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拍檔 第七章
    柔和的燈光照在一張張客人的臉龐上,這些都是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大忙人,揀一個空便跑來喝下午茶。

    袁紫蘇目光不定的在他人臉上尋來梭去,最後有趣的說:「只有我看起來最像閒人。」

    「少嘻皮笑臉的。」黃想蛉只是坐在對面直瞧著她看,「特地約我出來,一定有什麼鮮事發生,還不快說!」

    「敘敘舊情而已。」她耍賴。

    「說得好像我們多年不見似的。」美術系同窗四年,黃想蛉太瞭解她啦!「你準備自己招供呢,還是我拷問你?」

    「好潑辣的王夫人,不知王慈風怎麼受得了你哦!」

    「桑小鰈都受得了你,何況像我這麼溫柔、美麗、大方、賢慧、能幹、善於持家的一流好女人,不會有男人受不了我的。」

    「好不要臉。」紫蘇一副噁心的樣子。「你結婚後臉皮更厚了。」

    「我說的全是事實。謙虛固然是美德,但也沒必要貶低自己。宣傳自己的優點不但可使人很快瞭解我,也會讓自己更加自信而美麗。」她瞪大著眼睛反駁。

    「但也不須宣傳到我面前吧!」

    「『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誰教你是我的好朋友呢!」她振振有詞,還真無一絲慚愧狀呢!優雅的喝一口薄荷茶,取塊英國烤餅輕咬,這時的黃想蛉再淑女也不過了。

    袁紫蘇佩服的看著她,心想她若不是這種個性,也不敢嫁入看似幸福,其實人際關係、利害關係複雜得令人疲於應付的豪門世家。

    「婚後一切如意?」這是好友嫁後,她們第一次單獨見面。

    「還好啦!」黃想蛉明白她在擔心什麼,笑說:「其實嫁入哪一類型的家庭都一樣,就是要努力凸顯自己的存在價值,讓夫家的人認同我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肯定我的價值、重要性,自然而然當我是一家人。」她一臉自信的笑容。「知道自己是有用處的人,知道自己能夠帶給別人快樂,將活得更加坦然、自在,『去他的名門,去他的富家子,還不是肉體凡胎!』只要這樣想就對啦!」

    「我就知道不必擔心你,你天生的皮厚、好強,再厲害的男人碰上你,你都有法子把自己形容得比他更厲害,搞不好王慈風反過來怕你呢!」

    「你少污蔑我,我可是非常溫柔體貼的太太。」

    「這話留給王慈風說,比較有說服力哦!」她淘氣的眨動眼睛,開懷而笑。

    「袁紫蘇!你這小討厭,我恨不得掐你一把,勾起人家的好奇心卻又顧左右而言他,你到底從不從實招來!」

    「招,招,我哪敢惹你這號惡婆娘!」紫蘇仍禁不住嘴癢糗她一下。

    「快說!一定是天大地大的精采妙事。」黃想蛉期待著。

    她狀似沉思的想了一下,「比目魚說他想追我。」

    「還有呢?」黃想蛉眼也不眨一下。

    「這還不夠驚奇嗎?」她的目光含有譴責的意味。「他突然對我說他愛我、想追我、要娶我,令我措手不及,差點暈過去。」

    「就這樣?」

    「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我早八百年前就看出比目魚一心一意全在你身上,我只奇怪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怎麼只有你渾不知覺,更奇怪他居然沒有早幾年就拿把槌子敲醒你,直到今天才表白。」她的眼光迎上紫蘇的,好一道銳利的眼神。「你怎麼說?」

    「你也知道他那股粘勁,肯給我拒絕的機會嗎?」

    「他早該這麼做了。」

    「可是──」她歎口氣,「我真是沒有想到耶!他一直都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溫柔到有時我覺得他很婆婆媽媽,從我們初見面熟識後便如此,而且他把一句『妹妹我愛你』從小說到大,誰會想到他話中有話呢!」

    「你做什麼事都聰明,也看得清,唯獨一碰上感情事便迷迷糊糊,虧得比目魚有耐性鵠候多年。」黃想蛉的眼中滿是促狹,笑開嘴。「瞧他一副『女人我怕怕』的害羞德行,原來從小便開始打你的主意,如此看來,他的心智比外表成熟許多!多告訴我一點你們初見面的情形,突然多出個爸爸和四位哥哥想必很精采吧!」

    袁紫蘇頷首微笑,眼波流轉,思緒緩緩飄回過去。「認真講起來,我媽和爸的再婚,是我牽的紅線呢!我媽當時在一家庭園餐廳當經理,生父過世後,她不放心我一個人留在家裡,星期六下午我不是待在我媽的小辦公室寫功課,就是跑去庭園看鯉魚。那家餐廳的庭園其實很小,並不擺設餐桌,只是提供一幕造景,使窗邊的食客加添一點氣氛,所以我在庭園玩,並不妨礙營業,不知情的人均以為我是隨爸媽來用餐的小孩。當時我不知道有人在注意我,一直到有一個星期六下午,一位很帥的中年人走過來和我說話,我正無聊得要死,有人陪我聊天再好也不過了。沒想到我們一聊便很投機,約定下次再見。以後每個星期六下午我們都會見面,幾次後,連我媽都發現了,走過來和他攀談,那時他才自我介紹他叫桑寄生,要我叫他桑伯伯。」

    袁紫蘇表情甜蜜的微微笑著,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情感流露。

    「緣分真是挺奧妙的,生我的爸爸跟我之間一向無話可說,反而繼父對我一見投緣。他跟我媽結婚後,十分疼愛我,沒有相處上的困難,反倒是多出四位哥哥令我一時難以接受,生怕被欺負了。尤其世賢、世軒已經大得不需要母愛,又習慣一家子全是男人的生活,不太能夠接受我們母女;世徽則成天野得不見人影,唯一肯親近我、試著接納我的就是小鰈。」她笑了起來,「你曉得嗎?一開始我以為小鰈是女孩,因為他漂亮得不像男孩,穿著男女通用的休閒服,名字也像女生,直到第三天起床刷牙,不小心撞見他站著方便,我……我想我當時臉都變了,罵他不男不女,變態!從那時候起,他穿衣服就很小心,好像在看我臉色打扮。本來身為拖油瓶的我才是該誠惶誠恐、看人臉色的,而他那副樣子實在讓我好笑,反過來我心懷坦然,開始可以很自在的面對其他家人,才發現他們都是好人,並不難相處,只是需要時間適應。」

    「後來你跟桑小鰈又有什麼鮮事發生?」

    「他啊!」紫蘇輕晃著頭笑道:「天生一張招蜂引蝶的臉龐,上高中前個子也小,不看他的穿著,光看臉蛋實在美如少女,所以老是受男生欺負。頭一次我看見他哭著跑回家,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哭哭啼啼半天才說清楚怎麼了,原來鄰居的小朋友都不肯跟他玩,還推他摔跤,害他一身泥濘。我見不得男生哭,叫他帶我去找那些人,原來他們在空地上打籃球,害小鰈摔跤的男生也還在,我就向他挑戰,比賽射籃,各投三球,我三球全進,贏了,而他也答應以後不再欺負小鰈。這類事情發生多了,就變成他老愛粘在我身旁,三哥還自以為幽默的說:『有袁紫蘇在的地方,桑小鰈必在十步之內』。」

    黃想蛉有趣的笑了,「你們果然天生一對!」

    袁紫蘇沒有笑,反輕歎口氣。「假如他只是一味的粘我,我不會有耐性忍到今天。其實他也很努力,幫我很多,像替我搭配服裝之類的,那手易牙妙技尤其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你知道我對美食沒有抗拒能力,又挑食,而他就是有法子弄出一桌令我食指大動的佳餚!如今想來,他也挺狡猾的,看準我的弱點,用美食收買我的心,變成我也在仰賴他。」

    「這樣不是挺美的嗎?」黃想蛉還記得大學時一群人到郊外露營,袁紫蘇永遠是動筷動口不動手,不過她總是帶著桑小鰈一起來,所以也沒人埋怨她。「你手不動三寶,若沒一個巧手的男人來配你,生活不好過哦!」

    「像你做現成的少奶奶最省事囉!」

    「你以為少奶奶好做嗎?現今的傭人很刁的,若不能一進門便降服他們,以後准把我說的話當成放屁,對我吩咐該做的事七折八扣的,反倒成了花錢買氣受。」

    「憑你黃想蛉會受氣?我豈不可憐加悲慘。」

    「嗤,可憐又悲慘的是那個勇氣可嘉,悍不畏死,一心想娶你的男人!」

    「很好,我會替你轉告比目魚,原來有這樣一位美女一直默默在關心他、同情他、為他打抱不平,可憐他必須忍受我這個家事白癡!有人說同情也是一種愛,你該不是……」

    「喂,袁紫蘇,你喜歡挑撥離間也不必扯上我,我是有老公的女人耶!」

    「你說我壞,我乾脆壞到底嘛,順便鼓勵你紅杏出牆。」

    「死阿紫!」

    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彷彿又回到大學時代。

    「不跟你鬼扯了,不正經!」黃想蛉白她一眼,「說正經的,你和比目魚同進同出十幾年,如今他一番剖白,你自己心裡究竟怎麼想,倒也說說看。」

    「你是問我對他有無情愛?我也搞不太清楚。」袁紫蘇大而化之的聳肩帶過。「這種事情強求不來,要不然我交過那麼多男朋友,早該開花結果。反正也不用急,至少我還有一年的自由時間可以逍遙。」

    「怎麼說?他不敢把你敲昏拖進禮堂?」

    「他作夢也不敢。你忘了民間習俗,男二十五不宜聘娶,女二十九不宜出嫁,也有人說不管男女,二十九歲都不嫁娶,二十五歲那年也該避一避,所以還可以拖上一年。」

    「你才別迷糊,這指的是虛歲,算算我們已經二十五歲,過了年即二十六啦!」黃想蛉故意恐嚇,「冬的腳步已近,春天還會遠嗎?」

    袁紫蘇有恃無恐,「我一天沒愛上他,就一天不答應嫁人。」

    「好吧!反正比目魚有的是耐心,我除了同情他,也無使力處。」

    「怎麼沒有?你可以說說你婚後的生活點滴,若是我聽得滿意,說不定起而傚法,你便是功德一件啦!」

    「欲探人隱私還理由正大,也只有你袁紫蘇才想得出。」

    「給你發牢騷的機會你不要,那我走囉!」

    「去會情郎?」

    「你都這麼猜了,怎能不去而害你失望呢!」

    「你這張利嘴哦,真虧比目魚受得了。」

    「王慈風都受得了你,何況像我這麼溫柔、美麗、大方、賢慧、能幹的一流好女人,不會有男人受不了我的。」她照本宣科念完,咯咯嬌笑。

    黃想蛉狠狠白她一眼,也不禁笑了。

    步出飯店,和落日碰了個正著。

    「白晝變短,才五點天就開始黑了。」黃想蛉一看時間,兩人聊了整整兩個小時,不禁相視而笑,好一對都市閒人。

    互道再見後,紫蘇立在原地想了一想,反正沒事,就去接比目魚下班好啦!雖然暫時尚理不清兩人之間是友情或是愛情,但是已答應與他交往看看,就必須付出,把心放在他身上,至少她不願讓他認為她是沒誠意的人。

    ☆ ☆ ☆

    安步當車到達位於一棟舊大樓二樓B室的徵信社,剛好六點,桑小鰈正要下班,見到她十分驚喜,忙拉住她的手。

    「怎麼回事?你到這裡來。」

    「來接你下班。」她說,目光則好奇的打量這小不叮咚的辦公室。把大好青春和一身精力埋沒在這種小地方,不是太可惜了嗎?

    坐最裡面一名矮矮肥肥的中年人一面修指甲,一面揶揄的看著她,「喂,小桑,她就是你肯留在這裡鬼混的原因吧!如今給你追上手了對不?所以決定不幹了。」

    「探長,」桑小鰈窘迫的說:「我不做是另有原因,完全是家庭因素。」

    「算啦,我早看出你不是一輩子窩在這行的料。」那中年人把腳抬到桌面上修剪腳趾甲,其不雅觀之姿令人絕倒。「去吧!去吧!結婚時別忘了請我吃一頓。」

    「天下沒有白喝的喜酒,記得禮金多包一點。」紫蘇嘴快的說。

    中年人瞪著她,哈哈大笑。「聽見沒有?小桑,她比你更迫不及待要結婚!不過這麼凶悍的小女人,你怎麼會喜歡呢?」

    桑小鰈的眼裡、臉上滿蘊笑意,瞅著紫蘇。

    「我沒有……想結婚。」她氣死了,臉紅紅的好可愛。

    桑小鰈牽了她的手下樓。紫蘇甩開他,手叉腰質問:

    「他到底在說什麼嘛!你做不做偵探又關我什麼事?」

    他一時有點不自在。「以前你常說沒見過真正的偵探很可惜,寫作時難免缺少真實感,所以我就去做做看嘛!你別小看探長又矮又肥,他在這行做了二十幾年,經驗老到,偶爾閒暇時我向他討教過去一些有趣的或值得令他回味的案件,他也會告訴我。當他問我是不是有朋友在寫推理小說時,我說是,不想他一看見你就一語中的。」

    她凝望著他,好像他是什麼稀奇古怪的寶貝,直直瞅著,眼中煥發著奇異之色,心怦怦跳著──怪不得他近來常提供她許多寫作資料!紫蘇在過去從未見過第二個如桑小鰈的男人,相信未來也不會再有,將她當成他小世界的中心,抱以最深摯的愛心溺愛她──這種認知使她感覺陌生。過去同其他男性交往,她往往是處於強勢的一方,她無法作偽裝出柔弱相,肉麻的情話在小說中寫多了,日常生活別指望她會照本宣科,這也是為什麼她的愛情總是無疾而終吧!

    然而,桑小鰈卻使她有「受寵」的感覺,這不但新鮮,也很快樂,因為她畢竟擺脫不了女性的本能,喜歡被人疼愛的感覺。此種過去常被她忽略的強烈感情,對照他那一雙透著深情的眼眸,紫蘇心中的情焰無以言宣,驀地投入他臂彎中,默默無言。終於,她感應到桑小鰈對她的深情,也不再逃避自己內心的吶喊。

    「謝謝你這麼愛我,我也愛你!」

    他轟然腦間一陣昏眩,如踩在雲端一般。

    「紫蘇!」太過驚喜反而結結巴巴,「你說……真的?」

    她輕笑,低語著:「我交過許多男朋友,可是我從不曾對任何男人說出一句『我愛你!』我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一旦我說那一句誓言,今生永不更改,所以,他必須值得我愛。」她水汪汪又火辣辣的看著他,「我只對你說,我愛你!」

    桑小鰈一動也不敢動,甚至難以呼吸,「我……我好高興!我愛你!」低喊聲發自靈魂深處。

    當他們的眼光相遇,她看到他的眼眸裡燃燒著火焰──他一直都是這樣凝望她的嗎?直勾勾的,毫不閃避!紫蘇納悶自己為何至今才發覺呢?是她雜務太多,也因她根本沒去想過,幸好為時未晚。

    「你真是傻蛋!」她再次有了淘氣的神采,「幸好我夠聰明,及時愛上你,要不,以你追求的速度,我成了老小姐只好改嫁別人。」

    她在揶揄他,他卻笑得很開心。

    「有一點我事先聲明哦,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而勉強去做不適合你的事,像做偵探,根本在浪費你的創業時間。」

    「不,起初就打定主意只做半年。」

    「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他卻賣關子,「晚上大伯和姑姑會來,你就知道了。」

    袁紫蘇眼珠子轉一轉,已猜到七、八分。

    「你這尾魚,山人面前賣關子,小心我捶你!」

    他一把擁住她,「你捨得嗎?」

    「當然捨不得。」她在他耳邊呢喃,忽然往他柔嫩的耳垂一口咬下,他痛得跳開三步,她咯咯大笑:「我只會咬你!」

    「你壞死啦!」他嘟起嘴。

    「後悔愛我了嗎?」她微側著臉龐,笑靨如花,說不出的靈動、嫵媚。

    「我愛死你了。」桑小鰈擁住她,輕聲細語:「我會很快找機會讓你一次親個夠、咬個夠,讓你也愛死我。」

    她臉乍紅,「色鬼!」捶了他一下。

    見她輕嗔薄怒,桑小鰈愛憐之情更甚,他已見到美好的未來了。

    ☆ ☆ ☆

    若論人間不公平事,實在數不勝數,但是老天也不能開這種玩笑啊──桑寄薇每側身大哥、二哥之間,就忍不住要咒老天一次。

    桑家即使排不上台灣首富前三名,也在十名之內,令人耳熟能詳的公司行號少說也有七、八家隸屬桑家旗下。這般家族最需要的是什麼?人才!有實力繼業的人才!

    老大桑寄民不負重望,成為接掌企業的龍頭,再加上小妹桑寄薇的生意頭腦也屬一流,因此排行中間的桑寄生得以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且在父母死後成為太平股東,悠悠哉哉度過數十年富貴生涯。

    這還是小事,桑寄薇最氣老天爺的一點就是最需要兒女繼承衣缽的桑寄民和她,偏偏只各得一子或一女,而桑寄生卻一口氣獨得四個兒子。生兒子也罷,好歹也是桑家人,若肯進入商界那最好不過,公司那麼多,正需要人手,而氣人的是桑寄生自己不負擔家族責任,竟還教導五名兒女儘管挑選自己的工作,不必勉強,他也未免太逍遙了!

    這些話桑寄薇不曉得念過多少次了,桑寄生一看她的臉色就有預感她又要嘮叨一次,防衛般的搶先開口說:

    「從世賢念高二選組時,我已對他們四人一再重申,將來誰肯進桑氏企業服務,最起碼有能力主持一家公司的,我所持有的股權在我死後就由那個人繼承!遺囑上我也是這麼寫,所以不是我沒鼓勵他們從商,你須明白才好。」

    說來實在令人好氣又好笑,彷彿繼承權會壓死人似的,一個接一個學有專長,離商之路似乎更遠了。桑寄薇看看這些孩子,均是儀表堂堂、偉岸出眾,本來她最看好老大世賢,誰知他悶不哼聲去考醫學系,早聲明:「只要我不出差錯,這輩子不愁吃不愁穿,沒興致受那種束縛。」遊戲人間的灑脫勁兒,與老爹有異曲同工之妙。老二世軒一板一眼,行事不夠圓通,不是企業家的料,去念法律也好,本來也可指望進門的媳婦,可是初見於還幽的那一眼,她已不存指望了。老三世徽從小生龍活虎,標準的孩子王,好打抱不平,原本想當檢察官,後來發覺當刑警逮捕現行犯比較刺激,就一舉投入警界,意圖他改行大概不可能了。目光轉向丁華容,桑寄薇在這一家子人中,最欣賞的就是丁華容,其敏銳的生意眼光曾令她不只一次懊惱沒及早將她拖入桑氏企業!可惜她也太放任女兒了,竟讓女兒去學畫、寫小說,在桑寄薇心目中,寫小說簡直是一件沒出息的事!原先還指望袁紫蘇能遺傳到丁華容的商業細胞,等她嫁給桑家任何一子,由媳婦執掌企業江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今可好,她滿腦子的幻想故事,再也裝不下現實的商業。

    桑寄薇和大哥桑寄民對望一眼,不禁搖頭苦笑,而今只剩一個希望──

    「可以吃飯了。」桑小鰈由廚房走到客廳宣佈。

    「你加了什麼菜?」袁紫蘇興致勃勃的問。本來彩玉已在準備,但他臨時決定一顯身手再加兩道菜。

    「你喜歡的,檸檬雞排和水果沙拉。」他笑得比過去更溫柔。

    就是這小子,桑寄薇頭痛的觀察他,他是四兄弟中唯一乖乖去念企管系的希望人選,可是據瞭解,他念四年大學只做出一件令人刮目相看的事──粘緊袁紫蘇!其餘乏善可陳。唉!這樣的男孩子能指望他成為商業奇才嗎?

    瞧他凝眸笑望紫蘇時的那副溺愛神色,似乎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做幾道好菜餵飽他的紫蘇妹妹!

    一家人圍成一桌吃中西合璧的晚餐,桑小鰈永遠坐在紫蘇的左手邊,挑一塊雞排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上,看她沒幾口便吃完了,滿意的笑。

    「皮酥肉嫩,真好吃。」她一向很捧場。

    自己家人見怪不怪,於還幽則瞧得有點不好意思,她和世軒均屬於較拘謹的人,絕不在人前做出親密言行。可是,光瞧他們相親相愛,備極綢繆,絲毫不惹人反感,反而有點感動他們之間真情流露,坦直率真,說真的,教人不羨慕也難!

    「看來你們的好事近了。」還幽輕道。

    「那也得等你成為我們二嫂之後再說。」

    「阿蘇,你說真的?」丁華容一時無法消化這則好消息,「你真要嫁給小四?噢,太好了,你不用離開媽媽身邊了。」

    「媽,你很奇怪耶,我嫁人是因為我愛他,才不是為了方便跟你做連體嬰呢!」

    「你這脾氣哦,哪個婆婆吃得消?只有老媽來承受了。」

    紫蘇向母親扮個鬼臉,逗得大夥兒全笑了。

    於還幽羨慕的看著紫蘇流麗一身幸福的光彩,如意嫁得深愛她之郎君,夫家與娘家又是一體,不必調適自己去適應新的生活和家人,永遠備受寵愛。

    桑世賢馬上開香檳慶祝,咧開嘴笑說:「棒呆了,有你們這些自願犧牲者,我更能逍遙自在過我的獨身生活。」

    袁紫蘇朝他舉舉杯,「別高興得太早,大哥,我突然發覺我有牽紅線的特異功能,像爸和媽、二哥和二嫂,搞不好下一個就輪到你,或三哥。」促狹的目光溜過去。

    桑世徽險些嗆到,「別看我!醫生的行情好,容易作媒。」

    「可是三哥你看起來雄赳赳氣昂昂,比較迷人耶!」

    「比目魚,管好你老婆!」

    「呆子,向比目魚求救,他只會幫著阿蘇設計你。」桑世軒對他嗤之以鼻。

    桑小鰈不以為忤,直瞅著紫蘇笑。

    桑寄薇瞧在眼裡,歎在心底: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啊!

    桑寄民卻有不同的看法,他反而認為桑小鰈是那種立定目標便有勇氣努力到底的少有人才,別看他外表文弱,似乎沒主見,不對,絕不是,瞧他追紫蘇那股子熱呼勁,可知他受得了氣、耐得了煩,正是生意人不可或缺的必備條件。

    他決定收攬桑小鰈加入旗下。

    「世賢,你是醫生,不可能改行?」他一個一個來。

    「大伯,怎麼你還沒死心!」世賢躲開他的逼視。

    「世軒,你呢?」

    「別浪費專業人才!」不愧是律師,一語切中要點。

    桑世徽看看手錶,咳嗽一聲,說:「我跟人調班回來的,去打個電話問局裡有沒有事。」找腳溜走。

    「這是什麼世界?」桑寄民怒視二弟:「你有四個兒子,卻沒一個肯為我們父親所創下的基業貢獻自己的一生!可憐我只有一個兒子,身體卻不是很好,不能過分勞累,你們想害他英年早逝嗎?寄薇的女兒又還小……」

    桑寄生明白他在借題發作,並不理會。

    「大伯!」桑小鰈一本正經的說:「我去。過兩天我就去公司向你報到。」

    「你──」桑寄民沒想事情這麼順利。

    「除了我,好像也沒有別人了。」桑小鰈似乎早有心理準備,坦然說:「大哥要念醫學系時,就把從商的重任轉移給二哥,二哥自認志趣不合,又移交給三哥,結果三哥說他不耐煩坐辦公桌,又賴給了我。誰教我最小呢,我只有接受!」他說著握住紫蘇的手,又笑說:「我不像三位哥哥很早即決定自己將來要走的路,念哪一系對我都沒有差別,也不覺得念商討厭,我想這一行大概還適合我吧!而且,從小我就打定主意要跟紫蘇結婚,並且要給她一個舒適的生活環境,讓她不用為家計煩惱,盡情去畫畫、寫小說,做生意是我所能選擇的最好一條路。」

    「我說過我不要你為了我而犧牲你的興趣!」紫蘇微蹙眉,「你這樣會使我有心理壓力,你知道嗎?」

    「不只是為你,更為我自己。我需要肯定自己的價值!」桑小鰈安慰她,「我是成年人,明白自己在做什麼,若非對從商有點興趣,怎麼也不敢加入桑氏企業,而你,是在後面推動我的那隻手,令我渴望做一個真正的大男人。」

    「你本來就是男人,我早知道啦!」

    他捏捏她的小鼻子,「你上次還說我是大男孩。」

    「記憶力那麼好幹嘛!」紫蘇的表情嚴肅,「你想做就去做,我會支持你。只希望你能夠從工作中得到快樂,才不致有後悔的時候。」

    「我就等你這句話。」

    桑小鰈毫不顧忌的當眾親吻她面頰,臉紅的反而是紫蘇。

    「大伯,姑姑,你們歡迎我加入嗎?」

    「我當然歡迎。」桑寄民笑開懷。

    「可是,你原先的工作呢?」

    「知道今晚你們會來,我已辭職了。」

    「小鰈,這非兒戲,一旦你加入就注定了這一生必須辛勤努力的工作,你不能三天兩頭沒興趣就說不幹了。」桑寄薇醜話說在前頭。

    「我最喜歡需要努力的事。」他的眼睛愉快的閃動著,「再怎麼困難也難不過我追紫蘇妹妹的辛苦吧!」

    「別又扯上我!」紫蘇在桌下踢了他一腳。

    「哇──」他故意大聲哀嚎,苦著臉叫:「痛死我啦!你又欺負我!」

    「這麼痛嗎?對不起!我好心疼喲,幫你揉一揉哦!」她的手往他大腿上一摸,狠狠掐了他一把,臉上仍帶著魅人的微笑。

    桑小鰈霎時齜牙咧嘴,表情痛楚,卻不敢再喊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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