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四處佈滿的火盆,蘭休莫名地皺皺眉,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腦中一閃而逝。是什麼呢?想不起來。他不會是被那個女人傳染了健忘病吧?
蘭休又自我厭煩地擰了擰眉,不是決定把她忘了怎麼又想起來了?
「怎麼,頭還暈嗎?」他身邊的納蘭詞關心地道,「要不要先躺一會兒,客人還沒到呢。」
「沒事!」蘭休鬆了眉頭,「那點酒,還醉不死我。」在西疆那麼多年,他的酒量也給練大了。
「喲,還當自己是酒國英雄啦。」見蘭休沒事,納蘭詞也開起玩笑來,「等會兒師弟我就叫大家多灌你幾杯,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個裝酒的無底洞。」「少在一邊瞎摻和。」蘭休給了納蘭詞一個警告的眼神,「跟我一起去迎接客人。」「喂、喂、喂!我也是客人吧。」被拖著走的納蘭詞急急地道。
「你吃我恂郡王府的米,不盡點力,你不覺得可恥嗎?」說是他的壽筵,其實這個宴會是為同準備的,他想昭告天下,他最愛的女孩將是他的福晉。而且來的客人都是達官貴人,送的禮都不小,裡面肯定會有她喜歡的。他就是想看她眼睛一亮,嘴角忍不住往上翹的模樣——不是說了不想她的嗎?怎麼又在胡思亂想了?客人陸陸續續到齊,最後連雍正都駕臨。一般皇帝對下臣的壽筵是不親臨的,雍正的到來,可見他對這個弟弟的重視,恂郡王不得寵的謠言也不攻自破。那些見風使舵的傢伙對皇恩更是歌頌,對恂郡王也更是誇讚。場面一時鬧哄哄的。菜已經開始端了上來,宴席正要開始,諾總管突然跑到蘭休身邊耳語了兩句。蘭休沉默了幾秒,說了句:「等宴會結束再說。」諾總管彷彿知道自己主子會如此回答一般,又登登登地跑到納蘭詞身邊。「什麼?要我出去?」
「是啁,詞少爺,您就出去一會兒吧!」怕不是那霍姑娘出了什麼事,否則叫兩個獄卒傳什麼信?
「主子這會兒是不會理會的,奴才只有求您了。」
「好吧!我去見他們!」
蘭休沒有阻止納蘭詞的離去,心中有著一股快哼,肯定是在牢裡受不了,想來求他了。
正起身敬酒宣佈宴席正式開始,剛出去的納蘭詞又跑了回來,「住手——大家先不要喝!」「你在搞什麼鬼?」蘭休責問。
「師兄。」納蘭詞定定地望著蘭休,「還記得于謙那首詠煤炭的詩嗎?」師兄曾問過他對這首詩的感想。
鑿開混沌得烏金,藏蓄陽和意最深。
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爐照破夜沉沉。
鼎彝元賴生成力,鐵石猶存死後心。
但願蒼生俱保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蘭休突然看向廳中遍佈的火盆,人們什麼時候最需要煤炭?答案很明顯,天氣最冷的時候。而大寒之夜,就是那首詩的答案。「酒中有毒——」一個不小心先喝了口酒的翰林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七孔流血,已經沒了呼吸。眾人霎時大亂。「大家別慌——」蘭休在聲音中加了內力,遠遠地傳了出去,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倒也停止了妄動,「大家一慌亂,就給了敵人可乘之機。大家請聽我指揮,我一定會盡力保護大家的安全。」撫遠大將軍的威名到底還在,眾人很快平靜了下來。
「皇上,請把禁軍撥與奴才調動。」蘭休雙膝跪地.對坐在上位的雍正請命。「想怎麼調動,都隨你吧。」雍正大概是在場人中最冷靜的一個。
「謝皇上。」蘭休謝了恩,站起身來,對納蘭詞道,「詞,皇上的安危就交給你了。」詞,是他惟一能夠信任並且有這個能力的人了。「放心吧,師兄!」納蘭詞在蘭休眼中看到了戰鬥的火焰。武將,還是要活在戰場上啊。「來人!拿我的戰袍和劍來!」
那一夜,恂郡王府血流成河。
結束了嗎?蘭休拄著劍,望著屍體遍佈的王府前院。他的手已經很久沒沾上那麼多的血了,他都快忘了,在他自我放逐的那段歲月裡,衝鋒殺敵的滋味。原來,殺人很容易,原來,殺人並不好受。真的都結束了嗎?蘭休聽著屬下的報告,敵方約有三百人,已經全殲,我方死傷一百二十七人,其中府中的侍衛死了五人,重傷七人,禁軍死二十一人,重傷五十二人,還有就是官員死四十二人,傷,無。皇上,安全無恙。蘭休對這個數字頗滿意地點點頭,這麼看來,他們這方是大獲全勝。死亡官員的數目是大了點,但沒人會知道其中有二十四人是他下的命令在混亂中狙殺的。那些白蓮亂黨,個個都該死。「下毒的那個人呢?」
「已經確定是廚房的大廚鄭寶,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還在你的臥室裡亂翻,看來是想找那本名冊。」呵,真傻,他們怎麼都不會想到名冊早被他燒掉了,因為即使不用證據,他也能除掉那些混在京宮中的白蓮妖孽!說到白蓮妖孽,他好像還遺忘了最重要的那一個——「詞!是那兩個獄卒告訴你答案的嗎?」
「對,是恩同叫他們來告訴你,白蓮教將會在今天行動。」他們帶來了他送給小美人的那把匕首。「哼,在最緊要的關頭說出答案,想做順水人情,那個騙子還沒學乖啊?我今天就要去剷除這個妖女,為民除害。」蘭休話還沒說完就衝了出去,納蘭詞和常寧只好匆匆地跟了上去。**dreamark**」妖女,你的死期到了!我要拿你的血來祭死在白蓮妖教下的大清亡魂!」蘭休一面高聲喊叫,一面直往大牢裡沖。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獄卒駝著背緊跟在他後面。他們也知道能進得到這裡來的人都是有令牌的人,他們也只是照著慣例問了句「是誰」,沒想到回答他們的就是兩顆大拳頭,打得他們連叫都不敢叫出來。怕惹火了氣勢洶洶的猛虎。唉,還正想著這牢裡的姑娘來歷非同一般,還真是非同一般啊!原來是白蓮聖——不,妖女啊!「女騙子!我看就今天還有什麼話好說。如果不徹底絞了你們這個妖黨,我就不姓愛新覺——」吼叫聲在一瞬間停頓。納蘭詞和常寧都很驚訝他亢奮的情緒怎麼突然又平息下來了?於是忍不住探頭一看——血。滿地的血緩慢地流動著,從銅牆鐵壁的牢房,一直流到窄窄的走廊,流到蘭休的腳底。誰的血?納蘭詞順著血跡往上看,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快放她出來,快放她出來啊!」看見滿地的血,兩個獄卒也呆了,也不管是誰下的令,手忙腳亂地各自取了鑰匙,合在一起開了鎖,然後站在一邊,看著發令的那個人衝進來抱了囚犯往外跑。那個原本氣勢囂張的郡王此時倒像是失了魂似的,嘴裡喃喃地念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常寧看主子不對勁,不顧逾矩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蘭休彷彿大夢初醒般地猛然看向常寧,「我只要她活著,我只要她活著,不管她是誰,不管她愛不愛我!我只要她能活著!」「好、好、好!」敢情他這主子還沒真清醒啊。常寧勸慰道:「那我們趕快找醫生救她!」「對!找人救她!」蘭休放足狂奔,跑出了大牢,走的方向卻不是恂郡王府,而是紫禁城。**dreamark**恂郡王真的發怒了!他差點砍了兩個御醫的頭。要不是身邊的人制止,他早犯下大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蘭休不斷踱著步,現在御醫只能用最名貴的藥材吊著恩同一條命,卻沒有辦法救她,甚至把她喚醒。自從大寒那夜被抱人府中,同就沒有醒來過,在這一天兩夜裡,他已經遍召京師的名醫,到了後來,只要會醫術的都被他抓到了府裡。可是,沒用!該死的!蘭休不理會又一個搖著頭走出去的大夫,走到炕床邊,癡癡地望著已經毫無血色的恩同。她這個樣子,雖然沒死,但跟死有什麼區別呢?不,他不會讓她死的!不是說是中毒嗎?只要是毒,就一定有解藥。對,他一定會找到解藥的。「誰——」蘭休感覺到一個陌生氣息的靠近機敏地回頭。來者有著一副粗獷的相貌,五短身材,從頭到腳都看不出是一個人物,但他的眼神,卻讓蘭休心生異樣之感。「我是帥正南——」
「你有辦法救她嗎?」一聽到對方自報家門休激動地上前抓住他的雙臂。
「不。」帥正南道,「但我可以告訴你如何救話,要從八年前說起。八年前,帥正南從街頭撿回一個餓暈過去的小女孩,那個小女孩自稱霍恩同。經過調養,霍恩同的身體好轉,也跟帥家人打成一片,帥夫人尤其疼她,把她當成自己早天的小女兒。因此,當有一天,一些人來討回小姑娘的時候,他問,能不能把恩同給他們收養。對方自是不願,後來又說如果他達到他們的條件,就讓他收養霍恩同。條件就是,他們幫他發展壯大帥家,但他們得在發達後無條件地支持白蓮教。此時,他才知道,自己帶回來的女孩子是白蓮天魔女的繼承人。陷入困頓的家業和小女孩的純真使他答應了這個條件。後來,恩同就留在了帥家,並且有了一個名字叫帥寒梅,因為她是在一個寒冷的大寒天被發現,他想讓她像梅花一樣越冷越香。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他發現自己的養女有很高的經商天分,於是他把白蓮教資助的銀兩和帥家都交給她打理。她,也沒讓他失望。八年後,白蓮教來討他們的天魔女了,對這事,他早有計劃,找了個跟恩同有七分相似的女孩,當成恩同送了去。沒想到對方說要給天魔女找個貼身的丫頭,隨手就把恩同給要了去。他當時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好囑咐她跟了去,然後暗中逃跑,並且安排了人手接應。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居然被一直盯著白蓮教的恂郡王歪打正著地當成白蓮天魔女給抓了來!可見當時白蓮教看上恩同也是為了讓她當替死鬼!他接到恩同失蹤的消息,已經是她被蘭休帶走十天後的事。他當機立斷地把親信都派出去找人,自己也沒閒著,不過,他找的人卻是久居嶺南的一位製毒高手。五十歲和五十八歲看起來可能沒什麼不同,但十五歲和二十三歲看起來都像是十三歲呢?在收養恩同四年後,他終於正視到這個問題,知道是毒在作怪,他就一直偷偷摸摸地想找解藥。後來發現普通的大夫沒用,他就從一些扛湖中的奇人異土下手。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找到了解毒的方法,也得知恩同是在北京恂郡王府。他匆匆趕來,沒想到正巧趕上恩同發病。
「解藥呢?」
「在上一任的白蓮天魔女手裡。」
「那她又在哪裡?」
「保定南郊!記住毒藥就是解藥,只是份量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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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跟著我。」
「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我不會把她讓給任何人。」
「我說過沒有人逼著我愛她,所以無論有什麼結果都不會有怨言。讓我出點力,師兄。」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