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敵II 第七章
    今年初的國會議員改選被視為年底總統大選的前哨戰,兩場選戰息息相關、互相牽動,因此朝野雙方都保持緊鑼密鼓的備戰狀態,絲毫不敢有所懈怠。  

    雖然年底總統大選在兩黨都打算各推派一組候選人競爭的情勢下,勢必呈現五五波的緊繃拉鋸,但是由於鴿派具有執政優勢,可以動用的行政資源非常龐大,所以,無論是在檯面上的民意調查載是檯面下的賭盤操作,鴿派都是微幅領先的局面。  

    政治非常現實,雖然大選還未舉行,但是佔有優勢的鴿派內部卻早巳迫不及待地開始劃分選後的勢力範圍了!在軍事、警政與國安系統方面,由於陞遷一向都是按照輩分與位階順序遞補,因此誰在選後得以出線已經是可以預料到的事。至於行政院團隊方面則是競爭相當激烈,現任閣揆固然努力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但是守在一旁虎視眈眈者卻也不在少數,人人都想要利用輔選好好爭功,確保大選後勢力版圖重新畫分之時,自己可以順利佔得一席之地。  

    在行政團隊中,最受矚目的要算是所謂的財經小內閣。國內財經界的優秀專才不少,但是同時兼具豐富的專業素養、上乘的溝通協調能力、柔軟的斡旋交際身段,並能夠得到執政黨信賴與社會各界肯定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因此,誰足以在最後關頭脫穎而出、順利勝任財經部會首長要職,始終是媒體關切的焦點所在。  

    現在只要打開電視、翻開報紙,已經可以見到許多對於選後政經情勢的預測與分析,而某些黨政要員也被一一點名,有的被看好即將高昇,有的則是被指恐遭撤換。其中,現任商務部部長由於積極推動洽簽區域貿易協定、頗受工商界好評,可說是為執政黨帶來政策利多,於是他甚至被部分媒體預測選後可望升任行政院副院長一職。  

    因此,在各部會中一向屬於「冷衙門」的商務部,隨著部長大選後有希望高昇到行政院,這陣子竟也開始熱鬧起來了。商務部大門口除了那一群固定在廣場前覓食的鴿子與麻雀外,現在則是又多出了一些電視台記者。  

    「部長,去年順利洽簽雙邊經貿協定之後,今年預定進行的區域貿易協定如果完成談判,您預估每年可以再增加多少貿易額?」  

    「如果在年底可以順利簽署區域貿易協定,您認為這對執政黨的總統大選選情能夠加分嗎?」  

    「部長!有傳聞說您在大選後會接任副閣揆,請問您的看法……」  

    像這樣,記者把部長團團包圍住、窮追猛打不斷追問的情形已經在部裡上演過好幾次了,而部長通常都只是搬出樣版式的回答、從不輕易透露什麼訊息。基本上,這才是官場上的明哲保身之道,因為很多事情太快說出來只會見光死,在大局還沒有底定前,最好什麼也不要多說,畢竟多說就有可能多錯——這一點,看過許多商界與政界大場面的部長自是瞭然於心。  

    跑政治線的記者比較關心的是內閣人事的變遷,但是對財經記者來講,簽署區域貿易協定後所衍生的種種現象,例如對企業全球化佈局的實質助益或是對國內傳統產業造成的衝擊等,這才是他們最關切的議題。而財經記者明白部長的專業並非貿易談判,問部長其實問不出什麼東西,因此便直接向貿易局的談判團隊請教協商的細節。  

    嚴灝早已料到財經記者重視的是實質內容,但是現在時機尚未成熟,他並不願意這麼早就公佈預定談判內容,於是他已經向相關同仁下達對媒體的封口令。雖然身為主談人的嚴灝再三向局裡同仁強調絕對不可洩漏談判細項,以免讓談判對手國摸清己方底線,此外,由於大選之前事涉敏感,他也不准同仁向媒體透露談判方針,但是,有些東西卻還是無可避免地走漏出去了。  

    某天深夜,嚴灝接到一通某位記者打來的電話。嚴灝與媒體記者的關係一向都維持得不錯,因此媒體記者也常會向他通風報信。那位記者在電話中好心提醒嚴灝,叫他要先做好,心理準備,因為第二天局裡「會爆出大新聞」。  

    「是有關局裡對區域貿易協定談判策略和部裡不同調的事情,」那位記者謹慎地向他說道:「副座,我們長官和編輯一直到晚上快十一點都還在跟我確認這條稿子的細節,所以我判斷這條新聞應該會做到滿大的……我勸你要先有個心理準備。」  

    「其實我們原本不打算發這種新聞的,但是有一家週刊後天要出刊,聽說他們這一期的封面故事就是要做這個……」講到後來,那位記者的語調中甚至還帶著—絲歉意:「實在是沒辦法,我們漏不起這條新聞,我們不發真的不行,副座,不好意思了……」  

    於是,雖然心裡已經有了底,自己也已緊急致電部長,預告隔天很有可能會出現的新聞內容,但是當嚴灝真正拿到報紙時,他還是忍不住驚愕!各家報紙上都刊登著一大篇所謂的內幕報導,看得他差點沒昏死過去。報上標題的措辭一條比一條還要尖銳,讓他看得沭目驚心——  

    商務部輔選出狠招,貿易局坦言有壓力凍亞八國農產享零關稅?商務部坐視八國聯軍殺人,肉價暴跌,國內豬農慘兮兮,商務部仍執意開放進口肉品市場侏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貿易局官員痛批商務部不顧農民死活……  

    那一瞬間,嚴灝只覺得腦袋裡干頭萬緒、怎麼理也理不清。  

    局裡作出的專業判斷沒有被部長採納,甚至還下達允許在談判中棄傳統產業利益於不顧的武斷政策裁示……他當然可以理解局裡談判團隊的憤怒心情與低落士氣,但是透過媒體公開與部長隔空喊話也並非適切之舉,至少自己從來就沒有放棄與高層繼續協商的念頭啊!再說,都已經被寫成這個樣子了,以後雙方還可能有協調的空間嗎?部長心裡作何感想?而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當天早上,他立刻接到政務次長岳遠平的緊急電話,催促他盡快進行危機處理,立刻消毒整件事情,並且趕快找出對媒體亂放話的人。  

    「你必須立即處理這件事!」岳遠平的聲音聽起來相當著急:「大家都知道你主管貿易談判,假如你現在不快點站出來澄清誤會,你會被亂扣帽子的!」  

    「可是,部長那邊的情形……」嚴灝猶豫了一下:「是不是應該由部長……」  

    「部長目前暫時不會露面,部裡等一下就會發澄清稿,至於記者會的部分就由你們來處理,」岳遠平不厭其煩地叮囑道:「記住,你的用字遣詞都要非常非常小心,千萬不能出任何紕漏!」  

    「是,」嚴灝應了一聲:「……我明白。」  

    「還有,盡速調查到底是誰跟媒體透漏消息,趕快把事情壓下來……」接著,岳遠平又逕自說道:「如果再有人繼續亂講話,年底我們真的可以不必選了!你要知道,據說上頭對這件事情很不滿……」  

    於是,嚴灝在下午臨時召開記者會,表明貿易局立場。繼去年雙邊經貿協定通過後,貿易局已經好久都沒出現這麼熱鬧的場面了,會議室裡擠滿了各家媒體的記者,就連電視台攝影機也是一字排開,如臨大敵。  

    「各位都非常關心區域貿易協定的農產品進口問題,這一點,貿易局的立場是與各位相同的,未來我們在設定談判條件時,絕對會把農民生計與市場飽和度全都考慮進去,部會放任所謂的八國聯軍以低價進攻消費市場——」  

    「另外,有關於貿易局與商務部的立場,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調的問題。部長很關切區域貿易協定談判的進度,我和部長之前也曾經討論並溝通過農產品、工業產品與金融服務業的市場開放爭議,現在我們也會繼續用審慎的態度來面對、來協商,想辦法讓未來的談判結果可以符合各方的要求與期待……」  

    不過,記者會從頭到尾,嚴灝都沒有承認局裡與部裡意見相左的情形,他僅低調表示「會努力找出那條雙方都可以接受的底線」。  

    記者會落幕後,雖然媒體依舊逼問不出什麼具體的結果,但是記者私底下部肯定嚴灝的表現相當得體,他既清楚表明了貿易局與農民站在同一線的立場,又讓步的空間變得更寬廣。  

    然而,對於商務部要求徹查洩密者一事,嚴灝卻把此事擱置一旁。他從來沒有打算要向記者求證或追問洩漏消息的人到底是誰,因為他知道透漏消息來源是有違記者職業倫理的,會讓這些記者朋友感到很為難。此外,他相信那位對媒體放話的同仁一定也是求情,一切沒有惡意,一定只是衷心希望商務部可以尊重貿易局談判團隊的專業與理念而已,所以,他最後還是決定不予追究。  

    除了貿易局與商務部意見不同調引發媒體質疑外,大選後的人事佈局也引起媒體高度興趣,那天記者會後,一位記者就私下追問人事案,讓嚴灝答與不答都顯得頗為尷尬。  

    「副座,聽說局長在明年初就要屆齡退休了,而且局長好像沒有意願留任,所以今年底大選後應該就會確定接班人選……」記者壓低聲音跟在他身邊追問道:「您有沒有被告知會接局長?」  

    「現在談這個好像太早了吧?」嚴灝苦笑道。  

    說實話,自己的確沒有聽說人事案的運作方向。但是,局長明年初即將屆齡退休一事他卻是清楚的,因為局長曾經找他密談過,明白表示自己年齡屆滿後將回大學任教,不會考慮繼續留任公職;言談間,嚴灝其實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出局長希望自己能夠接棒的態度,只不過人選並不是局長一個人就能決定的,在通過商務部審核後,還要報行政院核定才算定案。  

    升任局長固然可以更強而有力地推動持續性的計畫,但是嚴灝對於個人職務的調動其實沒有太深的執著、或是覺得自己非擔任什麼職位不可,因為自己本來就是通過國家考試才進入文官體系的公務員,無論服務於哪個政府單位都是在替國家做事,他想他可以接受上級的任何安排。  

    但是,事情並沒有因此而平息下來。  

    在立場偏向鷹派的媒體大幅報導之下,整件事情竟然被再度升高為貿易局槓上頂頭上司商務部的局面!某家政論雜誌還把商務部對開放進口農產晶政策不同調一事作為封面故事,當期雜誌照片甚至就直接採用商務部部長與國際投資貿易局副局長嚴灝兩人的大頭照,刻意營造出一種針鋒相對的宣戰氣氛。  

    在媒體推波助瀾之下,後續效應一波波顯現,輿論界也掀起究竟該不該洽簽區域貿易協定的爭論浪潮。此外,對商務部做法感到不滿的農民則是來到商務部門前廣場靜坐抗議,而在要求見部長未果後,商務部再度遭到蛋洗;相較於商務部被嚴詞抨擊的慘況,貿易局受到的待遇好多了,這陣子嚴瀕辦公室甚至還收到許多支持者送來的花籃與卡片。  

    「年底即將進行總統大選,政府急欲簽訂區域貿易協定以當作政績,並試圖在農產品配額上面讓步,不過主管貿易談判的嚴瀨堅持不願有所退讓,因此造成商務部不滿,卻贏得民心……」  

    媒體當然不會輕易放過民眾對商務部與貿易局兩極的評價,紛紛為文評論。而某些評論文章中,除了對於這類雙邊或復邊經貿協定存在的必要性提出反思外,還不忘對身負重擔的嚴灝勉勵幾句。  

    「儘管面對壓力,但如果能讓國人耳目一新,未嘗不是契機,堪稱「利空出盡,情勢大好」;而假如面臨上層壓力,不敢放手去辦,屆時恐怕導致「長期盤整,無量下跌」  

    看見這類的報導,嚴灝心中自然五味雜陳,一方面欣慰於局裡同仁的努力終於被看見,但是另一方面卻又可能因此造成部長對自己的不諒解,實在令他左右為難。  

    除了嚴灝這個當事人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對當前局面感到無比憂心,那就是白瑞璽。白瑞璽有一些自己的管道,他知道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後,部長的確對嚴灝頗有微詞,甚至因此對貿易局提出的某些計畫打算予以刁難。

    既然商務部可以讓選舉考量凌駕專業評估,那麼自己實在沒必要對這種官員太過客氣。於是,在週四召開經濟及能源委員會時,白瑞璽一馬當先、登記了第一號發言。  

    「答詢的時間還是一樣,十加二,」主席看向台下議員的座位:「登記第一位,白瑞璽議員。」  

    白瑞璽站上發言台,他打開台上的麥克風:「主席,有請部長。」  

    「請部長。」主席說道。  

    商務部部長站起身來,向主席的方向微微鞠了個躬後,隨即上台備詢,「白議員您好。」雖然面帶微笑,但是部長的臉上仍然難掩緊張之色。  

    「部長您好,」白瑞璽從容不迫地說道:「部長,現在亞洲各國在推動貿易自由化上已經有顯著的進展,而相關政策配合修正也帶來正面效果,然而,另一方面,保護主義利益衝突卻也漸漸顯現;由雙邊或區域貿易協定逐漸增加的趨勢來看,您認為這個趨勢究竟是區域內的挑戰還是機會?」  

    「我想都有,這對我們來說既是挑戰也是機會,如果企業不走出去,未來是絕對沒有競爭力的,」面對國會中口才最犀利的鷹派議員白瑞璽,就連部長也不敢掉以輕心,於是,部長謹慎地回答道:「因此,我們現在將整體戰略鎖定在自己最擅長也最具優勢的經貿領域上,以洽簽區域貿易協定為重點考量,希望能夠少一點政治外交的口水,多一分務實的經貿互動。」  

    「謝謝部長的回答,我也是這麼認為的,」白瑞璽點點頭,臉上浮出一抹讓人猜不透的微笑:「有您這麼一位用心又有遠見的部長,實在是國家之福啊!我個人也對部長的學養感到相當敬佩——」  

    「不敢當、不敢當,」部長忙不迭地搖手,額上已經開始冒汗:「白議員您過獎了……」  

    「部長,該大方的時候就不需要太客氣,」看著自己己已經掌握住全場氣氛後,白瑞璽的嘴角不禁微微揚起:」對了,部長,聽說您大選後要高昇行政院副院長了?恭喜恭直口。」  

    「喔!完全沒有這回事!」聞言,部長隨即迅速否認:「目前沒有人找我談過,這都是報派的。」  

    「可是,您為了年底的總統大選,這麼積極努力在推動洽簽區域貿易協定,總統府跟行政院方面應該非常肯定您的貢獻才對,」白瑞璽挑了挑眉:「如果不讓您陞官的話,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我在這邊跟白議員報告,推動貿易自由化、便捷化與全球化原本就是商務部的既定政策,絕對沒有選舉考量。」雖然表面上不動如山,但是部長緊握著麥克風的手卻早已洩漏了他心中的情緒:「此外,幫國家拚經濟本來就是商務部的責任,我們責無旁貸,這和升不陞官一點關係也沒有。」  

    「哦,原來是這樣啊,」白瑞璽笑道:「我明白了。」  

    站在備詢台上、臉色已經有些脹紅的部長,此刻心中大概巴不得趕快熬過十二分鐘的答詢時間吧!然而,對白瑞璽來說,剛剛那些只不過是牛刀小試,真正的好戲,現在才要開始。  

    「部長,誠如您剛才所言,企業當然應該要走上國際的舞台,但是您有沒有考慮到國內農民或傳統製造業者的權益呢?」看看牆上的計時器,白瑞璽發現時間還頗為充裕,於是他便重整旗鼓、發動另一波攻擊:「我認為,在還沒有做好通盤研究前就貿然加入任何一個國際或區域組織,實在是一個很不智的舉動,您以為呢?」  

    想了想,部長開口回答道:「在現在這個區域間竟爭與整合風起雲湧的時機,我們沒有本錢也沒有理由不積極主動,希望白議員可以瞭解這一點。」  

    「我非常瞭解,但是,部長,可不可以請您不要再迴避我的問題?」收斂起之前嘲諷的神情,白瑞璽正色說道:「當我們加入區域貿易組織後,低價的進口農產品將大舉進入消費市場,然而政府卻不能夠再補貼農民或全數收購,以免違反公平競爭原則……到時候,這將不再只是單純的經濟學問題,而是已經進入政治的範疇了,我想這點您應該很清楚才對。」  

    頓了頓,白瑞璽繼續說道:「因此,我想要請您針對簽署區域貿易協定後,對農業與傳統產業可能產生的衝擊做一個詳細的報告。」  

    看看身旁的嚴灝,部長略側了側身:「呃,我想這一點應該由貿易局嚴副局長回答會比較恰當。」  

    早在質詢議題觸及區域貿易協定時,原本坐在台下的嚴灝便已經走到部長身邊,準備必要的時候可以隨時為部長提供資料。  

    見狀,嚴灝自然立刻開口代部長回答道:「白議員,目前貿易局……」  

    「我是要問部長,不是要問你。」不過,顯然白瑞璽並不領情,他手一揮、冷冷地說道:「部長,我希望聽到的是您的說法。」  

    霎時間,會議室迅速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下,嚴灝愣在當場,而被點名要求回答問題的商務部部長則是臉色鐵青。  

    ***

    委員會結束後,嚴灝以要把區域貿易協定相關參考資料交給白瑞璽為由,跟著白瑞璽來到他的研究室。  

    「你剛剛到底是怎麼回事?」在關上門、確定研究室裡沒有別人之後,嚴灝終於開口發難:「你為什麼阻止我幫部長代答?」  

    「我本來就是要問部長,關你什麼事?」白瑞璽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視著嚴灝:「而且,他又是怎麼對你的?這一點你心裡應該很清楚!」  

    「部長怎麼對我不是重點!重點是,可不可以請你不要當面讓他沒有台階可以下?」  

    說著說著,嚴灝忍不住皺起眉頭:「部長是一個很注重面子的人,你這麼做會……」  

    「都到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在替他著想?你考慮他的面子問題,但是他有沒有考慮過你的面子問題?」聽到嚴灝說的話,白瑞璽不禁一肚子火!他毫不客氣地指責道:「新聞爆出來那天,他自己跑去躲起來、根本不敢在第一時間面對媒體,然後又把你推上火線、叫你去解釋所有的事情,還把全部爛攤子都丟給你收,對於這種人,你還顧慮他的面子做什麼?」  

    而嚴灝則是立即解釋道:「我們局裡跟部裡的確還需要再溝通,但是事情並沒有你想像中的嚴重……」  

    「難道這樣還不叫嚴重?那麼請你告訴我,究竟要發展到什麼地步才叫做嚴重?」  

    白瑞璽握緊拳頭怒捶了桌子一下,他大吼:「他已經傷害到你了,這對我來講已經夠嚴重了!就是這樣!」  

    乍聞白瑞璽的話,嚴灝一驚。因為,他可以明顯感覺到,在白瑞璽生氣的語調中,有另一種除了憤怒以外的激昂情緒正在快速發酵中。  

    於是,嚴灝試圖不著痕跡地說道:「謝謝你的關心,但是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什麼叫做「謝謝你的關心」?你從來就沒有把我的關心當作一回事!」怒氣沖沖的白瑞璽再度打斷嚴灝的話、難掩激動地吼道:「你自始至終都一直在迴避我,你以為我感覺不到嗎?」  

    「我不在乎任何針對我而來的攻擊,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看到你這樣子,我心裡一點也不好受。」時,白瑞璽冰冷的瞳孔中卻散發出一絲瘋狂的光芒:「你懂不懂,我願意為你挺身而出、我願意為你放棄一切,為了你,我願意與全世界為敵!」  

    面對白瑞璽突如其來的告白,嚴灝其實也被嚇到了。這個局面一直是他想盡辦法要避免的,沒想到該來的還是躲不掉,白瑞璽還是說出來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在深吸一口氣之後,嚴灝沉聲下個了結論。  

    就在嚴灝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他不確定自己在白瑞璽眼眸中瞥見的,究竟是不是受傷的神色?  

    「話說回來,既然你已經決定要競選連任了,你就應該把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選舉上面,不要分心去管其他無關緊要的事情……」無視於眼前泫然欲泣的白瑞璽,嚴灝只是淡淡地說道:「選舉快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每次都讓我擔心……而且,你要是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我沒辦法跟你姊姊交代。」  

    「姊姊……又是姊姊!你告訴我,我在你心裡到底有沒有份量?」既然事情已經演變到這種局面,白瑞璽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隱藏對嚴灝的感情了!他一把拉住嚴灝的衣袖:「對你來說,我究竟是白瑞璽還是白佩玉的弟弟?我究竟是白瑞璽還是白琨的兒子?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瑞璽,你知道嗎?話是不能這樣說的……」嚴灝別過頭,不忍心直視白瑞璽失望透頂的哀感眼神:「你不能要求我忘記佩玉……」  

    「我並沒有要你忘記她啊!我也不願意見你忘記她……」白瑞璽激動地咬緊下唇,眸子裡閃爍著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然後,他終於不顧一切地喊了出來:「但是……你難道不能在想念她之餘,也允許我有愛你的資格嗎?」  

    ——愛?  

    聽到這個字,嚴灝不由得呆住了。過去的一切迅速在他眼前飛馳而過,那些自己對白瑞璽曾經有過的所有陌生的、異樣的、難以名狀的情愫,似乎就在這一秒,全部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然而,自己卻無力負擔這份重量。  

    「……對不起。」  

    一咬牙,嚴灝甩開對方的手、毅然打開門轉身離去,只留下白瑞璽一人絕望地站在原地。而他最後那句對不起,語尾音韻則還在空氣裡飄蕩著,就像寒風中纏繞在樹梢、孤零零的風箏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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