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梯中脫困,突破了媒體記者的重重包圍後,白瑞璽心神紊亂地匆匆返家。其實他不太清楚自己應該去哪裡才好,他只不過想找一個可以獨自靜一靜的地方。
「……讓我們保持兩個政治人物之間的關係就好,其它的我都不要……」
試圖專心一致地開著車,但是白瑞璽的耳邊卻不停迴盪著嚴灝對自己說的那句話。一瞬間,彷彿所有血液都衝上腦門,白瑞璽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開始隱隱地抽痛了起來。
握著方向盤,白瑞璽的手心微微沁出汗。他不停地深呼吸,在心裡試著用最嚴厲最冷酷的口氣命令自己停止慌亂、停止焦躁、停止憤怒、停止顫抖,然後,最要緊的是,停止想著那個可惡的渾球!
「……如果我們之間只剩下公務往來的關係,對你對我都好,不是嗎?」
亂說!他根本什麼都不懂!
白瑞璽緊緊抿起雙唇,握住方向盤的力道微微增加。
他可以恨我,他可以怨我,他也可以對我大吼大叫,他甚至可以想要殺了我……但是,他不能忘記我!我絕對不允許!我絕對不允許他就這樣若無其事地說出一句簡單的話,然後便毫不費力地把過去的一切都敷衍打發掉!我絕對不允許他就這樣……硬生生地把我從他的記憶裡拔除……我不要……我不要!
白瑞璽幾乎可以想像嚴灝當時的表情了。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或許嚴灝嘴角還帶著一抹微笑呢──根據在國會質詢時累積的經驗判斷,白瑞璽清楚知道,對於絕大多數足以令人狂怒的事情,嚴灝一向都可以淡然處之──而這一點最讓白瑞璽無法接受。
回到家,白瑞璽把自己鎖在房間裡,試著找出一個讓自己可以從這個焦慮情境中脫身的方法,只可惜他的腦袋持續空轉。他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然後,心思又無可避免地飛回當時的場景,不自覺地把兩人之間的對話再度複習了一遍……
他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來呢?他真的那麼想要逃離我嗎?他真的……那麼想要遺忘我嗎?到底……為什麼呢……
白瑞璽雙手掩面,思緒飄回更早之前。
難道,我從一開始就做錯了嗎?那種違反禮教的肢體接觸……那種精神層面的凌遲與羞辱……那種言語間明顯透露的輕蔑與不屑……的確,對所有正常人來說,都不啻是最痛苦不堪的折磨與鞭笞。也許,午夜夢迴之際,那一夜所受的恥辱,還是像一塊燒紅的烙鐵一樣,在他的心中不斷地烙下一個又一個屬於惡魔的印記……
而那個惡魔的形象,就是我。
白瑞璽怎麼也沒想到,當初信誓旦旦、決意毀滅嚴灝的殘酷報復,今日卻變成一記狠狠揮向自己的巴掌。臉頰上的熱辣與刺痛,幾乎要嗆出他的淚水。
再也無法待在這間屋子裡了!
白瑞璽明白,只要繼續留在這裡,他就沒有辦法清晰地看透自己真正的感受,這屋子裡有太多與嚴灝相關的事物,就像一陣繚繞的輕煙,從頭到腳包圍著自己,讓他模糊了雙眼,讓他暴露出內心最脆弱的部分,也讓他失去了對某些事情的判斷力。
白瑞璽翻身下床,從原木衣櫃中取出一隻行李箱,揀了幾件衣物與私人物品扔進去,再胡亂擺入幾本從書架上抽出來的書籍與論文數據──他必須暫時離開這裡。
他沒有留下隻字詞組。反正嚴灝也不會在乎的,他這麼想。
接下來的幾天,白瑞璽都待在某家飯店中。他照常受理民怨,照常質詢預算,也照常應酬跑場子,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前提下,他照樣做著平常他做的所有事情。唯一不同的是,在獨處的這幾天中,他更強烈地感受到自己心底那股越來越顯澎湃激昂的莫名情緒。
淋浴後,頂著濕漉漉的頭髮,白瑞璽隨手在腰際圍上一塊浴巾,走到大片的穿衣鏡前。雖然具備除霧功能,但是浴室裡蒸騰的熱氣還是讓鏡子顯得有些朦朧。
看著鏡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不由自主地,他想起了白佩玉,他那已逝的雙胞胎姊姊。他知道姊姊並沒有真正離他遠去,因為,靠著回憶,姊姊的一顰一笑彷彿就近在眼前,姊姊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懷溫暖依舊……即使是已經離去的人,都可以藉由在世者的思念而存在,或是證明他們的確曾經真真實實、有血有肉地存在過……能夠被深刻地想念著,人才算是真正活著啊!
所以,我真的不想被他遺忘……真的不想啊……
凝視著鏡子,白瑞璽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觸碰眼前那張神似姊姊的容顏,希冀藉由這樣的舉動,能夠得到某種安慰、救贖或勇氣……可是,他的指尖卻只感受到冰冷。
就在這一那,白瑞璽努力維繫的最後一絲冷漠與武裝就這樣斷裂塌陷了。
「姊姊……告訴我……」彷彿再也承受不住心底背負著的重量,白瑞璽就這麼跪倒在地,痛哭失聲:「請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如果可以的話,請賜給我面對這一切的力量吧……
似乎想通了什麼,翌日清晨,白瑞璽精神抖擻地打理自己,他仔細刮乾淨唇邊新冒出頭的鬍渣,分好發線,意欲徹底擺脫前幾日略帶疲憊的神情;然後,在穿戴整齊並熟練地繫上領帶後,他還不忘在身上灑一點淡淡的、帶著木香的古龍水。收拾好行李,白瑞璽毅然決然地搬離飯店,驅車返家。
絕對不能因為一時的情緒而打亂了原本的計劃。白瑞璽這麼告訴自己。
於是,回到家後,白瑞璽取了一張國會便箋,詳細地寫下在野黨極有可能杯葛雙邊經貿協議三讀通過的訊息,接著,他簽了名,甚至還用了印,以示他對此事的慎重與認真。最後,他把便箋貼在嚴灝的房門口──他知道嚴灝還在房內熟睡著,白瑞璽並不願意驚動他。
「……那麼,就祝我們好運了。」離開家門前,白瑞璽回頭看著門上的那張便箋,口中喃喃自語。
不出所料,當天中午,白瑞璽的辦公室裡果然來了一位他等待已久的訪客。
「我看到你留的紙條了,」嚴灝努力壓抑自己略為激動的語調:「請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我已經寫得很清楚,就是那麼一回事。」白瑞璽平靜地回答。
「可是……這根本沒有道理啊!」嚴灝睜大雙眼,握緊了拳頭。
「誰說一定要有道理?政治這玩意兒本來就不能用常理來判斷,」白瑞璽攤了攤手:「……這一點,難道你還不懂嗎?」
「為了朝野的口舌意氣之爭,居然不惜犧牲我們千辛萬苦談判的成果……」嚴灝深深吸了一口氣,無法置信地說道:「這……這實在讓人……無法接受!」
「無法接受的人不只你一個,」白瑞璽說:「我會想辦法的。」
「等一下!你說,你會想辦法……」嚴灝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會想辦法』的意思。」白瑞璽沉聲說道。
「目前朝野雙方在國會的席次大約是五五波的情勢,因此關鍵就在少數的無黨籍議員身上。你們現在必須趕快去遊說無黨籍議員,說服他們支持雙邊經貿協議條文三讀通過,能拉幾個算幾個……」說到這裡,白瑞璽頓了頓:「……至於那些比較難纏的鷹派議員,就交給我吧!」
「交……交給你?!」很明顯地,嚴灝難掩訝異。
「沒錯,」白瑞璽點了點頭:「怎麼?你有意見嗎?」
「沒有,但是……」嚴灝停頓了一下,試圖釐清他越來越混亂的思緒:「……你這麼做,真的妥當嗎?」
「我很清楚我應該要怎麼做,因為國家的利益與形象不應該在這些無意義的爭鬥下被白白犧牲,」白瑞璽低下頭,刻意不面對嚴灝:「而且,我想要證明一些事情。」
「你想要證明什麼?」嚴灝追問。
沒有正面回答,白瑞璽只是淡淡說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我之所以要從政的理由?」
嚴灝露出不解的神情:「記得,可是這跟……」
「我很不想這麼說,但是,我從政的第二個理由其實是為了你,」白瑞璽抬起頭,對上嚴灝的目光:「……為了追上你。」
「你知道我最不能忍受的事情是什麼嗎?就是我父親在我面前,卻毫不吝惜對你的讚美。」不理會愣住了的嚴灝,白瑞璽逕自說道:「他的眼中從來都沒有我的影子,只有你……這還真是讓人難過呢,不是嗎?」
「所以,我滿心以為,只要我跟你走上相同的路,我就能夠分到一丁點的注意與關愛……」雖然白瑞璽輕輕笑著,但是他的唇邊卻帶著一絲自嘲的淒楚:「所以,我滿心以為,只要我能夠表現得比你更傑出,我就能得到一丁點、甚至是微不足道的肯定……只可惜,我錯了,我錯得徹底。」
「不!不是這樣的!」嚴灝急切地想要解釋:「你父親他其實……」
「請不要再為他辯解了,好嗎?」白瑞璽冷冷地打斷嚴灝的話:「總之,於情於理,我都應該要設法讓雙邊經貿協議順利通過……然後,請他睜大眼睛,好好地看著他兒子的表現。」
「聽我說!」嚴灝不喜歡看到白瑞璽這個樣子,他有點動了氣:「你知道嗎?你父親其實為了你的事情非常自責,你不應該……」
「嚴灝,你不要插手管這件事!你連你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好,還有什麼資格說我?!」白瑞璽厲聲反擊:「如果你真要管我們的家務事,就先請你把你和杜文穎那女人之間的關係弄清楚吧!」
「我跟她之間根本沒什麼!」嚴灝氣得渾身顫抖。
「沒什麼?」白瑞璽悶哼了一聲,唇邊掛著一絲冷笑:「──鬼才相信!」
「白瑞璽!你太過分了!」嚴灝火冒三丈,怒氣沖沖地轉身離去。
看著眼前被重重摔上的門,白瑞璽居然笑了!他當然知道嚴灝在氣自己,這是毋庸置疑的,他又不是笨蛋。
如果對某個人發脾氣,對方同時也會感到憤怒,這樣很好……代表他也在乎;因為,如果他根本不在乎,又何必耗費心力對自己動怒?對一個人生氣,對方卻不理不睬,那種感覺反而更糟糕吧……
確定了這一點,白瑞璽再度揚起了唇角。
* * *
只要下定決心,就會把想法立刻付諸實行,而且,不達到目的絕不輕易善罷罷休,這就是白瑞璽的堅持。
自從白瑞璽表明願意為雙邊經貿協議條文護航的立場後,他旋即馬不停蹄地展開遊說的工作。白瑞璽的口才流利順暢,立論又清楚鮮明,分析事理頭頭是道,任何複雜的政治情勢在他的抽絲剝繭之下都顯得簡明扼要、清晰易懂;此外,最重要的是,他很懂得利用政客唯利是圖、趨吉避凶的心態,在他們面前投各人所好,分別細數法案三讀通過後可以帶來的無窮好處與政治利益。
不過,自然有某一部分的人仍然不買他的帳,尤其是鷹派中奉行基本教義的國會議員,這些人在政治光譜上位居極左,要拉攏自然艱難異常。
眼見白瑞璽毫不避諱地公然挑戰黨部的動員命令,以及他卯足全勁替執政黨拉票的行徑,多位中生代鷹派國會議員相當不以為然;此外,他們體認到急遽竄紅的白瑞璽極有可能威脅到自己在黨內的地位,因此,各種黑函、耳語與傳言也逐漸甚囂塵上,整個政壇頓時之間暗潮洶湧,危機四伏。
「我認為,當年白琨根本就不該答應他女兒跟嚴灝的婚事……現在可好,嚴灝沒反,倒是白瑞璽反了……」
「哼,那個白瑞璽還真是胳膊盡往外彎哪……想當年他父親創黨之初,可說是篳路藍縷,沒想到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居然被這傢伙一步一步地摧毀,現在他居然還想投靠到鴿派那邊去呢……」
「我倒是聽說白瑞璽跟白琨根本就處不來,兩個人早就有嫌隙啦!所以,今天會弄到兒子槓上老子的局面也不是太令人意外的事情……」
除了白琨與嚴灝相繼被拿來開刀、大作文章之外,鷹派權力核心未能立刻懲處白瑞璽一事也引發黨內一場嚴重的風暴,尤以中生代國會議員反彈聲浪最大。
「說到白瑞璽公然造反這件事……難道白瑞璽有黨紀的豁免權不成?怎麼還沒見到黨中央出來處理處理?這根本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他胡來嘛!難不成白瑞璽已經運作到那麼高層去了嗎?!」
「誰不知道那傢伙的行徑囂張到什麼地步!自以為拿到的票數能夠擠進全國前十高票就了不起啊!真想好好教訓他一頓……在政界啊,別以為人氣高就一定能爬得快,凡事還是有個倫理的……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憑什麼膽敢提前卡位?!」
「我提議立刻將白瑞璽送交紀律委員會處理!他平常要怎麼亂搞是他自己的事,可是現在黨部都已經發出甲級動員令了,他這麼做根本就是對黨紀的公然挑釁!無論是停權還是開除黨籍都是絕對必須的……」
這些風言風語自然也傳到了白瑞璽耳中,聽了雖然多少還是有點不是滋味,但是他一向不太在乎這些的。他知道黨部層峰為什麼還沒有對自己祭出黨紀處分……他們一定也在猶豫吧!猶豫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是白琨的兒子,而是,阻擋雙邊經貿協議條文的通過其實是很不智的,除了會對國家經濟與形象造成衝擊與損害外,輿論的批評更是不可能輕易放過他們,這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再加上大選就快要來臨了,如果在野黨持續杯葛重要法案不肯放行,只會讓人民看到政黨惡鬥的醜態,姑且不論鴿派,單就鷹派來講,也絕對不是加分的舉動……
那些人很聰明,甚至可以說是老奸巨猾。
白瑞璽明白高層至今仍未明確表態的考慮。他們一方面已經開始動搖了,甚至後悔發出甲級動員令號召投票部隊,但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能維持原議;至於自己反對杯葛法案的舉措則剛好投黨部高層所好,黨部希望藉由自己來說出他們不敢講的話,因此,他們理所當然不會在此刻將自己送交紀律委員會處分。
另一方面,對其它堅持阻擋雙邊經貿協議過關的鷹派議員來說,黨部此刻如果出面緩頰,只會給予外界自己有後台的揣測;因此,為了達到終極的政治目的,黨部任其它議員群起而攻之、放自己一個人孤軍奮戰,似乎也是個完美的計策……為了成就自己,犧牲他人不足惜,政治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從頭到尾,白瑞璽都知道,自己不過是個被利用的棋子而已。
思及此,白瑞璽露出一個冷冷的微笑。他不介意當棋子,但是,他會讓所有人知道,他並不是一顆可以用完就丟的棋子,他會要他們付出代價。
忙到晚上十點多才返家,拖著疲憊的身軀,白瑞璽正要掏鑰匙開門時,他聽到客廳裡的電話急促地響起。白瑞璽依舊慢條斯理地打開門鎖,並不急著去接電話,更精確地說,應該是他根本不會去接,因為,那一支是嚴灝的電話。為了不讓其它人發現他們共居一室,他們各申請了一支市內電話,而且,誰也不會去接對方的來電。
當白瑞璽步入屋內時,電話已經自動切入錄音機的功能了。
「……我是嚴灝,現在不方便接聽您的電話,請留言給我,我會盡快回復,謝謝。嗶──」
「我是杜鶴松,」電話另一頭的人說道:「我要提醒你,文穎在這個星期六,也就是後天,就要回美國了……她會搭乘S航空編號CJ807的班機,時間是下午兩點半,希望到時候你可以去送她……」
聽完留言,白瑞璽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雖然他知道嚴灝一定會去送她的。
不過,過了兩天,白瑞璽注意到一件事,自從嚴灝從機場送機回來之後,他就變得異常沉默,甚至時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白瑞璽不知道嚴灝與杜文穎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他至少知道他們應該沒有在交往,不然不可能才分隔兩地,卻連一通互訴衷情的電話也沒打過。白瑞璽承認,他的確樂於見到這樣的發展,但是,他卻也開始擔心起嚴灝來了……這傢伙一定會悶出病來的……
隨著表決日期的接近,有關雙邊經貿協議條文能否順利三讀通過,現在就連媒體都開始拿來大作文章了。白瑞璽諷刺地想著,他可是從來不曉得媒體──尤其是電視台記者──會這麼關心經貿議題呢!如果不是因為這次牽扯到朝野對抗,自己也因而受到黑函攻擊,根本沒有媒體會把經貿議題作大吧……這是很現實的,媒體嗜血,政客在旁幫腔,兩者一搭一唱,合力構築出一片骯髒腐化的政治圈形象。
真是令人作惡。
白瑞璽已經掌握了一些名單,他預計表決時這些人應該都會投下贊成票。這份名單相當機密,因為難保不會引發大規模的秋後算帳;為了與嚴灝討論名單與接下來應該採取的步驟,白瑞璽決定親自來到嚴灝的辦公室。
一開始,他們的確在很平和理智的狀態下交談,並且盡量不去回想之前兩人正面交鋒、最後卻落得不歡而散的局面。這場密談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在白瑞璽站起身,打算要離去前,嚴灝想了想,叫住了他。
「……我很謝謝你所做的一切,但是,」嚴灝有些猶疑地說道:「不瞞你說,我聽到一些傳言……」
「怎麼?難道你相信嗎?」白瑞璽停下腳步,挑了挑眉。
「不,我不相信。可是,只有我不信是沒有用的,」嚴灝低聲說道:「你必須趕快讓這些流言就此打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今天到這裡並不是專程來聽你教訓我的!我絕對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處理好一切!」白瑞璽不耐煩地回嘴:「……還有,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不要管我的事情!如果要管,就請你先處理好你跟杜文穎……」
「不要再提到這件事!」彷彿是痛處被人重重踩了一腳,嚴灝口氣強烈地說道:「我跟她之間什麼也沒有,她已經回美國了,所以請你不要再繼續咬著這件事情不放!」
「你以為我真的這麼喜歡插手管你的私事嗎?」白瑞璽冷笑一聲:「……如果我不在乎,我根本懶得管!」
「是嗎?你憑什麼在乎這些事情?」嚴灝不甘示弱地反擊:「你為什麼要在乎這些事情?!」
「──我在乎那是因為我對你……」
忽然驚覺自己差點說錯話,白瑞璽倏地收了口。
「你對我……怎麼樣?」嚴灝問道,語氣中略帶遲疑。
「……沒事。」白瑞璽搖搖頭,語調立即恢復沉著穩定。
「總之,請你不要再繼續這麼做了……你應該也知道外面把你說成什麼樣子……」沒有把白瑞璽方纔的失態放在心上,嚴灝繼續說道:「我們局裡的問題我們會自己想辦法解決,不必勞駕你……」
「嚴灝!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有說過我是為了你或是為了貿易局而這麼做的嗎?我是為了我自己的政治理想,你懂不懂?!」白瑞璽完全無法接受嚴灝的勸告,他認為嚴灝根本不信任自己,「只是,就是這麼剛好,今天我們追求的方向恰巧是一致的,所以我們可以並肩前進、並肩奮鬥,這樣也不對嗎?!」
白瑞璽措辭強硬地吼道:「為了理想,雖千萬人吾往矣!你最好別想阻止我!」
「我當然知道你不可能是為了我!但是……我只是在為你擔心啊!你根本不明白我的苦心!」嚴灝當然無法容許自己的用心被曲解,於是,他苦口婆心地繼續解釋道:「你該多為你自己的政治前途著想,如果你因為這件事而被開除黨籍,你該怎麼辦?如果你因為這件事而引來仇家藉機報復,你又該怎麼辦?這件事讓我去推動就好,我會連你的份也一起努力的!你真的不需要站到第一線去擋炮火……」
「你未免太會替人著想了吧?」沒想到,嚴灝長篇大論的勸告只換來白瑞璽一句冷冷的回答。
聽到白瑞璽話中帶刺,嚴灝不禁也開始動了肝火。「我可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嚴灝快速地反駁道。
「哦?那麼,嚴灝,你說啊!我對你而言到底代表什麼?你對我的感覺又是什麼?」白瑞璽猛一轉身,就把嚴灝逼到了牆角,他甚至用力抓住了嚴灝的肩膀:「……告訴我,為什麼你這麼替我著想?你快告訴我啊!」
「這……我想我不需要回答這個問題吧……」嚴灝微微側過頭,躲開白瑞璽貼近的臉龐與溫熱的氣息。他緊咬著下唇,彷彿在忍耐著什麼似的。
雖然察覺到嚴灝不願意正面回復的反應,但是白瑞璽依舊刻意用十足挑釁的語氣激他:「哼!你為什麼不說?難道你不敢嗎?」
「誰說我不敢了?」忽然之間,嚴灝開口了。他抬頭直視白瑞璽,目光如炬。
「你仔細聽好,在政治圈裡,我們不是盟友,就是政敵!沒有第三條路!即使懷抱著同樣的理想……這股力量也是不足以開闢出第三條路的!」在這一瞬間,嚴灝的眼中突然閃爍著一絲即使毀滅一切也在所不惜的光芒,他不顧一切地大吼:「請你認清一個事實!既然不同黨、不同派,我們是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盟友的呀!」
聞言,白瑞璽似乎愣了一下。沉默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說道:「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沒錯!我就是這麼想的!」微微避開白瑞璽灼熱的注視,深吸一口氣,嚴灝斬釘截鐵地回答:「好了,這樣夠不夠清楚了?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吧!」
聽到嚴灝的答案,白瑞璽心一冷。他鬆開了原本緊抓住嚴灝肩膀的雙手,轉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