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易任風親自開車載著已出院一段時間的蘇子心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下來。」車子在一棟古屋前停下,易任風替她解開安全帶之後,一同下車。
他領著她走進屋裡,裡面有一位看似女巫的人坐在桌前,口裡叨念著什麼。
侍女巫睜開眼起身,易任風便朝她走過去,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紅紙條遞給她,女巫朝他點點頭,示意易任風和蘇子心坐到她對面,之後重新坐到原來的地方,閉起眼,嘴裡念著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話。
蘇子心心裡已隱約猜到他帶她來的目的,於是學著他一樣靜坐在女巫面前,耐心等待,約莫過了十幾分鐘,女巫口裡碎碎的叨念聲發生了變化,緊接著一個熟悉的女人的聲音傳入他們的耳裡。
「阿心。」
「媽?」隱約猜到了來人,她試探地問了句。
「對,是媽。」
蘇子心看著眼前擁有母親聲音的女巫,不知該說些什麼。
「阿心,你身體恢復了嗎?」
「好了。」她答得有些彆扭。
女巫把臉轉向易任風對他說:「好好對待我女兒,我知道你也愛她。」
易任風點頭,「你放心。」
「阿心,你不會再受苦了,跟了他你們都會幸福。」
待蘇子心想再對她說些什麼,女巫已睜開眼,恢復平常的臉色和聲音對她說:「你母親時間到了,該走了。」
「為什麼那麼快?」她問。
「每個靈魂的陽時都是有限的,如果你還有什麼疑問,大可以問我。」
她無言,不知該如何向女巫表達自己內心的話。
「你母親很愛你。」看出了她的心思,女巫已篤定她不敢問出的問題是什麼。
蘇子心狐疑地看著她,「我經常夢見母親,但夢裡的她每一次都在罵我。」
「她可曾向你預言過什麼?」
蘇子心點頭,易任風和何淑瑩都是母親預言過的劫難。
「這是你母親出現在你夢裡的目的。在你生前,你是她身邊唯一的親人,但那時的她太任性也太放縱自己,只懂得顧及自己的快樂,直到她死前的某一段時間,曾想挽救你們母女的感情卻無能為力。」
蘇子心記得那一段時間。母親長期的冷漠她後,突然有一段時間試圖接近她,然而那時的她早已習慣了自閉和不語。
女巫繼續說:「在死前的一段時間,她已患上輕微的憂鬱症和神經質,死後一直為生前的行為而懊悔,所以想盡自己的力量去幫你。她經常找機會進入你夢裡探望你的情況,但是由於生前你們並不習慣以融洽的方式相處,她學不會收斂自己的脾氣,再加上你似乎每次都不願見到她,在那種情況下,她的憂鬱症和神經質很容易發作。」
「可是上一次她在夢裡對我笑。」
「那是因為她看到你的幸福。她是你母親,當然願意看到這種情況。」
蘇子心愣了一下,「我以為……」
「你們的誤會從一開始就太深了,彼此都難以看清對方的感情。你們都是太過於習慣隱藏情緒的人。」
蘇子心點頭,她的話不無道理。
「好,該說的我都已說完,你可以走了,你母親會保佑你的。」女巫重新閉上眼。
易任風與蘇子心並肩走出老屋,坐進車裡,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直到車子停進公寓的停車場裡。
「謝謝你。」許久,蘇子心突然轉過臉對他說了一句。
易任風回頭笑看她,「不覺得這句話無聊得欠打?」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母親已把你交給了我,你說我是否應進而控制你的喜怒?」
「你大可不必接受。」
「這樣拒絕一個死去的人,不覺得太罪過?」
她挑眉,「我印象當中的易任風並沒有這麼善良。」
「那是你把他想得太惡劣了。」
「這能怪我嗎?他的言行向來惡劣,由不得我做其他想像。」
他開懷地笑出聲,「對他的評價這麼壞,下個月怎麼結婚?」
「大可取消。」
「可消息已遍佈天下,這麼做豈不是讓他太沒面子?」
「可以說是他拋棄那個可憐的女人,那麼他的顏面就可保住,大家亦好過,豈不兩全其美?」
「你太天真了,你以為這樣說,輿論就會放過他?」他臉上的笑意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鮮少見過的鄭重。
蘇子心亦收起笑容,半晌之後,她看進他的雙眸,以很低的音調輕聲道:「其實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你想將我留在身邊是為了什麼,與你相處越久,我心裡面的疑問越重,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弄清楚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他伸出手,用一隻手指輕抵住她的心口道:「子心。」
「吾心?」
他點頭,「你可明白?」
蘇子心微笑地問:「為什麼?你有那麼多好的人選。」
「我需要向你報告理由嗎?」
「的確不需要。」
突然,易任風單手抬高她下顎,忽然之間變得非常認真地對她說:「我寧願負盡天下人,也不負你。」
她很知情趣地以沉默和微笑代替回答。
易任風低頭封住她的唇,她陶醉在他今日無比溫柔的親吻裡,直到他一隻手挑開她胸前的扣子,蘇子心突然抓住他的手道:「我想到了女兒的名字,我想現在告訴你。」
「我沒空聽。」他已陷入巨大的情慾裡,再也聽不進去她的任何一句話。
此刻他想做的是好好地品嚐她,品嚐這個讓他如此大費周章得到的女人。
「你昨天下午想告訴我什麼?」再度醒來時,將蘇子心摟到懷裡,易任風問道。
「我已為孩子想到了名字,念寧,易念寧。」
「易念寧?」他重複了一遍她的話,非常清楚這個名字的涵義。「很有意義,不過你確定是個女孩?」
「我有預感。」
「我相信你的預感向來不差。」
她淡淡地笑了笑,「但卻一直沒想到我們會有今天這樣的生活。」
「不敢想?或是不願想?」
她沒有回答他。激情過後總是帶有一些疲倦,她已無力到不想說太多的話,但某一些事情,還是需要說出口。
「你去香港開會之時,我去找過家明,並且帶他去看何淑瑩。」
「我還沒向你興師問罪,你倒先開口。」他慵懶地看著她,背部往床頭靠去,「想說些什麼?」
「我想請求你一件事。」
「請求?」他冷笑了一聲,「在印象中,我的子心還不曾卑微到使用這個詞。」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答應。」
「哦?說來聽聽。」
蘇子心看了他一眼,之後低頭看著白色床單道:「我希望你可以把家明接過來一起住。」
「你又把我的警告給忘記了?」他不甚滿意地瞅著她的臉,「你現在應盡力討好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你可知你不斷說這一類的廢話有多麼不知好歹?」
他很平靜地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執意要蘇子心看著他的臉,「我實在是一點也不欣賞你為了他婆婆媽媽的樣子。」
縱使深知她一再替他說話只因為彼此有太過於相似的過去,他仍舊無法釋懷,也許是因為易家明的身世為自己帶來的恥辱令他無法不去在意,而且他也不能夠接受自己的女人將那麼多心思放在易家明身上。
「你心裡只能想我,不要滿腦子想著其他男人。」
「他還只是個孩子。」不滿他的稱呼,蘇子心提醒道。
「還只是個孩子就讓你想成這樣,長大了還得了?」
「你在胡說什麼?」她不滿地看向他,「不要把每個人都想得像你這般無恥。」
他饒有興味地挑眉,眼裡滿是好笑的神情,「說說看我有多無恥。」
「你到底答不答應?」
「有你這樣請求人的嗎?」
見他一副想為難自己的樣子,蘇子心自他懷裡抽身躺下。
「不說話了?」伸出手在她臉上曖昧地撫摸,易任風俯身至她耳側,下巴輕抵在她手臂上。
「我困了。」
「昨晚沒睡夠?」
「易先生你精力充沛,哪容得我有太多時間睡覺?」聽出他話裡的意思,蘇子心直言不諱。
易任風輕笑道:「原來昨晚我們這麼激動。」
不想再與他多廢話,蘇子心索性閉上眼。
他若有所思地繼續將手停留在她臉上,家明的去留,有時連他自己也難以決定,尤其那一日看到他眼裡的淚水,曾經有過的和睦景象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蘇子心說得對,其實他是愛他的,畢竟他曾付出過六年的時間愛他,他只是痛恨何淑瑩的背叛,所以將家明也一同拉下去。
家明是如此的無辜,只是他也讓自己白疼了六年不是嗎?付出六年的愛,結果卻投注在另一個男人的兒子身上,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慷慨的男人,尤其是在感情上。
之後的日子,每每想到他,他心裡只有憤怒,只是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刻意讓這一種憤怒掩蓋疼愛他的事實。
易任風下了床,走到書桌前打開第一層抽屜。
這是蘇子心的書桌。那一日她將那本「地下鐵」交到他手上後,他看都不看即將它扔入抽屜裡,許久也不曾碰觸過。
易任風抽出那本繪本打開第一頁,易家明尚不成熟的字跡霍然躍入他眼簾。
他一頁一頁地翻閱著,直到最後一頁,在角落的地方,他瞥到一行字——贈予我最親愛的人。
他突然想起蘇子心曾經說過的話——有一個漂亮的小男孩想把東西送給他爸爸,但是一直沒有機會,所以叫我代勞。
他的心裡突然有什麼東西融化了。
「少爺近來可好?」車子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飛馳,易任風推開報紙,問在前座開車的舒平。
「衣食上是沒問題,不過經常曠課。」
「保母沒看好他嗎?」
「保母管不了,上次領工資的時候,她說少爺太不聽話了。」舒平據實答道。
易任風瞭解地點頭。他知道三年來何淑瑩與易家明的關係事實上淡如水,同住一個屋簷下卻一天說不上兩句話,易家明因受冷落而憎恨她,她亦因綁不住丈夫的心而不想面對他,兩個滴血相融的至親形如陌路,而長年缺乏關愛和管教的孩子,都是這樣孤僻的,他很清楚。
「那個保母說想辭職。」見易任風沒有說話,舒平又道。
「她想清楚了?我給的工資可是一般家庭的四倍。」
「她說看少爺這樣,她無能為力,覺得很難受,所以不想再做下去。」
「假惺惺!」易任風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家裡還有幾個傭人?」
「沒有了,全家上下就保母一個人在打理。」
看來這也是她不想幹的原因之一,易任風久久沒有說話。
許久,車子在公司前停下,他下車走入公司,舒平在後面跟隨著。
「要走就讓她走。」
「那少爺呢?」聽到這句話,舒平有些擔心易家明。
「下午帶他去我的別墅。」
「那何淑瑩的房子……」
「隨你處置。」
「是。」他應著,嘴角不由得浮起一絲欣慰的笑意。
易家明由舒平領著來到易任風面前。
見到易任風,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低著頭任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梭巡。
「你的母親坐牢了。」良久,易任風說。
「我知道。」
「你準備怎麼辦?」
易家明抬起頭來,臉上沒什麼表情。「你已經安排好了不是嗎?」
「很好。」他讚賞地點點頭,突然發現他說話的口氣與蘇子心有幾分相似,「我已安排你到私人小學去唸書,而你卻一再蹺課,這麼不合作?」
「我不想去。」
「為什麼?」
「你並沒有問過我的意見。」
易任風站起身走到易家明面前,伸手撫摸他的頭髮低聲道:「你可恨我?」
易家明不知該如何回答,沉默了半晌,然後抬起頭輕聲回答:「以前會,但現在不會了。」
「為什麼?」
「放棄我並不是你的錯。」要怪只能怪自己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沒人有興趣理會他人的野種,易任風亦如此。易家明再清楚不過了。
易任風沒有說話,顯然他的懂事程度已超出他想像的範圍,畢竟他們已有三年沒有接觸。
「蘇子心讓我來接你回去。」末了,他說。
易家明看著他,眼裡有轉眼即逝的悲哀,但他即刻低下頭,所以易任風看不到他的哀傷神情。
「你會輕易聽從嗎?」易家明反問他。
「這不是聽從,我只是覺得這建議不錯,所以想採納。你過來和我們一起生活,再過幾個月子心就生了,家裡會再添一個成員。」
「其實我一個人很好。」他想告訴他如果他不太願意,大可不必將自己接到家裡住,他不願意欠任何人的人情。
「不要太倔強,你的生活我再清楚不過。」易任風緩下語氣說。看著他落寞的眼神,令他不禁想起從前在一起的快樂日子。
「還有一件事,近來你常去看望你母親,想必她也應該告訴你了。」
易家明不甚明白的抬起頭看他。
「你現在應該知道你的生父是誰了吧?」
「知道,他已被你們拉去坐牢。」
「你可恨我這樣做?」
「那與我無關。」易家明從母親口中得知季元康與她發生關係後就對她不聞不問,在得知他是他親生兒子之後,他亦因自身有妻兒而不願承認他,因此他對季元康厭惡至極。
「這麼說你不準備去找他?」
易家明搖搖頭道:「我找他做什麼?」
易任風笑了笑,「那麼,你只能來找我們了。」
易家明沉默。
「你可願意?」易任風問他。
易家明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地板。
他很有耐心地等著他的答話,但他一直沒有開口。「或者你今晚先過去和我們一起吃飯,你的保母辭職了。」
易家明點頭。
「不過有件事你必須記住,從今天開始,你依然叫我爸爸,不過別再叫蘇子心姐姐。」
他看著他,不語。
「我們快結婚了,你該叫他心姨。」
「她說的?」
「可能嗎?」他站起身,「她的性格,你再清楚不過。」
「這樣會把她叫老。」
「即使如此,你也不能長幼不分。」
易家明低下頭,再次以沉默代替認可。
叫舒平回公司辦事,易任風親自載著易家明來到蘇子心的公寓,他沒有拿鑰匙開門,要易家明按門鈴。
蘇子心前來開門,見到兩個人時,她的眼裡有一絲驚訝,但立即會過意來微笑道:「來得很早,晚飯還沒做。」
易任風帶著易家明走進屋裡,「別做了,等一下餐廳裡會有人送菜上來。」
蘇子心點點頭,拉起易家明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對著他說:「就在這裡住下來吧,反正有空,以後姐姐帶你去上學。」
「我可以自己去。」他沒有忘記易任風的話,「心姨。」
她一愣,「心姨?」
「他必須這樣叫你,你們有輩分的差異,他叫我爸,再叫你姐姐,那你準備叫我什麼?」
「原來是你的問題。」見易任風不語,她又說了一句:「我今天才發現原來你這麼老了。」
他的臉立即拉下來冷聲說:「蘇子心。」
她笑著不理他,自個兒拉著易家明到一個房間去,「你就睡這裡面如何?」從牆壁到窗簾、床單、書桌、地板全是清一色的淡黃,她相信易家明喜歡這一種格調。
「隨便。」他走到床頭將書包放下來,看著偌大的一張床,突然問:「你晚上和爸爸睡?」
蘇子心點頭,「你不敢自己睡嗎?」
「不是,我隨便問問。」
她突然感覺到他變得生疏了許多,很多從前敢直言的話現在都不太敢說出來。
那是寄人籬下的不安全感。
蘇子心轉身走到他面前對他說:「如果你不喜歡叫我心姨,就不必這樣叫,我也不喜歡這個稱謂。」
「這是應該的。」他回答,沒有一絲不愉快,但也不很快樂。
「你爸爸說的?」
他點頭。
「他就是這麼習慣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我不想違抗他。」他現在已清楚自己的身份,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兒,在流浪中無意邂逅了與自己似曾相識的女子,之後被收養。
「我不是同情你。」她突然想起第二次交談時與易家明的對話。
他沉默許久又說道:「我知道你不是,但是我沒有辦法讓自己認為這是我真正的家。」
「這的確不是你的家,可是有喜歡你的人在這裡,為什麼要去辜負?」
「如果我問你為什麼喜歡我,你會笑嗎?」
「會。」她拉著他坐到床上,「家明,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可是……」他頓了頓,不知該如何將那一種感覺說出口。
「可是你始終這樣沒有安全感?」她替他說出心裡的話。
易家明看著她,沒有任何語言。
「你還小,等長大了,就會慢慢習慣這一種感覺。」
「你也是?」
她點頭。
「也許我們都注定是沒有安全感的人。」
「對,家明,因為我們是同一類的人。」她也曾經像他一樣,恐懼過這一種不安全,然而,隨著年齡的增加,她逐漸習慣了這樣的感覺,習慣了就什麼都完好,即使太絕望,也會喜歡。
六個月後——
一個清脆的哭聲響遍了整個病房,在眾多顆心焦急的期待下,剛由母親肚子裡出來的孩子被完好地抱在護士手上。
「是男孩還是女孩?」柯黎欣按捺不住,最先衝上前去。
「是個女孩子。」護士微笑著說,一邊有節奏地拍著嬰兒的背部。
「真可愛。」她拉起嬰兒的小手,轉頭對正躺在病床上的蘇子心說道:「嘴巴和你很像。」
蘇子心淡淡地微笑,轉過臉看窗外逐漸清晰的人影。
在開會時接到舒平的電話,易任風草草結束了會議便趕過來,他只見嬰兒被一大堆入圍著團團轉,而母親卻無人問津。
「還好吧?」伸手為她擦去臉上因剛才用力而滲出的汗,易任風問。
蘇子心點點頭說:「今天這麼早下班?」
「我的孩子快被吞掉了,能不早點來嗎?」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一群人,「是女兒?」
她點頭。
易任風站起身到人群裡抱出易念寧來到蘇子心面前,「看看我們的女兒。」
「她好小。」看著女兒小小的身體,蘇子心轉過臉對坐到病床上貼著自己的易任風說道。
「才剛出生,這是當然。」
她極為小心地用右手撫摸著她光滑的皮膚,感覺上面有溫暖的體溫和脈搏的跳動感。
蘇子心低喃:「我的念寧。」
孩子在她輕柔的撫摸下停止了哭泣,突然安靜下來,黑溜溜的眼睛看著她。
現在的蘇子心,突然無限感激那一日易任風阻止她墮胎。
她不曾感受過如此幼小而脆弱的生命被自己捧在掌心珍惜,那一種初為人母的喜悅,安定而淡泊,手中的珍寶似乎就代表了一切,如此的讓人滿足。
蘇子心生下孩子後的態度與懷孕期間相差甚遠。當初她執意不要小孩,對肚子裡的孩子毫不關心,而當孩子被切實捧在手心,那一種母愛自然而然地便流露出來。易任風看著她的側臉微笑。
她回過頭來問:「笑什麼?」
「沒有。」
易任風伸手撫摸易念寧尚未長出頭髮的腦袋,巨大的手掌輕而易舉地包覆住易念寧的整個後腦勺,一如他經常用大手包住蘇子心半邊的臉。
這樣溫馨的場面突然間讓蘇子心感動,而易任風也清楚這是第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孩子,不含任何欺騙成分。
「現在是否還想著要離開?」突然,易任風俯下身在她耳旁低語。
蘇子心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又開始舊事重提。
「你願意?」
「看你那麼辛苦地為我生孩子,我當然應尊重一下你的選擇。」
「恐怕是你認為我已為你生了孩子,物盡其用了,於是想一腳踢開。」
「我還不至於這樣無恥,或者你早已在心裡為我樹立起無恥的形象,並且根深蒂固?」
「我以為你不自知。」
「怎麼會?總是有你在身邊適時地提醒我。」
蘇子心微笑地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這時舒平帶著易家明從外面走進來。
「爸,心姨。」他叫了一聲,繞過易任風走到蘇子心面前,「是女孩?」
蘇子心點頭。
易家明拉起易念寧的手,「很漂亮。」
「是呀,你多了一個漂亮的妹妹,以後可要好好疼她。」蘇子文在一旁插嘴道,惹出易家明的笑容。
「大家都會疼她的。」他說。
蘇子心看著易家明,充滿笑意的表面下,她在他的眼裡讀到一絲落寞。這是兩個人之間的默契,總可透過一個神情看到對方的心裡,這一點有時候連易任風也不知道。
「如果長大後還能這麼漂亮,心姨就把她嫁給你。」
易家明愣了一下,隨即笑開來說:「好啊,如果長大後我有足夠的條件,就讓她變成我老婆。」
「說話可要算數喔。」
易家明偷偷瞥了一眼易任風,發現他的臉部線條不再緊繃,反而出現了一絲輕鬆的笑意。
他伸手撫上易家明的頭髮,「那我們來看看二十年後,你是繼續當我兒子,還是當我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