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園裡的冬菊開花了,其色韻幽美,其品味清悠,旋舞冬的激情。
紫蘇不捨錯過這股典雅幽情,搬出顏料,即興寫生。
她畫過人物、山水、動物、蟲鳥、花卉,特別喜歡畫花;拜師習得油彩、版畫、水彩,最愛使用水彩,因為下筆容易,材料也簡單,隨時想畫就畫。
「紫蘇,」還幽上樓來,「休息一下,吃點水果。」
紫蘇不發一言,聚精會神畫完最後一筆,看看滿意了,把彩筆扔進小水桶內,脫下沾了不少色料的罩袍,走過來。
「二嫂,下次我作畫時,拜託別跟我說話。」
「好啦!」人門不久的還幽總是處處小心。
「對不起,我在工作時簡直惡形惡狀,你別理我好了。」她以歉然神情看著新嫂子,又自個兒笑了起來。「難怪比目魚說我不適合外出上班,省得氣死那位可憐的老闆。」
於還幽秀秀氣氣的笑。「比目魚又沒回來吃晚飯,工作愈來愈忙,你很不習慣對不對?你吃得比以前少了。」
「瘦一點也好,冬天穿厚衣上相。」
「嘴硬啊你!」
紫蘇也不否認,叉一塊蘋果慢慢咬著。
「以前被他粘得很煩,如今訂了婚──」左手舉到眼前觀賞,小巧的鑽石戒指很配她纖細的手指,以圓拱形細鑽與切割細膩的T鑽來烘托戒心那顆白鑽,鑽石不大,才四萬多,是桑小鰈自己存錢買的,意義不同。「反而好像疏遠了。」
「他總是男人嘛!男人若沒有一份屬於自己的事業,教他怎挺得直腰桿?你也不希望自己未來的另一半是個沒出息的男人是不?他剛進入一個新的領域,頭一、兩年必然要花許多心血在工作上,打基礎嘛,不苦下工夫很難穩得住腳。」
「二嫂畢竟在社會上歷練過,說得頭頭是道,教我不心服也難。」
於還幽適切的笑。婚前她已辭去工作,專心到世軒的事務所幫忙,結婚後更是同進同出,恩愛逾恆。
桑小鰈和袁紫蘇也喜氣洋洋的訂了婚,他還說:「我就是要把你的心訂下來後才敢進桑氏企業,要不然以後工作較忙,沒時間看緊你,你不曉得又飆向哪裡去!到時我怎麼辦?我這麼愛你,失戀多可憐。」他愈來愈厚顏敢講,而且一逮著機會就抱她、親她。
甜蜜的滋味尚未嘗夠,他的工作就愈來愈忙了,這固然可看成他表現不錯,公司才敢把重要的工作交給他,但另一方面,身為未婚妻的她也太可憐了吧!
「我要自力救濟!」她這麼決定。
是晚沐浴後,她坐在比目魚房裡等他下班,心想入睡前總該見一面。
灰綠與乳白共組的臥房,舒服溫暖,在暈黃燈光下,一張俏皮可愛的沙發搖椅很吸引人想坐上去,從CD架上挑一張抒情音樂放進一旁的音響中放送,同時注意到音響旁擺了一些日文會話的教本和錄音帶。
「比目魚什麼時候開始對日文有興趣?」她奇怪,拿起一本翻閱,完全看不懂,若是英文她還能半猜半懂,日文則像一堆蝌蚪文,看得她昏昏欲睡。
輕柔的音樂對她好似催眠曲,打了老大一個呵欠,把腳抬到腳凳上,決定邊睡邊等他回來,一舉兩得,只有聰明人才想得出來的主意!
半小時後,桑小鰈踏進臥房,瞧見這一幕,不由胸中柔情蕩漾。他明白最近有點忽略她,新的工作帶給他很大的心理壓力,難免顧此失彼,只有一件事是無庸置喙的──他愛她!無可救藥的愛上這個集美貌、性靈與智慧於一身的女人,她那麼耀眼而且特殊,為了永遠把她留在身邊,他鞭策自己努力以配得上她。
桑小鰈愛憐的摸摸她的嫩臉,她沒醒,他決定不叫醒她,自顧去洗掉一身塵埃,然後回房,小心抱起她──多虧他常陪她運動,才有力氣抱起自己心愛的女人──把她放在床上,深憐蜜愛的吻著。紫蘇在他抱她時已然醒來,一聲不哼,只是驚奇的瞪著他,雙眼睜得好大,看著他拂開她臉上幾根髮絲,身體向前彎,然後緊緊抱住了她,嘴唇搜尋著她的,在他的吻下,她的嘴唇非常柔軟,除了銷魂蝕骨的感覺還是蝕骨銷魂。
可是,噢,老天!他想幹什麼?
她感覺自己似已溶化在他的懷中,他卻似仍不滿足,雙唇往下移,一種從未有過的、因刺激而起的戰慄通過她全身,那樣的醉人,那樣的繾綣,可是未免太……
她努力把他推開,「不!不行!」她叫著:「你……別這樣。」慌忙坐起身,扣好被他解開的幾顆扣子,低垂著眼不敢看他。
桑小鰈從未見過她如此醉人的小女人姿態,臉龐羞紅有若胭脂一般艷色,眼兒半合,媚態更盈,春意羞蘊眉梢眼角,一時柔靜如月、我見猶憐,更加惹人怦然心動。
「你不喜歡?」他怕嚇著她似的,輕輕柔柔的啟唇。
她像個愛嬌的小孩嘟起嘴,「你見鬼的怎會有這種念頭,難道你以為我……」
「不。」他掩住她的口,雙眼望進那無底的兩泓深潭。「我瞭解你看似活潑外向,其實骨子裡保守得要命。現在婚前男女關係如此平常,你若不是這麼保守,也輪不到我當兵回來娶你。只是,我好想好想抱你,不行嗎?」他又厚臉皮的涎向前去,「好不好,紫蘇妹妹?」
紫蘇把他超級皮厚的俊臉推開一臂之遠。
「當然好,不過不是現在……」在他定定的凝望下,她不覺又雙頰緋紅。哦,老天,她忙用手掩住自己的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容易臉紅?殊不知這一望、這一羞,便注定一世歲月的牽掛、歡欣、美好。
桑小鰈用唇輕啄她的玉手,她放下手,任由他恣意蜜憐的吻她,很自然的滑進他懷裡。當他停止親吻,她才發覺自己是坐在他的腿上,想移動,立刻為他眼中的神色所撫慰。那是一抹從她所信任的男人眼中發出的纏綿深情,赤裸裸的,發自肺腑的!一種搖撼心神愉悅的感動,教她的眼眸罩上一層幸福的淚光。
「怎麼了?」他大驚失色,「我不願你掉眼淚,永遠都不要。」
「你不曉得太幸福也會令人想哭嗎?」她柔柔的一笑。
他搖頭,「我只願你幸福的笑,我們的愛情該有比其他人更美好的格調。」
這一刻,她高興得直想飛上青天,俏皮的捉弄他,「你真不可理喻,而且貪心。」她跳下「腿椅」,往門口走,「我媽說,對貪心的男人要小心一點,通常這類男人滿腦子想佔人便宜,吃人不留骨頭。」
「我吃了你──」他大吼一聲撲跳過去。
「哇!」她拉開門想逃,他及時捉住她,兩人同時笑出來。
他們總是能夠很輕鬆的在一起,如沐春風。
「紫蘇妹妹,明天來公司陪我午餐。」桑小鰈知道用美食誘惑她最有效。「公司附近有一家日本料理很好吃哦,而且有外送服務,我們可以在公司裡用餐,不必外出人擠人還要等待,可以多一點時間相處,說說情話。」
「在公司裡談情說愛,你真有臉哦!」
「好嘛,規規矩矩吃飯總行吧!」
「真有那麼好吃?」紫蘇眼中閃過一抹期待。
「不好吃的話,你捶我好了。」
「你少中傷我,像我這麼溫柔、大方、美麗、善良、深富愛心的一流未婚妻,才不會對老公動手動腳呢!」
他噴笑。「你愈來愈有幽默感了。」
「你不相信?」
「我相信,就怕還有下文。罰我回家煮一頓好吃的對不對?」
「你自己說的哦!」她狡黠一笑。「晚安!」
關上門,桑小鰈仍掩不住唇邊的笑意。他彷彿可預見往後數十年,煮給她吃,看她吃得眉開眼笑,將成為他工作之餘最大的樂趣之一。
☆ ☆ ☆
他訂了兩人份的總匯壽司,自己泡了一大杯茶,和紫蘇坐在一起用餐,真覺美味無窮,他餵她吃一口壽司,她餵他喝一口茶,感覺像在約會。
以後紫蘇就不時去陪他「午餐約會」,跟他組裡一位少婦宋丹苓熟絡起來。宋丹苓與她同齡,已結婚兩年,不過這不是紫蘇注意到她的原因,而是宋丹苓眉宇間不時出現的那股愁鬱惹動她內心慈腸。宋丹苓看起來也是心地善良的女人,為什麼總是不快樂呢?桑小鰈也不甚瞭解,只聽說宋丹苓有一個不事生產、整日沉迷在電玩遊樂場的老公,這樣的人偏偏又脾氣暴躁,難以伺候,真苦了做太太的。
「真可憐!還好,她看起來滿堅強的。」桑小鰈無奈的說。
在她的小木屋內,他坐著,她枕著他的大腿聽他訴說,反駁道:「那種堅強是硬裝出來的,因為她怕失去工作、丟掉飯碗,所以不敢把哀痛的情緒帶到公司影響大家。可是,她先生那樣子,公公婆婆也不管嗎?」
「那種兒子還不是父母寵出來的?小時不嚴管,大了管不了。」桑小鰈不願再談論別人的家務事,「你看你,多幸福,該不該更愛我?」
「這個嘛,我考慮一下。」她淘氣的眨眨眼。
「還要考慮?」他恐嚇的伸出魔爪,「愛不愛?愛不愛?」一面往她身上搔癢。紫蘇扭來扭去,咯咯直笑,她最怕癢了。
「好嘛,我愛你,我愛你!」她笑得喘氣。
「嘻皮笑臉的,沒有誠意。」他拉她坐到他腿上,「再說一次!」
她嬌媚的睨著他,「我不愛你──才怪!」害他提心吊膽半天高才又忽地落下。桑小鰈瞪著她,不曉得這小女人還有多少花樣整他,他到現在還常被嚇到。可是一見到她可愛的臉蛋上一對明澈動人的大眼睛閃著頑皮的輝采,就可知曉她靈動的芳心容納不了太多的規矩、文靜,這也正是她迷人、長久保持吸引力的地方,他愛的不也是這樣的她嗎?桑小鰈笑了,親愛的和她鼻子摩挲著鼻子。
「到我房裡聽音樂好不好?」
但從他熾熱的眼神中,透露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渴盼。可憐的男人,他等待得夠久了!嬉樂愛鬧從她臉上逐漸隱去,同時感覺到好像有一朵小小的火焰在她胸口燃燒,發自心胸的那種悸動靈魂的光輝取代了原先的不確定感。她必須不要太堅持才好。
「你沒禮貌,怎麼可以邀請淑女到你房間去?」紫蘇不改本性的說,兩手勾住他脖子,往他耳旁吹氣,「通常都是老公到老婆房間的。」
桑小鰈一怔,他的心狂躍起來了,一種幸福喜樂的感覺流遍他的全身。
☆ ☆ ☆
過完年,天氣仍是冷,紫蘇一身黑色系的打扮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風,雪膚黑衣,愈發凸顯出她掛在胸前那一塊有著特殊圖騰的金飾華麗耀目。
「紫蘇,」宋丹苓收拾桌上的文件,笑著告訴她:「桑先生在經理辦公室,請你等他一下。」桑小鰈已被升為組長。
「你有心事,丹苓?」紫蘇看她臉在笑,眼神卻很憂鬱。
「沒有。」宋丹苓仍是笑。「你的金煉很別緻。」
「你不覺它大得誇張?」
「不會,配你這身衣服正好。」
「就為了搭配它才特地買這套衣服。」袁紫蘇似乎覺得很不划算,其實真的好看。整條項鏈就是一件傑作,墜子是一塊上弦月狀的金片,金片上以各色寶石鑲出美麗的圖紋,金片下還綴有一排金流蘇,鏈子則是以微小的金珠構成,璀璨奪目。
「我逛過的銀樓都沒見過這麼別緻的項鏈。」
「我爸媽隨著教授團到中東旅行,在杜拜買的。其實也只有在阿拉伯世界才流行這麼誇張的首飾,我自己覺得好像古中國的金鎖片,在台灣不可能流行。」
「可是物以稀為貴,你一走進來沒發現很多人盯著你瞧?」
「還好,沒人會相信它是真的,我的脖子很安全。」
「這是純金?怕不有好幾兩重。」
「所以你看我今天像不像產油國的暴發戶?」
宋丹苓笑了起來,她喜歡紫蘇的幽默。
「你真可愛,難怪桑先生心無二志。你不知道,自從你出現之後,公司裡一些未婚小姐就不敢再蠢蠢欲動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競爭,不用擔心啦!」
她們談到此,桑小鰈已走了過來,今天他們要出去享用一頓牛排。
☆ ☆ ☆
琴音繚繞在歐式裝潢的餐飲空間,溢著乳酪香、沁著香檳紅的細嫩牛排,配以大蒜麵包及洋蔥湯,真夠美味。
「紫蘇,」桑小鰈的口氣透著難得的驕傲說:「公司決定派我到香港出差,這一去要一星期,你想不想陪我去?」
「你去工作,我去做什麼?」袁紫蘇專心對付牛排。
「去玩啊,順便選購結婚用品,此外,香港的美食很有名哦!」桑小鰈最懂得誘惑她,「陸羽茶樓的早茶,潮江春的潮州菜,富麗華酒店旋轉廳的歐式自助餐,文華酒店的下午茶,太平山頂的西餐……」
「似乎滿有名的,哦,我想到了,是媽媽跟我提過,她每到一個地方最在乎當地有哪些名餐廳和名料理。」她嗤的笑出來,「原來我酷愛美食的毛病是從媽媽身上遺傳過來的!可是,我不愛逛街,最怕人家拉我出國採購。」
「香港有很多家百年以上歷史的名牌餐具的代理店,每一隻碟子、咖啡杯、茶壺,光是用眼睛看就夠賞心悅目了。」喜愛美食、咖啡的人,對餐具也有與眾不同的品味,即使買不起,只能目接神遇也夠浪漫了。
「香港也有許多處不錯的旅遊點,你還可以順道游澳門……」
「我們回去再計畫好了,你小心上班遲到。」
桑小鰈一看時間,趕緊起身結帳。
回到公司,紫蘇和他在門口分手,準備到一條街外的停車場,才走過大樓的騎樓,剛轉彎就瞧見宋丹苓和一名年輕男人在爭吵,看樣子場面很激烈。
「媽的,你到底去不去?」那男人圓睜著時常熬夜的赤紅雙目吼叫。
「我剛領薪水才過一個禮拜,你就把錢全偷去輸光光!我哪有臉去預支薪水?我們連吃飯都成問題了,你還……」
男人不給她說完即摑了她一巴掌!宋丹苓痛哭失聲,那男人高舉右手,「你不去籌錢給老子翻本,老子打死你!」
「住手!」袁紫蘇氣呼呼的走過去,「你就是丹苓的先生?」
「怎麼樣?」
「丹苓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許你打她。」
「你少管我們的家務事!除非你有錢借給她。」
袁紫蘇真想痛扁他一頓,讓他也嘗嘗被打的滋味。她忍了下來。
「需要多少?」
「當然愈多愈好,最少要一萬。」
「不能給他!」宋丹苓忙拉住紫蘇。
「臭女人,你欠打是不是?」那男人一吼,宋丹苓又縮回去,顯然十分怕他。
袁紫蘇不屑的看著那男人,「算你運氣好,我老公給我的零用錢我還沒動。」名分一定,桑小鰈堅持每個月給她一萬元零用。
從相配服裝的手袋裡掏出一迭折得很整齊的鈔票,紫蘇把錢給他,「快滾!」
「呵,像這種好朋友,多交幾個!」男人向宋丹苓耀武揚威的獰笑一聲,揚長而去。
「紫蘇,我……」宋丹苓既痛心且羞愧。
「別難過,振作起來。」袁紫蘇瞧瞧她被打的臉,「我看你最好請半天假,不如就到我家坐一坐,好不好?」
宋丹苓猶豫一下,無奈的點了點頭。
到停車場把車開出來,接了宋丹苓上路。
袁紫蘇專心開車,宋丹苓羨慕的看著她神采奕奕的模樣,彷彿天下沒有什麼事難得倒她,即使有再大的困難發生,也還有個深愛她的未婚夫。反觀自己,她只能幽幽暗歎,難道嫁錯丈夫就活該一輩子翻不了身嗎?季征當她是搖錢樹,絕不肯答應離婚,娘家的人也救不了她,天啊,她將沉淪至幾時?還有債務……她真想死了算啦!
「紫蘇,我很謝謝你幫我。可是……你不該給他錢……他是一個無底洞。」她知道這麼說很不知好歹,但必須讓紫蘇明白真相。
「我知道,不過在那種情況下也只有這麼做。」紫蘇卻回她一個燦爛的笑容,「別擔心,我已想到如何減輕你的痛苦了。」
宋丹苓不解,亦不信,只是禮貌的不反駁。她告訴自己,生活幸福的人總是比較天真,殊不知一個不幸的家庭將怎麼折磨人的肉體與心智,而外人想幫忙卻往往無下手處。
進入桑府,眼前所見更使丹苓相信紫蘇只是一個不解人間疾苦的天真女人。
「別拘束,請坐。」紫蘇吩咐傭人茶水招呼。「你打個電話向公司請假吧!我去換件衣服,馬上下來。」
五分鐘後,紫蘇一身俐落的裝束出現在她面前,那是她只在電視、電影中見人穿過的柔道服,腰上綁的是黑帶。
紫蘇帶她至地下室,除了一間隔起來作為板牆球室,其餘一片寬敞,一邊擺了撞球檯和桌球檯,另一邊約有二十坪左右滿鋪榻榻米,還有沙包袋、木板、磚頭、瓦片……一些很奇怪的東西。
「你猜我可以空手擊碎幾片瓦?」
宋丹苓不以為然的看著她。用手打破瓦?多痛啊!
「一塊?兩塊?」
袁紫蘇拿起兩塊磚頭相隔十五公分排開,然後在磚頭上迭瓦片,一直迭到七片。「這樣就好,瓦片漲價了。」她回頭神色已轉為嚴肅,對她說:「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在想我是那種運氣特別好的富家女,對不對?如果你明白從小到大,我流過多少汗水,咬緊牙關苦練各種技能,你就該知道這世間沒有僥倖!努力多少,便收穫多少!所謂自助人助,欲成就自己,使人不敢輕視,進而不敢欺負,唯有不斷充實自己,壯大自己!」她嚴肅的口吻之中含有溫柔的親切。「好比一般人認為空手道者有力量空手打破瓦片或木片,想必是一門很霸道的功夫,有一身蠻力的人才敢練。沒有錯,有人天生蠻力,但要他打破一迭七片瓦,往往有打不破而手痛或骨碎的情形發生。」袁紫蘇在瓦片前站定,一瞬間,右手握拳往身體方向彎曲,手肘碰到瓦片上,卡鏘一聲,七瓦應聲裂成兩半。「這秘訣在於以柔軟的手法去打破硬瓦片這瞬間的『氣』。」
宋丹苓真的嚇呆了,從頭到腳都在顫抖,她不敢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女人,而她與她同齡呢!她全心戰慄,臉白得如同紙一般。袁紫蘇的骨架挺秀纖細,個子高挑,每回到公司均經過一番打扮,不知情者均猜她是模特兒或什麼有錢人家的小姐,她不出手又有誰看得出她身懷驚人的武藝!
她的臉色如此的蒼白,一-那間紫蘇有點怕她會昏倒在她面前,忙道:「這並不可怕,苦學而已。」拉了她坐在榻榻米上,把腳伸直,輕鬆一下。
「我不是怕,」宋丹苓的臉上出現一絲苦笑,「只是慚愧同樣是女人,為何有著天大地大的差別?」
袁紫蘇搖頭一笑,用很溫柔的聲音說:「身為女人有時很無奈,因為人只分兩種,男人和女人,而女人天生就比不上男人力氣大,一旦受到威脅,自然畏縮怕痛而心生恐懼,成了弱勢的一方。男人有一句話說:『錢是男人的膽。』我也有話說:『防身術是女人的膽。』雖然,學習武術並不能保障女人得到美好的戀情或幸福的婚姻,但至少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到男人的暴力傷害。」她停一下,繼續說:「像剛才你先生找你麻煩,我很想出手教訓他,卻忍住了,為什麼?因為她是你丈夫,我揍他,搞不好你會反過來怪我多事,心疼的站在他那邊,夫妻之間相處的奧妙我最近頗有心得;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要我出手揍得他抱頭鼠竄、落荒而逃雖然很容易,但恐怕會連累你回去後成了他的出氣筒,幫你反而害你,所以我才給他錢。」她望定對方,「可是,丹苓,往後你怎麼辦?你也是聰明人,相信你也看出你先生不但在糟蹋自己的生命,也在糟蹋你的生命、你的靈魂、你的前途、你的未來!不快樂的生活,將使一個女人原有的十分光輝逐漸黯淡,最後變成微不足道的存在。」
宋丹苓掩住臉,輕輕啜泣。
「這只能怪我自己命苦罷了!」
袁紫蘇輕輕喟歎一聲,她講了半天就只為聽她哭嗎?
「丹苓,你想不想學防身術?」她輕拍她肩。
「什麼?」宋丹苓抬起淚跡斑斑的臉,「我嗎?」
「自助人助,朋友只能幫一時,不能幫一世,能不能夠『重建自己生命』,唯有看你本身肯不肯去改變。這第一步,你必須有能力保護自己的身體不受傷害。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每天下班後到這裡來,我免費教你防身術。」
「我嗎?」她從沒想過自己可以學拳腳功夫。
「當然啦,這要看你是否願意學、吃得了苦。如果你覺得目前的生活尚足以忍受,得過且過呢,那我也無可奈何了。」
為了讓她有思考的時間,她們回到色調活潑的副客廳喝茶。紫蘇換了衣服,坐在地毯上玩電視遊樂器。宋丹苓原是最恨電動玩具,一看紫蘇也玩得津津有味,起身要走,又不好意思表現得太沒禮貌,又坐了一會,最後,她承認她搞不懂為何季征為此輸光家產,而袁紫蘇卻只當它是遊戲?
「你考慮好了沒有?」紫蘇暫停,問她。
「好,我試試看。」
「不是試試看哦,我可要事先聲明,我最不能忍受半途而廢的事,你如果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來學,最好算了,別浪費你的時間和我的時間。」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你在學校時最喜歡哪項運動?」
「打籃球,參加過校際比賽。」
「那你運動神經不錯嘛,一定學得來。」
好久好久都沒有人這麼看重她、期待她的表現,宋丹苓不由精神大振,學生時代的自信彷彿又回來了。
「那就麻煩教練了。」
紫蘇咯咯一笑。「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好了。」
第二天開始體能訓練,袁紫蘇譏笑她是「軟腳蝦」、「手無縛雞之力」,宋丹苓不服輸的個性逐漸抬頭,一個星期已略見成效,精神也比以往好些。
問題是過幾天紫蘇要和桑小鰈去香港,雖然地下室可借丹苓自由練習,沒人指導怕會有運動傷害,為此,紫蘇靈機一動,想到一位絕佳人選。
桑世徽沒想到紫蘇動腦筋動到他頭上,疑心她別有企圖,「你不會在牽紅線吧!」
「拜託你,老哥,人家可是有夫之婦。」紫蘇看住他,「她老公好吃懶做又愛打老婆,我看不慣才決定教她防身術保護自己。說起來這可是你們男人的恥辱,有這麼一個敗類,難怪女人談『狼』色變。」
「我沒空。」他想到一個推托的理由。
「你下禮拜不值夜班,剛好嘛!喂,你是警察耶,平常-得二五八萬,一碰上家庭暴力事件就視為『家務事』,說什麼不便干涉,漠視受害者的生命安全!不過才請你撥出一點時間就推三阻四,請問,你的正義感何在?」
桑世徽歎了口氣,舉手投降。
☆ ☆ ☆
第一次見面,宋丹芩驚訝教練換了一個大塊頭,站在他面前,她覺得自己好嬌小,彷彿他一出手就可以擊扁她。
「紫蘇不是在開玩笑吧?你這樣弱不禁風的女人,風一吹就倒,能練什麼?」桑世徽比她更驚訝,輕視道:「我看你還是算了,下回你老公再打人,你打電話到警察局找我,我幫你把他關起來,這樣還省事些!」
「你不教拉倒,不必出口罵輕人!就是因為有你這種傲慢自大、不尊重異性的男人,才害得我們女人吃苦。我先生不尊重我,所以才會傷害我,你能關他一輩子嗎?紫蘇說得對,自助人助,我的婚姻問題只能靠我自己解決它。」
「對不起。」桑世徽立刻道歉,「不該冒犯你!」
宋丹苓訝異的看著他,「沒關係。」她老公是打扁人也不道歉的。
「我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