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爾曼拉皇宮其中一座高塔的塔頂,兩個充當「獄卒」的衛兵正無可奈何地說著話——
「公主還在生氣呀?都過好幾天了,她要將凜關到什麼時候呀?」
「唉,公主自己也是呀!從那天起就把自己關在房裡門也不出、東西也不吃……這樣下去還得了呀?」
「就是說呀!他們兩個都一個樣子,凜這幾天也沒動過多少食物,簡直像在比賽誰吃得少一樣,任誰勸也不聽,兩個人就這樣僵在那裡像在看誰撐得久一樣,看得旁人實在是……唉。」
「但奇怪的是,他們兩個偏偏又會特別關心彼此的狀況,一下這個跟我們問那個、一下那個跟我們問這個,問來問去問倒了我們,但就是不肯兩個人當面好好的說一說話,真是——咦?」衛兵驚訝地看向乍然出現在樓梯口的人兒,「公主?你——」來不及說完話,晴空已經逕自越過兩個衛兵直直走進囚房裡去了。
這間被用來充當「臨時囚房」的塔頂房間,其實原本是專用來眺望海面狀況的房間,所以房內的擺設全然不像一間因房,反而與一般的房間無異;所以除了行動上的受限之外,被關在這間房間的凜並不算是被「關」在這裡,反而比較像是「住」在這裡,更遑論他所受的待遇其實與一個客人無異了。
早晨的陽光明亮卻不刺目的照進房中,凜正坐在寬敞的窗前望著窗外的景觀,晴空一進門就站定在門邊定定注視著凜的背影,沒有移動腳步也沒有開口說話。
是晴空。
凜敏銳地察覺來者並非衛兵或送食物的僕役,而是晴空;他努力克制立即站起身的衝動,靜靜深呼吸了幾次,壓抑那早已經滿溢出切切思念的整顆心。幾日不見她,彷彿已然過了幾百年的時光歲月……
晴空動也不動地站著,不言不語也沒顯現出任何一種表情,就這樣一直站著,直到凜終於緩緩站起身轉頭看向她。
兩人誰也沒先開口說話,就這樣靜靜看著對方;晴空幽深的眼眸中有悲、有怨,有在看見凜更削瘦的模樣時的幽幽心疼、也有滿眼不加掩飾的漫漫思念,然而更多的則是一種義無反顧的、毫不猶豫的、無畏無懼的深切堅定,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
凜的眼中仍只是一貫的冷靜與淡漠,表情也回復到最初時那種彷彿隔絕一切的冰寒孤絕,像失去陽光的極地冬天;然而她沒有錯過他剛轉過身乍見她時,那眼中一閃而逝的真切心疼——見她清瘦的模樣,他心疼?
「你會心疼嗎?」她終於先開了口。
他沒有回答,但眼中的不捨又更加深了幾分。
毫無預警地,她倏地掏出幾日前傷他時的那一把匕首,一言不發迅即劃向自己的手臂——
比她更快的,他幾個箭步飛跨過房間,以手掌握住落下的匕首,擋住她對她自己的傷害。
看著鮮血從他緊握著匕首的掌心湧出,她鎮定得有如石雕神祇一般,像是早就知道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似的;抬起頭對上他的眼,晶亮黑眸中寫著:承認吧!你是會心疼的。
他不語,握著匕首欲從她手中抽回,以防她再傷害自己。
她不鬆手,直視進他的眼,定定說道:「我愛你。」
他心臟猛地一震,驀地一使力,緊握的匕首更加用力的往回抽,甚至還往後退了一大步,匕首更深刻的切入他的掌心,血滴灑落在地上畫出一道斑斑痕跡。
他還不及從這一波的驚嚇當中回復過來,她就又接著丟出一記轟然震響:「而你也是愛我的。」
他無法言語、無法呼吸,只能睜直了眼看著她。
「承認你愛我有那麼難嗎?」她向他逼近了一步,執意到得到一個答案的看著他:「為什麼不肯承認?」
「我不——」
「你是愛我的!」她狠狠打斷他的話,猛地抓握住他的手腕舉到他眼前,直視進他的眼用力喊道:「這就是證據。」他不再言語,看著鮮血從自己掌心緩緩的、無聲地滴淌而出,像是他左胸膛最悲切、最傷痛的嘶喊,眼光慢慢從自己的手移向她的眼,注視著她的眼中充滿了糾結的矛盾與無奈的傷痛。
見他傷悲,她難受的擰鎖起雙眉,揪心的搖頭低道:「你是愛我的……」
從一開始,她就認定自己一定能夠得到他的喜愛,這是自小到大不曾出錯的定則的與自信——從來就不可能有人是不喜愛她的——然而這樣的自信連同自小被驕寵出來的天大自尊,就這樣一併在他拒絕與她結婚的那一刻全數粉碎殆盡。
她悲傷、她憤怒、她無法置信、她不能理解……然而她卻不願就此放棄他。
因為她不甘心。
在遇見凜之前,她不知道、也從來沒想過愛情究竟應該是什麼樣子;她一向不是一個會去預想未來情況的人,也不是一個會去考慮太多的人;她一向以直覺行事,而打從一見到凜,她就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得到這個人。
之後,她的心慢慢起了變化,對凜不再只是單純的佔有慾,她希望他快樂勝過自己快樂、希望他幸福勝過自己幸福。她不是一個會去顧及他人情緒的人,也不是一個可能會去為誰傷心難過的人;所以她從來不曾在乎過任何人的哀傷,也從來不曾為誰心疼過,凜是第一個,也是惟一的一個。
她愛他,因為她清楚確定一件事情——她絕不要他悲傷。
不甘心有兩種——不甘心不被愛,不甘心不去愛。
這分愛情,不是她遇見凜一開始就曾幻想過的愛情模樣,她其實也可以說不要就不要的,反正她天生任性嘛!反正她一向驕縱嘛!任誰都可以輕易理解的,任誰也都會原諒她的,任誰都不會有半絲大驚小怪的。但她就是沒辦法一如過往對其它事物般的說放就放。
再灑脫如她,這幾日的心思糾結就足以證明,她真的無法就這樣乾脆利落的放棄他,所以她下了決心——就算他不愛她也沒關係,她仍要愛他。反正她一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即使要她低聲下氣、即使她要委曲求全、即使要她放棄一切……她也要愛他。
因為她不甘心不去愛,她無法放他一個人獨自悲傷——她知道,這是一輩子都沒辦法的事。
「為什麼不肯與我結婚?」她傷痛地問。
他仍舊沒有開口回答。
「為什麼?」她執著地再問一次,定定說道:「你至少必須給我一個理由。」
靜默許久,凜終於開口出聲道:「終究……我還是得回去瑪地可斯,而我不可能帶你回去。」
其實這只是部分原因,最主要的原因仍是他對現階段的自己無法認同與對自己的未來無法確定。十六歲那年從零開始,一直努力不懈的工作,他花了近十年的時間才總算有了一些成就;而現在同樣是一無所有的狀況,難道還要教她再等他一個十年嗎?
那樣對她而言實在太不公平了。不但是強求她必須放棄她現有的一切,更是強求她與他一同吃苦。他所能給予她的實在太少,而無論如何,他都不願見她與他一同受苦磨難。
「為什麼?」她滿眼疑惑地問,「為什麼不能帶我回去?」
他不能理解地看她一眼,他怎麼可能會要她離開她的國家呢?那太殘忍了!
「你怎麼可能離得開這樣美好的家園呢?」
她微顯訝異地看了他一會,眉宇輕擰,有些無奈地輕歎了口氣,「你還不明白是嗎?」
再看他一眼,眼神轉為果敢堅決,彷彿什麼都已經無法阻止她那般的堅定而語:「我愛你,愛到可以捨棄一切的地步。以往,以我的個性根本不可能會這樣傻得不留任何後路給自己;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可以不要權、不要名、不要利、不要錢、不要財、不要富,我可以不要所有一切,但我要你——不擇手段的。」
說完,她定定看他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房間。
* * *
又過了幾天時間,關凜的塔頂房間再度有人造訪——勵天、墨天與皓天一字排開站定在房中,使得這間塔頂的小房間頓時顯得狹窄了許多。
墨天與皓天兩人一站定,就丟給凜一記重擊:「晴空已經離開摩爾曼拉了。」
凜訝異地轉過身望向他們,雙眉緊緊擰鎖。
幾個兄弟皆眼尖的立即注意到凜手指關節上的撞擊傷痕,看向牆壁,不意外的已有明顯的碎裂痕跡,想必是他自己用拳頭去敲撞牆壁的結果。這個內斂又固執到極點的男人、這個擅於壓抑自身情緒的男人,竟然也有無法克制情緒的時候?或者,是有教他無法克制情緒的人?
勵天開口道:「前幾日你已經見過晴空的那個樣子了吧?」
「冷言冷語。」墨天接道。
「面無表情。」皓天再道。
「簡直像換了人似。」
「根本就不像晴空了。」
「我想你也一定不忍心見晴空變成那模樣吧?」兩兄弟同聲道。
當日看守的那兩個衛兵早在「事發當時」之後,就以第一時間將一切情形一字不漏的轉述給他們知曉了。
凜沒有回話,但拳頭已然緊緊捏握。從那日見過晴空後就無法放鬆的一顆心也再度纏繞糾結到死緊,那樣的晴空教他好心痛……是他的錯嗎?他不該拒絕她的情意嗎?但他能給她什麼呢?見她受苦絕對會比自己吃苦還要來得難受千百萬倍,可是現在這樣的晴空真的算好嗎?那他該怎麼做呢?要怎麼做才能教她再展歡顏?要怎麼做才能教她回復到原來那個「晴空萬里」的她?
幾個兄弟互看一眼,勵天歎了口氣,帶些認命地點了點頭,墨天才開口說道:「那日勵天所說的婚約並非全然是正確的,有一部分其實是因為勵天捨不得晴空離開,情急之下的說詞。」
皓天續道:「先母曾預言過,晴空會在她十六歲那年遠嫁至某個極東地區的偏遠國度,終生難得再回摩爾曼拉,所以勵天才會寧願將晴空嫁至圖騰雷格;但其實那分婚約並無任何明確的書面契約,對方也尚未提出任何的要求或有所行動,所以晴空並不是真的有婚約在身。」
墨天再接道:「更何況就算對方真的要我們兌現承諾,也得先通過我們幾個兄弟這一關。」
他們兄弟幾個以為,凜之所以拒婚的原因,乃是因為勵天所說:晴空有婚約在身關係,所以他們認為應該解釋給凜知道,讓他瞭解情況。
勵天道:「雖然不希望晴空真的嫁到某個……」把「亂七八糟」四字吞回肚裡後,才續道:「國家,但如果她會不快樂成這樣,那將她留在身邊又有何用?只是活活扼殺她的生命而已。」
這幾日的晴空與十多年前母后過世時,完全是同一個模樣——不吃、不喝、不睡、不笑、不說話、不出房門……甚至連哭泣都沒有,然而那才是最教人感到揪心的地方,因為那樣的晴空根本是傷心過了頭,才會連哭泣都沒有。
所以他才會不得不妥協,答應不再干涉晴空與凜的感情,甚至「不甘不願」的答應幫晴空與凜一把。
墨天道:「晴空在幾天前發了傳書給競天,她要競天盡快回來,我們猜測她是要競天帶你和她一起到你的國家。」事實上以晴空的個性,不難猜到她絕對是如此計劃的。
皓天道:「她做好所有準備,只為與你在一起。」
墨天道:「現在她隻身到圖騰雷格去了,我們猜測不出原因。」
皓天道:「但可以想見絕對是為了你。」
兩兄弟同聲道:「可你知道,圖騰雷格那國家,並不像摩爾曼拉這般純樸祥和,晴空去的時候又沒帶半個護衛,我們擔心……」
話說到此,凜的表情已經明顯流露出焦慮與不安,從他們一告知晴空為他所做的種種事情開始,他的一顆心就已然高高懸在半空被緊緊捆絞——她竟然為了他而犧牲放棄到這般地步?那他這樣算什麼?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甚至連一句該對她坦承的話都吝於給予。而她卻為他做了這麼多……他這樣算什麼!算什麼呀!
「想去追她嗎?」勵天問。
凜依舊沉默,但眼中所顯示出的意念卻是極度的激動與迫切——他要馬上見到晴空,他一定要馬上見到晴空!
他不知道見到晴空之後該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也不確定他究竟會說出些什麼或者會做出些什麼,甚至更不知道現在的自己究竟能為她做些什麼,但他卻清楚知道一件事——他要陪在她身邊,刻不容緩、全心全意、再不分離的陪在她身邊。
「你是該去追她。」墨天道。
「而且最好盡快。」皓天道。
「然後最好想想,在追上她之後你究竟該做些什麼。總之絕對不能再教她傷心。」勵天道。
「否則我們絕不會放你干休。」眾兄弟難得一心地同聲說道。
凜看他們一眼,筆直步出房間。
看著消失在樓梯口的凜,勵天道:「他真的會去追晴空吧?」
墨天道:「如果他不去追晴空,就此放她離開,就此不再回來呢?」
「那將晴空交給他根本就不值得。」浩天接道。
兄弟幾個轉身走到窗邊,望著已然飛奔至城堡底下的凜,這幾個疼妹妹疼入心坎裡的哥哥們,一個個全都感到落寞極了——
「沐天出關了呢。」
「競天及浪天也快趕回來了呢。」
「游天不知道趕不趕得及?」
「就要送走晴空了呢。」三人同聲。
「唉!」
「唉!」
「唉!」
* * *
站在瓦薩奇的港口碼頭邊,剛下船的晴空與上次來此地的心情可說是截然不同,她左右張望了一下,有些困擾的自語著:「這該從何找起呢……」
雖說她心裡對於她接下來的計劃大概已經有了個底,但如果就從上次見到那名女子的地方開始找起,並不見得一定能夠找得到她,畢竟瓦薩奇這都城的人口那麼多,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尋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並非易事……
「嗯,得想個辦法才是……」
「找我嗎?」
一個聲音驀地從她近距離的身後響起,嚇了她一大跳,「呀」的驚叫了聲,迅速退了一大步,轉過頭看向問句的發聲者。
當她一眼見到對方面紗上緣那雙再熟悉不過的晶瑩眼眸,她又再度低叫了聲;不必再多作確定,她立即睜圓了眼看著這個正是她此行要找尋的女子,訝道:「咦?你!」
「你是在找我吧。」
站在晴空面前的是一個與她體態相同、聲音也極度神似的蒙面女子,隨著那名女子清雅的說話聲,藏青色的緞面面紗自她臉孔輕輕揭開一角,讓晴空得以看清楚她的面容——那是一張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美麗臉孔。
如此近距離的面對面之下,晴空不得不為兩人之間那相貌相似的程度感到驚歎,不自覺伸出食指指著那名女子訝然道:「你真的和我長得很像呢!」
女子但笑不語,純黑的深邃瞳眸幽幽注視著晴空。
晴空覺得自己簡直像在照鏡子,那眼、那眉、那鼻……根本就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嘛!不同的地方只在於兩人的神韻氣質;如果說她自己是光芒四射的太陽,那她眼前的這名女子就是典雅柔美的月亮神秘難測、飄忽迷離,而且十分不易捉摸。
她印象很深刻,上次來瓦薩奇的時候,當她被扛在凜的肩上且連續被自己咬到舌頭的當口,她所看見的這名女子也同樣是用這樣的眼神往視著她。雖然是看似相同的兩雙眼眸,但與自己那教人一眼難忘的燦亮眼瞳不同的是——那雙澄淨如月且奇異的閃爍出迷離色澤的子夜眼瞳,像是會吸人似的,教人在無所自覺之間,就會不由自主地被深深吸引進去而無法自拔。
雖然對於這名女子的乍然出現,且竟然知道自己在找她一事感到十分的匪夷所思,但她畢竟是「身經百戰」的晴空公主,所以她不一會兒便回復了鎮定,且立即開門見山的說道:「沒錯!我的確是在找你,我找你是要你代替我的身份,也就是——」
「摩爾曼拉的晴空公主。」女子從容接道。
「啊!」晴空真的驚訝極了,差點說不出話來。「你知道我是誰?」
「我答應你。」女子仍是一貫的清淺淡然,彷彿她所承諾的事情只是一般的閒情逸事,而非事關兩人往後大半人生的重要大事。
「嗄?」晴空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真的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我答應你,代替你成為摩爾曼拉的公主。」女子淡淡重複一遍,淺淺笑道:「這對你而言,是一個命運之門的開啟;而對我來說,則是一場注定的宿命輪迴。你勇敢、你追求;而我等待、我面對。你有你的未來要開創;而我有我的過去要背負。我們恰是一條織帶的兩個織面,原本在兩個平行卻完全不同的相界中各自存在,然後在一個必經的命運扭轉處乍然交會,於是你我原本的相界就此崩解,變換出另外兩個全然未知的相界。而在這場命運扭轉過後,我們各自再繼續向未來行進;不同的是,各自去迎接的,已是另一個全新的命運轉輪。」
她說了一長串謎般的話語,又淺淺笑了下,續道:「簡而言之,由我代替你在摩爾曼拉的身份生活下去,是你我命中注定會遇上的轉捩點,我只是接受命運的安排而已。」
晴空定定注視那女子好一會兒,終於略帶疑惑地開口問道:「你是吉普賽的占星人?」
女子再度笑而不語。
晴空又看她一眼,揮了揮手,道:「算了,那不干我的事。反正我的目的只是要你代替我當摩爾曼拉的公主而已,其它什麼過去未來、什麼宿命輪子的我才不在乎,總之只要你答應了就好。」
這是她想出來的計劃。在她決定跟著凜回到他的國家時,她馬上就想到要找一個人來替代她的身份,省得她那群兄長們又找出一堆理由來嘰嘰喳喳、 哩叭嗦個不停;而且就算圖騰雷格那班勢利眼的傢伙們真的要來索求兌現婚約的承諾,到時也不怕沒人可以頂替了。
其實就算這女子不願頂替她下嫁圖騰雷格也無所謂,反正還有她那群兄長們可以替她撐腰——以這名女子與她相貌之神似,她相信她那幾個兄長必定不會虧待她。
更何況,如果找了一個人來代替她的身份,那凜就完全沒有理由再將她趕回摩爾曼拉了——其實這才是她心中打的如意算盤。
只不過她原本還以為會有一些煩瑣的對談,甚至可能要談些條件才能夠說服這女子願意代替她的身份,但沒想到這女子竟會這麼爽快的就答應了她,甚至連她開口都不必。
既然如此,那她才不管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又有何高超的能力;只要她答應替代她的身份,其它的事她一概不在乎。反正這是她那幾個兄長們以後的問題,她才不管那麼多。
「那你現在就跟我回摩爾曼拉吧。」晴空說著,拉起那女子的手馬上就要走人。
「不急。」那女子巧妙地掙開晴空的手,道:「你知道有人在找你嗎?」
「找我幹嘛?」晴空滿不在乎地問著。
「要向你打探『騰曜印』主事者的下落。」
「誰?」
「就是當日你帶走的那個奴隸。」
「凜?」晴空細眉輕擰,問道:「你說他是什麼?」
「『騰曜印』是極東地區一個相當有名的海航商業組織,而你那日帶走的那個奴隸,正是『騰曜印』的主事者。」
晴空微瞇起眼。「你怎麼知道凜的過去?」
女子為晴空那滿身明顯的醋意,輕笑了一下。「『騰曜印』的人老早就千方百計的在四處尋找他們失蹤已久的主事者;或許你不知道,但那日你在市集廣場上所引起的騷動,早已像一則傳奇般,傳遍了每條大街小巷,甚至遠至幾百里外的大小國度,也都已有所聞。這教「騰曜印」的人終於有了些許眉目,只是沒想到他們後腳還沒踏上圖騰雷格的國土,你的前腳早已在一轉眼之間就又帶著他們的主事者消失無蹤。所以他們根據在場的目擊路人們對你相貌的形容,將目標放在你身上,相信只要找到你,就一定能夠找到他們的主事者。」
「他們找凜要幹嘛?帶他回去嗎?」晴空若有所思地自語著,不一會兒她又擺了擺手,道:「算了,那也不重要,以後再說不遲。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馬上帶你回摩爾曼拉。」
說著,她又伸手要拉那女子,女子腳步仍舊不動,道:「那也得等到你將事情都處理完。」
「還有什麼事情?」
女子眼光輕巧一個輕轉,突地說了聲:「來了。」
「什麼?」晴空一頭霧水。
「喏!」她盈盈眼波輕輕瞥向晴空身後不遠處正朝她們走來的三個人,那三人正交頭接耳的不知在說些什麼。女子淺笑了一下,道:「那就是你要處理的事情。」
「等你的事情處理完,我自然會與你一同回國。」拋下這一句話,就如同來時那般飄忽迷離,晴空才一個轉頭望向那三個人的時間,那女子已然消失了蹤跡,簡直就像鬼魅一般來無影去無蹤。
「喂!」晴空又驚又愣的,對著身前空蕩蕩的地面徒然喊著。「什麼呀?」
「什麼有人在找我!哼!」再度轉頭看那三人一眼,「那也得看他們有沒有那本事能找得到我。」自語著,隨即轉身迅速跑往一道暗巷,柔美小手也沒閒著,往腰際的百寶袋探去……
見晴空突然跑開,那三人互看一眼,也迅即邁開腳步隨之追上。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沒人發現的另一邊街角暗處,有另一群人正伺機而動的在悄悄觀望著……
* * *
「好了,現在——」晴空帥氣地拍了拍手,看著地面上那三個被她「繩之以法」的跟蹤者。「派個代表來告訴我,你們找我是要喝茶還是要聊天?」
執地、御風、觀巖三人一致怔愣地仰頭看著頭頂上方那個笑得詭異卻出奇美麗的嬌小女子,完全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竟會在跑動之間,就突然莫名其妙的跌坐在地?就好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糾纏住了雙腳而無法行動那般,然而他們之前並沒有在地面上看見任何東西呀!
三人同時看向自己的雙腳,這才發現自己雙腳上竟纏滿了許多透明且細微的絲線,而離奇的是,如果越想掙脫,細線反而會捆得越緊。
「那是明國特產的金蠶絲,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掙脫得了的。」晴空好心的說明著,解答他們的疑惑,笑得玩味。因為眼前這三人的身形實在很有趣一個大個子、一個中個子和一個小個子並排在一起,恰成一個三階式的梯形,任誰看見了都一定會覺得十分有趣的。
見三人仍處於困惑狀態,她開口提醒:「說呀!找我做什麼?」
儘管那個神秘女子已向她提示過這些人的身份,但在情況尚未真正明確之前,凡事謹慎點總是不會錯的這是她的處世原則之一。她是任性驕縱,但卻不是一個嬌生慣養的溫室公主;而她那幾個兄長之所以能夠放心的讓她這樣上山下海到處跑,不帶任何一個護衛,就是因為連他們都認同她的自我保護能力。
三人互看一眼,大個子執地率先開口說道:「我們是『騰曜印』的人,跟蹤你並沒有其它不良的企圖,只是希望你能告訴我們,關於我們『騰曜印』主事者的下落。」
「為什麼那麼確定我會知道?」晴空反問。
中個子御風道:「我們早在兩個多月之前就已經接獲通報,在圖騰雷格一場販賣奴隸的騷動當中,那個引起騷動的奴隸,其身形及相貌皆符合我們主事者的條件;雖然我們立即趕來,但卻還是遲了一步,所以一直等在這裡希望能找到我們的主事者,更何況你與我們主事者皆有畫像為依據,我們怎麼可能找錯人。」
「你們沒見過另一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嗎?」想起那個神秘的女子,晴空疑惑問道。
三人一致搖頭,教晴空再度為那女子的隱藏能力感到佩服不已。
「就算有另一個長得與你一模一樣的女子,我們也不可能錯認。」小個子觀巖說道:「因這你有『騰曜印』,自然一定知道我們的主事者在哪裡。」
「騰曜印?」那不是一個組織嗎?怎麼聽這人說來像是一件東西?
觀巖指向掛在她頸上的項練。「那就是『騰曜印』的印記,是代表商號的標誌,也是只有『騰曜印』的人才能夠將其配戴、展現在身上的印記。」
晴空看向自己胸前的那枚錫制練墜。那是有一次與凜在街上閒逛逛到錫鋪門口時,原本只是想看看有沒有合意的首飾,凜就忽然問她是不是很想要一個錫制的首飾,她當然答是,於是他便請托錫鋪的老闆讓他自己製作一件飾品,而所完成的飾品就是她頸項上掛的這枚練墜。
雖然只是錫製品,但他的手工出奇的靈活精巧,甚至到可謂巧奪天工的地步,教在場所有人又大大開了一次眼界。而他所製作出來的樣式也十分特殊在一顆鐫滿火焰花紋的球形太陽四周,還有一環彷彿由雲霧繚繞而成的細緻圖樣。錫鋪老闆在看見凜所打造的樣式時十分驚訝,因為那個樣式的精細程度,必須是具有相當高明的技術才能夠打造得出來。
她不知道這個練墜所代表的是何意義,但她對於凜交予她時的那個表情印象相當深刻——那就像是在許下海誓山盟時,堅貞不移的神情。
「我們確信你頸上那練墜的手工絕對是出自我們主事者之手,因為『騰曜印』其印記圖案的立體樣式在當今世上只有我們主事者製作得出來,無人可模仿。而他將『騰曜印』贈與一名女子,只代表一種意義——他將這名女子視為自己的終生伴侶。」這其實也是教他們感到相當震驚的事,他們那個個性內斂到極點的主事者,竟然會將『騰曜印』交付在一個女子身上,太教人吃驚了!
晴空笑了,心中積鬱多天的陰霾終於撥雲見日、乍現曙光,輕撫著胸前的練墜,眼睛彎成一道彩虹般的弧線,笑得像個傻瓜。
「所以請你告訴我們,我們的主事者究竟在哪裡吧。」執地說道。
「喔,對了!」經他一提醒,晴空總算想到最主要的問題:「你們來找凜是為了要帶他回去?」
「那是當然!」三人堅決地異口同聲。
晴空多看了他們一眼,看得出他們全都是凜忠心耿耿的下屬,不然不會在凜已經失蹤一年有餘的現在,還如此千山萬水鍥而不捨地尋找他。
晴空又笑了,露出那種「正字招牌」的算計笑法以往,對於凜那種什麼都不說的個性,她簡直是又氣又沒轍,不過現在她知道了,若想得知凜的事情的話,可以去抓誰來問了……呵呵呵!
她笑著對那三人說道:「那我想我們可以好好的再多談一談……」
在另一邊街角暗處,另一群人仍舊潛伏在暗處偷偷摸摸在觀望著,像一群見不得光的鼠輩。
其中一個顯然是頗具身份的人出聲問道:「你們確定她就是那日帶走凜的人?」
「是,軌皇子。」一個黑衣人必恭必敬的應答著:「『騰曜印』的那群人找到的也是同一個人,理應不會弄錯。」
「要下手將她抓來嗎?」另一個黑衣人問。
軌沉吟了一會兒,道:「不,我們等『騰曜印』的人繼續將凜引出來再說不遲,我們的目標是凜,其他人皆不足為意。無論如何——」他眼中迸射出冷酷的殺意。「我要在圖騰雷格見到凜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