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天欲雪。
一座雄偉輝煌的寺院聳立在落日的黯淡餘輝中,顯得分外莊嚴凝重。
戀兒素衣委地,靜靜地跪在雪中,絕美的容顏隱透著不達目的誓不休的堅決,一雙水盈盈的明眸眨也不眨地望著緊閉的寺門。
風緩緩地流逸,吹面不寒,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沉悶與壓抑的情緒。
「小姐,要下雪了,您的傷又沒有痊癒……」侍女音音一臉擔憂地勸著她,「您就聽婢子一次,回去吧!」真不知小姐是怎麼想的,為了一個妖怪瘋狂成這個樣子。唉!早知如此,她說什麼也不會將那只妖被困隱佛寺的消息告訴小姐。
戀兒緊抿著唇,充耳不聞地跪在那裡,一動不動。來時已立下誓言,如果隱佛寺的寺門不為她開,如果她見不到梵天,那麼她情願跪死在隱佛寺的寺門前。
風勢乍止,灰蒙淺暗的蒼穹飄下了千朵萬朵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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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閉著星眸,神情肅穆,雙手交握於胸,跌坐於地,一襲月牙白的衣衫無風自舞。
北斗陣式的七星方位各置著一盞九華蓮花燈。燦亮的燭光交織成一片浩然的光網,將他困在陣心。
殿堂之外,隱隱傳來陣陣敲擊木魚的聲音及悠揚的佛經唱誦。
妖的法力在一層層地退卻,可是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意外。早知道那個除妖英雄不會輕易地放過他的。
「戀兒。」默念著那個朝思暮想的伊人之名,他心底一派溫柔。自回到人間後,他便不曾見過她,也不知她的箭傷好了沒有。
莫名地,他突然心生不安。
睜開夜眸的一剎那,一抹跪於雪中的纖弱身形閃過心頭,絕美的容顏雪似的蒼白。心神狂震,他嗖地站起,清華俊魅的容顏再也不復往昔的平靜。
他知道那閃過的影像是真的,戀兒正跪於隱佛寺的寺門前。
無以言喻的心痛在他腦中翻騰,集中全身的法力,他並指如刀,向北斗陣首、天樞星位的蓮花燈劈去,指掌未至,紅芒先起。
驀地,七盞蓮花燈光芒大盛,七星串連,與紅芒正面交鋒,撞到一處。但聞一聲輕響,紅芒震散,梵天一個踉蹌,幾乎穩不住身形。胸中一陣氣血翻騰,他俊顏轉為蒼白,喉中隱有腥甜的液體透出,忿忿地瞪著眼前的北斗七星陣,心中的挫折與無奈實無法用言語形容。
難道他要再次被困一十八年不成?腦海中浮現出那襲跪於雪中的楚楚身影,他不由咬破了下唇,絲絲鮮血在搖曳的燭光下尤顯得鮮艷奪目。
不,為了戀兒,他決不能屈服!雙手合於胸前,他低喃法咒,紅芒在雙掌之間凝聚成球。深邃的眸中閃過一絲堅決,他雙掌外揚,流幻著妖異淡紅的光球驀地疾飛。
「阿彌陀佛!」隨著一聲佛號,一串念珠飛至,輕輕托住了光球,逼得它由動轉為靜止。
梵天移眸望去,但見殿門不知在何時開啟。一身袈裟的慧法方丈緩步而人,他單掌為禮,平靜地道:「這七盞蓮燈是以全隱佛寺眾僧侶的法力維持的,施主若執意破壞,只會傷及元神,自討苦吃。」
知其說的是實情,梵天揚手收回法力幻聚的紅芒球。凝目望向慧法,他摹然問:「大師打算用這北斗七星陣困我多久?」
「阿彌陀佛,施主言重了。」慧法垂下慈目,從容地道:「老袖將施主留在敝寺,也是一番好意,希望能以我佛經法之浩瀚宏大,渡化施主就此放下塵間種種苦厄,一心向佛,成就正果。」
哼!說得好聽,分明是不想讓他與戀兒相聚,更不想他回千雪山,會齊九族群妖。梵天微微冷笑,瞇眸望定眼前這位道德高僧,他直接了當地道:「我要見跪在寺門外的女子。」
沒想到他會知道,慧法方丈不由一怔,「施主——」他歎息著開口。
劍眉斜斜一挑,梵天淡然道:「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大師,你忍心讓她一個弱質纖纖的女孩,帶傷長跪於這風雪之夜?」
慧法方丈皺了皺花白的眉,「她——」
梵天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搶先道:「她若是因此傷重病危,豈不是大師的罪過?」
眉頭蹙得更緊,慧法方丈頗為為難,「這——」
梵天再一次剝奪了他的發言權,「大師如果堅持的話,那麼我只好拼盡全力看看能不能闖出北斗七星陣,自行前去見她。」他軟硬兼施地道,「從現在開始,大師可以回去號召隱佛寺諸位高僧齊力以法力護衛北斗七星陣。」抬手優雅地撫了撫月白的衣衫,他傲然一笑,「我倒要看一看這座星陣能阻我幾時。」他也並非那麼無能的,之前的數日,他肯乖乖地待在陣中,是因為他還不想與獨孤鴻雁及隱佛寺的人正面交鋒。經過這些時日的觀察,他已經對北斗七星陣的一切瞭若指掌,想要硬闖出去確實不容易,但也並非一點辦法也沒有。他目前所需要的是時間。
「施主待要如何?」慧法方丈慎重地問。對於眼前的這個他,他一直不敢存輕視之心。將其困於隱佛寺的這段日子,此子一直安靜而沉默,行為舉止與普通人一般無二,身上的妖氣似有似無,撲朔迷離,給人一種深淺莫測的神秘之感。這大概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棘手的事,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唇畔泛起了一抹淺淡如和風般的笑意,梵天悠悠道:「我說過,我只想見一見她,請大師成全。」
望了他半晌,慧法方丈驀然下定決心,「老衲可以讓那位女施主入寺,與施主相見。但是,施主必須答應老衲一個要求。」
眸光閃了閃,梵天唇邊的笑意更濃了,「大師想必是要我答應,從此以後,乖乖地留在隱佛寺聽經,不可再生事。」
「沒錯。」意法點頭承認。
「放心好了。」他輕笑著揚了揚眉,「上次如果不是大師及時將我與戀兒喚回人間,只怕我等早已成為九幽冥都的座上客了。如此救命之恩,梵天銘記在心,又怎會做出讓大師為難之舉?」他及時奉上一篇「甜言蜜語」。
這一番話倒說得慧法方丈有些不好意思了。輕咳一聲,他道:「施主言重了。如此,就這樣說定了。老衲這就去帶那位女施主入寺。」收起那串佛珠,他匆匆離開。
說定了什麼?梵天大感好笑地挑眉。他可是什麼都不曾答應過,這位高僧也太過老實好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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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再次開啟,一道窈窕無雙的倩影映入殿堂搖曳的燭光之中。清麗絕俗的容顏略顯蒼白,水盈盈的靈眸閃爍著炙熱如火焰般的深刻情意。
梵天靜靜仁立,癡癡凝眸,但覺得整顆心都溶化在伊人那道熾烈的眼光之中。幾番唸唸戀戀,幾番魂牽夢繫,在這一刻,全都得到了補償。「戀兒!」他張開了雙臂。
眼圈泛紅,戀兒不顧一切地奔入那個向她敞開的懷抱中,「我終於又見到你了。」將絕美的容顏埋入他的胸膛,她的聲音嗚咽。
長相思,摧心肝!在那無數個養傷的日子裡,她終於明白了這句詩的涵意。那如絲線般連綿不絕,又令人柔腸百轉的思念啊!那刻骨銘心的情牽,怎能不「摧心肝」?
心痛地擁著她那猶帶著冷意的嬌軀,梵天輕撫著那張荷花般的面容,「以後不可以這樣不愛惜自己了。」他語帶微責。一想到她帶傷跪於淒風寒雪之中,他便難過。
將那隻大手按在她的面頰上,她含著淚花嫣然一笑,「我愛不愛惜自己沒關係,只要有你來疼我、憐我便夠了。」
「戀兒。」他感動地低唱,「你真叫我心痛。」這個女孩子啊,他是一生一世也放不開了。
「我不要你心痛,」她淺笑著偎依著他,專心汲取他溫暖的體溫,「我要你愛我。」她低低呢哺。纖細的小手置放在他的胸口,指尖下他的心跳構成一曲活躍激狂的樂章。
「小魔女!」他愛憐地吻了吻她的鼻尖,他的心都被她要過去了,又如何能不愛她?「傷好了沒有?」輕撫著她的背,他惦念地問。一想到那射人她背部的箭,他的心便揪成一團。她的苦,她的痛,他只恨不能以身代受。
「早就好了。」她頑皮地眨了眨眼眸,纖指在他胸前劃了劃,「倒是你,」她抬起嬌顏,認真地望入他的眸中,「為什麼沒有去看我?」她質問。
俊顏泛起了一抹無奈的笑,他指了指困住他的北斗七星陣,「這就是原因。」
瞇眸看了看那七盞九華蓮花燈,戀兒有所悟,「你又被關住了?」他真不幸,才出了千雪山莊的廢院,又入了隱佛寺。
「聰明!」梵天大為讚歎。
推開他,戀兒睜圓美眸,瞪著那座星陣,一抹冷笑自唇角漾起。隱於廣袖下的纖掌緊握成拳,她向第一盞燈行去。
「戀兒,你要做什麼?」一把扯住伊人的衣袖,他皺眉問。俊魅的容顏寫滿疑惑。
「砸了它們。」戀兒白了他一眼,陣中儘是「你真笨,這麼簡單的問題還問」之意。
無可奈何地一歎,他伸手抬起了伊人的嬌顏,望定那雙睜成滿月狀的眸。「戀兒,砸了這幾盞燈不是難事,但是你確定你能將隱佛寺近千個和尚的腦袋一併砸了嗎?」
伸手摸了摸鼻頭,戀兒的明眸頓時縮小了幾分。「不能。」她老實地搖頭。
「不能的話,你會被那些和尚趕出去的。」他滿目同情地告訴她可能會有的遭遇。
權衡利害後,戀兒只好放棄那自討苦吃的念頭,她可是費盡了心思,才從侍女音音口中得到他的下落,隨後在隱佛寺門口大展「苦肉計」,好不容易才見他一面,如果就這麼被趕走了,那麼她的苦心可就白費了。
抬眸望著他,戀兒的黛眉蹙得緊緊的,「那你怎麼辦?總不成再被困個一十八年吧?」滿面憂容地扯著他的衣襟,戀兒只覺得鼻頭酸酸的,眼眶轉紅。
本以為回到人間,便可以一償心願,與他攜手繾綣一生,卻沒想到波折又起,她的愛情之路也未免太難走了。早知如此,還不如選擇通過奈何橋,直入九幽之城呢!
「好了,戀兒。」伸臂環住伊人纖細的腰肢,梵天以額抵著伊人光潔如玉的額,深深望人那雙淚光盈盈的美麗瞳眸,「我保證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
安慰地吻了吻伊人嬌嫩如花瓣似的芳唇,他信誓旦旦地道:「戀兒,你等我三天,三天之後我便可恢復自由,前去找你。」
「真的。」戀兒美眸立即問起了光彩。
「絕對是真的。」俊顏泛起了一抹自信的微笑,凝望著伊人的瞳眸涵蘊著無盡溫柔的情意,「回去吧!戀兒。」
「好,我等你。」嬌容綻開了一抹奪魂攝魄的絕美笑靨。戀兒探出一段纖細如玉的尾指,「我們來勾勾手。」她孩子氣地道。
梵天為之失笑,學著她的樣子伸出尾指,輕輕勾了勾,他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戀兒笑意粲粲。
殿內燈燭閃爍,將二人的身影搖曳拖長,相映成雙,而殿外風雪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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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華千里。一輪銀盤似的月高高地懸在墨染的蒼穹上,星子疏疏點點,朦朦朧朧的,無法與月爭輝。
梵天靜靜地佇立在七星陣的核心處,一頭黑亮如綢的長髮無風自動,發間的容顏清華俊魁,夜眸之中流幻著淺淡的妖紅。
置於胸前的雙手奇異地移動,左手平伸做結印狀,右手上移,以食指點按眉心。
驀地,眉心處射出一道紅芒,透過殿頂直衝向天際的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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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將心事寄清風,與君共戀今夕月。
戀兒倚窗而立,清澄的美眸凝睇著窗外的夜色。
這已經是第三天的夜晚了。沒有焦急,沒有疑惑,她只是靜靜地等待著。他會來的,無論多難都會來的。沒有半分保留地,她寄上了全盤的信任。
斯時,一陣鬼詭的陰風突起,吹開了門窗,滴溜溜地在室中盤旋打轉。燭光頓熄,室內暗得出奇,竟似連月光也透不進來。
戀兒移眸看過這一番懾人的變化,心中倒也沒有太過驚訝。「梵天?」
風勢乍止,黑暗中隱見一條朦朧的身影,「跟我走。」他的聲音中隱蘊著魔魁惑人的氣息。
「嗯!」戀兒帶笑奔入他的懷中,「我就知道你不會失約的。」靠在他胸膛上,她滿足地一歎。
懷抱著伊人柔若無骨的嬌軀,他目光中逸過一絲詭異,口中朗朗而笑,「知道戀兒妹妹在等我,就算是再險,再難,我也會趕來。」
莫名地心生不安,她咬了咬唇,纖手撫上了他的臉龐,確定是那張熟悉俊顏後,這才放下心來,「幹嗎弄出那樣一陣陰風來?你想棄妖改做鬼嗎?」纖手抵上了他的胸口,她微嗔道,「還好我膽子大,不然的話,嚇也會被你嚇死。」
他呵呵輕笑,「下次不會了。」輕輕執起了伊人的雙手,他溫柔地問:「戀兒妹妹,你願隨我走嗎?願意嗎?」
「現在你還問這種問題?」她嬌羞地垂下美眸,如玉的臉頰悄然升上兩朵紅雲。
望著眼前少女那嬌羞不勝的模樣,他的唇角不由揚高了幾分,「此後,你我即將比翼雙飛,攜手一生。」他的聲音愈加輕柔魅惑,「戀兒妹妹,你說我怎能不問?我是想要你心甘情願啊。」
「這算是求婚嗎?」望著包握住她的纖手的那一雙大掌,她輕輕地問,頰邊的兩抹顏色愈發濃得嬌艷欲滴。
「當然是。」他笑吟吟地回答。
「那好,我答應了。」戀兒垂下眸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微微點了點頭。
「如此,我們走吧!」他揚聲一笑,拉著她的手,騰身而起,直接由窗口縱出,落於庭心。
總覺得有些不妥,戀兒望著他那張俊魅臉龐,心中莫名地感到陌生。「你——」
「怎麼了?」他關切地移眸,望著她的眼神一片溫柔,一如往昔。
夜風揚起了他那襲月牙白的衣衫,顯得出奇地瀟灑出塵,那如月神般的卓然不凡的風采令人傾倒沉醉。
他還是他,可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戀兒心中的不安更甚。
「戀兒妹妹?」嗓音低沉悅耳,逸入她的耳中。
腦海中閃電般升起一點明悟,戀兒甩開了他的手戒備地退後了幾步。
「你怎麼了?」他怔忡地問。
「你不是他。」戀兒緩慢而肯定地道,望向他的清澄瞳眸瞬間轉為凜寒。
「你在胡說些什麼?」俊顏帶著惑人心魂的淺笑。他上前一步,欲再次牽她的手。
戀兒急急後退,口中冷笑道:「他從不曾喚過我『戀兒妹妹』,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冒充他來騙我?」
「你發現得太遲了。」他突而仰天一笑,雙手前伸,在空中一攪。一股旋風平地而起,以疾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與戀兒卷在其中。
驚人的妖氣逼得戀兒一陣暈眩,漫天的狂雪飛沙迷住了她的眼。耳畔響起了一陣幽幽冷冷的詭笑。「咭咭咭……跟我走……」
「不!」戀兒驚呼。
「何方妖物,膽敢在千雪山莊撒野!」獨孤鴻雁的怒喝聲隱隱傳來。
驀地,狂烈的妖風捲起她的身軀,她的意識在身不由己的急旋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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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柔的月光溶入殿中,將梵天罩在一團如銀似霜的光色之中。
眸中間起耀目的妖異紅光,梵天震聲輕喝:「月神啊!賜我力量吧!」
霎時殿堂內的光華大盛,彷彿凝聚了月亮所有的光色。
神情莊嚴而凝重,他緩緩探手,在空氣之中一抓,掌中立即多了一把如劍的光束。目光鎖定七盞蓮花燈,他閃電般的舉起光劍劈下。
但聞一聲輕響,七燈齊滅,困住他的北斗七星陣也隨之破去。
長嘯一聲,他身化白光,衝破殿頂。
「阿彌陀佛。」隨著朗朗佛號的揚起,數十位僧侶身形交錯,落於殿頂,攔住了他的去路。為首的正是慧法方丈。
現出身形,梵天飄然落於瓦上。月白的衣衫在夜風中翩飛,俊逸絕倫的面龐泛起了一抹從容悠閒的淺笑,明亮如星的眸掃視過立在他面前的眾位高僧,「請諸位讓路。」
「阿彌陀佛!」慧法方丈揚了揚花白的慈眉,「施主忘了三天前曾答應過老衲的事了嗎?」
「哦?」他狀極無辜地眨了眨眸,「我可什麼都沒有答應啊,大師。」他只是叫他放心,又說了一堆好話而已。
回想當日他所說的話,慧法頓悟自己上當了。「請施主回去,不然老衲等不客氣了。」他雙手合十,面泛怒容,顯然動了真氣。
回去?梵天大感好笑地揚了揚眉。他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告辭了。」拋下一句話,他凌空飛起,打算盡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以慧法為首的諸僧齊齊震喝一聲,數十條閃爍著浩然佛光的念珠飛於空中,繩索斷開,如天女散花般散開的念珠均向梵天襲去。
梵天頭也不回,長袖後拂,月光劍幻化成一隻光盾,將所有的念珠擋開。風馳電掣般衝出隱佛寺,溶入朦朧的夜色之中。
眾僧相視苦笑,卻又無可奈何。
斯時明月當空,千里共此婢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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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山莊一片燈火輝煌,亂成一團。
柯雨柔滿懷憂心,哭得梨花帶雨。一眾丫環僕從均圍在她身邊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夫人您放心吧!小姐一定會沒事的……」
「是啊,老爺是除妖英雄……」
「吉人自有上天庇佑,小姐她……」
只聽到這裡,隱在暗處的梵天便大致明白,千雪山莊出事了,而且與戀兒有關。一顆心頓時懸起,深吸了上口氣,他現身出來,直直走到柯雨柔面前。「發生了什麼事?」他困惑地問。
一同望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白衣少年,眾人的反應不盡相同。
柯雨柔眼睛驀地張大,一時之間,連哭泣都忘了。他、他、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啊!」戀兒的貼身侍女音音則驚叫一聲,俏臉瞬時變得蒼白如雪。「妖怪……」她抬起顫抖的手指指著梵天,嚇得說不出話來。
一眾不曾見過他的丫環、僕從均滿目愕然,瞪著他發呆。
顧不得理會眾人那些莫名其妙的反應,梵天黑眸眨也不眨地望著柯雨柔,頗為心急地等著她為自己解答疑問。
柯雨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復震驚的心清,「不知是何方妖怪,擄走了戀兒。夫君匆匆追了出去,到現在也沒有消息傳回來。」也顧不得管他怎樣離開隱佛寺的了。她現在反倒希望他能有辦法救回戀兒。
妖怪?梵天眉頭打結。是千雪山九族中的嗎?它擄走了戀兒又是什麼目的?不過,這些問題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戀兒有危險。
憂心如焚之下,他轉身便要走人。
「等一等。」柯雨柔急急喚住他。
身形頓了一頓,梵天回眸望定她。
看著那雙幽靜如夜卻又深沉莫測的美麗瞳眸,柯雨柔欲言又止,一副無措的樣子。
讀出了她的心思,梵天淡淡地挑了挑眉,直接了當地道:「如果你擔心的是戀兒的話那麼你可以放心了,因為我是絕不會讓她遭遇不測的;如果你擔心的是那『除妖英雄』,也可以放心,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妖能奈何得了他與那『銀弓金箭』。」說完,他再度轉身。
「我……」看著他急步離去的身影,柯雨柔終於鼓起勇氣喊出來,「我也擔心你——」
震動地回首,他望入了一雙含蘊著溫情的濕潤瞳眸。第一次,他沒有在這雙眼睛中找到恐懼,心中有一股溫熱地暖流在流。
一幕幕往昔在他心頭逸過。他被帶到千雪山莊,他被關入了廢院……
無數個寂寞的日子,如流水般的時光……
她的身影穿過廢院,緩緩地走到他面前。即陌生,又熟悉;即親切,又疏離。
十八個春夏秋冬啊!他感慨地一歎。望向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轉柔,「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他輕輕地道。心中也說不上是什麼情緒。
袍袖一展,他身化白光,消失無蹤。
柯雨柔默默而立,神情久久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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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一個魔魅的聲音迴盪在腦海之中。戀兒呻吟了一聲,張開眼眸,發現她正躺在一方陰暗的洞府之中。
一顆流幻著妖異紅芒的丹珠靈動地遍室遊走,如血般紅艷的光照亮了洞府。
是那曾出現在祭弓大典上的妖族法寶!戀兒心中狂跳。咬了咬牙,她緩緩站了起來壯著膽子遊目四顧。
「咭咭咭……」詭異的笑聲突然響徹洞府。
「出來。」戀兒警戒地退後幾步,依靠著洞壁,一雙美眸閃爍著凌厲之光,她微微冷笑,「我知道你是血巫族的,不必再故弄玄虛了。」
一條頎長的身影平空而現,與戀兒相對而立。遊走的丹珠定在他的頭頂上,紅芒映照下,更顯得妖異懾人。
「好一個大膽的人類。」幽冷飄忽的聲音由他的唇中逸出,流幻著無盡邪惡的眸鎖定戀兒,那是一種欲撲殺獵物時的嗜血眼神。
他具有梵天的容貌,梵天的形體,但神情卻絲毫沒有相同之處。
「你抓我來究竟有什麼目的?」戀兒力持鎮定地問。現在沒有人可以救她,只有靠她自己來對付這只妖了。
唇邊泛起一抹詭異的笑,他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那張清麗的容顏上遊走,「我的目的只是想好好看看你。」
「那你看夠了沒有?」她冷冷地問。
他充耳不聞地看了她半晌,口中喃喃道:「真美,難怪——」他的話語瞬間細不可聞,神情也變得愈加奇怪。
黛眉微斂,戀兒心懷難解的迷惑,「難怪怎麼?」她驀然問。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這只妖眼神中閃爍的不只是敵意,還有絲微的羨慕和——嫉妒!真是讓她難以理解。
「難怪,我會對你一見鍾情啊。」他嘿嘿地邪笑著,舒指抬起她清麗雅秀的容顏,眼神之中流幻著諱莫高深的光芒,「美人兒,從今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凝睇著那張與心上人一般無二的俊魅面龐,戀兒略一恍惚,幾疑梵天就在眼前。咬了咬牙,她認清現實,「別碰我。」她厲叱著揮開他的手,絕美的容顏流露出一種令人不敢唐突的凜然風範。
他微一怔忡,旋即輕笑,「這麼快就翻臉了?戀兒妹妹,你忘了你曾主動撲到我懷裡?忘了曾親口答應我的求親?」
「那是你化作梵天的模樣騙我答應的,你無恥。」她怒斥出聲。一想到在千雪山莊與她「卿卿我我」的不是梵天,而是眼前的妖怪,她心中便又羞又氣。既恨這只妖,又恨自己識人不明。
眸光轉冷,他笑吟吟地道:「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我問了,你也答了,所以你只能是我的。」他猛地欺身上前,冷不防地在戀兒的朱唇上落下一吻,而後帶著一臉的得逞的笑意後退了幾步,邪氣地道,「這就權當是定情之吻吧!」
羞憤交加,戀兒揚起纖手向他揮去。
抬手接住那只纖手,他眸光中閃過一絲詭異,「戀兒妹妹,你生起氣的樣子也這麼美麗動人。」他口中調笑著。
「我要殺了你。」戀兒美眸圓睜,嬌顏排紅,身軀亦氣得微微顫抖。
「殺我?笑話。」他輕蔑地一笑,十指指尖射出一道黑芒,刺入她的眉心。
戀兒嬌軀搖晃了一下,向地上跌去,恍惚之中,覺得那只妖抱住了她。羞憤之下,她欲推開他卻力不從心。
「睡吧!等你醒來之後,便會成為我的新娘子,再也別想嫁給少王了。」得意的聲音伴著幽細鬼詭的笑意揚起,在空曠的洞府中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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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乍起,揚起一地的細碎雪粉。
他靜靜佇立在山林之畔,頎長的身軀隱映著月光雪影,飄逸中透出幾分鬼詭神秘。清華絕俊的面龐罩上了一抹淡淡的陰影,如夜的黑瞳隱蘊著三分不安,七分焦急。
那心心唸唸的人兒啊!如今又在何方?她可平安?
極目遠眺,隱伏在暗夜魁影下的千雪山,彷彿是一隻亙古沉睡的巨形怪獸,靜靜地等待著噬食世間萬物的良機。
這是妖族的樂土,也是他的故鄉。如今,他終於回來了,卻是為了戀兒。
恍惚之間,那抹素衣翩翩的出塵情影浮現在他眼前,清麗若荷的嬌容漾著醉人的淺笑,翦水般的雙瞳,含情脈脈地望著他。
「戀兒!」他微微悵然。
一入千雪山,他便尋到了嗥月族的族人,請它們代為尋人,可是一連三天下來,還是沒有得到半點伊人的消息。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他可以感覺到戀兒對他思念的情深,可以觸到她的思想,卻無法尋到她的蹤影。
無奈的歎息聲寄於風中。他閉眸凝神,再一次用法力搜索千雪山,他就不信,那個擄走戀兒的「同類」能躲到什麼時候。即使是上至穹霄下落黃泉,他也會揪它出來。
「救命啊!」驚懼的尖叫聲遠遠傳來。
劍眉一聳,他尋聲過去察看究竟。但見一身穿官服的年青男子倉皇地抱頭奔逃,驚天動地的求救聲連綿不絕地從他口中揚起,而他身後的東西——
梵天一眼看去,心中大感好笑。搖了搖頭,他沒有同情心地轉身便要離開。
「兄台——」青年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他滿面驚容,語帶哭音,「妖怪會吃了我的。」
「放手。」他眉頭打結地瞪了一眼那青年男子。實在難以想像這人的膽子小到什麼程度。
「不放。」青年男子牢牢抓住這根救命稻草,死也不肯放手。他被妖物追了整夜,跑得腿都較了,才遇到這麼一個人(?),如果放手的話,他還要逃到什麼時候?
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梵天淡淡地開口:「你不放開手,我怎麼救你?」權算是他做做好事,幫這人除去追在後面的「東西」好了。
「謝謝兄台仗義相助!」青年感激零涕地道,全然忘了人家不是「仗義相助」,而是被他死活纏住,脫不了身。
梵天懶得理會他,瞇眸望定那停在半空中的所謂「妖怪。」
但見它似獸非獸,張牙舞爪的,倒也有幾分駭人之處,惟是它的體積——
梵天皺了皺眉,回視那位嚇得臉色青白的男子。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這位仁兄,你確定它有能力將你吃掉嗎?」
那懸在半空中的「東西」最多比家貓大一點,眼前這個人類卻嚇成這等模樣,真讓他難以理解。
青年臉紅耳赤地道:「說不定,它是一個大怪物變的;也說不定,它體積雖小,吃人的本事卻非常大。」為求保險,他還是先選擇逃命。
似笑非笑地斜睇了他一眼,梵天舉步走向那隻小怪物,連法術都懶得用,只伸出一隻食指去戳了戳它。
但聞「啪」的一聲輕響,那隻怪物頓時煙消雲散,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這是怎麼回事?」青年看得瞠目結舌。
「它只是法力幻化出來的幻影,根本沒有傷人的能力,任誰只要一碰它,便會消失。」梵天頗為同情地看著他,「你被人耍了。」
洩氣地跌坐在地上,青年只覺得虛驚一場,「我不是白跑了一晚上嗎?」他喃喃而語,心中嘔得要命。
心念著尋找戀兒,梵天也不多作停留,拱手道:「告辭了。」
「兄台,請留步。」青年跳了起來,急急道,「還未請教見台高姓大名呢!」
皺了皺眉峰,他非但沒有答話,反而加快腳步,準備甩掉那人。
好高傲啊!青年頗為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追著他自我介紹,「小弟龍玉京,職任龍州府知府,此來千雪山,本為除妖,卻不想與兄台巧遇,實是小弟之幸。」
「除妖?」梵天驀地回眸,目光凜寒。早知道的話,他方才定會袖手旁觀,任由龍玉京去跑斷腿好了。
「沒錯。」沒有留意梵天瞬變的態度,龍玉京猛點著頭,「不知小弟能否有幸與兄台結交?」他滿目渴望地問。這個人的膽子比他那些不爭氣的下屬們加起來還要大得多。而且瞧起來,有點非凡的本領,或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哦?」梵天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這位讓一隻小小的幻影怪物嚇得抱頭鼠竄的大人,還信誓旦旦地要除妖已是十分奇跡了,他竟然還想與自己這個真正的妖「結交」?真是有趣。
「山野之民,不敢高攀。」他毫不考慮地拒絕,且頗為好心地提議,「大人還是回龍州府吧!」基本上他認為千雪山九族中任何的妖都能「除去」這位自不量力的大人。
龍玉京挺了挺胸膛,昂然道:「不把血巫族的妖人擒拿歸案,本官就不下千雪山。」
看了這人半晌,梵天歎氣,「大人確定能做到嗎?」以他看來,這位龍大人等到太陽打西邊升起那一天,也不可能下得了千雪山。
龍玉京臉龐微微泛紅,「沒辦法,上頭等著要殺盡千雪山腳下無名鎮居民的兇手,本官只好盡力緝兇了。」他也不想自找苦吃啊!奈何上司追得太緊了,如果他破不了這個案子,那麼他的腦袋大概也得與他告別了。
「原來大人還有這樣的苦衷。」聽得他心裡蠻同情的。做人看來也很不容易。
「見台定要助本官一臂之力。」龍玉京再一次緊緊抓住他的手,目綻希望之光。
俊容毫無表情,梵天靜靜地看著抓住他的那隻手,但覺得這位龍大人超級難纏,他著實有些後悔自己多管閒事。「大人,我另有要事在身,無法分身相助,還請見諒。」他婉拒道。
「什麼要事?本官可以派人代你辦。」龍玉京熱情地拉著他前行,「本官的臨時帳篷就在前方,詳情可以到那裡在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