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愛狂男 第三章
    經過一晚的徹底休息,程芸舫已逐漸適應陌生的環境,心態上亦做好挑戰工作的準備。

    這天,她在梁家享用的第一頓早餐非常豐富。

    然而除了令人食指大動的餐點之外,最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從餐廳的大落地窗望出去,目光所及竟是錯落有致的小型綠蔭叢林──

    哇塞!他是怎麼辦到的?程芸舫驚歎不能言語!

    這可是寸土寸金的高級住宅大樓,拔高二十幾層的大廈頂樓,居然做得出這般令人心曠神怡的綠意盎然,程芸舫久久不能言語。

    「需要這麼驚嚇嗎?昨天你進來沒發現花園的存在嗎?」

    「昨天──我忙完採購一進門就鑽進兒童房去了。」

    迎著燦爛朝陽,坐在香氣四溢的長型餐桌旁,一晚睡飽飽地養足精神的程芸舫此時才有空暇仔細欣賞與眾不同的「梁式」品味。

    「哦。以後你可以帶謙謙到花園裡多走動,孩子應該多接近大自然。」

    「哇!沒想到……你真的不是那種光靠拿刀割人肉賺錢的機器人而已──」

    「喂喂喂!程小姐,你說這話未免太沒常識了吧?」梁若寒最恨別人輕視自己的專業能力。「你不知道嗎?最優秀的整型醫師不是在冰冷的技術,是在他獨特的美感。沒有審美觀及良好美感經驗的,任憑他成績再好,也沒資格進入整型醫學領域。」

    「哇!好美!好美哦……」

    沒理會他的不滿抱怨,程芸舫遲遲不能移開讚賞的目光,作夢似地看著那片綠油油沁著露珠的草皮,隨風搖曳的熱帶闊葉植物,裝點著一簇簇五彩綻放的野櫻、彩菊、朱槿,還有幾株雞蛋花,隨晨風吹拂不時地飄下雪白鵝黃花瓣……

    「你──你真的把一座熱帶花園搬回家裡了!」

    「喂,看夠了吧?快吃啊,一坐上餐桌你的眼睛東張西望個不停,到底在看什麼啊?以後你多的是機會欣賞好不好?」梁若寒一面叨念著,一面為她斟滿熱騰騰的咖啡。「快吃快吃!等會兒我必須趕到醫院開早會,你呢──也該慢慢進入狀況了。」

    「進入狀況?」她終於把目光從空中花園移轉到他身上。「你又有新功課給我做?」

    「當然!你要做的功課可多著呢!」他扶了扶眼鏡,正色地說道:「你愈早準備好,我愈早可以把孩子接回來……哎,這可憐的孩子,也到了該好好過幸福日子的時候了。」

    「嗯。你怎麼說,我都照作就是。」看他愛兒如此心切,不知覺間引發了程芸舫潛在的母性。她覺得自己領這份高薪,無論如何都該全力以赴,達到僱主想要的效果。

    「很好。聽你這麼說,我放心多了。」他朗朗一笑,促狹地對她眨眼。

    早晨的梁若寒穿著最輕便的淺格子襯衫配牛仔褲,戴一副斯文的細框眼鏡,那藏不住的濃濃書生氣質,乍看還真像是在大學就讀的年輕學子。

    慢慢瞭解他這個人,程芸舫心中對他的評價便漸漸地由負分到正數。

    擁有龐大財富的梁若寒,真的不只是個有錢的富貴闊公子,他很有自己獨特的生活品味,尤其每當他流露對孩子濃濃的關愛時,再討厭他的狂傲,也不禁叫她心軟。

    「對了,我有一個問題──」芸舫確實認真「進入狀況」了。「以前,你都怎麼交代母親的去向?總該讓我知道一下,才能『連戲』啊!」

    「哦……也對。」他沉思了一下,緩緩道:「以前……從孩子知道有母親這號人物開始,我都跟佑謙說,他的母親到美國唸書去了。」

    「哦?唸書?念到拋夫棄子?」她不以為然地癟癟嘴,真是個爛理由啊。「那麼小的孩子,能夠接受這個說法嗎?是我的話,一定氣死媽媽了。」

    「氣不氣我不確定,他倒是對我的話深信不疑。」講到兒子,梁若寒的臉上儘是滿足得意。

    「以前他太小,以後他慢慢長大,還能再騙多久?」

    「你說的也沒有錯啦。但是,眼前我還真想不了那麼多,只是覺得那麼小的孩子,懂事以來他一向是大人說什麼都信。我這個做父親的,應該做到不能讓他的希望落空。」

    「嗯……我瞭解。為人父母的,誰不是拼了命滿足孩子的願望。」

    「之前我說過,佑謙從來沒有懷疑過母親的存在,所以……往後請你──真的真的要多費心。好嗎?拜託你了──」

    梁若寒靜靜品嚐他專屬的濃烈咖啡,微皺的眉峰不知是咖啡太苦,還是想到什麼難解的困境……

    「別說拜託,這是我該做的。」對他的請求,程芸舫有些受寵若驚。「還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把他放到屏東那麼遠的鄉下?難道你都不想念兒子嗎?而且是一個已經失去母親的可憐小孩……」

    終於,她把存在已久的疑惑說出口。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孩子的母親都不在了,爸爸是他唯一的至親,卻相隔如此遙遠,我猜他心裡一定有說不出的委屈和寂寞。」

    「哎……我有說不出的苦衷。」梁若寒喟歎搖頭。

    「哈!苦衷?別再找借口了。依我看啊,根本是你怕孩子在身邊礙手礙腳地,嚴重影響你泡妞把妹的方便罷了。」程芸舫毫無忌憚地開起「老闆」的玩笑。「想想看,那些影劇八卦雜誌,三不五時就把你跟哪個名模啊、女明星啊、還是什麼豪門千金,上流貴婦扯在一起,每隔一段時間就註銷你摟著女人的照片當封面,萬一你把兒子留在繁華台北,哪天被他看到了,他那小腦袋會怎麼想?」

    「呵,你猜錯了。並不是我怕他看見什麼才留他孤苦伶仃地在遙遠的屏東……哎,你什麼都不知道,還是再別亂猜了,這真正的原因──總有一天,你會慢慢懂的。」

    他語氣有些沉重,深湛的瞳底像是沉了千斤重的秘密,一向銳利的光芒陡然黯淡。

    「是嗎?你把我當成初出社會、什麼事都不懂的小女孩?」她嘟著嘴,有點撒嬌的語氣。「老實說,我也不是好命的千金小姐,為了現實生活,也受足委屈。反正啊,我沒你想像中的不食人間煙火啦!」

    「呵呵……不管你食不食煙火,我喜歡把醜話先說在前面──」莫名其妙地,他原本帶著笑的臉龐緩緩透出些微慍色。「每個人、每個家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我希望你尊重我們梁家的隱私,舉凡我不想講的,請你不要追問,也不要隨便去打聽──懂嗎?」

    「呃?你是指……」氣氛陡然又尷尬了,她還真是不習慣他的陰晴不定。「請問……你指哪方面?」

    「各方面!」梁若寒緩緩把最後一口三明治塞進嘴裡,再慢慢地嚥下去。「總之,你不是個笨人,該怎麼做會對孩子最好,我相信你心底有數。我願意完全相信你,也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嗯,我會的。」程芸舫認真點頭承諾。「不該知道的,我會迴避。」

    說到底,自己是個領薪水的,老闆怎麼說就怎麼做準沒錯。

    「那我走了,你可以留下來慢慢享用。吃過早餐後,最好盡早適應這裡的每個角落,你愈是能在這裡來去輕鬆、舉止自然,愈能把好媽媽扮演得入木三分,希望你加油。」

    話說完,梁若寒起身離開。他俊挺的身影慢慢地遠離她的視線,程芸舫怔怔望著,感覺他挺直堅強的身軀裡,似乎隱藏著深不可測的哀傷靈魂,彷彿是無人可解的謎團,吸引她情不自禁地往前深探──

    一心只想好好忠於工作的程芸舫並沒有意識到,那顆不斷向前深探的心,已然來到危險的深崖邊,只消一個不注意,縱身落入的,將是個無底的深淵。

    某大教學醫院

    「你到底在做什麼工作啊?芸舫,可別為了媽的病,讓自己委屈了……」

    「媽,我做的是正當工作。錢的事情你不要擔心……我可以幫哥嫂他們分擔一些的。」

    醫院裡的重症中心十分寧靜,程芸舫溫柔地喂病重的母親用餐。

    「可憐哪……我這個爛身體,生這種怪病,真的拖累你們了。哎,住這麼久的醫院,好也好不了……平白浪費了你們的辛苦錢啊!」程母虛弱地歎氣。

    「媽,說這什麼話嘛?都說不要擔心錢了──」看著從生死關頭掙扎過來的母親,程芸舫心痛得快掉下眼淚。「人都會生病的。既然生病了就要就醫,這哪裡是拖累呢?」

    「哎……孩子啊,媽媽捨不得你們辛苦──」程母忍不住落淚。

    「不要想那麼多,孝順您是我們的責任啊。以前媽為了我跟哥哥,也勞累了一輩子,現在不正是我們報答您的時候嗎?」程芸舫心疼地為母親拭淚。

    「嗚……芸芸啊……我這病,拖著是受罪啊!」想到自己的病,她傷心得眼淚狂流不止。「躺在這裡,不但人痛苦……又花大錢……你跟哥哥──都是需要養家用錢的時候……我──我對不起你們──」

    「別這麼說,我不需要養家啊。媽──請相信我,我會努力,絕不會讓哥哥影響正常生活的,真的!媽,我找到一份很好工作,收入很不錯……」

    「好工作?收入不錯?」程母憂心輕撫女兒美麗無瑕的臉龐。「我的乖女兒,到底是誰願意給你好的收入?別讓媽擔心啊!到底做的是什麼工作?你說清楚好不好?不然,我就是死也不會瞑目……」

    「媽!求求你,不要說這些喪氣的話好嗎?」程芸舫見到母親的傷心,急得掉下淚來。「我在當家教,一個有錢人家的孩子。您不要擔心,這份工作我很能發揮的。」

    「家教?別騙媽了,我怎麼不知道家教可以月入十萬元?」程母撫著女兒的手痛心哭泣。「你嫂嫂啊,在我面前──說得多難聽……她說你做人家的小老婆吶!女兒,媽真是對不起你──嗚……嗚,我一個好好的女兒……」

    「媽,別聽那女人胡說八道啦!」提起大嫂,程芸舫便一肚子氣。「她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嘛!我是您教養長大的女兒,什麼事該做、不該做,我會沒有分寸嗎?」

    「是啊,媽知道你是乖女孩──哎……可是,媽還是不放心吶。女兒啊,如果工作得不開心,就別做了。千萬不要為了媽的病,讓自己過得委屈不開心──」程母拖著病體,虛弱的聲音說不盡老人家的擔憂。

    「不會的、不會的。我相信自己可以勝任!媽,請您安心養病吧,不要擔心我了。」

    看到母親擔憂的淚水,程芸舫心痛得不能自己。

    她說不出更多安慰的話語,只能在心底暗暗發誓──

    為了得到那份高薪,即使是必須背上莫須有的黑鍋,她也要咬著牙忍下一切委屈。只要母親能安安心心地過完她坎坷人生,所有的酸苦都值得了。

    參加一場年度的國際整型醫學會議,梁若寒在會議結束之後,意外地瞥見程芸舫哀淒孱弱的身影。

    曾經在他面前展露慧黠光芒的那雙美麗眸子竟是驚人的發紅腫大,印象中習慣露出迷人倩笑的容顏竟是失血的哀愁……

    他在長廊下默默佇立,看著她從重症中心的病房區走出來,一直到她緩緩在人群中消滅了蹤影。

    她生病了嗎?還是哪個親友病了?以她哀傷的程度推理,應該是她至愛的血親吧?

    梁若寒心底升起無數疑問,促使他往她出現的地方一探究竟──

    「程小姐的母親住進醫院已經好一段時間了。這個病,你也知道的,很多藥健保都不給付,而且每隔一天都要打針,也是要命的昂貴。他們兄妹倆,幾乎每星期都在軋錢。哎……」

    梁若寒十分幸運,碰巧遇見一名過去曾共事過的護士,她言簡意賅地說出程芸舫母親的狀況。

    於是,他總算瞭解,為何程芸舫接下這份工作感覺是那麼勉強了。

    意外知道她不為人知的一面,梁若寒想著她的愁苦面容,不禁對她產生一股感同身受的憐憫心疼。

    他知道當身邊至愛的人在鬼門關掙扎時的煎熬痛苦,一個女人孤立擔負經濟與精神上的壓力,她怎麼撐得住?她怎麼熬得過啊?

    梁若寒整顆心都揪了起來,過往的記憶彷如摔破的一隻箱子,千愁萬緒兜頭兜臉澆下。曾經的痛苦如潮水般湧來,衝撞他小心保護多時的感情神經,他感覺自己的心一抽一抽地痛著、好像有人拿針不斷扎刺……

    他突然不想按照行程表參與醫師們的聚餐,在這個時候,梁若寒只想靜靜地找地方喝杯咖啡,一個人好好地整理紛亂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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