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麼?”濃重的睡音從床上傳來。晴空半抬著頭、睜著一雙瞇瞇眼,看著站在書櫃前不知在做什麼的凜,疑惑地問著。
凜頭也沒回,一邊靜靜做著自己的事,一邊靜靜的答道:“整理。”
晴空的細眉微微揚了起來,極度困惑地跟著念了遍:“整理?”
那個字匯像是根本不曾存在於她的記憶字典中那般,教她睡意綿綿的腦袋更加混沌了,“整理什麼?”她問。
“你的房間。”他答。
“為什麼?”
“因為你的房間太亂了。”
“亂?”她看看左又看看右,那個字匯對她而言又更加陌生了。“有嗎?哪裡亂?”
他有些無奈,然而對於她這種愛亂撿東西又愛亂丟東西的行為卻又忍不住會想縱容,是一種心甘情願的疼寵;暗自笑歎了一口氣,轉回身輕輕對她說道:“你的房間需要整理。”
其實早在看見這房間的第一眼時就想幫她整理了。一部份是因為她的房間實在太亂;一部份則是他自己習慣規矩及整潔的個性使然。於是在七天的祭典過後,他就決定要開始替她好好整理一番,不然總有一天,她一定會在她所撿回來這些堆積如山的東西中被徹底淹沒。
她直覺翻了個身,想看看她身後的地方是否真如凜所說的那麼需要整理,仍舊是睡意迷蒙的低問:“有嗎?哪——啊!”
其實她的身子原本就已經離床沿非常近了,一個翻身的動作等於是往地板滾跌下去;而凜早已經有所警覺,在她翻身的同時隨即一個箭步跨出,機警地在床沿邊接住了她的身子,解救她於親吻地板的危險。
之所以能夠這麼訓練有素,是因為在連著幾天的觀察過後,他終於放棄最初的堅持,不再抗拒與她同睡一房的這件事情,實在是因為她的睡相簡直可以說是差到了極點——她可以從床頭睡到床尾、從床左邊睡到床右邊、甚至是從床上睡到床下再從床下睡回床上,又有時候一個晚上她可以來個三百六十度大回轉,到隔天早上醒來時,頭剛好又是安穩地放在枕頭原來的位置上。
這樣的她教他根本無法安心放她獨自睡在床上,縱使以往她都是這般睡法,縱使她身邊的每個人也都已經習以為常了,但他知道自己是絕對放心不下的是怎麼樣都沒辦法的,縱使再過五十年也仍然沒有辦法。所以到最後他只得與她共用一個房間,她理所當然睡床上,而他會在她身邊陪著她睡著後睡到地板上去,然後在她每一次快掉下床之前接住她的身子,也因此他“接人”的功力才會練就到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
他俯低頭看著攬放在自己臂上的她,問:“還想繼續睡嗎?”
她甜甜地笑了,極愛他這種不經意的溫柔與此刻這般自然而然的甜蜜氣氛,愛嬌地往他胸懷靠去,銀鈴似地輕笑了聲,不語。
他無限眷戀的暗自輕歎口氣,再問:“要繼續睡?”
“不要。”她愛嬌又耍賴地回道,小臉一轉,賴進他的胸懷就此不動,從他懷裡撒嬌出聲道:“我睡不著了。”
柔軟而嬌小的觸感緊貼在胸懷,他僵了下,低問:“那……起床了?”
“不要。”她仍是一副慵懶、迷蒙卻又透露著強硬與固執的語氣。
他愣了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更不知道該放她回床上還是讓她下床好。
而她也沒有再說話表示任何意見,就這樣把他的臂膀與胸懷當床躺,舒服得像個嬰兒似的,於是他也就只好這樣讓她枕在他臂上,不動、不語。不動,是不敢動、是不知她究竟想做什麼,也是怕驚擾了她的舒適;不語,是不想說話、是不願打破這般相依偎的美好氛圍,也是不願驚動了她,教他錯失胸臆之間這一份來自於人體的溫暖感受。
想是因為太舒服了,不多久,她就這樣枕在他臂上又睡著了,接著當然便又再度展現她慣性的“運動型”睡眠姿勢,而他當然也又再度發揮他超群絕倫的頂尖身手,在她每欲親吻地板之前將她拯救回床上安置妥善。
而最後當她終於正式醒來並起身下床的時候,他整理房間的工作也已經告一段落了。
“你今天還要出門?”看著小圓桌對面正津津有味吃著早餐的晴空,他微訝地問著。
“當然啊。”吞下一大口飯菜,她理所當然地回道:“我還沒有帶你到月牙灣去玩呢!今天的天氣正好可以到那上頭的羽翼崖上玩跳水,我告訴你喔!這種天氣由崖上往海面下望去,可以看見很漂亮、很漂亮的藍色喔。”
他睜大了眼睛看她,她已經連玩了七天,竟然還可以再繼續玩下去?比賽賽豬、比賽插秧、比賽潛水、比賽爬樹……幾乎所有想象得到的玩樂都在這七天中玩過一回了,她竟然還有事情可玩?而且竟然還有體力可以玩?
他有時候真的會忍不住好奇:她這麼嬌小的身體究竟要如何裝下那麼多旺盛的精神與活力?看她在祭典那七天中每天都使盡力氣的去跑、去跳、去玩,然後每一頓飯、每一種食物都吃得如同享用珍饈佳餚那般津津有味,就連睡覺也是那種即使天塌下來都不管的睡法。在他看來,她那般努力玩、努力吃、然後努力睡的生活方式,其實是她對生命一種認真得不能再認真的慎重態度。
多看了她一眼,他輕輕說道:“我不跟你出去。”
“為什麼?”她睜大眼睛問。
“我要整理房間。”
“你剛才不是已經整理過了?”她皺起眉頭問。
“我還沒有完全整理好。”
“怎麼可能?!都光禿禿的了。”她瞪大眼睛說著。不是她在抱怨,而是她真的覺得此刻她的房間絕對是她有生以來最“空曠”的時候了。
“因為你的房間太亂了。”
“已經很干淨了啦!”她鼓起雙頰說道。
他輕柔笑歎,耐心十足的重復道:“我不跟你出去,我要整理房間。”
看出他眼裡的堅持,靜默了一會兒,她沒辦法地微微嘟起小嘴、輕輕蹙起細眉瞅著他看,卻也不敢再多說些什麼,只得可憐兮兮又慢吞吞的應道:“好吧。”
他溫柔地看她一眼,輕緩站起身走向實物櫥,開始他另一階段的整理工作。
她揚著一張充滿哀怨的美麗小臉,視線隨著他的身影移動,看著他一樣接著一樣將她所撿回來的玩具、器具、大東西、小東西、有用的、沒用的……全都或排列整齊或收放進櫥櫃中去,迅速利落的將所有物品整理歸類得一絲不苟、井然有序。
看著他迅速中帶著優雅、利落中帶著從容的動作與身形,她不禁被他工作時的模樣給吸引,忘了她今天預定要做的事,也忘了她剛才的哀怨情緒,就這樣對著他工作時的身影看得入了迷,情不自禁地深深著迷。
過了好一會兒,他察覺身後的她似乎沒有絲毫動靜,微帶疑惑地轉過頭看她,才發現她正以手肘抵在桌上、雙手撐在下巴上,神情入迷地直直盯著他看。他有些詫異地輕眨了一次眼,疑惑地問道:“你不是要出去?”
她搖頭,直截了當地說道:“不要了,我要看你做事情。”
他愣了下,古銅色的面皮難以自抑地又開始泛紅,迅速瞥開視線,慌忙轉回頭繼續他手上的工作,不知該對她這樣的話語作何回應。然而他身後的晴空卻看得很清楚,他面容上的紅潮已經如野火燎燒草原般,延燒到他的頸背以及耳根上去了。
知道她專注的視線一直盯鎖在自己身上,他感到極度不自在;而且隨著時間的流轉,他就越加覺得緊張。比起昨日幫忙繪制船圖的情況,現在只有他與她兩人單獨相處的這番景況,更教他感到心慌意亂,他甚至可以感覺得到熱汗正緩緩滴淌下自己的背部,連他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般浮躁的情緒。對他而言,這樣的自己其實是一個完全陌生、完全想象不到的自己。
又過了好一會,他終於忍不住出聲:“不然……你要幫忙嗎?”他沒有回頭,但聽得出他聲音裡的局促與緊繃。
“好啊!”她立刻高興地
“那……”怕接觸到她的目光,他微低著頭,視線定在尚未整理的東西上面不敢妄自移動。“這個——”他把兩個小陶罐遞給她,指了指窗邊的櫥櫃。“放進那邊那個大壁櫥的第三層櫃子裡面去。”
“喔,好。”
“那個——”他指著被她“遺忘”在床頭櫃上的一只玻璃瓶。“也同樣把它放進那個櫃子裡面。”
“我知道了。”她笑道:“那個櫃子是專門放一些瓶瓶罐罐的櫃子,對吧?”
他帶了絲笑意,輕輕點頭。
“那我就先幫你把所有的瓶瓶罐罐全都放進去。”說著,她便高興地一蹦一跳的在房內來回走動,開始幫忙整理的工作——雖然說起來其實是凜在幫她整理房間才對。
“要記得排放整齊,這樣才會有更多的空間擺放更多的東西。”他提醒。
“好。”她高聲應著,愉快地忙東忙西、忙裡忙外,一副勤勞能干又樂於工作的快樂模樣。
他看她一眼,雖然懷疑她的“整齊”與他的“整齊”究竟有多少差別;不過既然她願意幫忙,而且還可以因此不再一直被她盯著看,他已經感到相當高興了。
“哎呀!”她突然驚喜地叫了聲,興奮地捧著一只相當典雅的琉璃酒杯跑到凜面前對他說道:“你看、你看,很漂亮的杯子對不對?我告訴你喔,這是我六歲那一年第一次到隔壁國時,從他們的皇宮帶回來的。聽說是西方某某國家的一件皇家寶物,反正很稀奇就對了!所以隔壁國那個超小氣、超吝嗇的國王就不肯送給我,可是你想我是誰嘛,想要的東西怎麼可能不把它弄到手?所以我就利用……”
聽著她滿懷興奮地訴說著關於她如何使計得到那個酒杯的過程回憶,他眼中的笑意雖有些無奈,卻仍是溫柔如春風般;對於她這種愛亂陷害人,而且還總是會不擇手段去得到她想要的東西的性格,他雖然不甚苟同,卻仍會想要縱容她因為他是知道她的。她的性格雖然不算好,但至少她對殺人放火、打家劫捨這等事情沒有興趣;對她而言,一切事情只要快樂就好。所以他甘心縱容她,甘心去承擔她的負面性格。
她興高采烈、拉裡拉雜說完一堆之後,就又回去繼續做事;然而不一會兒她就又捧著另一件物品跑到凜面前,告訴他關於那件物品的回憶……就這樣,他原先預定的進度就在她不時的驚叫及滿籮筐的回憶之中嚴重落後了。
可是他反而更喜歡這樣的情況。
“這個要放這裡,那個要放那裡……”
她邊整理還會邊自言自語、念念有詞,聽在他耳裡,唇角不禁漾出笑意;不經意轉頭瞥見她整理東西的身影時,目光不自覺就此定住無法移開。看著、看著,他心口驀地一陣情緒波湧,像一往甜水柔柔淌流過全身,是一種滿足、一種甜蜜、一種教自己心口漲滿濃郁甜香的美好氣息……這就是幸福嗎?此時他才驀然驚覺,原來這種他從未體會過的心滿意足、甜蜜美好感受——就叫幸福。
由於晴空過往的回憶簡直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所以他們用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才總算將晴空的房間完全整理完畢;所有該丟的、該好好保存的、該集中放置在一起的、該分門別類收放好的……全都收拾了個整整齊齊、干干淨淨。
整整十五天,晴空沒有踏出皇宮半步,甚至連活動范圍也只局限在她的房間之中——這對晴空而言可說是破天荒的事情。而對摩爾曼拉全國上下來說,這簡直是可以同時將一整群牛群都嚇死、將一大批公雞都嚇哭的事情。
* * *
春暖花開、涼風徐徐的美麗午後,在摩爾曼拉的皇宮後花園之中,晴空正慵懶得像只貓似地賴在躺椅上熟睡著;一本書大咧咧地攤在她的肚子上,想必是看書看到睡著了。這只新躺椅是凜專為她那奇差無比的睡相所特制的,功用是防止她掉落,無怪乎她此時會睡得這麼安穩舒服了。
“晴空。”凜拿著一本書從花園邊緣的回廊走過來。“晴……”輕喚的聲調在看見她已然熟睡的臉蛋後,驀地收住了口。
視線就此定住。
形狀細致的樹葉葉片將陽光篩落在她膚白似雪的姣美面容上,涼風輕拂著她的發絲,凝望她這般絕美的睡顏,他一時看得入迷而全然忘我。
有好幾次,在她睡著之後,他總會映著月光的銀芒凝望她的容顏,只有在那時候他才可以無所顧忌地細看她;她從來不知道,他有多愛看她熟睡之後那安詳沉穩的可愛臉蛋。
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她移去,然後在她身邊定住;飄動在空氣中的,除了春天的繽紛花香,還有一股屬於她身上獨有的香甜氣息,飄入他的鼻息之間,教他迷醉失魂。
在這一刻,他像是受人魚歌聲誘惑的漁人,只能沉淪。
屏氣凝神、虔敬如最忠誠的信徒,他不由自主地緩緩俯低身,如彩蝶戀花般傾戀,如蜻蜓點水般輕柔……他親吻了她。
她一向睡得極沉,如此輕柔的親吻根本不足以牽動她一絲一毫的感官知覺——他早就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忍不住又抬起手探向她美麗的臉龐,以指尖從她的額際劃到眉心、從鼻梁劃到頰邊、再柔柔滑過她的櫻唇及小巧的下巴……像一連串精心編排的舞步,他用手指在她的面容上揮灑開一場愛戀的舞蹈。
極度眷戀這分流連指間溫暖且柔軟的觸感,他就這樣輕柔撫弄著她的臉龐,良久、良久……
濃密的睫毛終於輕輕動了一下,晴空緩緩張開眼睛,看見凜已經坐在她身邊的坐椅上看著書,規規矩矩的正襟危坐著,仿佛他一開始就是這樣坐著看書,而且絕對可以維持到她起身。
“你怎麼那麼慢?”她嬌憨地問,不知道自己剛睡醒的嗓音有多麼誘人。
他暗自吞了口唾液,眼光心虛不已的避開她,低道:“對不起。”
她嬌憨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那我們要開始上課了嗎?”
“嗯。”他點頭,但視線仍舊游移,像是極度不齒自己的行為。
事實上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般卑劣地竊取她的唇,自從他替晴空“上課”開始……
一同整理完晴空的房間之後,凜雖然答應晴空與她一同出門游玩,但他其實還是比較喜歡待在皇宮裡面,尤其是書庫。他發現摩爾曼拉皇宮的藏書相當豐富,而且還有許多的珍藏本,所以他越來越常待在書庫裡看書;而晴空為了與他在一起,漸漸的也不那麼常出門了,甚至還會陪他一起看書。
大概是受了凜的影響,有天晴空突然興起要他教她讀書的念頭,這事當然又在皇宮中引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大震撼。
然而對他們兩人而言,一切就是那麼自然而然,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與道理好說。對晴空而言,與凜在一起似乎就該安安靜靜地讀書,所以她才會要求凜教她讀書。而且聽凜念書其實是一種享受,因為他的聲音低低的、穩穩的,是那種剛毅中帶著溫柔的語調,所以她很喜歡聽他念書,當然也就會把上課當成是一種享受了。
就這樣,他們兩人就在所有人的瞠目結舌之下,開始了他們在後花園中的“上課生活”。
“你怎麼了嗎?”察覺凜的臉色有些怪異,晴空問著:“你的臉好紅呢。”
“沒什麼。”他過於迅速地回道,顯示了自己的心虛,開始有些坐立不安。
雖然是晴空自己說要讀書的,但他發現她其實只是喜歡聽他念書而已,她可以聽他念一整天的書,卻沒法自己看書看超過半個小時。因為如果要她自己一個人看書,那到最後的情況一定是她自己看書看到睡著——他很清楚晴空的習性。
然而,他卻總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書庫找書時多逗留一些時間,好教他在回花園時可以看見她那熟睡的容顏;因為他已經愛上那能夠無所顧忌細看她的時刻、愛上她那沉睡的甜樣、愛上假裝自己可以與她相戀的想象,更愛上她櫻唇的溫暖和柔軟。
從第一次在近乎無意識狀態下親吻她開始,他就越來越抗拒不了她柔軟芳唇的引誘;明知這是極不道德的卑劣行徑,更清楚若她發現他的行為會有何種反應,然而他就是貪戀啊!這樣的情況越來越失控,也越來越嚴重,早就已經超出他所能自制的范圍;就像一腳陷入流沙般無法逃脫,只有越漸沉淪的命運,而且越是掙扎越陷得深。為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驚,卻又無力阻止自己的陷落。
“是天氣太熱的關系嗎?”她又問,伸了個懶腰。
“嗯。”他應。
“可是有風呀……”她左右看了看。“樹蔭也夠濃密呀!你怎麼會覺得熱呢?”
他不知該回答些什麼,只好沉默以對。
“你生病了嗎?”她立即抬手撫上他的額。
沒意料到她的動作,他驚顫了下,但沒避開,只是臉色更加潮紅了。
見他這模樣,她忽然嬌媚地笑了,像發現什麼大秘密似地斜瞧他,笑道:“你在害羞呢。”
眼珠骨碌碌地溜著他臉轉,帶似促狹地笑著,忍不住逗他:“你剛才做了些什麼嗎?”
他急促地搖頭,有些結巴:“沒……沒有。”他相信自己的臉一定像極了一顆熟透的蕃茄,而對於自己的謊言,更讓他恨不得能夠馬上將自己的舌頭咬下。
“沒有?”她當然知道他不可能會對她做什麼,她只是愛逗他,愛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樣而已。“那你怎麼不敢看我了?嗯……”她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臉,“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呀?說嘛,你——”
“晴空。”他終於忍不住截斷她的話,避開她那不經心、不知情但對他卻是十足挑逗的手指,道:“我們開始上課吧。”
“不行!”她耍賴。“你一定有事對不對?不然你不會一直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忍不住想歎氣了,他怎麼可能對她據實以告呢?
說來,他對愛情的認知其實很有限,但沒想到她竟然比他更懵懂;對她來說,似乎只要能夠牽手、擁抱就已經是情人間全部的纏綿了。而自從祭典那天的獻吻之後,她也不曾再對他有任何的親吻舉動,最多、最多也只不過是“睡在一起”而已——當然她的“睡在一起”就只是最單純的睡在一起。
所以他懷疑她是否真懂得,她每每在不經意間所對他造成的巨大誘惑,以及他對她越來越無法壓抑克制的潛在欲望……而這樣的疑惑,總教他更加不齒自己的竊吻行為。
“說嘛,你到底有什麼事呀?”晴空仍不死心地追問著。
“晴空。”他終於出聲。
“嗯?”她睜亮期盼的大眼看他。
思慮一會,他才又道:“我要跟你談一件事。”
“什麼事?”
“兩個月的期限快到期了。”
“什麼?”她搞不太清楚情況。
“我們當初約定以兩個月為限,現在兩個月快到期了,你是不是……應該讓我離開了?”
晴空睜大了眼看他。“你要離開?”她沒想到凜所要說的事竟是這樣的事情,對方才所抱持熱切期盼的心情,與此刻所得到的答案,感到相當大的惰緒落差。
“我是該離開了。”
其實這件事他早就考慮很久了,為了她好,他的確應該盡快離開才對;畢竟他真的越來越無法克制自己對她所做的不齒行為……他不該的呀!那樣的行為不僅令他極度鄙視自己,同時也對她產生莫大的愧疚感。
然而他私心卻又希望能夠留下來——想留在摩爾曼拉這個美麗平和的國度,想留在晴空身邊。只不過——他該用什麼立場去留下來?
她一副完全無法理解的神色。“這什麼?”
“當初我們是以兩個月為限。”
“你不喜歡摩爾曼拉嗎?”
他搖頭。
“那你為什麼要離開?”
“當初——”
她截斷他:“當初說好的條件是,如果你不喜歡摩爾曼拉就可以離開,可是現在你是喜歡摩爾曼拉的呀。”
他沉默。
“還是……”她糾起惹人心憐的哀傷小臉,悲傷地說道:“還是因為你討厭我,所以要離開?”
他趕緊道:“我當然不討厭你!”
“不,你在騙我!”她難過得紅了眼眶,微低下頭低啞地說著:“原來你這麼討厭我……”
晶瑩淚珠霎時從她美麗的雙眸中滾落,驚得他慌了手腳,卻不知道如何安撫她,只能無措地看著她,揪心的說道:“不,我不討厭你。”
她搖頭,哽咽道:“不,你討厭我,一點都不喜歡我……”
她的淚滴像一支支的利箭射穿他的心窩,他的整顆心都為了她的悲傷而深深疼痛著,他不斷捏握著手指,極想伸出手去將她擁進懷裡,告訴她不要再哭泣,卻又矛盾得不知該如何伸出手去。
“我不討厭你啊!”他真切地說著。
她又搖頭。“你只是在安慰我,你真的很討厭我對不對?”
“我怎麼可能討厭你!”
“你怎麼可能不討厭我?我驕縱、任性又難伺候,是全天下最讓人討厭的人!”
他終於忍不住一把將她擁進懷裡。“不,我不討厭你,我……”他微頓,在理智與情感之間矛盾的掙扎著,最後他定定說道:“我喜歡你!”
她從他懷中抬起迷蒙的淚眼。“真的?”
他歎道:“當然是真的。”
“不騙我?”
“不騙你。”
她破涕為笑,吸了吸鼻子,用力回擁他,甜美地說道:“我也很喜歡你喔,而且是最、最、最喜歡你唷!”絕對沒人能夠察覺,在她甜美笑容裡那一絲幾不可察的狡黠。
看著她重展笑容的歡顏,他心裡知道他其實應該離開的,但他也知道自己怎麼樣都不會再提要離開的事了;因為他不忍見她難過的模樣,而且他知道就算板起臉色對她,他反而只會更加不忍、更加心疼而已。
於是事情就這樣懸著,沒有人再提,當然也沒有人表現出詭計得逞的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