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蕊自那盤她食不知味的牛肉炒飯上抬起頭。魏伯雙臂抱在胸前,倚在廚房門框上。
“他沒事,所以沒什麼好提的。”她推開盤子,端起果汁喝著。
“這才是你要退出的原因吧?”
“什麼?”她的眼睛停在杯子上。
“你害怕了?”
“激將法對我沒用的。”
“我沒說你怕危險,不過你所害怕的,比今天的“意外”更危險,對不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羽蕊慢慢放下杯子。
魏伯微笑著踱進來,拉開餐桌旁一張椅子坐下。“你的苦惱那麼明顯,羽蕊。你二十八歲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為情所困。”
她悄悄瑟縮了一下。羽蕊從未讓人讀出她真正的內心情結或感情變化,她受的各種嚴格訓練教會她不輕易情緒外露,她的危險任務及不停的調動,使她無暇停下來談戀愛或和異性交往。這是她刻意為自己塑造的生活。
可是今天她首次嘗到了失敗。她這麼多年的訓練,哪裡出了漏洞?剛剛的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滿腦子想的都是沉威美好的吻,甚至想再試一次,這種渴望令她十分沮喪並厭惡自己。
“我還是不懂你說些什麼。”
關閉所有的感覺,這是她擅長的,但在和沉飛一起時,她何以做不到?更糟的是,她會擔心他、掛記他。她如此想他,以致心神不安,老以為他會出事。
她站起來把剩下的炒飯倒進垃圾筒,將盤子放進洗碗槽。
“你早已不在軍部了,羽蕊。”魏伯柔聲對著她挺直的背影說:“何苦如此難為你自己?你難道不想要有個家庭,過個正常女人過的生活?”
“我沒想過。”她淡淡回答,慢條斯理地沉著盤子。“我出生時就沒有正常的家庭,我的成長從此和別人都不相同。我生來是個異類,我習慣了。”
聽到自己自怨自艾似的話語,羽蕊幕地停住洗滌的動作。她閉上雙眼、咬住下唇。她可以感覺背後魏伯投注在她身上的眼光,含著心疼和痛惜。對她來說,魏伯比她父親更像父親,他也是她需要朋友時,永遠會出現在她身邊的人。
“對不起,魏伯。”她低語。
一只溫暖的大手覆蓋上她肩頭。“別道歉,羽蕊。我很驚訝今天才聽你說出這些話。你壓抑得太厲害了,這會傷害你自己的。”
她下唇咬得更緊,阻止自傷的情緒升上來。她繼續搓沉著早已洗淨的盤子。
“好啦,不要再和自己過不去了。這件事一開始,我就對你說過,不必理會你父親的想法,你不需勉強自己,不是嗎?”
羽蕊的笑容生澀。“我做不到不在意他的想法,你了解的。有幾個人能違背得了他呢?”
魏伯表示了解地搖一下按在她肩上的手。“剛才沉飛來電話,他要解你的職。”
啪的一聲,磁盤在羽蕊手中裂成兩塊。她猛把頭一揚。
“解我的職?”
魏伯讀著她的眼神,那憤怒的光芒令他微笑。“不正好合你的意嗎?你不想做下去,而他也不想用你了,兩廂情願。”
羽蕊將破碎的盤子扔進垃圾筒,生氣的說:“這不同。他開除我!他憑什麼開除我?我做錯了什麼?”
“你要去據理力爭嗎?我還以為你不干了。”一抹笑容溢進魏伯精敏的雙眼中。他不慍不火地煽火。“算了,不論如何,他是老板。我另外找個人到他身邊去好了。”
“他把他的狂妄用錯對象了。”羽蕊惱怒至極,完全失去了平常的冷靜自持,沒有留意魏伯臉上得意的表情。“我可不是他那些今天掛在右臂彎,明天勾在左臂彎的交際花!”
“那麼你是要重新考慮退出的事了?”
羽蕊幾乎沒聽見魏伯說的話。她第一個沖動的反應是沖去客廳打電話給沉飛,繼而她記起今天是周六,下午他們回到辦公室,他使很快打發她離開,天曉得他急著和他芳名冊上的第幾號約會。此際說不定剛結束一頓羅曼蒂克的晚餐,正在……
羽蕊不願再想下去。她憎惡自己今天竟容許他吻她,而且過後那感覺一直跟著她。
“我要回去了。”她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我星期一一早去和沉飛面談。”
“嗯,這樣也好。”
羽蕊的車駛離後,魏伯轉身回座拿起話筒,撥了個私人專線。
“她剛走。”
“她下午來找我,我讓人告訴她我出城了。”
“我知道,她跟我說了。你暫時避著是對的。”
“有情況嗎?”
魏伯把羽蕊和沉飛在舊社區遇到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羽蕊看到對方是誰了嗎?”
“她提都沒提這件事,是沉飛打電話告訴我的,他要辭掉羽蕊。”
那邊停頓了片刻。“他起了疑心?”
“他很精,不過畢竟他也是個凡夫俗子。”
又一陣寂靜。“難道他看上了羽蕊?”
“兄弟,你未免低估了羽蕊的魅力。”
這一次的沉默更長。魏伯耐心等著。
“我想,我常常忘了她是我的女兒。”話裡充滿了感慨。
“本來讓她去我不大贊成,現在看來倒可能對他們倆都是件好事。”魏伯說。
“唔……”對方老謀深算的沉吟著。“只要羽蕊掌握分寸,我相信她能……你說得對,未嘗不是個好現象。”
他誤會了魏伯的意思。魏伯沒多作解釋。
“你有沒有注意到,你問都沒問羽蕊是否有受傷?”
“那些不過是些三腳貓,而羽蕊太靈敏,他們傷不了她的。”
“表示點關心又何妨?”
“你突然婆婆媽媽的做什麼?沉飛真要辭了她?”
魏伯歎一口氣。這口氣是為羽蕊而歎。
“羽蕊禮拜一早上要去找他談。她聽說沉飛要辭掉她,差點沒暴跳如雷。”
“我就知道她不會讓我失望。好了,沒別的事了吧?”
結束談話之後,魏伯給自己倒了杯他好久沒碰的威士忌,喝了一大口,吞下些許罪惡感。他放心不下,重新拿起話筒,撥到羽蕊住的地方。鈴聲響了幾響,接聽的是錄音機。
魏伯沒有留話。羽蕊若直接回去,早該到了,他納悶她會去了哪裡。據他所知,羽蕊連個朋友都沒有,不管同性或異性。
他希望他同意把羽蕊安排到沉飛身邊不是個錯誤。他們倆都是好孩子,他不願意見他們任何一個受到傷害。但願事情最後能有個圓滿的結果。他喝光杯裡的酒,又去倒了一杯。
羽蕊把她的德國福斯小車開上燈火通明的街道時,已經過了半夜。她上次來這裡大約是三年前,這條街上點綴著翻新的十九世紀早期樣式的房捨。有幾幢房子曾經在房屋雜志裡被特別介紹過。執筆的作者稱這些建築擁有過去某個年代的頹廢魅力,看來真的是名副其實。
順著這條街往下開幾個路口,羽蕊把車轉進一幢陳舊的三層樓房旁的礫石車道上。這幢十幾年來沒有粉刷過的舊房子,八成會讓沉飛這樣的建築業專家又興起拆掉重建的念頭。
她試著轉動門把,走廊上那個光裸裸的燈泛微光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而銹了的門把如往昔一樣,又卡住了。她牽動嘴角,為這件小小的不曾改變的熟悉溫暖感而笑,然後她在門上用力踢了一腳。
門立刻晃開,一間大而雜亂的客廳映入眼簾,那些家具看起來就像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她自在地把手提包放在當作茶幾的木箱上,坐進長椅,舒適地伸展四肢。這裡是她行遍全世界,唯一可以讓她完全放松的地方。
“怎麼現在才到?”
羽蕊扭頭向走出房間的嬌小女人微笑。她穿著紫色長袍,披著一頭長及臀的豐厚頭發,胸前、手腕都戴了一圈又一圈古古怪怪的飾物,使她看起來很像為人占卜卦的吉普賽巫女。
但是她有張天使般的甜美娃娃圓臉蛋,一雙圓溜溜的大眼晴上罩著一副圓框牛角眼鏡,笑起來嘴角有兩個小小的酒窩,臉部的表情純真無邪得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你就不能假裝意外看見我嗎?”羽蕊向她的小妹””雙胞胎之一””埋怨。“已經三年了耶!”
芙音推推鼻梁上的鏡框。“其實我常常看見你的。”
“是哦。”羽蕊短短呻吟一聲。“你也都知道我在何處。”
“那倒不一定。”
羽蕊注視著傭懶地蜷起四肢坐在她對面長椅上的芙音,她的動作輕柔流暢,就像只性感的貓。
“我偶爾健康的時候,可以感知到一些事情,可是我並沒有把水晶球放在床頭。”
芙音所謂“健康”的時候,指的是她頭腦突然暈暈糊糊,心裡卻一片澄明的時候。沒人能解釋她的超感知現象,她自己也不能。誰也無法理解何以她們雙胞胎姊妹當中,獨獨芙音遺傳了碧翠絲””芙音和芙蓮的母親””的天賦異稟。
“芙蓮呢?”羽蕊問。
“她今天當班。”芙音盯著羽蕊的眼神讓她很不自在。
“我應該很習慣你了,”羽蕊說:“可是你露出這種透視的目光時,還是令我發毛。你看到了什麼?”她還是想知道。或者潛意識裡,她便是因此而來,藉由芙音的“第三只眼”,解一解她的混亂。
“你逃不掉的。”芙音柔和的嗓音軟軟的,彷佛要將聽者催眠般。“而且他需要你。”
“他需要我?”
芙音點點頭,閉上眼睛。“他很高,瘦但是結實。他的眉毛很濃,使他不笑時看起來很凶猛、栗悍,像個陰沉的海盜。”
她的形容幾乎令羽蕊叫絕。她坐直了,專注又驚訝地聽著。
“他很帥,非常好看。”芙音繼續描述,聽起來像在背誦資料。“他有智能、能言善道,還有一種很吸引人的幽默感。”芙音睜開眼睛,孩子氣的臉孔突然嚴肅起來。“他有危險。”
羽蕊輕吹一聲口哨。“你真是了不得,芙音。你指的危險,是未來?幾時的事?有法子預防嗎?”
芙音又閉上眼睛,“看不清楚。他好象在一團濃霧裡。”她再次睜眼看著羽蕊。“瞧,我只能看到這麼多。”她的語氣歉然。
“哦,你“看”得夠多了。你說……他需要我?”
“你也需要他。”芙音頭往後仰,“他現在就需要你,他受了……”
一個大得嚇人的腳步聲打斷了她。這雙正由某間臥室出來,緩步穿過客廳的大腳的主人,是個身軀巨大得像頭熊的棕發男人。他的額骨突成奇怪的角度,使他的臉形活像滑稽的卡通人物。他光裸的上身毛茸茸的,下身只穿了件印了拳擊手印的黃色短褲,兩條粗壯的腿布滿濃密的腿毛。
他旁若無人地走進旁邊的廚房,打開冰箱,拿出各種做三明治所需的作料,然後開始靜靜的組合。羽蕊在海軍時見過好些食量奇大的男人,但沒看過一個像他這樣的。當她開始相信那個超級三明治快要倒塌下來時,他把它帶進客廳,坐在茶幾旁的地板上大咬大嚼。
“巴伯,”芙音說,“你清醒嗎?”
巴伯把視線從三明治移上來,環視整個客廳,然後轉向芙音。
“我不知道。我下巴有沒有沙拉醬?”羽蕊和芙音都點點頭。“那我就是很清醒。”說完,他繼續吃。
“巴伯,”芙音柔和地又對他說,“這是我姊姊,羽蕊。”
“唔?芙蓮改名字啦?”巴伯口裡嚼著酸黃瓜,口齒不清地說,眼睛調向羽蕊,眨了眨。“咦!你不是芙蓮。”
“不是。她是我另一個姊姊。”芙音告訴他,又對羽蕊說明,“巴伯一年半以前搬進來和我們同住,他和芙蓮是同事,在同一家醫院工作。”
“很高興認識你,巴伯。”羽蕊本想伸出手,見他兩只巨掌都抓著他的超級三明治,便對他友善的點點頭。
“我是外科醫生。”巴伯說,發出大聲的吞咽聲,會讓人以為他把咽喉上那個骨碌碌的喉結也吞了下去。他騰出一只手往短褲上抹一抹,伸向羽蕊。“你真的是芙音和芙蓮的姊姊?”
“如假包換。”羽蕊小心地握一下他的巨掌。但它奇異的溫和、柔軟。
“真的?”巴伯咬一大口三明治,不解地來回看著她們。“怎麼你不像她們倆長得那麼像?她們兩個像得難以分辨誰是誰。”
羽蕊莞爾。她很驚奇這人居然是個外科醫生。以他的迷糊狀看來,當他的病人還不如去看獸醫。
“也許因為我們不是三胞胎。”羽蕊說。
“還好不是,否則要辨認三個人,更傷腦筋。”巴伯滿口食物,含糊地說。
“哦,閉上你的嘴,吃你的三明治吧,巴伯。”一個聲音傳進客廳。
每個人都抬起頭。羽蕊看見一位曲線玲瓏的褐發美女走進客廳,一件看起來很不協調的及膝睡衣覆著她曼妙的身材。她走進來時,後面拖著一件同色的睡袍,一邊揉著她惺松的睡眼。
“老天,茜蒂,看在上帝造夏娃時也造了亞當的份上,穿上袍子吧!”芙音溫和地歎道:“凱斯可憐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人體的本能自然化學反應。”巴伯這時嘴裡沒有食物,口齒卻更模糊了。
“巴伯,我早說過別在半夜起來吃那驚死人的三明治,你不聽警告,大腦小腦吃得混在一起了吧?把自然和化學攪和在一塊了。”茜蒂穿上藍色睡袍,在她纖細的腰際打個結。
“你們凌晨一點全坐在這做什麼?”她沙啞著嗓音問,看向屋裡的陌生客。“你看起來好面熟啊。”
羽蕊不想提醒她或許看了報紙。“你好,我叫羽蕊,是芙音的姊姊。”
“哎喲,原來是你呀,”茜蒂坐在一塊松凹的椅子邊緣。“芙音說你要來,已經足足叨念了一星期。”
“我也想起來了。”巴伯接口,這時他看起來比較清醒了。他剛吞咽下最後一口三明治。“你怎麼這麼晚才到?”
“我不知道這麼多人在等我。”羽蕊說。
她三年前來時,這裡住著另一些人。他們有的是芙音的朋友,有的是芙蓮的同事。羽蕊很羨慕芙音和芙蓮,她們總能結交到一些似乎奇怪,但都善良、有趣的朋友。
“嘿,我看到報上登著你和那個錢多多又英俊迷人的男人的照片。”茜蒂揚起一道眉毛,斜看羽蕊。“你真的是他的貼身保鏢?”
“嗯,算是吧。”羽蕊避重就輕地回答。
“哇,”茜蒂肅然起敬。“看不出來,你長得這麼漂亮,身材如此優美,干嘛去給個花花公子當保鏢呢?”
“你認識他?”巴伯問:“不然怎麼知道他是花花公子?”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只認得醫學雜志。”茜蒂挖苦他。
“是喲,有人十分博學多聞,特別關於花邊緋聞。”巴伯口齒伶俐起來,反諷回去。
“好了,你們兩個。”芙音說:“我們的凱斯到哪去了?”
“他今晚有個火熱的約會。”茜蒂特別強調後面五個字。
巴伯聳聳肩。“這有什麼新鮮?總有一天他會玩過了頭,得到退縮症。”
他們聽見鑰匙插進銷孔的聲音,然後門被猛然踢開來。
“曹操到了。”當一個瘦長黑發的年輕男子踩著迪斯科舞步走入時,茜蒂極度諷刺地說。
“我真不希望由我來告訴你,凱斯,”茜蒂戲謔地說:“迪斯科狂熱早就成為過去式了。”
凱斯穿著一件綠色襯衫,扣子故意敞開了好幾顆,而黑色長褲則緊緊裡著他肌肉勻稱的臀部及大腿。他深茶色杏仁形眸子裡有一種魔鬼般的火花閃爍,對年輕女孩具有不可抗拒的狂野吸引力。羽蕊上次來時見過他。
“我看你找錯對象發忠告了,茜蒂。”巴伯淡淡地嘲弄。“你應該去告訴那些老是在垂涎他的醫學院女學生。”
凱斯走進客廳。“怎麼啦?你們都在等我嗎?嘿,原來是來了位稀客加貴客。嗨,羽蕊。”他過來熱情地和羽蕊握握手。“我沒記錯吧?”
“記女人的名字你有記錯的時候嗎?”茜蒂說。
“你好,凱斯。”羽蕊微笑。
“我看到了你的新聞。”凱斯彎下身坐在她旁邊。
“誰沒有看到呢。”羽蕊咕嚕。
“怎麼啦?那個姓沉的找你麻煩,還是占你的便宜?那你可來對地方了,這裡……”他斜眼瞄了一下房間裡另一個男人。“巴布,來了女客,你穿個短褲就出來啦?那身怪毛也不怕嚇了人家。”
“喂,告訴過你不許叫我那個名字。”巴伯威脅地對他揮揮巨大的拳頭。
“看到沒有?”凱斯說:“這屋裡的男人會保護你。你是芙音和芙蓮的姊姊,也等於是我們的家人。”
“多謝,但是我沒有什麼麻煩。”羽蕊說。
“省省吧。”茜蒂糗凱斯道:“羽蕊沒有真本事,能去當“沉氏”這麼大的公司老板的保鏢嗎?你和她的兩個妹妹住在一起,你最好管好你自己,免得羽蕊動手拆掉你瘦不拉幾的骨頭。”
“呦,你真的在當保鏢啊?”凱斯瞪大眼睛。
“拜托,等一下這屋裡可能有人要為我掛上一幅肖像,好朝夕恭敬朝拜了。”羽蕊告饒道。
“一個女人……我是說,一位女性從事這種行業,你得承認,實在非比尋常。”巴伯的語氣也十分敬畏。
“你們再這樣,羽蕊以後要隔三十年才來一次了。”芙音為她解圍。
“告訴我們,羽蕊,你在他身邊都做些什麼?他真的需要一名保鏢嗎?他是不是真如遙傳的那麼花?還是……”茜蒂興味盎然地問道。
“羽蕊不是來接受采訪的,茜蒂。”凱斯打斷茜蒂時,羽蕊對他感謝地微微一笑。他回她一笑,而後轉向其它人,“芙蓮怎麼還沒回來?”
彷佛回答他似的,電話突然響了。
芙音就坐在電話旁邊,她接起來,用不疾不徐的柔軟腔調說:“我知道。我正要告訴她時,其它人都跑出來了。”聽了一下,她又說:“好,我和她一起過去。”
放下話筒,她面向羽蕊。“是芙蓮,我們去醫院。”
“我們全部?”凱斯問。
“等一下,我要穿件衣服。”巴伯說。
“去野餐哪?”茜蒂向兩個男人翻白眼。“是芙音和羽蕊要去醫院。”
“哦,那我回去睡覺了。晚安,羽蕊,很高興終於見到你。”巴伯起來走向房間。
“我也很高興再見到你,羽蕊。”凱斯這次給羽蕊一個有力的擁抱,然後也回自主房間去了。
“這麼晚了,芙蓮叫你們去醫院干嘛?”茜蒂跟著她們走到門口。
羽蕊一顆心已經不祥地提上來堵在喉嚨。
“晚安,茜蒂。”芙音只這麼回答她的朋友。
“是沉飛是嗎?”上了她的車後,羽蕊問芙音。“他出事了,對不對?”
“巴伯打斷我們之前,我正要告訴你,他受傷了。”芙音說。
羽蕊驚詫地吸一口氣。“老天,你那時就知道了,稍後怎麼不說完呢?”
芙音聲聳肩。“我只知道他受了傷,不曉得他會湊巧被送去芙蓮上班的醫院。不過還好他在那。”
羽蕊火速發動車子,急駛上街道。“他不要緊吧?傷得重不重?”
“他流了很多血,但是沒有生命危險。”芙音溫柔地把手放在羽蕊緊繃的胳臂上。“不要開太快。有芙蓮在那,別擔心。”
別擔心。羽蕊苦笑,她擔心的是她太擔心了。
“我不該接下這個任務的。”羽蕊半自言自語,一面腳下不由自己的加速。
“你反正躲不過的。”
羽蕊瞥視芙音沉靜的臉。“或許你應該去做我做的工作。”
芙音搖頭。“正如我所說的,我的感應力不是每次都很准。你的工作不容許出一點差錯,會有太多人受到影響。我待在我的水晶球裡,只要我不隨便開口,大家都平安無事。”
“我還以為你說你沒有水晶球,”芙音扮個鬼臉。“它只在這呀,”她指指她的胸前。“我要是搭個帳蓬,就真的成了巫女了。”
“世界上長得最甜美的巫女。”羽蕊說:“你的摯友們都知道你的特異稟賦嗎?”
“嗯。都住在一起嘛,知道他們會有事時,我便管不住嘴巴。很奇怪,他們都很自然的就接受了,沒有人認為我怪異。”
“也許他們自己就夠怪的了。我沒有冒犯你的朋友的意思,”羽蕊接著馬上說明。“我想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謝謝你沒有用特異的態度和眼光對待他們。”芙音對她露出親密的姊妹間才有的微笑。
“沒有必要。”羽蕊輕抬一下酸硬的肩。“我自己都是個異類。他們的生活想必比我的都正常。”
“你還是對自己這麼嚴苛不留情。”芙音柔軟的手撫著羽蕊肩臂上僵硬的線條。“沉飛是你命中注定要遇見的人,可是你不要太剛硬。他也是個強硬派,硬碰硬,最後兩個人都要受傷的。”
羽蕊抿嘴沉默了半晌。
“翠姨和父親見面之前,是否也已經看見他們之間那道命定的橋梁?她有沒有跟你們說過?”
芙音的身子往椅子裡畏縮了一下。“你還在為媽介入爸爸和你母親之間的事耿耿於懷嗎?”
“若是如此,我便不會和你及芙蓮變成朋友了,是不是?”
她溫和的語氣令芙音再次展露微笑。“她是說過,那時候我記得媽告訴我們,她感到很苦惱,因為她絕不願意成為別人婚姻中的第三者。”
羽蕊印象裡,她父親向母親坦承有個第三者時,他們已分居了一段時間。那時父親尚未自軍中退伍,他在五角大廈的工作使他原本就和妻女聚少離多,羽蕊見到父親的次數少得可憐,她沒看到他時,若不看照片,腦子裡根本想象不出父親的模樣。
當父親很難得的回家時,他對羽蕊十分嚴厲,簡直把她當個男孩般管教。在羽蕊幼小的心靈中,她曾深信父親是有外遇在先,和母親分居在後。
沒錯,她的確對碧翠綠””芙音和芙蓮的母親、一個黑發美俄混血美女,曾經非常不諒解,這對雙胞胎姊妹在羽蕊眼中,一度是搶走她父親的敵人。
“我從來不是個宿命論者。”羽蕊語氣堅定。
“沒有人真的是。但命運仍主宰著一切。”芙音輕柔地說。
“你自己呢?你命中注定的那個男人,你看得見,或曾經在你心裡的水晶球中看到過嗎?”
芙音輕笑。“巴伯說男女之間互相吸引的-那,是一種化學反應或現象。是男人或女人的味道,觸動了另一方嗅覺上皮細胞的感應器。這種反應和現象自古有之。”
是嗎?羽蕊想,沉飛對她造成的影響是因為這個原因嗎?化學作用和人類的動物本能現象?
“我們說,他制造的那種五味雜陳的巨大三明治,早就破壞了他的嗅覺上皮細胞和其它味覺細胞了。”
羽蕊征了一下,然後遏止不住的笑聲沖淡了先前充斥在車內的緊繃情緒。
“謝謝你,芙音,我現在好多了。”
“嗯,放輕松沒那麼困難,不是嗎?”芙音笑著說。
哦,她想,等你見到沉飛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