儘管有了易任風的安慰,她仍然感到有些不安。
「他最終還是會諒解的,是她的母親不忠在先。」
「每個孩子都會下意識維護自己的父母,無論對方是如何親密的人,終究敵不過骨血之親。」將心比心,儘管她厭惡母親所給的一切過往,但在內心的最深處,她終究是愛她的,永遠也不會隨外界改變,而她很清楚即使她對易家明再好,仍然敵不過他口口聲聲說憎恨的母親。
「姐,你也不需要太自責,他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蘇子心無奈地搖頭說:「可是到那個時候,傷害已成了一種陰影。」就像她和蘇子文,即使到現在,她們仍舊會責怪她們的母親。
蘇子心突然想到母親的心裡,是否也曾經有過類似於她此刻的想法,隨即她搖搖頭,將那一些傷腦筋的問題全甩掉。「算了,我們先別說這一些。」
「就是嘛!姐夫說今天要你去做超音波檢查,司機已經在樓下等了。」蘇子文突然想起易任風剛剛出門時說的話。
「他沒跟我說。」
「那時你在洗手間裡。」
「兩天前才從醫生那裡抓了幾帖補藥,現在又要做超音波。」蘇子心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稍微凸出的小腹。
為了這個小東西,易任風已禁了她三個多月的煙,著實是種酷刑。
「姐,你想生男孩還是女孩?」突然,蘇子文問了一句。
「女兒,因為比較乖。」
「姐夫怎麼認為?」
「不知道。」她沒問過他,從兩人開始和平地共同正視這一個小生命到現在,她還不曾開口問過他的想法。
「我猜他會喜歡男孩。」看著蘇子心已從房間換完衣服走出來,蘇子文走過去,兩人挽著手離開公寓。
「不要以你義父的眼光來看這個問題。」蘇子心訕笑著說道。
「有嗎?我只是認為像他那種有錢的生意人,總會希望有個兒子可在將來打理一切。」
有道理,她亦認可。世上的男人大多如此吧?
兩人說著說著,一邊下意識地坐進了轎車。
舒平已恭候好久,終於等到兩姐妹下來,即刻開著車子揚長而去。
「我已決定學鋼琴。」上車後,蘇子文首先開口道。
蘇子心點點頭,「裴頎軒怎麼說?」
「他說好。」她露出很滿足的神情。
蘇子心伸手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髮。
車子在醫院大門緩緩停下,舒平下車為她們打開車門,兩個女子走了進去,他在離她們十步遠的身後跟隨。
「這個司機是個厲害角色。」蘇子文說。
「我相信。」蘇子心點頭。據她所知,舒平是易任風的貼身保鏢兼司機,不外出辦事或被派來接送自己時,他幾乎是跟著易任風的。這是否顯示她在易任風心目中的重要?蘇子心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們走出醫院的時候,在大門口看到了另一輛跑車。
見兩姐妹走過來,易任風打開車門走出來,優閒地靠在車子旁盯著蘇子心,「舒平,你先送蘇小姐回去。」
舒平應了聲,帶著蘇子文坐上另一輛車,只剩下兩個人仍杵在原地。
「你每次都這樣支開我妹妹,不怕她不高興?」看車子開走了後,蘇子心轉過臉淡笑著看他。
「會嗎?我看她巴不得我多抽點時間與你獨處。」他拉著她坐進車內之後,便發動車子,黑色跑車在公路上飛速奔馳。
許久,見她沒有說話,易任風又開口道:「檢查結果如何?」
「一切正常。」
「這是禁煙的結果。」他的嘴角隱約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
那是每每征服一件事物之後,他臉上總會出現的表情,亦是讓蘇子心只能冷眼看待的表情,因為這證明了她對他的服從。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轉過頭不再說話。
「你永遠也學不乖。」看到她不羈的眼神,易任風開口道。
「你一開始就很清楚。」
「可見我的馴服還是無效。」他故意這樣說,引來蘇子心的冷笑。
「你何必謙虛?」
「你錯了,我從來不謙虛。」他故意忽視她的冷嘲熱諷,「男人馴服女人有無數種方式,不過其中絕對不合謙虛之說。」
蘇子心轉過頭面對他的側臉,語調很平靜地說:「我不被王仲寧煩死,也遲早會被你折磨死。」
「說得好!」他亦回過頭,貼近的臉孔正好讓彼此的鼻尖相碰,「我就是喜歡折磨你,你的臣服往往給我帶來無盡的樂趣。」
「你這個變態!」
「我收下你的讚美,從魔鬼榮升為變態,嘖嘖——」他回過頭繼續操控方向盤,含笑著搖搖頭。
這陣子也許因為懷孕的關係,她的情緒經常會有些波動,即使她總是很好地隱藏於表面的不屑之下,但他看得出來自己的言行,已在她的心底畫下漣漪,為他而漾起的完美漣漪,只是,她的外表看起來永遠如此的倔強,不容征服。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兩人在浴室內的一段對話——
這是一場狩獵遊戲?
對,而你是垂死掙扎的獵物。
那麼無趣的獵物,你又何必費心思?
因為我喜歡。
這是一場漫長的狩獵遊戲,是否從那一刻開始,獵人與獵物皆付出了真心?
「他還將那個女人留在身邊?」斗室裡,一道低沉的女聲響起。
透過窗外射入的光線一看,女子眼裡銳利的神情與無血色的臉孔形成對比。
「是的,夫人。」站在她面前的黑衣人頷首道。
「可有機會下手?」
「夫人,易先生派人二十四小時保護她,我們沒有機會下手。」
「飯桶!沒機會不會找嗎?不然我花錢找你們做什麼?」沒受傷的一隻手掌在桌上震出聲響,何淑瑩憤怒地站起來走到他面前,「他們天天在一起?」
「是,易先生幾乎每天一下班就到蘇子心那裡去。」
還真是勤奮!何淑瑩發出冷笑,「他怎麼不乾脆把她接到自己的別墅裡去?」
「聽說是蘇子心不願意。」
「哼!」她不屑地發出冷哼,揮揮手示意男人下去,之後又回到沙發上,回過頭看向一邊已靜坐在沙發上許久的女人。這是她很好的一個朋友,上次見到蘇子心時,她也在場。
「說實話,這個女人美嗎?」從桌上拿起蘇子心的照片,何淑瑩問她。
「一點也不。」
「比起我呢?」
「簡直連提鞋都不配。」
何淑瑩無奈地搖搖頭,「可是他愛她。」
「你真的要這樣做嗎?」半晌,女人突然問她。
「我不知道。」何淑瑩煩躁地說:「我怕他會恨我。」
「他已經恨你了不是嗎?」
一言點醒夢中人!她恍然大悟原來連好友也清楚他已恨她,何淑瑩突然感到自己對這一段感情很絕望。「是他逼我這樣做的,對吧?」
「是。」女人銳利的眼裡出現一抹殺意,畫破窗外黑暗的天空。
「阿心,你要小心她……阿心,你要小心何淑瑩……」
夜晚三點半,王仲寧的話再次侵入她的夢境。
煩躁地從床上坐起來,蘇子心走到窗前用手支著發痛的頭。母親的話的確給她帶來某些警示,可是如果那事注定要發生,她又能如何?她不會告訴易任風,要他多派人手來保護她,不,也許他早已有防範,她可以感覺得到這幾日身邊總有他的手下在暗中保護著自己。
「睡不著?」一雙鐵臂由後面圈住她,不待蘇子心做任何反應,易任風已順勢將下巴擱到她肩上。
「你這幾天睡眠很不正常,要好好調整自己,以免影響到身體和胎兒。」
「我知道。」蘇子心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說:「我想出去走走。」
「現在?」
「是。」她點頭。
「我帶你去。」他很意外地配合。
蘇子心到衣櫃裡隨便抽出一件T恤套上,穿好衣服就隨著他下樓。
郊區的夜晚很安靜,沒有白天的曰光照射,微風吹過來伴隨著不遠處樹林裡一陣陣——聲響,給人無限輕鬆的感覺。
月光下,羊腸小道上,身旁伴著她的親密愛人,就像一切盡在她的掌握中,易任風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短髮,兩人皆不作聲。
「有時一覺醒來,看到你睡在身邊時,感覺一切來得太快、太輕易,好不現實。」走了半里的路,快要到達市區時,蘇子心突然轉過臉說。
易任風也正好看著她,聽到這番話,嘴角微扯笑道……「這一切亦虛亦實,又有誰可以看得透徹?你我皆非聖人。」
「我是一個墮落的人,而你是一個習慣掌握並操控一切的人,相差這麼的遠。」
「我們何必理會這些不值費心的距離?你是我的人,這是你要清楚的唯一事實,其他的一切,根本不值一提。」他不喜歡她多餘的顧慮,因為沒有必要。
只是連她也不清楚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有了這樣的顧慮。「我們會將現狀維持多久?」
她又開始感覺到不安,易任風明白。
「好不容易有一個這麼好的人供我折磨,我當然應該將她一輩子綁在身邊或者你又有意見?」
「豈敢?」蘇子心笑出聲,方才攬起的愁眉微展開來,繼而被他強而有力的手臂納入懷裡。
「以後孩子最好別學你這樣愛胡思亂想。」
「也最好別學你這樣霸道。」她輕笑著反擊他,接著說:「有一天子文問我想生男孩還是女孩。」
「你怎麼說?」
「我說女孩。」
「哦?」他淡淡地挑起眉,表情一點也不驚訝。
「你呢?」她問他。
「女孩。」
她不甚明白的問:「為什麼?」
「你說如果我再塑造一個蘇子心出來,會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他以其他方式回答她的疑問。
「是誰方才說不要讓孩子像我這般愛胡思亂想的?」
「我可以選擇讓她不學這一點。」
那還算蘇子心嗎?她輕笑。
「你又有什麼不滿?」看她不說話的笑臉,易任風挑起眉問道。
「豈敢?」她說,直覺伸手擋住不遠處車輛投射過來的燈光。「市區和郊外最大的不同,就是連半夜都有人和車輛。」
「不知這位大作家的意思是否是在感謝我如此精心為你挑選好住處?」
「你想太多了。」
半晌,她推開他。夏日的夜晚將皮膚貼在他發熱的胸前,著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很熱。」
易任風不滿地看著她。
蘇子心低下頭,故意對他的不滿視而不見。「我們回去吧。」她在他前面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正當易任風轉身欲走到她身邊時,前面突然出現一輛摩托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撞上蘇子心,之後即刻揚長而去。
「子心……」在她倒下去之際,易任風飛快地跑過去將她抱住,她那蒼白的臉孔讓他一時之間忘記該去處理那輛摩托車。
「風……」她半垂著眼,用非常微弱的聲音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便閉上眼睛。
「別睡,睜開眼!」他伸手拍著她的臉頰,一邊快速地抱著她跑出去攔住一輛計程車。
醫生在三更半夜被人硬生生地從床上趕下來,臉上帶有一絲睏意,走到手術室外面時,就被易任風揪起領口。
「看清楚我是誰!如果治不好裡面那個女人,我就拆掉你這家醫院。」
「易先生,請冷靜一點。」護士小姐小聲地在一旁安慰著他。
「還有保住她肚子裡的嬰兒,否則我連你的分醫院也拆掉。」
這個男人竟然如此撂下狠話,可見裡面那個病人的重要性。醫生不由得提高了精神,方纔的倦意全然消失。「你放心,我會盡全力的。」
易任風這才放開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之後,打了通電話。
「舒平,去把何淑瑩近來的一舉一動全部給我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