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長草旁,一名番衣輕騎兵輕巧勒馬速停大帳口,落地就衝了進去,朝著端坐裡頭的一位漢子直嚷著:「大哥,族裡的弟兄都在等你領頭,咱們跟他們拚了吧!」
漢子靈巧自矮桌後站起,但見約卅來歲,身著番人長袍,身強體健煞是粗獷,一雙銅鈴大眼,生冷銳利,舉手投足散著大漠民族剽悍驍勇之氣。
他,正是目前令清廷天子頭痛欲裂,寢食難安的漠西叛軍首敵和碩親王─羅布藏丹津。
只見他自桌後緩緩抬起頭,嚴然的皺了下眉頭,朝這一進門就略顯浮躁的弟弟沙羅勒道:「怎麼,捎來消息了嗎?」
「大哥,為什麼要這麼相信他啊!他這半年多來盡叫咱們像只落水狗的四處逃,我就不信這樣能勝得了仗!」沙羅勒身形和哥哥和碩丹津不相上下,但更加粗野,膚色亦黝黑,一臉倔強之氣讓人明白他絕對不是個很易掌控的服從者。
和碩丹津當然瞭解弟弟的性格和想法,他深深吸口氣,煩躁的揮揮手道:「你要我說多少次,以咱們的力量想要跟清廷作對沒有用計是不可能贏的,你聽不懂嗎?」
「呸!仗就是要堂堂正正的打!何必像漢人一樣使計詐騙!」沙羅勒握緊雙拳,朝著大哥一揮:「咱們族裡多的是健馬、勇士,沒有了他,這一年來還不是簡簡單單就佔領了大半漠西草原,牛羊馬匹,他愛新覺羅是什麼支脈,數十年前既已從喀爾喀遠走安坐漢人天下,早就疏了豪氣,難不成還以為人派的多了就能勝嗎?」
「你以為咱們憑什麼可以在這兩三年橫掃漠西?」和碩丹津耐著性子聽完弟弟的牢騷,終於尋得一個缺口,冷冷道:「當初若不是他幫咱們計議疇劃,現在搞不好還在守著那小小塊的爛地草皮,怎麼,他才走沒幾年,你倒把他的功勞都忘光光了?真想像不到我的好弟弟是如此背德信義之人啊!若我沒記錯,他還救過你的命!」
「可是怎麼說他骨子裡流的是那清人血液,而且終離咱們好幾個年頭了也許……」沙羅勒被哥哥說的一陣面熱,倒也未見退縮。
「沒有也許,不管他身子骨裡原來是什麼血,十年前,他既尊我大哥,就是我族人了,更何況,他從也沒背信過!」
「可他現在明明都替清廷當狗子了!長老們說,這次他們大舉圍省正是出自他的計劃啊!他是要將咱們趕盡殺絕的!」
「別說了!叫你去安撫族裡的兄弟,不是要你回過頭來說服我!他說過了,現在是關鍵時刻,不管發生什麼事咱們只能選擇一條路,就是相信他!」
沙羅勒瞪大眼瞅著哥哥,心頭萬分無法諒解他的堅持。清廷明明兵馬日益增多,包堵的範圍亦日日縮小,怎麼想都只想到一族人將會被湮滅,如何也不覺得這和幫助族人奪取大漠草原有什麼關係。然而,哥哥的表情明擺的不會納言,不禁氣的大吼一聲,轉身奔了出去。
留在帳裡的和碩丹津眼望弟弟衝出帳幕,心頭登時一陣茫然,待回身緩緩坐回地毯後亦不禁怔愣起來。
相信他──相信他──其實,雖然自己嘴巴這麼說,心裡早在知道他竟然參與清廷大戰時也動搖了。
只是,他真的不敢想,也不想去想──因為整個局面已沒有退路了!現在就差那臨門一腳,我族將可獨霸一方,永遠不需受轄清廷。所以現在只差一步而己啊!
遠途之役打的是錢糧軍需,再加上對手把戰場拉到如此偏遠,又用關門打狗的方式,置兵數十萬,其糧道又長又難守,軍需更是難以齊集,如此耗量只要自己撐得過這兩季,小心維持著令人難以捉摸的行蹤,教他們無法正面開戰,不用多久,沉重的軍需糧餉必定會拖垮清廷──
和碩丹津深知這確實是個不戰而勝的好方法,更明白這該是他一手策劃的。他的聰明與大膽,早在初識時就呈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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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嚴冬,附近的山區與平原所有的牧草皆在入冬之前燒光了,凍結的河床,干冷的荒漠,是族人練戰技的好時機。因此和碩丹津便帶著幾名部下族人在草原上騎射較量著,直到夕陽西照,策馬回寨,遠遠望到兩個顛簸而行的身影正踽踽走來。大伙定睛一瞧,原來是兩個衣著異常單薄殘破的女人和少年。他們面色蒼白,滿臉全身黃土血漬,但最驚人的是,腳上手上竟都鎖著重重鐵鏈,以至每挪一小步都叮叮咚咚輕輕作響,無由的劃斷寒風完美怒吼。
幾個膽小的馬匹在聽到這異於尋常的鐵鏈聲,忽然奮力叫囂跳躍起來,直到族人用力拉扯怒吼才靜下動作。
不知是不是驚嚇過頭,女人一見到這亂象竟當場昏厥倒地,一時扶著他的少年嚇一跳,趕緊蹲地抱她急迫的輕喊著,可女人一直沒有醒來,直過半晌,少年總算哭喪著臉,抬眼和他們對視,慌亂的說了一長串不明所以的話。
一群人原本有些警備,但一確認是兩個脆弱的存在,不禁起了惻隱之心。只是那沉重的鐵鏈實在教人難以釋懷,便將疑惑的眸光齊齊望向人前最顯年輕但身份卻最高的領袖,丹津。
少年相當伶俐,眼見這五官深明,身形挺拔的男子,一身濃艷的番族服飾華麗過人,再意識到其它人對他的恭敬尊崇,馬上意識其地位異於尋常,便輕放下女人,走到他馬前,嘰哩咕嚕的比手劃腳起來。
可是語言未通,丹津再厲害仍無法瞭解他的意思,便端坐馬上,居高臨下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少年試了幾次,最後終於明白他無法清楚自己的意思,不禁垂下雙手,絕望的頹坐地上,只是,他想也想不到,正是這抹絕望的眼神敲擊了這青年領袖的心靈──
「拿去吧!先喝下它們暖暖身!」丹津解下腰間水壺扔到少年腳邊。
少年輕動嘴角,像是要報以微笑,卻因雙眉緊湊,讓人感覺不到他任何開心的意念,只是二話不說的抓起它,直往女人嘴巴灌了下去,接著才將它湊到自己嘴邊──
啊!好一股溫暖而香純的水流……儘管帶著某種特異的腥臊味道卻乳香四溢,暖了喉也暖了心……
不知為何,丹津突然發現自己這次倒解讀了他這表情的意思,不禁有些開心,再望他一整壺馬乳被喝了個底朝天,便朝身畔族人又要了一壺,只是這次他沒用扔的,而是伸長手遞給了他。
少年抬眸與他對視,好一會兒才顫著手,接過這第二壺馬乳,然而卻在將它開啟的煞那,眼圈忽地一紅,怔然的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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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乎千古垂名,不在乎官爵晉位─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岳麓的生命都是你的!都是你的啊!他心裡周折的想出多少道不完的思念,只曉得,原來自己近月來的離棄之念只因為自知期盼不到他的承諾!
岳麓深深吸了口氣,千言萬語都塞在心砍,卻是睜著熊熊虎目瞪視著他,希望他能讀出自己對他野火燎原般的難抑情感。
「然而我說過,我想在汗青留名……」白齊飛咬咬牙,抬眼瞅他,毫不遲疑:「如今世道艱難,百姓流離,實屬淫糜亂世……正所謂亂世出英雄……我白齊飛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不知怎麼,這段話讓岳麓的心涼了一大半,有種不好的預感……
「所以,我只允許自己這一世,空出兩個月的時間,好好把心交給你。」白齊飛無視岳麓瞬然青白的容顏又道:「過了兩個月,咱們仍是金蘭相交,卻別再提這事,你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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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你,你願意嗎?
岳麓記不得自己清醒的任何時刻,只知道每日雙眸一睜,他就要小二再送來烈酒,一瓶瓶的往嘴裡灌。因為,他不願意,壓根不願意!他好恨,實在好恨,他從沒想到,白齊飛會說出這麼不可思議的話!
感情啊!他說的是感情嗎!怎麼世間上竟有人會用期限來約束感情!兩個月,他、他把自己當成了什麼?是對自己的施捨還是同情亦或是替代品!?
雖說人各有志,但,岳麓仍是越想心越煩,越亂!酒氣一沖腦門,胃就倒轉了起來,哇啦一聲,瞬時把剛喝下的全又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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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他會拒絕的。他就是這種人。
忠於情感,忠於自己。但是,白齊飛更清楚,他會後悔。所以他向小二要了另間房,安生坐在房裡等他。也許一日,也許兩日,他終會來敲自己的房門,答應那兩個月的荒唐承諾。
「你別怨我……岳麓,別怨我。」白齊飛躺在床上,唸咒般不斷的喃喃自言著。可是沒有用,他太高估自己了。籌劃謀略是一回事,計算感情又是一回事,岳麓不是普通的兄弟,在心裡,一開始的重量就不一樣,雖然,他十分符合整個計策中的重要棋子,但白齊飛無法忘記岳麓聽到這個條件時,望著自己那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沒有回答願不願意,只是靜靜倒起酒,一杯杯喝了起來。
最後,顫動著手,紅著眼球,咬牙切齒的瞪視著自已。雖是對面而坐,白齊飛仍可以清楚感到他全身繃得緊緊的,彷彿在強忍著──強忍著滿腔無以名狀的委屈和不甘,強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最後,終於露出一抹涼慘慘而怨毒的笑意,冷冷道:「原來,你在玩弄我?」
沒聽白齊飛說話,就把一壺酒都喝見底了才停下動作,但雙眼仍怔呆的盯著桌面,動也不動。看他這樣子,白齊飛真的呆住了──他確定,他高估了自己。
不,不能要,不能後悔!這本來就是多的。若你要怪,只能怪,怪那滿月的夜晚,來的那道黃澄澄的聖旨,否則一切不會變成這樣。
一道聖旨,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面目全非──
再次從舊夢驚醒。白齊飛才知道自己和衣睡著了。
總是這樣,有些事,上天總怕你記不牢靠,非得這麼無時不刻的提醒你。撫著急遽跳躍的心口,白齊飛急匆匆走下床,將窗門推開,有點風涼,正好疏散了他一身冷汗。待平靜心寧,放眼望向隔著一個高雅小庭院,岳麓的房間。
看來,他還是醉著。已經四天了。連連四天了。
客棧畢竟不如軍營,有很多事可以分著心,數日下來的無所事事讓白齊飛有些心煩,好不容易挨到黃昏時分,小二哥匆匆敲門進來:「大爺……」
「怎麼?」
「店門口來了幾位軍爺,說是找位姓白的大爺……不知是不是找您的,要不要去看看?」
「軍爺?」白齊飛心頭一陣陰霾,臉色忽地蒼白起來。
「爺,您氣色不太好啊!」小二哥眼尖,忙不迭關心問著。
「沒事,我沒事!」白齊飛深吸口氣,揮揮手,硬擠出一抹慘淡的笑容道:「知不知那軍爺貴姓大名?」
「不知啊,瞧起來挺氣派的!」
「好,我跟您去瞧瞧。」白齊飛才要抬步出門,一個陰冷冷的聲音就飄了進來:「我說我的好妹夫……怎麼我從不知道你有個故鄉可以回去祭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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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了幾日,岳麓也算不清了。只覺這一日時睡時醒,五臟六腑沒個定位,昏懵中,撞邪似的,總看到那清俊的臉旦在身邊說著話。
別怨我,岳麓,不要怨我,有太多的事我說不清,你得用心去體會,用心去體會……
第一次聽白齊飛用著如此悲傷的語調說著,以往他是如此神采飛揚、泰然自若,舉手投足滿是自信,怎麼他也會有卑求的態度?然而,當他真的睜開眼卻是夢幻泡影,哪有什麼白齊飛,只有一個陌生的人在房桌旁打轉著。
喉頭乾啞,胃腸翻攪,岳麓覺得整個人不舒服極了,吃力的坐起身,樸鼻飄來一陣香味,總算讓他願意瞧清來人。
「爺,您醒啦?」原來在房間轉悠的是小二哥,他慇勤的走到岳麓身畔,躬身道:「您可別又要酒啦!喏!掌櫃要我送來熱騰騰的瘦肉粥給大爺,算是免費的,您先將就著用就別再糟蹋自己了!」
聽到粥這個字,岳麓的肚子疼的更是厲害,但他清楚那是飢餓過度的原因,忍不住爬起身,不料小二很是伶俐,忙轉到身畔扶著他走到桌上。
「爺啊,有什麼煩心事萬不能這麼糟蹋自己,別怪小的多嘴饒舌,有些事真是得咬著牙過去。」他為恐岳麓反悔,急急將匙筷塞到他手裡,才拿起抹布開始在屋子裡邊擦邊念著。
岳麓抹抹臉,對著他的勸戒很感慨。長那麼大還真沒這麼窩囊過,竟淪落到被個小夥計說教了,可是他也瞭解小二哥的一片好意便沒有答腔,只動作輕緩的吃起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您可想想,有多少人是不如意時才懂得患難見真情?大爺這麼折騰自己,連帶您的朋友也苦不堪言,他瞧您幾天來沒吃啥東西,自個兒也吃不下,唉呀,真不知有什麼天大的事要大爺這樣想不開,錦衣華食的,粗淺都比得過我們這小奴才!」說著,小二將窗戶打了個大開,一道白光斜斜射了進來。一屋子酒氣也慢慢混著舒快的微風緩緩消散。讓岳麓忍不住貪婪的深吸口氣。
「小二哥,麻煩你了,再幫我弄些菜色,這粥我吃不飽!」
「大爺要菜啦!太好太好!」小二高興的轉到他身前:「小的馬上去準備,順便再幫大爺弄個青鹽和熱呼呼的水,洗洗臉、漱漱口!」
眼見這和自己毫無關係的旅店夥計,竟因為自己想吃東西就高興成這樣,岳麓窩心起暖一股感動灼著胸口。忙掏摸身上的幾個碎銀塞進他手裡。
「煩勞你了!」
「唉呀!不用了,不用了!」小二竟然將碎銀放在桌上,一邊退出房門一邊道:「那位白大爺日日賞銀了,您就甭客氣了!爺休息一下,小的馬上回來!」
酒食飯飽,再加上漱洗乾淨,岳麓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聽夥計講,自己整整醉了四日,不禁有些恍忽日子怎生過的,竟然半點印象也沒有,而白齊飛自那天就搬到對面很少出來,再者也可能擔憂著自己漸漸吃不多東西。
兩個月只給我兩個月,不,算算只勝下五十日不到。
思慮半日,他明白人各有志,只是不太明白那男人的野心企圖。愛慾兩個月對他來說或許是想要讓自己離棄歡愛男色的最後期限吧?因為他想做一個正常人,一個在陽光下,史冊裡毫無污點的男人。儘管汗青史往往血肉模糊含混不清。
走出房門,站在小院中,呆望著白齊飛的房間,秋風日暖,微風輕送,陣陣樹香盤盈腦海──愛憎何畏,時日久長。
他清楚,當一份感情必須在短時間聚匯時,往往會濃烈些,深刻些,會因貪戀恆遠變了初衷。因為,任何事都經不起世道煩擾,歲月摩擦。所以這份一開始就注定結束的感情對自己來說並不是最後期限,只是必須將它視為今生與他僅存的珍貴紀錄,留待往後漫漫長夜裡細細品味的菁華記憶。
想到這兒,岳麓頓然覺得很悲哀,他從不知道自己會迷戀一個男人到這麼委屈的地步。
「小二哥,那位白大爺住哪間廂房?」拿心一橫,他拉了匆忙的小二,問著。
「哦!」小二哥眨眨眼,忽顯出一副神密兮兮的模樣,朝他耳語:「就有兩個軍爺守著那間。」
「軍爺?什麼軍爺?」岳麓一頭霧水,順著小二的眼光,越過一顆大樹,他看到最邊的一間廂房前果然有兩個戎裝齊備的士兵直挺挺的立著。
「這兩軍爺什麼時侯來的?」
「有一整夜了吧!嗯、其實有三個軍爺,其中一個在白大爺房裡,可能在密商什麼大事,所以這……」小二還沒說完,那扇門就開了──
但見一個卅來歲人高馬大肩寬體闊的男子,打扮平實,僅身穿灰府綢銀白夾袍,灰白夾褲,並不奢華,但顧盼之間透著心高氣傲的神氣。岳麓透過稀疏的葉縫,一眼就認出,那正是中軍營裡,與自己一面之緣的金身駙馬,韓玉軒!
「大、大爺!」
岳麓掩不下心中瞬然而升的驚懼,抬手扼止了小二的疑問,直待著韓玉軒和兩士兵走出廂房口,即扔下小二衝向白齊飛房門,頓了頓,雙手用力一推,進了去。
就見白齊飛失魂落魄的坐在椅上,印象中齊整的長辮微略鬆散,點漆的眸子則滿是疲累,然而最教岳麓不知所措的是那滿地衣褲,而他,幾乎赤裸,只用被子披裹著。
此情此景讓岳麓腦子一炸,整個人都懵了。
而他的突然出現似乎也讓白齊飛受了不小驚嚇,就見他清俊的臉龐乍然一紅,急速抓牢胸前的被子想站起來,怎料眉頭一皺不知為何又頹坐下去。
「大爺,還有沒有其它……」小二那滿是疑慮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岳麓終於醒神,忙不迭轉身將房門關起來,隔著門板無可克制的顫著聲:「小、小二哥,麻煩幫我、我準備些酒菜、待、待會兒送進來……」
「哦!是!小的馬上去準備!」小二畢竟世故,一被擋在門外心裡有數,知道客人不讓瞭解情景,忙陪笑的響應。
聽著小二腳步漸遠,岳麓手扶門板卻仍無力回頭,因為剛剛的畫面教他心口宛如雷鳴,腦袋則完全失了運轉能力。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白齊飛用著暗啞虛弱的語調,輕聲:「岳、岳麓,請你先出去……好嗎?」
儘管沒有看到白齊飛的表情,岳麓還是可以猜出自己的存在令他十分難堪,然而內心那股不明的焦灼卻讓他完全失去了同情心。
「他、他為什麼會、會來?」似詢問又似自語,岳麓沒有回頭,喃喃的念著。
「……拜託你,先出去!」白齊飛沒有回答他,只用更委婉的音調說著。
岳麓呆楞半晌,反而回轉身直視著他,神情激動:「我不明白,你、你不是說要汗青留名?所以只願給我兩個月的時間,可是、可是又為什麼和他、他……」
「岳麓!」白齊飛神色痛楚的站起身,右臂赤裸裸的自被裡伸出朝桌面用力一拍,當場打斷了他的質詢,厲聲道:「我要你出去!」
「不,我要知道,我現在就要知道!」鐵了心般,岳麓直衝到桌前,神色從未有的猙獰:「看起來,你們不是只有現在才這樣,根本早就、早就搞一起了,可你卻在我面前裝的這麼清高,這麼無知……你,你明知我對你的感情,還、還……」
「放肆!你、你現在用什麼身份在跟我說話?!」儘管此時,白齊飛的口氣與神情比過往任何時侯更凶悍,更陰冷,但那清秀剛毅的臉所呈現的蒼白,在在顯示他在逞強。
岳麓看在心裡是又痛又憐卻又難掩說不出的焦躁,不由得咬牙道:「什麼身份?我不知道能用什麼身份,只知道這兩個月,你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