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愛狂男 第四章
    正式見到「小主人」梁佑謙之前,程芸舫在「金主」緊迫盯人的要求下,已盡其所能地「演練」各種可能會發生的狀況。

    但是,真到要見面的這一天,終於輪到她真槍實彈上陣的前一刻,面對這關鍵的時候,縱有再多的練習,她一顆心仍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極了。

    委實想不明白,為何梁若寒要把「母子倆」第一次的相會安排在溫暖熱情的南台灣度假聖地──墾丁國家公園?!他還嫌這任務不夠艱辛刺激嗎?

    想著路途如此遙遠,孩子又不知如何刁鑽難搞……程芸舫沮喪得如洩光了氣的氣球,絲毫沒有新兵上陣前該有的戰鬥意志。

    「哎,梁院長……我真的搞不懂耶!為什麼你要約褓姆帶孩子到墾丁見面?直接到褓姆家帶走孩子不是乾脆多了?你工作這麼忙,禁得起兩天一夜不管醫院的事嗎?」

    奔馳南下的路途中,程芸舫沿路吊著一顆惶惶不安的心,質疑問道。

    「你想,一個做父親的難得見到兒子,會捨不得撥出兩天時間陪兒子嗎?你真的還沒進入狀況哦?」

    「是啦,就一般的父親而言理所當然,可是你……你一向是賺錢至上,工作擺第一,不是嗎?」程芸舫也不知哪裡來的熊心豹子膽,直接對他嗆聲。

    「錯了。雖然熱愛工作,但我絕對比一般的父親更愛兒子──」他以堅定口吻道:「安排兩天度假,自有我的道理在,你慢慢就能體會的。」

    「哦?敢問您的高見?」程芸舫橫豎是聽命「金主」,沒有提出異議的餘地。

    「佑謙……這孩子在海邊漁村長大,從小他就特別喜歡玩水──在離開之前,我想帶他痛痛快快玩個幾天再回台北,也算是……算是告別他幼年時光吧。」

    「哦……原來如此,你想得真周到。」程芸舫佩服地點頭。

    訝異他粗獷外表及凡事好強的火烈脾氣下,竟對自己的孩子如此細心──三歲孩子雖小,但對陪伴長大的人、事都產生了感情,陡然分離必然產生很大的傷害。

    「呵呵……別的我不敢說,但是對佑謙──我,真的可以為他付出一切。」梁若寒穩穩握住方向盤,堅毅肅穆的表情如深陷沉思,他的堅持昭顯胸中既有定見。

    細瞧他為了愛子思前想後的認真,程芸舫不自覺地,隱隱然心折──

    認真的女人美麗,用情專注的男人更是迷人呵……

    「付出一切?哈,沒想到你也是『孝子』一名。」她打趣道。

    「挖苦我?」梁若寒睨了她一眼,隨即充滿幸福地微笑道:「孝子就孝子嘛!為了我們家謙謙,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哇!這會兒真讓我羨慕起令公子了。」話匣子一打開,她暢快聊起來。

    「你想想,小佑謙一出生就跟著阿滿長大,現在一下子要帶走他,那種生離死別的場面,別說小孩子受不了,大人也難以承受。所以,我們是不是該多費點心給孩子一個緩衝的空間?我既能為他付出一切,怎能不為他想到這一點小細節?!」

    「嗯。」程芸舫對他滔滔不絕的爸爸經,始終只有點頭稱是的份兒。

    付出一切……付出一切──她喃喃低念。這四個字從他口裡淡淡說出,聽進她耳裡有股酸澀的心惻。

    一個火烈狂傲的男子,為了自己的骨肉至親可以付出一切;那麼,是不是會有一個女人,可以讓他不顧一切向前衝,甚而忘記危險?

    「那……那個阿滿是佑謙的……是你的親戚嗎?你對她……好像很信任。」忍不住強烈好奇心再犯,程芸舫小心翼翼發問。

    「不是。阿滿只是純樸的鄉下漁婦,她別的沒有,就是有用不完的母愛,孩子交給她,我很放心。」梁若寒的回答避重就輕。

    「哦……也是啦,相處久了,總是有感情的。你把小佑謙回台北後,她一定會難過很久哦。」

    他不再響應了,只見窗外迅速閃過的景物,提醒她車速正在不斷增加中,德國進口的大型豪華房車,仍抵不住高速行駛的微微搖晃。

    他的冷漠,他的凝重沉思,彷彿在彼此好不容易得以疏通的交流後,再隔起一重厚重的玻璃,愈是看不清、弄不明,愈讓她坐立難安……

    程芸舫蹙起秀麗的眉,微斜目光靜靜地打量,只見他兩眼直直看著筆直的高速公路,寒穆的表情、緊抿的雙唇,似乎很不願意觸及她所提的問題。

    為什麼呢?打從兩人照面以來,只要是關於孩子身世的一切,做為父親的他總是諱莫如深──

    他在忌諱什麼、逃避什麼?又怕人家知道什麼?

    身處如此動盪多變的社會,「單親」已經是普通的社會現象了,他為什麼特別刻意去迴避?好像一個大男人單身卻擁有兒子是多大的罪惡似地?

    哎……太多太多的問號,如吹泡泡似地在腦海飄蕩膨脹,只是,再多疑問堆到嘴邊都被硬吞了下去,她不想再發問了──

    身在他的車子裡,而且正在高速公路上,她可不想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怎麼了?瞧你眉頭鎖得死緊,又突然不說話,累了嗎?」

    「啊?」她一時意會不了,微開紅唇,迷漾眼眸有些飄乎不定。

    然而,在她還沒弄清楚狀況的當下,十分出乎意料地,他竟從方向盤上騰出手來,輕輕握住她的,十足溫柔地問道:「咦?你的手好冰哦,冷氣太強嗎?要不要關小一點?」

    梁若寒的個性一向自負孤傲,他不擅討好更不擅虛情假意。然而從她的若有所思,讀出她對即將面臨的工作還存在著忐忑,他相信她可以做得很好,只是需要信心,為了孩子好,他願意給她一切可能的協助。

    真心的關懷、體貼的照顧都無妨,他只想讓她愈快進入狀況愈好。

    「呵……沒有啦!還好──我的手,通常都很冰的,沒關係……」

    程芸舫尷尬一笑,不解他突來的溫柔,以致反應不及,她反射地縮回手,轉頭看向窗外。

    「手腳冰冷是身體虛弱的現象,要多注意。以後在我家,我會請煮飯阿姨多給你準備些補的。」她的憂鬱和荏弱觸動梁若寒內心柔軟的地方,他自然而然將她當家人一般照拂。

    在他的想法裡,總是要先把她當家人來照顧,她才會真的把謙謙當兒子疼愛。

    然而,程芸舫卻一時消受不及,聽他那麼懇切的關照,只覺唰地突來的一把火焰熾烈燃燒,陡然燒紅了雙頰……

    說真的,他的聲音在不凶、不罵人,又充滿關懷照拂的時候,簡直是迷死人的魅惑……

    他那溫和厚實的中度低沉嗓音,充滿磁性又溫柔,像入口即化的巧克力,濃濃蜜蜜地直接甜到心坎裡,不需酒精也十足醉人。

    「長途車程很累的,忍耐一下,想睡就睡也沒關係──」

    明明就要招架不住了,他卻像是故意要逗她似的,不但沒有收回他該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反而以掌心輕輕地劃過她一頭柔順如緞的雲發。接著,他溫熱的手停留在她綿細如絲的頸間,緩緩地來回揉撫……

    梁若寒幽微歎息,他深知自己的關切不只為了兒子,他潛意識裡也疼惜這個女孩,尤其在醫院裡見過她孤單身影之後,他更憐憫她的毅力及孝心──

    哎,在她不曾舒朗的眉間,不知藏有多少心事?他願意幫她分擔,只要她能開心一些……

    「呃……你……哎呀!你專心開車啦。」程芸舫很不自在地低呼。

    他的撫觸是一種享受,也像某種痛快的折磨。沒想到他的電力如此超強,程芸舫平靜了二十幾年的身軀因為他的撫觸而猛然驚醒……

    她感覺全身的血液異常快速的竄流,連呼吸也明顯地變得困難了。

    「放心!我開車技術一流的,你不必嚇成那樣,全身都僵了。哈,沒想到你膽子滿小的。」

    他竟以為她的緊繃失常是看到他單手駕車的緣故?

    難道,方才快速竄動的強力電流,一丁點也沒傳導給他,從頭到尾只發生在她自己身上而已?

    哎,想太多,果然是自找麻煩啊!

    程芸舫努力挪動身體,用力深吸了一口氣,阻止思緒再往不應該的方向去想,不要再亂想……

    閉上眼睛,她告訴自己:睡一覺吧,真正的好戲還沒上演呢!

    「謙謙……你不是一天到晚想找媽媽嗎?現在媽媽來帶你回家了──」

    遙遠的屏東墾丁,某家六星級飯店的迎賓LOBBY,程芸舫總算見到她的「正主子」。

    褓姆阿滿已經帶著孩子等在大廳的咖啡座裡了。

    看得出來,阿滿是個純樸的鄉下婦女,她的簡樸穿著與裝點得富麗華貴的飯店設施對比起來,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她絲毫不以為意地帶著孩子自在開心地吃著蛋糕、喝著果汁,一見到梁若寒出現,立即熱切地鼓舞孩子投向父親、母親的懷抱。

    只是,那個才不過三歲多的孩子,手裡拿著吃一半的蛋糕點心,一臉彆扭地躲在褓姆懷中,說什麼也不肯靠近父親。

    「謙……謙謙──過來、媽媽……媽媽這裡──」梁芸舫舌頭幾乎打結。

    哎!有夠遜的遜腳!話都講不清,戲怎麼演下去?

    簡直遜斃了嘛!她幾乎把已經打結的舌頭給咬斷。畢竟第一次演人家的媽,再多的練習,外加不斷催眠自己,效果仍然不彰。

    「過來啊!謙謙,快……快到媽媽這裡──媽咪帶了很棒的禮物哦──」她繼續再接再厲,心裡直禱告:這孩子,千萬不要太難搞才好。

    「不要!我才不要!」小孩子彷彿受了驚嚇的小兔子,拔腿就跑。

    阿滿趕忙追了過去,三兩步便捉住蟲一般蠕動不停的調皮孩子。

    目睹這一幕,亂了手腳、不知所措的程芸舫緊張得扭住梁若寒的手臂,幾乎把他的手掐出血痕──天啊,這孩子未免太不給面子了嘛!

    「沒關係,慢慢來……」梁若寒溫柔地輕按她的肩膀安慰。「太突然了,他需要時間適應。」

    「我……怎麼辦?真糟糕!我好像快被他打敗了。」她沮喪得快哭了出來。

    自始至終,孩子只肯黏著褓姆,一點兒也不把她這個「媽媽」看在眼裡,她把一組機器人玩具拿在手裡,以為他至少會看在玩具的份上,沒想到……

    哎,這狀況實在太令人尷尬了,無地自容的她,真想鑽個地洞躲起來。

    「謙謙乖,媽媽在這兒啊!你總是跟爸爸吵著要媽咪,現在媽咪來了,你怎麼不說話呢?」梁若寒親自出馬,握緊她的手,慢慢地向孩子靠近。

    聽見父親的聲聲呼喚,梁佑謙的反應仍是木訥、漠然……

    或許是太過思念期待,孩子面對父親及朝思暮想的母親反而呆呆地傻了,只怔怔張著大眼望著程芸舫,圓圓的眼睛含著淚珠,像極了他父親的薄唇緊抿,始終噤聲不語。

    「佑謙──寶貝……怎麼啦?怎麼不理爸爸了呢?」他的語氣出奇的柔軟,完全就是父親對孩子才有的、出自血緣親情的「低聲下氣」。

    「哈哈!謙謙羞羞臉哦……」阿滿堆起和煦溫暖的笑臉,哄騙道:「你平常老是嚷著要爸爸,每天都吵著要回台北爸爸家。對不對啊?」

    「嗯。」偎進熟悉的懷抱裡,梁佑謙認真地點點頭。

    「謙謙一直等著爸爸帶媽媽來看你,其實你是看到媽咪害羞了,對不對?」擁抱梁佑謙瘦瘦黑黑的小身體,阿滿親暱地又吻又哄,看來只有養大他的褓姆才能洞悉這小小腦袋裡裝了什麼。

    「嗯。」果不其然,梁佑謙滴溜轉動的眼睛望著阿滿,再次認真點點頭。

    「呵呵……謙謙最乖了,等一下給媽咪抱抱好不好啊?媽咪很想你哦──」阿滿笑著對孩子又親又摟,一面哄孩子,一面對程芸舫說道:「梁太太,你請放心,孩子適應力很快的。再等一下子,等他漸漸地熟悉了你們,鐵定像無尾熊一樣黏著親媽媽不肯放。」

    梁太太?怪哉?!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他的太太了?不是家庭褓姆嗎?

    阿滿隨口而出的稱呼讓程芸舫愣住了──難不成……連阿滿也以為自己是孩子的生母?

    梁若寒當真打算讓全天下人都以為她就是孩子的母親嗎?

    這個謊,未免也撒得太大、太廣了、太不負責任了!任何事情總得有個結束,難道梁若寒都沒考慮將來該怎麼收拾嗎?

    「咳咳咳!」梁若寒拚命向她使眼色,示意她繼續把戲做下去。「芸舫,阿滿帶孩子很有經驗的。你別沮喪……給孩子一點時間,他會喜歡你的。」

    「是啊!梁太太你真的不要著急,我帶他去四處繞繞逛逛,慢慢跟他說,孩子嘛,就是好好哄他就對了。」

    「嗯。謝謝你。」程芸舫瞭解地點點頭,在這節骨眼兒她還能多說什麼嗎?

    頭都洗下去了,還能不剃嗎?當下,程芸舫只有順水推舟的份兒。

    「謙謙乖啊,阿滿媽媽帶你去游泳池玩水好不好啊?」深吸一口氣,程芸舫非常勉力、很「自然」地握住孩子的手,開始她第一步的溝通。「呃……媽媽從台北給你買了最新的泳衣,還有……很炫很炫的蛙鏡哦!你現在就去試用看看,等一下媽媽跟爸爸到游泳池邊看你表演好不好?」

    「好……」梁佑謙雖然仍緊抱著阿滿不放,但總算有回應。

    孩子的順從,顯然沒有抗拒她的親近,程芸舫確定自己已成功踏出第一步。

    站在身邊的梁若寒也十分驚訝她竟可以兩三句便拉近了「母子」間的距離,他開心地把兒子從阿滿手中接過來,摟在懷裡又親又抱。

    「嗯,我的寶貝謙謙最乖了,給媽咪親一下好不好啊?」說完,他先在程芸舫的頰邊印了個吻,再對孩子說:「寶貝乖哦,像把拔這樣親媽咪一下,親一下……這些新的玩具就給你。」

    梁佑謙親密地摟著爸爸的脖子,又看了看尷尬地候在一旁的「母親」,僵了幾秒──他大少爺總算伸出雙臂迎向他的「母親」了。

    程芸舫開心地抱著他、親了他,彼此間的隔閡便化開了──

    「哇!哇!好棒哦!謙謙真是乖寶貝哦……來給媽咪親一個!」程芸舫溫柔地鼓勵他。

    這時,他嫩嫩的小臉蛋撒嬌地在她的頰邊輕蹭,許久許久……那軟軟紅嫩的小嘴巴終於喊出艱難的兩個字──媽媽。

    當下此刻,在場的三個大人感動得幾乎要落下眼淚……

    只要孩子願意打開心房,接納她這個憑空而降的母親,一旦開始了艱困的第一步,其它就簡單多了。

    整個大半天,梁若寒與程芸舫很自然地,形同尋常夫妻一般,帶著親愛的小孩在飯店附屬的游泳池畔盡情地嘻鬧、歡笑。

    看著泳池裡開心如蛟龍翻躍的一大一小,他們流著同樣的血脈,酷帥的容貌那麼地相似,他們因血緣而互相深愛著,歡笑的容顏上寫著「幸福」兩個字。

    啊!瞧瞧那是多麼甜蜜的滿足!所謂父子天性、骨肉親情──千金萬金都不容替代的。程芸舫癡癡望著泳池裡出色的兩個男人,心頭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感動,還有一股不知名的渴求……

    長長的一生中,倘若能擁有這樣的丈夫和兒子,一家人彼此親愛相依,過著恬淡寧靜的生活,那將是多麼多麼的幸福啊!

    哎!可惜眼前的一對父子,除了每月十萬元的聘雇關係,他們跟自己並沒有牽涉,哪天戲演完了,下台鞠躬是必然的事。

    甩甩頭,程芸舫不願再往下想,她甘願暫時麻痺沉醉……

    就貪這片刻的溫馨幸福吧!片刻的美麗也能成為永恆啊!

    她閉上眼,默默沉醉在眼前虛假的幸福,想像自己屬於這幅幸福拼圖的一角,即便是虛構短暫,也足以回味許久──

    假戲,終究不能真做。

    為了做個「逼真」的媽媽,程芸舫陪著孩子在游泳池邊上上下下、又跑又跳,說是卯足了勁兒給他搏命演出,可一點兒也不誇張。

    這小子雖不滿四歲,但體力之充沛驚人仿如裝了不斷電的超持久電池,滿場亂蹦亂跳折騰了大半天,最後要人命的小魔頭總算在三個大人不支倒地之前,先耗盡了渾身的「電力」。

    「謝天謝地!老天保佑!他終於睡著了──」程芸舫累癱在池邊躺椅,幾乎喘不過氣。

    「先生,太太,我先帶謙謙休息去了。」

    阿滿抱著一身濕淋淋,已沉睡不起的小孩回房去洗澡休憩;程芸舫自然得按著劇本回到屬於他們「夫妻倆」的房間內。

    梁若寒為人還算端正,他事先訂的是兩張床的豪華套房。

    「我不行了!全身骨頭差不多被他拆散……再不睡我就要掛了。」匆匆洗了個戰鬥澡,幾乎合上眼睛的程芸舫顧不得形象直直便往柔軟的床倒下。

    「芸舫……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梁若寒站在她床邊,一雙深邃幽瞳癡癡望著她,欲言又止。

    「嗯?怎麼了?」她坐起來,揉著惺忪睡眼。

    「我……想說,對你說聲──謝謝。」他一向傲氣臉龐浮現些許的靦腆,語氣也不同於平時的權威,而是十分柔軟。

    「咦?」她仿如神遊太虛,一下子沒法接受他突然的溫言軟語。

    「芸舫,你很棒──真的非常……出乎我的意料。哎,總之──你今天表現得太棒了!芸舫,我知道你絕不會讓我失望。」

    他傾身靠近,灼熱的目光幾乎要將她燙醒了!

    「你……你說這些──太客氣,太見外了吧?!我……沒那麼偉大。」

    他的目光炅然令人不安,程芸舫動了動身子,半掩被子的她有點尷尬,一時間不知應要繼續睡下,還是起身跟他聊一聊才好?

    「不!我不是在跟你客氣。」

    天啊!他竟然自然地在她的床邊坐下,眼光仍直直瞅住她。「芸舫,我說的完全是真心話,雖然我對你期望很高,但是我也不敢奢望孩子能有多喜歡你──

    今天,謙謙真的把你當是他的媽媽,他在你的懷抱裡笑得多開心啊!我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麼幸福地笑過……」

    「呃──我其實……也沒想到,孩子會跟我這麼投緣。」

    「我的眼光很準的,打從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一定會投謙謙的緣……」

    「哦──」她覺得身體有點異樣,先是微顫,接著慢慢地烘熱──都是因為他靠得太近,他的氣息是高酒精度的醇酒,一開始有點飄然,再聞就會醺醉。「我一開始也完全沒把握……反正,我就是盡力而為囉。」

    「謝謝你。芸舫……謝謝──」一個傾身,梁若寒猝不及防緊緊擁抱她。

    「啊!你──你……」這突來的一抱讓她嚇了一大跳,瞌睡蟲全嚇跑了!

    天啊!這個「感謝」會不會太激烈了?

    程芸舫靠著他熱騰騰的胸膛,聽到他急促的心跳,不可否認這樣擁抱的感覺好好,過去在疲倦無助時,她最渴望的不也就是如此?她穩穩地靠在他的懷裡,嗅聞他的味道,再大的壓力都解開了、放鬆了。

    「芸舫,你真是天使!是謙謙的天使,我們梁家的天使啊!」發自內心的感動與感激,在梁若寒的擁抱裡毫不保留,說出來的話也跟平常大相逕庭。「說實話,今天我好開心!開心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看到謙謙臉上滿足幸福的笑,我感動到……感動得想哭!這孩子出生後就沒了媽,初次感受到母愛溫暖,今天可能是他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天。真多虧有你啊!」

    「你──你不必……嗯,不必這麼見外……」她輕柔道。

    「不是見外,我講的是實話──」或許平常把感情壓抑太久,梁若寒談到兒子便激動得無法克制。「當我聽到他大聲開懷的笑,那真比賺到全世界還開心啊!芸舫,你太厲害了!真的沒讓我失望……」

    他把她緊緊地擁在懷裡,強健的臂膀實實在在地圈著她削瘦的身子。他絲毫不忌諱地傳達熱力,雖然要表達的是感激,然而──在獨處的房間裡,程芸舫縱使不排斥這麼美好的感覺,但總是不對勁。

    「我……我……我只是盡力而為──你、你、放開我──」

    再下去,會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她愈想愈不安尷尬,於是含羞帶怯地想掙脫他的箝制,情急下竟不由自主地使出力氣與他抗衡。

    她的臉蛋因出力而漲得緋紅,她的動人晶眸因為慌張而蓄著水透的凝霧,她的迷人菱唇,輕喘、嚶嚀呼出溫熱的氣息……

    驀地,梁若寒鬆開了手,定定地望住她,那眸光充滿激賞愛憐,彷彿她的臉龐是一幅珍藏的名畫。他細細端詳欣賞,良久不發一語。

    「對不起,我……似乎太失態了。呵,害你嚇一大跳,不好意思──」終於,他回過神,很不好意思地從她的床邊起身,刻意以平淡溫和的語氣道:「呵,你累了一天了,也該好好休息。趕快睡吧……晚安。」

    「嗯。你也是累了一整天,早點休息。晚安!」

    忙不迭地,她整個人鑽進被窩裡。他的深情眼神讓她害怕,躲進被裡感覺安全些。

    寧靜子夜,被小孩整慘了的大人理應很快便進入沉沉的夢鄉,只是,無聲的夜半,除了規律的呼吸,還伴隨長長的歎息──

    原來,梁若寒一直沒有真正睡熟,他一閉上眼睛,腦海裡便不斷閃過那緋紅的倩容、含羞的凝睇──

    三歲多的兒子因到母愛而感覺幸福是理所當然,反觀自己,怎麼也不自覺對她著迷?甚至,他感覺有點按捺不住一股起身到她床邊陪伴的衝動──

    這……完全超出原來的劇本以外!講好了聘她當孩子的「母親」,卻沒有要她成為自己生活的部分啊?!怎麼能產生這麼奇妙的情愫?

    哎,接下來的大半夜,他注定要在斷斷續續的睡眠中輾轉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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