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沒幾天,蘭到藍易星的公司上班,做業務部的一個小助理,人事部保密功夫做得好,沒有人知道她是老闆欽點的員工。
就算有人知道,也沒人在乎,雖然說員工的薪水是秘密,不過總有人會想辦法知道,兩萬塊錢一個月,還含全勤車馬伙食津貼,不是一個會令人忌妒的數目。
藍易星不特別禁止辦公室戀情,但是他自己始終置身事外,對於女色,他算是嚴謹得過了火,他私底下有女人,但是那個女人很安份,自始至終未浮出檯面。對於老闆的感情世界,員工們可以說是完全不懂,只知道他離過婚,有一個小女兒;對於他們,一直有著既深又長的距離。他不苛、也不算溫和——有錢的大老闆,理所當然就該有一道牆隔住他們。
在上班的時間,他不曾找過蘭。
蘭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個性不錯,又肯學習,業務部以男生居多,每個人都喜歡照顧她、教導她。
對於這一點,藍易星是不太高興的,可是得怪自己,當初跟人事部沒講清楚,蘭的學歷不高、薪水不多,工作又不太累的,好像只剩下業務部。
搶手的業務,兩隻手跟兩隻耳朵都不夠用,電話響起來全部找他,客戶的約一天排了二十五個小時;可是閒的業務,坐下來泡茶聊天,也是過一天。
蘭學不到頂級業務的精采,不過閒閒的業務,也花了很多時間教她許多事,她什麼都不會,念高中時都沒學會電腦,要教她,多的是機會。
她學東西慢,連小芳都會生氣,背英文要用注音的,不過業務部的男生耐心很多,不會對她發脾氣,只是在教她的時候,習慣靠得很近,有時碰個肩膀、拍拍頭的舉動也有。
她不太喜歡,也不好說什麼,一則,她十分珍惜這個工作,不想鬧出事端,給藍易星失了面子;二則人家搭個肩、拍一下頭,說是騷擾,又好像有點嚴重。
只好自己注意,人家靠近了,就退後一點,這樣的事,她沒跟藍易星說。
藍易星知道了,心裡很氣惱,偷偷惦記著,誰對她毛手毛腳,就叫他捲鋪蓋走路,別說是個吃閒飯的九流業務,就算是 top sales,他照炒不誤。
跟蘭之間,沒有什麼進展。
他自然喜歡著她,也覺得她多少喜歡著自己,徒長了她十幾年,不會連這樣的智慧也沒有,可是,年齡的差距,卻像腳鐐拷著他,讓他舉步維艱,她吸引他的地方,也是他最害怕的地方。
對他來說,她甚麼都是好的,怎麼樣看都覺得她可愛無比,喜歡的不只是她的臉蛋、她的青春,還有她寂寞的心,這是一種突然,在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讓她像樁子似的給打進了心裡。夠變態、夠戀童,他承認,他罵過自己,也遏止過,不想讓它發生,可是不由自主,說是一見鍾情,遜到連自己都知道不行,可是不由自己,就是那麼突然。
對她來說,他好在哪裡?有錢嗎?她不在意這個。那麼,自己究竟還剩下什麼優點?
溫柔體貼不難,可是想要懂得她這年紀的女生在想什麼、要什麼、說什麼、興趣什麼,都像一道道鴻溝橫亙在他的面前;他不是一個自卑的人,但是在她面前,他驕傲不起來,他也忘記了什麼是自信。
戀父情結?
這四個字變成他最怕碰觸的字眼,這肯定是這世上最恐怖、最不人道的一種情結了,因為,這有可能是她今天喜歡他,明天卻變成討厭他的一種情結;這一種情結建立起來的戀愛關係,無疑是如履薄冰,讓人連踏的勇氣也沒有。
他膽小嗎?
是的,是的!他這種年紀,跌進冰水裡,保證心臟病發,藥石罔效。
所以他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沒出息跟懦弱到連自己都唾棄。
所以他只能咬著牙,偷偷地開除覬覦她的宵小,再擔心受怕,哪天出現的不是宵小,而是白馬王子,他怎麼辦?
含著淚祝福她?怎麼可能?
孬呀,太孬了!
對於他的龜速,住在台中的恰女人極度不滿,用比他罵自己還要殘酷無情的話罵他:
「我看你是牙齒掉光了,什麼都咬不動;手廢了,什麼都提不起;心也殘了,佔著毛坑不拉屎!我看你媽媽忘記生膽子,反而多生了鳥蛋給你了,你算是什麼男人?你快點投胎去當太監好了啦!」
有膽這樣侮辱他的,她是天下第一人;最口無遮攔的,也非她莫屬。他乖乖地拿著話筒任她侮辱,因為她是蘭最愛的表姊,因為她年紀輕輕就喪夫很可憐,因為他媽的——
她講得一點都沒有錯!
「那你要我怎麼樣?」他忍住氣,不恥下問。
「什麼叫做『生米煮成熟飯』,你聽過嗎?離古人比較近的老傢伙。」
「蘭還小,我不會這樣侮辱她,我要徵求她的同意。」
「那留給別人侮辱好了,你在龜毛什麼?」
「她是你表妹!」
「所以我關心她,浪費長途電話錢打給你,不然我吃飽了太撐?」
「你還鼓勵她婚前性行為?」
「你沒做過啊?大驚小怪。」
「蘭很單純。」
「說得也是,像你這種離過婚、帶著拖油瓶的老男人,靠近她五百公尺都會輻射污染她,既然這樣,你乾脆斷了癡心妄想,把你公司最有為的年輕人介紹給她,也算做了一樁好事。」
他沉默了。不願意,怎麼都不願意!
他開始考慮結束公司,帶她到無人小島,讓她看不見任何一個年輕有為的優秀男人。
這樣,他得先去買一座小島,或是一座荒山才行。
「你不要以為你沉默,我就猜不到你腦子裡的變態思想;你以為逃到深山就能令她愛上你?我實在為你公司的前途感到無比憂心。」
「你什麼時候變成我肚子裡的蛔蟲了?」
「好說。」
「我要怎麼做?涎著臉跟她告白?」
「為何不行?這個時候你還要什麼格?」
「不是格的問題,我怕她年輕,做了錯誤的決定。」
「知錯還不改?我看你根本沒救了,算我白打電話,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
小芳氣沖沖掛了電話。
藍易星拿著話筒,呆得忘記掛回去,不是因為小芳的教訓,只是一時怔愣得失了神。
「爸爸,你為什麼拿著話筒不講話?」
藍意璇放學回家,很好奇地問他。
他放下電話,將女兒抱在膝上。意璇快十歲了,個子還是很嬌小,身上常常青一塊紫一塊,被同學撞的,因為她挑食,沒有營養,風一吹就倒。
風一吹就倒的,也不止是這一個女兒,他同樣沒轍。
「意璇喜歡爸爸嗎?」
「最喜歡了。」
「爸爸是老頭子啊。」
「是老頭子也很帥,爸爸是世界上最帥的老頭子。」
他有點哭笑不得,這種讚美聽起來好像不是那麼令人打心裡感到高興。
「意璇,記不記得蘭姨?」
「什麼蘭姨?」
「心蘭阿姨啊,你見過的。」
意璇點點頭:「是蘭姐姐,不是阿姨。」
女兒理所當然地糾正,讓他的哭笑不得當場少掉一個字。
「爸爸,你的表情真怪,人家欠你錢喔?」
「你知道什麼?我問你,你喜不喜歡蘭……姐姐?」
意璇聳聳肩:「還好啦。」
這孩子,好像有點早熟,有些世故,有點像台中的小芳。
她是長大才變這樣,還是本來就這樣?
長大?她才九歲多一點!
「還好是什麼意思?好還是不好?」
「你喜歡就好。」她說著跳下他的膝蓋,自己坐到沙發上。「我沒差。」
「藍意璇,你把話說清楚。」
「很清楚啊,你喜歡是你的事,關我什麼事?」
「難道你不喜歡她?她那麼漂亮又那麼善良。」
「善良是什麼?」
「就是對人很好。」
「漂亮的人怎麼會是善良?善良是倒數的耶,像我就一點也不善良、不愛國,也不遵守交通規則。」
「你說什麼?」
「你不了啦,我們不同星球的啦,不過,蘭姐姐雖然對人很好,可是她有一點冷淡,簡單說就是距離啦,總覺得不能靠近她。」
「是嗎?你有這種感覺嗎?」
「就感覺有一點。你那麼喜歡她,如果你跟她結婚,她不就變成我後媽?一般電視劇裡演的後媽就只有兩種,一種是恨到巴不得毒死前妻的孩子;一種是好到像假的,可是蘭姐姐兩種都不是,她沒買過禮物討好我,也沒暗地裡捏我,我看她搞不好對你沒意思,畢竟你配她太老了。」
沒意思?對你沒意思?搞不好對你沒意思……
你配她太老了!你配她太老了!你配她太老了……
女兒一針見血的話,像空谷回音,在他脆弱的老心靈裡飄蕩、飄蕩,他就像坐上了單板鞦韆,落不下來,高到一個恐怖點。
「爸爸,你從五百萬變成五千萬了!」
「你說什麼?」他還在半空神遊,頭暈目眩。
「臉色啊!」
他苦著臉,問他女兒:「意璇,你長大後要不要嫁一個跟你差十幾歲的人?」
「我現在就不要,幹嘛等到長大?」
「可是他有錢又帥,跟爸爸一樣,你小時候不是說要嫁給爸爸?」
「那是年少不懂事,童言無忌你懂不懂?我現在這麼聰明,怎麼可能做出這麼衝動又愚蠢的事?爸爸,人要往前看,不要老是懷念過去。」
曾經年少不懂事的女兒啊,你現在才九歲、十歲不滿,OK?
「即使他是世界上最帥的老頭子?」意興闌珊地吐出一句剛才讓他不甚歡欣的話。
「世界上最帥的老頭子怎麼比得過世界上最帥的帥哥?我有帥哥可以選的時候為什麼還要考慮老頭子?爸爸,你不要為老頭子擔心,老歸老,還有歐巴桑會喜歡。」
如果小芳的冷酷言詞沒有讓他吐血,他女兒的無邪童語也夠令他槌捶肝了!不是被毆巴桑喜歡有什麼不好,而是他喜歡的對象,不是歐巴桑。
蘭住的地方離公司不太遠,她沒有買摩托車,也一直沒有學怎麼騎,所以每天都是走路去公司。
快到家的時候,就會看見藍易星的車。她記得第一次看見他,是有司機的,他像大老闆一樣坐在後面,現在他都自己開車,變成了司機。
這個司機,等在她下班的地方,帶她去吃晚餐,意璇有時候會來,可是最近她為了多學一點束西,常常拖到七點多才離開公司,意璇就沒來。
小孩子要先吃飯,他呢?
「說過不要等我了。」
「反正沒事。」
「我都不知道你那麼閒。」
蘭有一點生氣,他為什麼要等她?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他會等,可是有時忙起來,
時間怎麼過的都不知道,像被偷走似的。
然後看見他在轉角處等,又是心疼,又是氣怒。
怎麼知道他等多久?她連地上的菸都不忍心看。
「工作如果辛苦,別做得那麼晚,我也不介意。」
他請她吃飯,已經變成一種習慣。他怕她挑食、怕她懶,怕她工作過度餓過頭就不吃飯,所以非得跟她吃晚餐;說他膽小卑鄙都可以,他就是想要像空氣跟水一樣不著痕跡地落在她的身邊,讓她習慣他,也習慣他寵她,直到她發現,自己沒有他不行。
夠消極的方法,沒有半點驚喜,他實在太不浪漫,也沒辦法很自然地浪漫。這些年,他有女人,可是嚴格說起來,他沒追過女人,不懂女人,唯一討好過的是他女兒,現在已經爬到他的頭頂上。
如果蘭也這樣他還好,爬到頭頂上他也不擔心,寵一個人跟寵兩個人有什麼不一樣?他會比較累而已,不過累得很開心。
可是蘭又不像意璇一樣會撒嬌,還沒跟雅如斷的時候,她還會使一點性子,可是跟雅如分了以後,她反而連性子都不使了,讓他有說不出來的寂寞。
蘭不溫柔、也不任性,難道真的當他只是一個朋友,還是長輩?
他不要問,他只要繼續當空氣跟水,也許有一天,他什麼也不必問,她就當他是不可或缺的。
可是這樣不可或缺的東西,一般人習慣了,好像在失去以前,都不會知道有多麼重要。空氣跟水,還貴是默默又悲哀。
「你不介意,我會介意。」
「嘎?」他失神了,一時沒法意會她說什麼。
「你是付出的人,你不會介意;我是接受的人,我介意。」
「啊?」他好像突然得了癡呆症。
「你付薪水,我工作,我不可以隨便做事。」
薪水?那兩萬塊?讓蘭加班,他在風裡苦等?怎樣都不划算。
可是他能說什麼?!
「我不是說你不認真,可是別太累,太累我會……心疼。老闆都捨不得員工太辛苦,這是無形的損失,呃,對公司不好。」
損失你個頭啦!藍易星,你在畫蛇添足個什麼東東?我看是對你最不好啦!他在心裡一陣哀號。
你這個需要步行器的老頭子,你走一步退三步呀你!
蘭沒看見他的捶胸頓足,只道他是真的心疼員工,也就點點頭。
「你不嫌棄我就好,我是部門裡學歷最低、表現最差勁的人。」
「沒關係,你還有成長的空間。」他也是。
「好久沒看見意璇了。」
「她忙。」
「忙什麼。」
「交際應酬。」
「你亂講。」
「她選上班花,當然忙。」
「意璇很漂亮,像她媽媽吧?」
「像我比較多。」
「臭美,你老婆一定很漂亮。」
「是前妻,我沒老婆已經很久了。」
「為什麼分開?你有外遇?」他以前從不提他前妻,不是說了會翻臉,但是就不愛提,老說她小不懂,可是說她不好奇是騙人的,好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
今他不願意再結婚。
「拜託,我這麼善良,都只有人家拋棄我,我哪會拋棄別人?」
「你拋棄雅如了啊!」
「那不算。」
「說你老婆的事,我好奇。」
「是前妻。」
「你結婚的時候很年輕嗎?」
「還好,過了二十五,當完兵了。」
這麼說,不是衝動行事嘍?當過兵就算男人了,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是戀愛結婚嗎?」
「在當時是的。」
「是喔。」聽見他曾經愛過別的女人,心頭有些泛酸,說不準還不是過去式。
「你一定很愛她。」
「年紀輕,覺得喜歡就在一起了,說是愛,現在想起來好像也沒有那麼深刻,可能心境不同了吧。」
「為什麼分開?你們小孩都有了。」
「有小孩才慘,她人不壞,就是比較愛玩,我要工作賺錢給她過好日子,可是她怪我沒有時間陪她。我爸媽年紀大才生我,將公司留給我,事情多得不得了,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她生了小孩,我又沒辦法陪她,我對她愧疚,她做什麼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一天傭人放假,她把意璇一個人留在家裡跑出去玩,意璇才十個多月,到處爬來爬去,我下班回家嚇壞了。」
「怎麼會這樣?」
「我說,專心做個好媽媽、好妻子,不然沒得談了,晚上十點說的,半夜就有一個男人開車來載走她了。我想是我做人失敗,好在她沒帶走意璇,不然我也不放過她。」
「你恨她嗎?」
「也恨過,我覺得她不體諒我,我是在工作,又不是去花天酒地,她愛玩,我不干涉,可是怎麼也不能把小孩子丟著不管,我只要想到就害怕,她走後,我請了兩個保母專職照顧意璇。其實,我也有錯,能撥出時間多陪陪她就好了。」
「你現在有時間,沒想過找她回來?」
「聽說她人在美國,再婚了,好像嫁得不錯,我不清楚,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你想不想她?」
「不想了,我幹嘛想別人的老婆?她會想我嗎?」
「原來你要人家想你,你才想她?」
「話不是這麼說,只是對她感覺淡了,像朋友一樣。」
「雅如說,你離過婚,所以不願再結婚?」
「也不一定。」
「不一定什麼?」
「那時沒有合適的對象,才說不再結婚。」
「你現在有合適的對象嗎?」
蘭的話一說出口,立刻覺得很害羞,她怎麼這樣咄咄逼人?人家有沒有合適的對象、結不結婚,干她什麼事?
他沒有回話,只是看著她,不說話;就看著她,看得她侷促了、心跳了,臉也紅了。
她張開嘴,想要說為什麼這樣看著她?好不習慣,好不對勁!
可是話明明滾到喉嚨,就是出不了嘴,臉上的火,直接燒進喉嚨,乾得令她難受。
難受,可是又有一點高興,高興到好像唇角不自覺地要上揚,讓她不得不低下頭來,掩飾心中呼之欲出的情緒。
那是什麼?
那有一點點知道、有一點點懵懂,說穿了好像是那麼一回事,可是不說破,又彷彿沒有什麼的,是什麼?
是情愫嗎?
情愫長什麼模樣?
是這樣既害羞又難受,心頭漲得滿滿的,希望聽他說出來,又不太好意思聽見的東西嗎?
頭愈來愈低,手擱在桌上,忘了放哪裡,突然地被覆蓋住了,突然地麻麻的,被電到了,只輕輕地一下接觸,就電到心裡深處。
你幹嘛?放開我啦……很微弱的掙扎,依然是滾到了舌尖,藏在了齒間。
說不出口啊!拒絕的、排斥的、矜持的,所有ㄍㄧㄥ的話,都不能說,因為唇角上揚的角度太大,一出聲包準露了餡兒。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尷尬的時刻?這時刻漫長到有一個世紀,又短暫得只有一眨眼。
她的心撲撲地跳,握住她的手也撲撲地跳,讓她感覺他心跳得似乎和她一樣快,可是,偷偷地抬眼看看覆住自己的手,偏偏又不動如山,那撲撲跳的,難道是自己的錯覺?
「你為什麼一直低著頭?」他的聲音有一絲緊張,還有好幾絲笑意。
他在笑?敢笑!
她急速抬起頭,想要反駁他,卻望進他深深的眼裡。
他的眼睛何時變得如此深邃?
他的表情何時變得如此認真?
他的笑意何時變得如此溫柔?
這不知何時的改變讓她忘了言語、該反駁什麼,哪裡想得到?
他的溫柔像滿溢的水,像汪洋、像風沙一樣漫天席地而來,溺得她幾乎連呼吸都忘了。
好討厭好討厭!
從來不知道他這麼討厭,他這樣看著她,什麼也不說,討厭到了極點!
原本覆住她的手,又加了一點力量,很得寸進尺地直接包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握進手心裡,牢牢地握住。
「蘭,不要害羞。」
她才沒有害羞呢!
「蘭,你看我。」
不要不要才不要,她怕水,怕溺死,她還不會游泳。
「蘭——」
不要再叫她了!
再用這麼溫柔甜膩的聲音叫她,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
像快樂的小雨點,滴答滴答的,沒有辦法停止,她全身上下,每一個毛細孔,
不斷地冒出,又肉麻、又開心的,可怕的小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