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情人 第四章
    「這個宴會倒不太糟。」沉飛嘟嚷。

    慢慢集中了他的目光焦點後,晃晃還有點暈的頭,他的視界中出現了一位美女。她的頭髮向後梳成一條辮子,雕琢似約五官,臉上沒有一點妝。一件白袍蓋住她樸素的黃色襯衫和長褲,聽診器掛在她脖子上,她身上都是消毒酒精味。

    「你是醫生。」他惋惜的口吻逗笑了她。

    「很明顯,不是嗎?」她靠近床邊。「感覺如何,沈先生?」

    「宿醉。」他又晃一下頭,撇撇嘴唇。「不要緊,我酒品很好,你不用擔心。」

    「你很強壯,也很幽默,沈先生。」

    「什麼?它還在嗎?很好,幽默在這個暴力充斥的城市是生存要件之一。」他想移動他側躺的身體,一陣劇痛立刻制止了他。「呀!」他吸一口氣。

    「不要亂動,沈先生,你剛縫了十幾針。」

    「才十幾針嗎?手下還真留情。」他偏仰頭注視她胸前的名牌。

    「我叫芙蓮。」她告訴他,然後回答他環視房間的眼神。「你在特等隔區病房。」

    「特等,隔區,嗯?」他高聳起一道眉。

    「你是大人物,本院有責任給予你特別照料。」她淡淡地說。

    「我真是受寵若驚。」沉飛咕噥,瞄瞄白色的門。「那外面是不是有個全天候守衛的警察?」

    芙蓮搖頭。「不過你的保鏢快到了。」

    叩門聲緊跟在她的聲音後面。芙蓮過去開門,和門外的羽蕊沉默地互望了好半晌。

    「他情況很好。」芙蓮以職業的口吻說:「有事的話,拉床頭的叫人鈴。」

    羽蕊點頭,走進病房。芙蓮走出去,關上房門。

    「你下班了吧?」芙音問,尾隨著她。

    她沒回答,低頭看芙音的腳,歎一口氣。「芙音,你又沒穿鞋。」

    芙音看看自己的綠色襪子。「我忘了。」

    她們進入醫生休息室。裡面沒有其它人,芙蓮把門反鎖。

    「你來幹嘛?」

    像她-樣,芙音沒回答問題,「你知道她會去我們那裡。」

    「我猜的。」芙蓮把白袍掛進衣物櫃。

    芙蓮從來不肯承認她也有超感應能力,但芙音知道她的預感能力和她一樣強。

    「再說,她有麻煩,她不去找你,還會找誰?」

    「你們倆同樣固執。」芙音歎息道:「但至少羽蕊主動和我們聯絡,主動來看我們。」

    「你用錯主詞了。」芙蓮轉過來冷淡的臉。「她和「你」聯絡,她去看「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寫信給她,使她那回逃過一劫。」

    芙音輕蹙雙眉。「我不應該嗎?」

    「沒人說你不應該,但是我不想藉某種超感應力來結交朋友,或贏得某人的心。」看到芙音刷白的臉時,芙蓮就後悔了。「對不起,我沒這個意思。」

    「沒關係。」

    「哦,有關係。」芙蓮拉起妹妹的手,歉然凝視她純淨的笑容。「記得嗎?小時候我們第一次發現我們可以預感到一些未發生的事時……」

    「我們覺得新奇又好玩。」

    「後來我就開始害怕。」芙蓮低聲承認。

    「我瞭解你的恐懼。」芙音溫柔地捏捏她的手。

    「這方面我沒有你勇敢,芙音。」芙蓮苦笑。「到現在我仍然不明白你何以能夠面對而且活在其中。」

    「因為它是與生俱來的,否認不能使它的力量消失,但擅加運用,可以適時地幫助一些人。」

    「也許。你也確實用你的超感應能力幫助了許多人,但是你看不出來嗎?這是違反自然的。」

    「如果能阻止不好的事情發生,不是減少很多傷害嗎?」

    「但當你預知一些事件,卻無能為力時……」

    「我知道,」芙音輕柔地接下去,「很痛苦、很沮喪。」

    「就像我有時眼睜睜看著病人的生命力消失,卻束手無策。」芙蓮難過地沙啞低語,一面舒活她忙了十幾個小時、累得僵硬了的背。「當一個醫生每天都得面對夢魘似的災難,已經夠糟了。我只想做個平凡的正常人,你懂嗎?」

    她知道芙音是懂得的,她們之間所有的不僅是雙胞胎的特殊默契。

    「對不起,今天急診室的意外特別多。」芙蓮疲倦地拂一下額前的頭髮。

    「我們回家吧。」

    芙蓮點點頭,忽然她明白芙音為什麼來醫院了。她不光是陪羽蕊,同時知道她的雙胞胎姊姊需要她。通常她下班回去時,那些睡著的摯友都會忽然醒來,湧進客廳,而且到了那個時候,芙蓮已經在回家途中自己做了些沉澱,什麼話都不想說了,除了和摯友們閒扯淡。

    「你知道嗎?」芙蓮攬住比她小不到五分鐘的妹妹,「我很高興你是我們兩個當中,選擇安於面對自我的那個。」

    芙音笑笑。「我坐羽蕊的車來的。」

    「你先到我車上等我。」芙蓮把車鑰匙從皮包裡拿出來遞給她。「我要去向下一班接班醫生交代一些事,再去看一個今天下午剛動完手術的病人。我馬上就來。」

    芙蓮告訴芙音她停車的位置,又仔細說明該如何搭電梯下去,如何走去她停車的地方。

    芙音或許具有預感能力,但她的方向感卻極差,對自己的事更是超級迷糊。

    「怎麼回事?」羽蕊滿意的聽到自己冷靜的聲音,儘管她衝動得想過去看他的傷勢。

    「我也想知道。」沉飛看著她。她進到房間時,他才明白他睜開眼睛時第一個想見到的人就是她。為了某個無法解釋的愚蠢念頭,他認為她也遭了暗算。「其實我會在這都是你的錯。」

    「我的錯?」她的表情困惑又警覺。

    「算了!」他不願承認自己全心全意的想著她,所以不曾注意把車開到他前面,便停車下來跑掉的混球。

    「你……」她仍不想表露出太多關心,極力維持淡淡的音調。「你還好吧?」

    「除了可能必須側躺上一陣子,把身體睡變形,我好極了。你倒是臉色蒼白,好像失血過多的人是你。」他指指床邊的椅子。「你何不坐下?當然,我不是介意你若昏倒必須和我擠一張床。」

    「哦,我相信醫院裡還有別的空床。」她還是依言坐了下來。「怎麼發生的?你當時一個人嗎?」

    「週末晚上我一個人?我受到侮辱了。我車上坐滿了半裸的美女,我們正準備去夜總會狂歡,她們忽然為了誰該和我跳第一支舞,及誰今晚輪到去我那過夜起了爭執,最後不知怎麼地,她們決定把我做掉較乾脆。」

    羽蕊瞪著他。

    「你不相信?啊,你放心。事發當時你不在我身邊,明天的花邊新聞裡不會有你的名字在名單上。」

    「名單?」

    「車裡那些女人啊。有幾個我都記不大清楚了。」

    羽蕊板著臉,她的不悅也明顯的出現在她緩慢的語氣中。「沈先生……」

    「沉飛。」他更正後,懶洋洋地說:「既然你要辭職,撤去了我們之間的主雇關係,不妨便省去了先生來先生去的彆扭稱呼。我這個人喜歡隨和。」

    「我所聽到的是你要撤除我的職務。」她沒想到魏伯這麼快就告訴他了,她是準備本人去跟他談的。

    他緊緊望著她,而這又開始阻礙了他的清晰思路。

    「你是鋼鑄之身嗎?」

    她又露出先前那困惑的表情。「我只被人批評過鐵石心腸。」

    「這個,尚有待觀察。我不是在批評,那是個問題,羽蕊,你是嗎?」

    他的口氣忽然溫柔得她芳心亂了起來。

    「這個問題有何陷阱?」

    出乎她和沉飛自己意料的,他爆笑出聲,結果震痛了他的傷口,但他不在乎。

    「羽蕊,你真是個前所未有的奇特女子,你看我現在這德行,」他指指他屈側著的身體,「我還有餘力動色念嗎?何況我們是在醫院病房裡,這兒的氣氛並不特別令人愉快。」

    她不禁臉紅了。「那你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除非你的身體刀槍不入,否則待在我身邊,你會有生命危險。」

    羽蕊所認識的男人,不曾有誰企圖或認為需要來保護她,他的關心讓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清清喉嚨,努力排開他的言語在她體內喚起的女性自覺,讓她受過精良訓練的一面主管一切。

    「三番兩次對你下手的人,要對付的是你,有生命危險的人是你。」

    「你是我的貼身保鏢,有你擋在中間會阻礙他們的行動,必要時,他們將會先清除障礙。」

    「所以你搶在前面來除掉我。」

    「恐怕你有些用詞不當。」他皺緊眉頭。

    「好吧,你相信我的能力不足以勝任我的職務。」

    「不,你已經證明過你足以勝任,而且有過之無不及。」

    「這算是褒獎嗎?」

    「這是事實。話說回來,沒有你及時救我躲掉那顆子彈,我現在不至於有這種好像半邊身體殘廢的感覺了。」

    羽蕊想笑。她控制的結果是雙唇僵硬的彎著。「不客氣。」

    「但是這一點也不令人感到安慰,」沉飛神情嚴肅起來。「他今晚是近距離攻擊,卻只用刀子割切了個僅需縫十幾針的傷口,這和白天瞄準我腦袋或心臟的射擊……不合理!該死的,他們做事不但不光明磊落,還拖泥帶水,教人非常不耐煩。」

    羽蕊呆愣了一下,搖搖頭。「你的口氣好像寧可他們一下手就擊中你的要害。」

    「我還沒有結婚生子呢。我只是厭惡有人做事情太不乾脆。」他設法輕輕挪一下身體,傷口又拉扯得他咬牙吸氣。

    「你要做什麼?」羽蕊起來靠近床,伸出手卻不知如何幫他。

    「我想邀你跳一支舞,不過我的背好像得了癡呆症。」

    終於,羽蕊輕聲笑了起來。「沒見通你這種人。」

    他咧咧嘴。「這可好,我對你有相同感覺。我們算惺惺相惜,還是相見恨晚?」

    她收起幾乎使他停止呼吸的笑聲。「聽著,今天發生的事……」

    「我們吻了彼此,除此,什麼也來不及發生。」他出其不意地握住她的手。「令人歎為觀止的美貌,堅毅賽過男人的意志力,冷暖如冰,又敏銳異常。你這樣一個多樣變化的女人,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的一雙玉手為什麼比我這個在鋼筋水泥中打滾的男人的手還要充滿力量?」

    羽蕊望住被他握著的手,他的碰觸使她無法思考,但他最後一句話令她臉色微微變白。

    「你是說「粗糙」吧?」沉飛不難由她的語氣中聽出嘲弄的意味。「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得天獨厚,沉飛。」

    「足見你對你的僱主不夠瞭解。」他說,並在她試圖抽回手時將她拉得更近。「我對你也有許多不甚瞭解之處。如何?我們就從這兒開始吧。」

    這麼接近他,更加使她神思昏亂,困惑中,她眨了眨眼睛。

    「開始?」

    「你不用擔心我的花邊新聞會毀了你的名聲,我也不去煩惱你擾亂我正常狀態的事實,我們繼續現況,同時增進對彼此的瞭解,你覺得如何?」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而充滿誘惑。

    羽蕊可以感覺到她的心臟正劇烈的跳動,血管裡的血液也正沒命似的奔馳,可是她拒絕向這種感官上的激情投降,她更不會向他承認她要辭職的真正原因。

    她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她告訴自己,而受過專業訓練的人應該能在任何一種情況下工作。

    「只要我還是你的安全主管,我會盡我的一切責任來保護你。」這是她的聲音嗎?她不敢相信。她應該說得辭嚴義正,為什麼連她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像個性感的承諾?

    「保護?!沉飛嫌惡地低哼一聲。「好啦,隨你怎麼說。」他忘了他腰背的傷,又試著挪動側躺得發酸的身體,痛楚使他不禁發出一聲呻吟。

    「你怎麼了?」羽蕊急急的俯身。「傷口很痛嗎?要不要叫醫生來?」

    「我不需要醫生。」

    她抬眼正好看到他的手伸過來,手掌扣托住她的後腦。她立即知道白天的錯誤又要重演了;她也知道,像上次一樣,她本來可以躲開的,可是她沒躲,反而迎上前去。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她心裡說謊安慰她:她不能退開,那會促使他用力拉她,而他用力便會牽動傷口。

    然後她完全靜止的彎著身體站立著,任由他的唇又似試探,又似逗弄的拂過她的。

    羽蕊微吸一口氣,卻因為他的氣味所帶給她的愉悅而震驚了一下。難道真如巴伯所說的,他們之間真有一種化學反應?是這種反應使她一再想接近他,更容許他接近她?

    他的手將她更向自己壓近,貼向他已高昂的激情。那種貼近她的愉快感覺像潮水般淹沒了他,使他震驚不已。他急急又模糊的想,這就像醫生的臨床試驗,他只要證明她和別的女人沒什麼不同,然後遺種感覺就會過去。

    它只是」」他的嘴唇完全密封住了她的,腦中因極度的喜悅而暈眩」」只是某種動物的本能。她的笑和她的吻若即若離,加速煽熱了它而已。真的,真的是這樣。

    可是,不管他怎麼分析都沒有用。當他深人的吻她,聽到她喉中吐出的歎息似的低吟,他的渴望和身體裡的熱力急速上升,根本不可能以他平時的「身在其中,心不在」的態度面對。

    羽蕊的感覺相同,她覺得自己彷彿一匹將脫韁失控的馬,失去控制對她來說,意味著危險。她連忙伸手拉開他圈緊她的手,抽身而退,喘著氣,大眼睛中滿是警戒。

    「哦,羽蕊。」他嘶啞的輕喚。

    她猛烈的搖頭。她和上司或一起工作的男人之間不可以有任何其它的關係,她不能讓它繼續。這次甚至比上一次更糟,她得避開一靠近他就不由自主的衝動,這會影響她在執行工作時的客觀和冷靜。

    「對不起。」她低聲說完,就快步走出房間。

    「哦,不行。現在不行。」

    沉靖悄悄朝電梯裡除了他以外的另一個人投去一瞥。她細緻精美的臉龐使他第一眼見到時,便屏住呼吸足足十秒鐘。她整個人有一種古老世界中的精緻,一種迷人、彷彿神秘的典雅。

    他同時也注意到她足上沒有穿鞋,只有一雙綠色毛襪。另一項奇特之處是,她這是第二次發出無助般的喃喃自語了。

    她一定是在自言自語,不可能是對他這個陌生人說話。剛開始,他試著不去注意,畢竟他心裡懸掛著沉飛的情況。

    沉靖在電視上看到插播新聞快報,但只見一群記者在急診室內外擁擠成一堆,那名女電視記者對著鏡頭以國家元首遇刺的緊迫口吻大聲說:「由於「沉氏」這位有「鐵臂沉飛」之稱,在美國企業日前最年輕的華裔董事長,也是建築界的翹楚,今天才在報紙上有他昨天召開記者會的照片,因此很快便被認明身份,但到目前為止,還無法確定他今晚受傷的真正原因,及為何種武器所傷。據現場一位女士所稱,沉飛當時似乎企圖對她做不明確的碰觸?!」

    沉靖看到此便關掉電視。不明確的碰觸。真好笑。她幹嘛不索性明白的指控著名的東方花花公子,企圖當街對她非禮?搞不好是她為了自衛傷了沉飛。

    自聖塔巴巴拉駕車至洛杉磯,平時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車程,今晚逢週末,高速公路上又發生個連環車禍,使得整條高速公路的交通完全癱瘓了三個多鐘頭。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卻在這部慢得如牛爬的電梯裡遇上個怪女人。她每隔大約五秒便兀自吐露著顯然是感情上的困擾。

    「我不能嫁給他,我不能戀愛。現在還不行!」

    她是不是精神病房裡跑出來的精神異常者?多可惜,這麼漂亮的……沉靖看不出她的年紀,無法確定她是女人或女孩。他不知道該不該和她說話。他希望六樓的燈快點亮,這情況讓他渾身不自在。她說話的音調是一種柔美悅耳的南方腔調,使得她的告白分外顯得動人心弦的幽怨。她看似東方人,唸唸有詞的卻是字正腔圓的道地法文。因此又有些令人覺得她在幽幽對他訴說情話。

    這可能是全世界最慢的電梯了。

    「哦,我的天啊。」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沮喪。「這不行的。」

    沉靖本能的反應。他轉身向她。她正筆直的望著他,一雙憂愁的翦翦瞳眸在牛角框眼鏡後面,是那麼地楚楚動人。她長得驚人的烏黑秀髮披過她纖細的身子,在她胸前和手腕上熱鬧非凡的形形色色掛飾,更加深了她的神秘和怪異特質。

    沉靖正要問她是否需要幫忙時,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用英文對他央求道:「不要去。」

    他皺一下眉。她的眼神彷彿他是個災難受害者。

    頃刻間,沈靖完全被她的外表所吸引。她似純真無邪,似憂慮重重的臉龐,她特異的穿扮。他覺得他好像真的要有麻煩了。

    「去哪?」他問,感到一頭霧水。

    「不要去就對了。離那幢舊房子遠遠的,我不要在那看見你。」

    「舊房子?」沉靖更迷糊了。「小姐,你在說什麼?」

    她抽回手去和另一隻手扭在一起,似乎比他還要不安。「這很難解釋,反正你不要去南區就對了。尤其不要到街頭的那幢老建築。」

    「恐怕你弄錯了,小姐。」沉靖歎息地搖頭。「我不是做建築這一行的,也沒去過南區。我不以為我以後會去,那邊沒有我認識的人。」

    她認真的眨眨鏡片後的眼睛。「你不是總因為你認識某人才去你要去的地方的。」

    倒也是。他是攝影師,因為工作或興趣,他有可能突然到世界任何一個陌生的城市,走向任何一個地圖上找不到的角落。

    「你一定要記住,不要去南區。」

    「可是我……」

    「我必須走了。」

    電梯門打開,她逃也似的一下子就不見了。沉靖發愣之間,門關上了,電梯開始從六樓往下降。

    羽蕊心跳氣喘地快步走過走廊,正好碰上一臉迷路狀的芙音。

    「你還在等我?」她歉然問道:「我以為你和芙蓮一起走了。」

    「她要我去她車上等地。」結果那個男人走進電梯,感應到一股發自他身上的強烈電波後,芙音便震得全身發麻,給釘住了般地動彈不得。

    芙音轉轉眼珠。「這裡我好像來過。」

    羽蕊記起她的沒有方向感,笑了。「你是來過,你陪我上來的。走吧,現在我陪你去停車場。」

    而在車子裡等了半天,仍不見芙音,芙連累得快睡著了。

    「這丫頭八成又迷失了方向。」她咕噥,歎一口氣,只好下車去找芙音。

    她走進電梯,剛要按關門,一個男人自停車場那邊跑過來。

    「等一下!請等一下!」

    芙蓮壓著「開」的按鈕等他跑進電梯。

    「謝謝你。」

    「哦,老天!」芙蓮輕輕抽一口氣。

    沉威看看她仍按著鍵的手指。「小姐,你還在等人嗎?」

    這男人身上發出的電波充滿了整間電梯,壓迫得芙蓮無法呼吸。她閉上眼睛,立刻看見一幢紅瓦白牆的漂亮房子,磚瓦砌成的壁爐,印花棉布傢俱,木鑲地板。壁爐前有張舒適的閱讀用大靠椅,椅子裡坐著的正是電梯裡這個男人。

    「不,我不要。」

    沉威納悶地注視眼前身材嬌小、面容姣美的女人,她的呼吸急促,臉色在一點一點的變白。」

    「小姐,你沒事吧?你是不是病了?」他的手伸出去碰她時,她突然張開了裝滿驚惶的眼睛。

    她躲開他的手,彷彿他要非禮她。沉威舉起雙手。

    「嘿,小姐,我沒有惡意,只是你看起來……」

    「我不要結婚!我不會嫁給他!」芙蓮對自己說,然後逃出了電梯,一直跑向自己的車子。

    她有什麼毛病?沉威本來想追過去,繼而作罷。他和他大哥沈飛不同。從他前妻那,他學到了不少教訓。過去這幾年,他將精力全部投注在工作上。工作的誘惑不會令人受愚弄和傷害。他的生活裡最不需要的就是和女人牽扯上。任何女人。

    但,到了樓上,步出電梯時,他腦海中卻浮上剛才那張受了驚般的脆弱美好臉龐,他甚至有種怪異的感覺,好像她跟著他。然而當他神經質的轉身,只看到自己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

    沉靖已經到了。

    「我打電話給你,沒人接。」沉靖說「你聽到我留的話了嗎?」

    沉威點點頭。「我已經睡了,累得要命。後來不知怎地醒了,聽到你留的話就趕了過來。」他轉向沉飛。「看來有人開始狗急跳牆了。」

    「我想不透。」沉飛搖搖頭。他已經坐了起來,側躺太久的姿勢使他半身發麻。「他可以殺了我,可是他只捅我一刀,讓我沒法好好躺著睡覺。」

    「像你這麼機警、精敏的人,他那麼靠近你,你怎麼都沒察覺?」沉威問道。

    「別提了。」沉飛挫折地擺擺手。

    「有個女人宣稱大哥趁人多,現場一片混亂,企圖吃她豆腐。」沉靖嘲弄地笑道。

    「你?吃女人豆腐?這可是比你挨刀子還要精采的新聞。」沉威也笑,而後皺皺眉。

    「說到女人,我剛剛在電梯裡碰到一個奇怪的女人,嘀嘀咕咕說了些我聽不懂的話,瞪著我的眼神,好像我是個登徒子。」

    沉靖看著他。「是不是長得很漂亮,全身都透著雞以言喻的怪異,不停地自言自語?」

    「是啊,你也碰到她了?」

    「嗯,也在電梯裡。她有沒有警告你不要去南區?」

    「警告?沒有。我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她就跑了。」

    「南區?」沉飛警覺起來。「什麼意思?她為什麼警告你不要去南區?那邊有什麼?」

    沉靖聳聳肩。「我也不曉得。她提到一幢舊建築。算了,我看她多半這裡有問題。」他指指頭部。「可惜。」遺憾地,他歎一口氣。

    「得了,女人本來就是麻煩。」沉威結束掉這個話題,面向沉飛。「你有何打算?」

    「我不會放棄重建計畫的,如果這是你的問題。」沉飛堅定地說,「相反的,我要提早開始實施。」

    「你今天上午去看過的感想如何?」沉威問。

    「整個地區一片殘敗景象,教人看著沮喪不已。任何一個健康的人住在那種陰鬱、髒亂的環境裡,住久了都要生病的。」

    「這樣的「意外」,」沉靖指指他裡著繃帶的腰部,「還會持續發生的。下次可說不准他們還會不會留著你這口氣了。」

    「他們已經有超過三次的機會可以致我於死,足見對方不是真的要謀殺我。」

    「我看這個幕後指使者請來的都是些癟腳角色。」沉威神色凝重。「再來恐怕他便要學聰明些,找個職業殺手來對付你了。」

    「那也就是說,該是我去拜訪一個人的時候了。」沉飛說,他的聲音和臉色同樣陰沉。

    沈威和沉靖互望一眼,同時問:「誰?」

    「這事我會處理。」沉飛答道。

    非必要,他希望他有生之年都不要和曹英峰打照面,但現在看來,他必得去和他面對面不可了。去看他到底在故弄什麼玄虛。

    「羽蕊呢?」

    他突然的問題問得雙胞胎兄弟一愣。

    「她來了嗎?」沉威問。

    「我沒看見她。」沉靖說。

    進來了一位男醫生,為沈飛稍事檢查後,認為他傷口無礙,可以回去了,一周以後回來拆線。

    他們三人由醫院後面送貨的電梯下樓。羽蕊沒有再回來。沉飛並不意外,卻制止不住的失望,但他知道,他還會在公司見到她。這個想法略微安慰了他。

    在沉飛的堅持下,沈威和沉靖各自離開了他位於雷塘海彎的房子。沉飛打開了他親自設計的安全系統。這套系統當初是他父親住在這時,為他設計安裝的,沒想到他還是防不勝防的遇害了。

    防什麼呢?任何防衛都防不了陰險狡詐的小人。他閉上眼睛,回憶父親遇害的情形,心中不禁一陣劇痛。

    他深吸一口氣,讓週遭靜論的氣氛撫慰他。要是父親肯聽他和母親的勸,把事業和家都遷回台灣,他們不會雙雙遭人謀殺。雖然警方以意外車禍結案,沉飛至今仍相信他們的車子不會無故「意外」撞出高速公路欄杆,跌下山凹,爆炸起火。父親滴酒不沾,有母親在車上,他開車格外小心。何況那是個大白天,天氣晴朗,視線良好。

    沈飛睜開冰冷的眼睛,昂起堅硬的下巴。他會想出解決的辦法的。暴力向來征服不了他。不為自己,也為他兩個弟弟,他必須在情況惡化前制止其它瘋狂的暗襲行動。對方要收拾的若不止是他,還包括了要斷絕「沉氏」的後,沈威和沉靖同樣會有危險。

    他又想到現下和他最近的人,他的貼身保鏢羽蕊。他在病房時對她說的不是威脅或玩笑,他的對手一次沒有得手,因為有她在中間阻擋,下次她在時,真有可能他們會先解決掉她的。

    為什麼見到她以後,他就無法堅持不要她繼續跟著他的決定了?看來他是比他自己所知的還要感情用事。一看到她,他清明的頭腦真的就成了一攤渾水,只想著接近她,拉她近到他心坎裡。

    他深深吸口氣。他克服過許多困難,這次他必定也做得到。

    再深深吸口氣,腎上腺素開始流向全身,他幾乎要覺得自己又是那個刀槍不入的沉飛了。他是堅毅不可摧的,他向自己保證。

    步入魏伯為她安排」」其實她猜必然是她父親的主意」」的公寓,羽蕊脫下夾克,然後警覺地停止動作,慢慢地,又將夾克聳回肩上。

    有人在她公寓裡。或曾經來過。她嗅得出異樣。但她開門時就該有所警覺了。她出去時上了鎖,剛才鑰匙轉了個空,門就開了。

    都是你的錯,沉飛。她懊惱的想著。

    流利無聲地,她自腋下拔出槍,退到門邊,反鎖,然後一手握緊手槍瞄準黑暗,一手伸出去打開開關。

    燈光照亮了室內的凌亂,原來在架子上、櫥櫃裡的東西統統到了地板上,桌、椅翻倒著,抽屜都拉了開來,臥室裡,她的衣服全部被從壁櫥裡抓了出來扔在床上和地上。

    「跟我們回去,你可以睡在我的房間,我去和芙蓮擠一晚。」在停車場時,芙音突然抓住她的手對她這麼說過,口氣近乎急迫。

    和她從來沒真正說過幾句話的芙蓮都開口了。「只要你不怕我們那些摯友聒噪,你可以多住幾天。」

    羽蕊沒有忽略芙音焦慮的眼神。「為什麼?你看到了什麼?還是預感有人要傷害我?」

    「我看不見,很暗。倒不會傷害你,可是我心裡有種很不舒服的不安感覺。」

    既然如此,羽蕊認為芙音是因為沉飛的事太擔心她,她反過來安慰她,要她不要多慮,仍然單獨駕車回公寓。她不是不相信芙音的感覺,她知道她的預感很準的,她只是需要獨處。而且芙音不是說了?她不會受傷害。

    儘管心知闖入的人早走了,羽蕊還是小心的巡視了每個房間。最後她回到客廳,站在那環視週遭,慢慢把槍插回去。

    來人究竟是想找什麼東西,把屋子翻了個天翻地覆?就差沒有把地板掀開,把天花板拆下來。

    這件事和沉飛的「意外」有關嗎?若沒有,搗亂她的屋子的會是誰?有何目的?應該不是一般竊賊,她沒有遺失任何東西。電視和其它電器用品她搬進來時就有,它們都在原處。

    若和攻擊沉飛的人有關,更不合理。她這個保鏢上班才半天,他們不會笨到以為沉飛或「沉氏」其它人會將公司重要文件交給她吧?

    現在想什麼都沒用,太晚了,羽蕊決定明天再說。她疲憊萬分地把床上的衣服撥開,和衣躺上床,閉起眼睛。但是沉飛的臉馬上進人她腦海,她趕緊又把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忘不掉他臉上的表情,他念她名字的聲音,以及她接觸他時的感覺。她那出名的冷漠哪裡去了?他們之間真的有某種東西,某種會使她的神經末梢分外敏感的東西。

    老天,她該怎麼辦?現在的她連應該怎麼想都沒有頭緒了。真是的,她怎麼會落到這麼複雜的感覺裡呢?她無力的想著。

    她可以控制她的情緒,她勇敢的對自己說。但是他若再吻她,怎麼辦?那種滋味好像會上癮,像喝茶,愈喝愈濃,直到成為一種嗜好,戒都戒不掉。

    嗜好!羽蕊兀自好笑。怎能把接吻想成嗜好呢?可是她想不出其它方式去形容它。毫無疑問,沉飛是個中好手,對他來說,吻一個女人,不過像他每天呼吸那麼自然吧?

    想到這,她躁亂的情感冷了下來。

    哦,她會回去繼續當他的貼身保鏢。她一向能克服環境、克服感情,她能進入海軍官校,並以優異的成績畢業,隨即在她志願加入情報局,通過重重考驗,在那個男人當橫當勢的單位裡不斷以卓越的表現獲得晉陞重用,便是最好的證明。

    沉飛,不過是個男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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