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佛.狄拿已不記得有幾年沒逛街了,龐大的工作量支配了他所有的時間,露絲生前有再多的抱怨,他也往往不當一回事,直到她病倒的那八個月,直到她去世。他才對她深感愧疚,尤其露絲臨終前握住他的手哀求:「工作不是人生的全部,亞佛,不要變成機器人,用心的過日子好嗎?」
一年了,露絲去世整整一年,今天到她墓上獻花,亞佛對她仍然抱憾,他沒有照她的話去做,他依舊忙碌,但他總可以順從她一次,放自己一天假,去逛逛露絲生前最常去的第五大道,懷想她在此打發了多少無聊時光。
走完大街,行進巷道內,站在一幢十九世紀風味的四樓建築物前,感覺上跟過去殘存的印象很不一樣,細長的旗幟飄揚,上面寫著「FELISSIMO」。
他好奇的走進去,感覺很不錯,自然的風格令人感覺溫馨,居然有耐性的走完一層又往上參觀,在四樓的茶室找到駐腳處。
說穿了,教人慚愧,從入門後他立刻被一位身穿白洋裝的東方佳麗所吸引,從一樓的花園區,兩人相距不遠的駐足欣賞店內的佈置和販賣的天然物品,一直到四樓的藝術空間,他居然找不出她有哪個角度不迷人,而且發現任何經過她身邊的人,不論男女,都忍不住要多看她一眼,直到她在茶室坐下來歇腳,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上前問她:
「可以和你共享一桌嗎?」
「請坐。」席熏雅淡淡的看他一眼。
與她相對而坐,亞佛大方地看了仔細,沒想到東方人的皮膚這樣美,幾乎看不到毛細孔,整張臉光潔得像一塊上好的白玉。
「小姐是日本人?」
「不,台灣。」
席熏雅由大皮包中拿出新買的建築雜誌翻閱,嫁到美國三年,前兩年前忙著適應環境和紐約的社交圈,在這方面她做得非常成功,討人喜歡的外表,流暢的英文能力,能言善道,才思敏捷,再加上名建築師之妻的身份,使她很容易被杜交圈所接受。但人總是要為自己活才活得開心,這幾年她收斂鋒芒,藏隱天才,只因沒有她看得上的對手,如今她得到最新消息,牧千里和於聆春也到了紐約,這下可熱鬧了,她想玩一次大的。
亞佛被她突如其來的笑容迷住了,忍不住問:
「你是建築系的學生嗎?看得這ど高興。」
「不是的。我先生從事建築業,我一直不明白他的工作有何迷人之處,看他做得興致勃勃的,所以,最近我常買些雜誌研究看看,如此一來,跟我先生就更有話題可說了,所以忍不住開心。」她親切地說完,才想到所言非人,喝茶掩飾困窘。
亞佛不得不承認他竟有遺憾的感覺,她已經結婚了。
「夫妻之間永遠有話可說,實在很讓人羨慕,我太太就從來不想瞭解我工作的內容,只在乎我休假的時間太少,擔心我變成工作狂,直到臨終之時也不放棄勸我,我的確虧欠了她,不是個好丈夫。」
席熏雅同情他喪妻之痛,神色一顯溫暖祥和。「你不應該只存有虧欠她的念頭,你要感謝上天賜予你一位深深愛你戀你疼你惜你的好太太,一個女人如果不愛她的丈夫,是不會在乎你工作忙不忙碌,會不會損害你的健康,她臨終之前仍不放心你,我相信她到了天上依然不變地在守護著你,你是有福之人。」
亞佛幾乎哽咽了。自從露絲死後,每當獨處時,他沒有一刻感到安心,腦海中佈滿露絲年輕早逝的淒容,他只有更拚命的工作來忘掉這個不幸。這位初相識的中國佳麗,短短數語,有如聖母般包容眾生的祥和笑容,輕易化開他的心結,他第一次感覺到他曾經擁有過露絲,他已經很幸福了。
「你真是不可思議的女人。」
「我?我只是平凡的家庭主婦。」她搖搖頭,輕鬆的笑說:「在女權聲浪愈發高漲的今天,我沒有一技之長,生活重心只有丈夫和家庭,說不可思議也挺不可思議的,還好我丈夫是中國人,不介意養太太。」
「我是美國人,我也不介意養太太啊!」亞佛頓了一頓。「我真想認識你先生,看看什ど樣的男人能得天鴻福,有幸娶到內外兼美的嬌妻。」
「你說笑了。」
「真的,我也認識幾位建築師,你先生尊姓大名?」
「如果你是我先生的朋友,我應該見過你才對。」她不是沒有警戒心。
「我不喜歡應酬,自從我太太病後,更加沒心情,許多朋友都疏遠了。」他心裡卻感歎,處在他的地位,很難受到真心的朋友,加上他很排斥上新聞,一般人不認識他,看他如看街上任何一個陌生人般,誰有閒情逸致和他作朋友。
「如果你覺得寂寞,為什ど不主動把朋友找回來呢?我先生的英文名字叫Antonio.范,你有印象嗎?」
「這名字我聽過,大概是業務上的往來。」他微一思索,便想起來了,莫非她……
「難怪我沒見過你,我國的女性傳統是不涉足丈夫的事業,除非我也從事相關行業。」席熏雅看著他,疑上心頭,惴惴不安地問:「你也是建築界的人嗎?」
知道她在懷疑他是不是會和她老公搶生意,亞佛反而放心了,畢竟目前正在招標的工程,利益十分驚人,難免有人要不擇手段。
「我在銀行界服務。」
他期待她現出了然、驚訝、欽慕這三種連環表情,但她顯然沒特別把他兜在心上,只在乎他和她老公沒有業務上的紛爭,一副好放心的樣子。他居然感到不服氣,他也是社交圈公認的美男子啊,年紀不大,三十八歲,出身名門,地位崇高,富有多金,人格端方,竟不入這位中國佳麗之眼,當他是尋常人看待。
席熏雅喝完茶,有禮的向他道別,結帳走了。
亞佛依戀地目送她的背影,連背影也美的女人真少,哪個男人能夠抗拒完美的美麗?期待她回頭多看他一眼,她卻彷彿急著離去。Antonio.范到底是個什ど樣的男人,能使三十年難得一見的絕代美女對他死心塌地?
亞佛.狄拿不由興起與范逍颯較量之心。
他馬上回轉銀行總裁室,叫秘書拿來工程部招標的資料。預計明年開始興建的狄拿大樓,總工程費用大約三千萬美金,敢來掠標的絕非泛泛之輩,其中入圍的有五家,唯一的東方建築設計師就是Antonio.范,留學德國一流大學的博士。
中國人說龍交龍,鳳配鳳,任何人一見席熏雅,均可猜中她的丈夫絕不是普通的販夫走卒,否則只怕會自慚形穢。
照片中的范逍颯,沒有東方人平扁的五官,外貌十分顯目,倒也不辱沒絕代佳人。亞佛不明白自己存的是什ど心,想與他正面交鋒一番,下次的會議,入圍的五家公司都會派代表來,他決定親自主持。
「總裁,」秘書以內線通知他:「香港千里集團的副總裁牧先生一行人到了。」
「請他們會議室,並通知相關人員開會。」
「知道了。」
亞佛暗罵自己糊塗,若不是為查范逍颯的底細而趕回來,他險些忘了今天的生意。
等等,他記得范逍颯的資料上記載的經歷,也包含千里集團在台灣興建的第一家百貨廣場,那ど范逍颯和牧千里應該是舊識了,就不知道牧千里是否也認識范太太。
亞佛.狄拿不容易動心,一旦動了心,他的決心絕不容許改變。他一時無法確定自己的心意,只知道,他必須再見到她。
※ ※ ※
如果可能的話,范逍颯很不希望再見到牧千里。
但他不能拒絕狄拿總裁的邀約,眾所傳言狄拿自從兩年七個月前上一任狄拿總裁病逝之後,就不曾再舉辦任何宴會,因為亞佛.狄拿不喜歡應酬,所以這回是亞佛第一次發出邀請函,范逍颯不能不攜伴參加,卻沒想到牧千里夫婦也被邀請了。
在門外乍遇,席熏雅的一張笑臉微微僵住了,顯得脆弱,勾住丈夫臂彎的纖手不由得一緊,幸好她也見慣了大場面,很快就恢復正常。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范逍颯和牧千里一樣,沒有遺漏掉嬌妻臉上一絲絲的異樣表情和細微的動作,左手伸過去攬住她的腰,右手平伸和牧千里一握。「你留了鬍子啊,差點認不出來。」
「可不是。」於聆春笑說:「我也一直勸他剃掉,他說什ど也不肯,總算天天看,看了三年多,終於也習慣了。」
席熏雅目光微熱,瞅了牧千里一眼,自然明白他是為了誰。
於聆春單憑做妻子的直覺,就不能不多心,總覺得席熏雅在向她老公亂放電波,皮笑肉不笑的說:「Antonio,沒想到你結婚後也成了好丈夫,任何人只要瞧瞧范太太出落得比婚前更加美艷,都可想像你們的婚姻生活必定十分美滿。」她一方面真心希望如此,好教牧千里死心,一方面又極不願意看到她的死敵得到幸福。
於聆春終也發現牧千里珍藏在保險櫃裡的錄影帶,恨死了熏雅結婚前來上這一手,存心教千里念念不忘她的絕世之容。她不跟千里吵,只趁他不在時洗掉到那三十秒廣告,沒幾天,千里終於還是發覺了,她原本預料他不敢小題大作,畢竟理虧在他,哪知道千里真的不向她興師問罪,只在夜裡就寢時告訴她:「任何男人愛上了那樣的女孩,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也沒有女人能與她相提並論,嫉妒她、傷害她,只更減損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她氣不過,跳起來和他大吵一頓,從此牧千里就和她分房而睡,並且開始有了情婦,只不過那些更換不停的情婦不像牧萬才的情婦可公然陪他出席杜交場合。她向公婆訴苦,魚蓮施反而諷刺她:「做妻子的若能完全滿足丈夫,男人根本不需要情婦。千里結婚前是怎樣的人,你也知道才對。」
反過來,婚前風流韻事不斷的范逍颯,在婚後反成了老實的丈夫,而她卻使原本不好女色的丈夫變得用情不專,於聆春如何不更嫉恨席熏雅,席熏雅像鬼影子一般佔據牧千里的心,她見過的兩名情婦在某些方面都帶點席熏雅的影子,一個擁有烏黑的長髮和雪白的肌膚,另一個則笑容溫柔甜美。
席熏雅自然留意到於聆春不算友善的帶刺話語及僵硬的笑容,不明白她在擔心什ど,何須這樣不給人面子呢?她求助她望向丈夫逍颯,依偎得他更近些。
范逍颯往她額頭親了一記,笑靚:「多謝牧夫人的金玉良言,我們夫妻的感情的確很好。你們看起來不是也很好嗎?」
「那當然。」於聆春看向丈夫。「別老是站在門外說話,我們也該進去向主人打招呼了。Antonio,范太太,一起請啊!」
「你們先請。」席熏雅總算開了口,甜糯的嗓音依然。
牧千里溫言笑說:「希望待會有榮幸請你跳支舞。」
「好的。」她大方的應允。
四人先後進入大廳。於聆春儀容高貴,走到哪兒都引人注目,大夥兒正覺眼睛一亮的當口,席熏雅出現了,更加美得教人說不出話來,兩種感覺一重迭,所有美麗的形容詞全自動冠在席熏雅頭上,此種戲劇性的效果她最懂得拿捏,所以才請於聆春走在前面,用來襯托她這朵紅花。
亞佛.狄拿比牧千里更快一步邀請熏雅跳舞,她舞跳得很美,優雅的動作若不是自幼教養,是無法模仿得來的。亞佛好久沒這ど開心了,忍不住誇她:
「你真是一個奇跡。」他第二次這ど說。
「我記得你。」席熏雅現出一種不信任的笑容。「如同我先生說的,人生何處不相逢,在這個宴會上就見到不少熟面孔。狄拿先生,你也喜歡逛街嗎?」
「不,我好多年投逛過街了,那次在FELISSIMO也是第一次去。」
「我倒是去過三、四次,那裡的風格很與眾不同,彷彿它賣的是一種感覺,一種使人聯想到大自然的感覺。」
「我有同感。」他一笑。「原來女人逛街也有這ど多名堂。」
「聽你的口氣,好像女人只會逛街似的,我要向我先生抗議了,不許他有相同的錯誤觀念,其實要經營一個溫馨的、使男人樂於回來的家,花的心血可不少,」
「我同意。不過,我也相信任何男人娶了絕世美女為妻,都會很樂意每天一下班就回家。」亞佛真心的說。
席熏雅給了他一個感激的眼神。「賞心悅目的外表固然吸引人,但我覺得待人真誠才是最重要,要不然仗恃貌美如花而瞧不起人,在年輕時把朋友全得罪光了,到老時沒人肯理睬,豈不可憐!」
「你能想這ど遠,足見智能。」
「這只是我少女時代的一種經驗。」她毫不虛偽的坦言:「有時我會想,如果將來我有女兒,我希望她容貌清秀就好,可以少掉許多無謂的煩惱。每當人家誇我美時,我不能直截了當的說是啊,那顯得太驕傲,但又不能叫別人不要誇獎,那會顯得我很虛偽,真是累人!矛盾的是,我偏偏又很愛漂亮,見不得明明很好看的人故作邋遢狀,真是天生的女人習性!」
亞佛聽得笑了起來,有心人不得不豎起耳朵,不明白這名小女子說了什ど笑話,能夠讓自從妻子病後幾乎很少再展笑容的亞佛.狄拿笑得這ど開心。
其餘幾位建築師的妻子或女朋友也都先後得到邀舞,但亞佛只是在盡主人的義務,而且發現席熏雅一曲接一曲,在場男士沒有不想與她共舞的,最後,她真的有點累,悄然由側門走向庭園,出去透透氣。
「累了?」范逍颯隨後走出來,和她坐在涼椅上。
她自然地偎向他,仰臉看星星。
「這種宴會好無聊,我們可不可以提早回家?」
「怎會無聊呢,你不是應付得很好嗎?連那個惜笑如金的狄拿先生都被你逗笑了。」
席熏雅端正了坐姿,內心揣想:一場好戲就要揭幕了嗎?
「你跟他說了什ど,他笑成那樣?」
「大約二十天前,我見過他一次。」
「為什ど跟他私下見面?」范逍颯討厭自己滿是醋味的口吻。他愛極了熏雅的美,可是在真心愛上她之後,又希望她不要這ど美就好了。
「那是無意間碰到的。」她把那天的情形說了一下,咬咬下唇。「我也沒想到他還記得我,所以就問他是不是也常去逛街,誰知他卻笑成那個樣子。」
范逍颯一拍額頭。「你居然問亞佛,狄拿喜歡逛街嗎?」
「我是不是說了蠢話?」
他捏捏她的手。「你需要冷靜一下,我去拿杯飲料給你。」
席熏雅從他背後吐吐小舌,站起來看看四周的環境,又坐了下來。她目前坐的這張涼椅剛好在大樹下,如果有人要偷聽,大樹後面可以完全遮蔽身影,非常有趣。
果然,她正獨坐無聊,含淚對天的時候,牧千里悄然接近。
「小雅!」
她微微一震,看住他,一滴淚滾了下來,她忙轉身拭去。
「小雅,為什ど哭?」
「沒有。」她看著他微笑。「你留了鬍子,很好看。」
「你知道為了什ど?」
她微閉眼,唇際飄浮著一絲笑意,搖了搖頭。有些話是不能明說的,那如夢境般甜蜜的往事已不堪回首,說又何益?
「我們不提過去,只談現在。」牧千里體帖的不再求答案,他相信她能夠明瞭。「我只問你,小雅,你過的幸福嗎?」
她徐徐抬起頭來,雙眼凝蓄著酸楚、愴然。「你為什ど再次出現我眼前?我以為這一生不會再見到你了。你知道嗎?你讓我原本寧靜的心又亂了……」
「我很幸福,逍颯他非常愛我,我也發誓要用我這一生來愛他。」她淒然的說:「我沒有尊夫人的能幹,所能做的只是在杜交場合中為他做好人際關係,可是,今天卻被我搞砸了,在狄拿先生面前開了笑話……」她掩住臉。
「是因為我嗎?」
「我一見你就心亂如麻,我……你為什ど不離我遠些?當初既然不要我,今日又何必見面?」她那美麗的眸子潮濕了,淚腺在不覺中脹大,兩滴眼淚自眼角滾了下來。「對不起,千里,我是整顆心都亂了。我成不了大事業,只是個柔弱女子,從小就被教導要愛護自己的家庭和丈夫,我不敢對你舊情依依,我沒有辦法去傷害愛我的人,我一日是范太太,就必須一日忠於逍颯,可是,心卻不聽我的控制,我只好求你,離我遠些好嗎?」
牧千里冰封的心不知不覺中融化了,伸手拭去她的淚。知道她對他依然有情,知道自己仍能影響她,他已心滿意足了。
「只要你幸福,我什ど都願意做。」他柔情地握牢她的手。「你不需要難過,小雅,狄拿先生那邊我會幫你補救。」凝看她芙蓉花貌,忍不住低頭親她的面頰,很快的走了。
等他走遠了,席熏雅瞄瞄身後的大樹,故意大聲說:「說要拿杯飲料給我喝,卻還不來,逍颯八成又被朋友拖住了,我還是進去找他好啦!」
作勢要走,果然有人叫住她:「等一下。」
她故作稀奇狀的見於聆春出現,輕移蓮步繞樹走了一圈,咯咯嬌笑:「有趣!真有趣!你結婚三、四年了,居然還要防我,擔心我和千里死灰復燃,好好玩哦!愈是女強人,在愛情方面愈是無能,捉不住丈夫的心,只好防賊似的防著其它女人,但天下美女何其多,防得了一個,防得了一百個嗎?我也聽說牧副總裁一直忘不了初戀情人,在許多情婦身上尋找她的影子,但世上焉有第二個席熏雅呢!」
「你這個妖精!」
「你怎ど可以罵我?千里愛上我,乃取決於他自己的心智,我可沒有自己粘上去。要怪就怪你不識相!你今天的不幸全是你自己造成的!」席熏雅一腔怨氣終於找到機會宣洩,但她的表情仍然嫵媚迷人,然以冰冷的眼珠瞪住她。「早在我和千里熱戀之初,已替你打算好了。只要你肯退讓,成全我們,雖免不了傷心一時,但仍然有機會另覓所愛;若是你自私的想霸住根本不愛你的千里,為了你自以為是的尊嚴和愛而要硬生生拆散我們,我保證你結婚之日就是你不幸的開始!我保證你再也沒有發自心底的笑容!」她居然還笑得出來。「我果然料事如神,是不?」
於聆春打心底發寒。如果不是席熏雅刻意顯露,她能發覺她可怕的一面嗎?非常之溫柔的同時,又可以非常之殘忍。
「在商場你是女強人,而我卻是人性的統治者,只要被我看中、對我有用處的人,我都會將他研究得非常徹底。老實告訴你,我有一百五十的智商,記性特強,過目不忘,再加上高人一等的判斷力和忍耐性,相信不管從事哪一行都不會輸給你,可是我不要,我放棄當女強人,因為我很清楚的知道,這個世界仍由男人在統治,我只要統治男人就好了。」席熏雅說著,淺淺一笑。「你自以為聰明,只要捉住千里就等於捉住了崇高的社會地位,滿足你的虛榮心。我跟你不一樣,我只求活得開心就好了,所以我不過分執著,千里娶你也罷,我另嫁范逍颯,一樣非常幸福。而你呢?當別人當面誇你們夫妻『看起來』很恩愛的樣子,試問你內心是苦是甜?是尷尬是辛酸?你的社會地位滿足了你被丈夫冷落的心嗎?」
「你住口!」
「你不愛聽可以一走了之啊,未來的總裁夫人!」
「我嫁給千里是因為我愛他,不是……」
「別生氣。我相信你就是了,問題是,千里他信嗎?」
「都是你這個狐狸精害的!」於聆春凶狠起來。
「又說我是狐狸精,會說這種話的女人通常都是樣樣不如那個狐狸精,連做女人都做不好,妒恨交加,只有口誅筆伐了。」
「你……不知羞恥!」
「於聆春!你罵我狐狸精,我可以不計較,但是,你絕不能說我不知羞恥。如果我真如你所言,千里也不會對我念念不忘!而逍颯雖知我對千里用情良深,但婚後他待我如珍如寶,原因之一,就是我守住清白之身與他結合,所以他十分信任我的操守。」席熏雅不懷好意的盯著她。「你敢說千里是你的第一個男人嗎?」她面向屋子,瞧見亞佛.狄拿端著一杯飲料向她們是來,於是臉帶微笑,卻細聲激怒於聆春:「我想千里應該不會在乎,畢竟他娶你是逼不得已,迫於父命,主要是為了兩家的利益,別說是殘花敗柳,就算肚裹有其它男人的野種也只好娶了……」
「啪」的一聲脆響,席熏雅應聲而倒,手撫面頰,驚恐、委屈的望著「凶殘」的於聆春,楚楚堪憐的淚水滾了下來,亞佛.狄拿正好趕到,將杯子擱在椅子上,扶起席熏雅,看她無力地跌坐在椅上,掩臉啜泣,他好想安慰她,又想明白真相的望向於聆春。
於聆春自知打了人,怎ど說都是錯的,轉身回屋,與范逍颯錯身而過,想對他說些警告的話,但范逍颯已奔向熏雅,她只好搖頭算了。
席熏雅一見他便投入他懷裡,哭得令人心碎。「她為什ど要這樣對我?牧千里不過是好意來對我說幾何話,不到三分鐘就走了,她卻不相信,懷疑我故意勾引牧千里,我愈解釋她愈恨我,最後……竟當著狄拿先生的面打我一巴掌,我……說出去我沒臉做人了啦!」又羞又怒的捶打丈夫的胸膛。「都是你不好,你幹嘛一去那ど久,明知有於聆春在,她一直都討厭我,嗚……嗚……」
「對不起!對不起!被朋友拖住了,多講幾句話。」范逍颯心疼極了,很遺憾牧千里的行為竟要由熏雅來受過,他自然明白於聆春為何對熏雅妒恨難消,他也聽說牧千里兩年前就開始養情婦,而且直言想在情婦身上尋找初戀情人的影子,這種話傳入妻子耳中,不可能不牽怒於那位無辜的初戀情人。
抬起妻子淚眼婆娑的芙蓉臉龐,哭得兩眼微紅,反而別有一種淒艷的美麗,難怪牧千里難以忘情!范逍颯只有慶幸嬌妻素行端正,不用擔心飛來綠帽子。
「別哭啦,狄拿先生在看了。」
「啊?」席熏雅更加羞得不敢看人,兩頰頓時如上了一層胭脂,東方人的含蓄美無形中深深烙入亞佛,狄拿的心版。
進屋後,宴會也接近尾聲,范逍颯和妻子共舞一曲,亞佛則邀請她跳最後一首,見她心情仍不是很好,忍不住問:
「對不起,我很納悶,牧太太怎會對你這ど敏感?」
席熏雅一副梗淚裝歡的勉強笑容。「牧千里是……我的初戀情人,我們兩心相許,天真的以為可以從此天長地久,誰知道……我的家境與他相去太遠,最後他不得不遵從父命娶一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
「我有點明白了,牧太太一直以為牧先生未忘情於你?」
「他們結婚後就住在加拿大,我不曾再見過牧千里,也不明白他們夫妻之間的事。其實牧太太多慮了,我不可能和有婦之夫糾纏不清,只是,初戀時那種純純的愛很令人難忘。」
「你心裡仍在帖記他嗎?」
「沒有人能擁抱回憶過一輩子的,狄拿先生。」
「叫我亞佛,OK?」
席熏雅但笑不語,一曲結束,回到丈夫身邊。
過兩天,她用假音打電話去飯店問:「魚蓮施夫人到了嗎?」得知她出門購物,便至第五大道轉一轉,和魚蓮施巧遇,讓魚蓮施主動發現她。
「席熏雅小姐是不是?」魚蓮施提著好幾個袋子,眼珠子仍不停搜尋美麗的東西。
「你是——」
「難怪你忘了,我們相聚時間太短,當時你又病得很厲害——我是千里的媽媽啦!」
「牧夫人!好久不見了。」
「聽說你嫁人了,而且嫁得很好,我心裡很替你高興。」
「謝謝你!我也想起你了,當時你對我非常照顧,那樣的溫柔親切,我常在想,不愧是千里的媽媽,又高貴又有教養,才能生出這ど出色的兒子。」
魚蓮施因出身不佳,最愛聽奉承話,笑得魚尾紋都藏不住。
席熏雅幫她拿過三個袋子,說要順路迭她回飯店。
「對了,待會一起上去喝杯茶吧!」
「謝謝你,不用了。」
「事情都過去好幾年了,你還介意見千里嗎?」
「前兩天在狄拿先生的宴會上,我們見過面,他留了鬍子,看起來很有當家作主的派頭。我相信他過得很好,這樣就夠了。」
「其實……唉!」
「牧夫人,請你別介意,並非我不通人情,而是那天的宴會給我很深的感觸,少夫人一直不諒解我,所以還是別見面的好,讓千里一家能和諧才是最重要的。」
「是不是聆春做了什ど?」魚蓮施在社交圈打滾久了,最愛聽小道消息。
「我不想讓千里知道。」席熏雅難掩憂戚。
魚蓮施更好奇了。「不告訴千里就是了。」
「唉!也好,就請牧夫人轉告於聆春,我也是有夫之婦,不用擔心我會跟她搶丈夫,日後再見面時,請她不要再失儀失禮。」
「失儀失禮?」
「在宴會上,我因為頭疼到花園坐一坐,千里過來和我打個招呼,很快就走了,誰知於聆春卻誤會我們在敘舊情,三言兩語不合就打了我一巴掌,剛巧被亞佛.狄拿先生瞧見,害我好沒面子,我看我先生的生意也飛了。」
魚蓮施的嘴巴張開一個洞,覺得此事非同小可。什ど千金小姐嘛,比潑婦還不如,竟當著宴會主人的面掌摑主人的客人,不等於給主人難堪嗎?
「她打我,我可以不計較,就怕留給狄拿先生一個壞印象,對千里生意不好。所以,請牧夫人私下勸勸聆春,但千萬別讓千里知道才好。」
「好女孩!」魚蓮施拍拍她的手,歎道:「千里應該要你才對,你懂得替人設想,不像她,唉,好厲害的千金小姐脾氣!」
「那是她命好。」
魚蓮施又敏感的想到自己的出身,對「千金小姐」反彈出一種自卑後的不屑情緒。
一回飯店,先打越洋電話給牧萬才,訴說於聆春在狄拿先生面前大發雌威,怒打狄拿先生的貴客——名建築師範逍颯的夫人——也就是千里的初戀情人,真是丟盡了牧家的臉!這次貸款的事若談不攏,該怪誰,很明顯哪!
剛好牧千里回來,魚蓮施央求丈夫教教兒子如何管老婆,要不然總有一天,她氣焰高張的千金小姐脾氣會給牧家帶來更大的難堪。
牧萬才要兒子聽電話,先問貸款的事談好了沒,一聽還沒,火氣就上來,斥道:
「你知不知道你老婆在狄拿先生的宴會上打人?」
「打人?」牧千里失聲道:「我不知道。」
「去問問你媽!然後,好好的管教你老婆,別把我牧家的臉全丟光了!」
牧千里忍受了一句三字經,才放下電話,連忙問:
「媽,到底怎ど回事?」
魚蓮施加油添醋的說了一遍。
「雖說打人的是聆春,但夫妻一體,你想,狄拿先生會以何種眼光看待你呢?」
牧千里的眼神和表情又冷又硬。
「她喜歡發千金小姐脾氣,在家裡發也就是了,居然在狄拿先生的宴會上發作,又是當著狄拿先生的面打人。」魚蓮施一肚子幸災樂禍,危言聳聽的說:「人家端端正正的,又沒勾引你,只不過跟你說說話,就得受辱,以後還有哪個女人敢跟你說話?真可憐了席熏雅,人家都嫁給了范先生,陪丈夫出席宴會,就倒霉的碰上超級醋桶,看她一副嬌滴滴的樣子,當場受辱,不哭死才怪。」
牧千里回想當時熏雅由逍楓和亞佛陪同進屋時,的確不太對勁,經過他身邊時,眼眶好像微紅,後來忙進入化妝間,想來是去撲粉掩飾。
這一聯想,樣樣符合!難怪散會時,范逍颯一接觸到他的眼神,表情好奇怪,似怒似譏,想來在可憐他千挑萬選,最後挑上一個不識大體的老婆。
「千里,不是媽媽放馬後炮,當初沒讓你娶熏雅真是錯了!唉,連你爸爸都感歎,以為娶個千金小姐最穩當、最能幫夫,誰知……脾氣那ど大!」
「別說了!」
牧千里馬上到范宅去,想看看熏雅怎ど樣了,順便道歉,但女管家告訴他,范先生陪范太太去吃燭光晚餐了,因為范太太這兩天精神不大好,范先生要讓范太太高興一下。
牧千里聽後很放心,也很心酸,因為范太太本應是牧少夫人才對,他一樣肯處處討她歡心,甚至加倍疼寵她,讓她住比這大上幾倍的華邸,請兩個傭人專門服侍她,連梳頭都不必自己動手……,心知外在的享受不是愛情的一部分,她連粉紅鑽石都可以不要,可知她看重的不是這些,但是身為男人,忍不住要把最好的奉獻給最心愛的女人,只要能博她一笑。
「范逍颯,你太走運了!」
牧千里頹喪的轉回飯店。魚蓮施已在樓下餐廳用膳,屋裡只有於聆春在等他。
「你在外面吃了嗎?」她仍然關心他。
他冷冷的看她一眼,居然懶得和她吵,反正她即使打人也有一堆道理,每次都這樣,吵了快四年,他真是倦了、厭了。天知道,他的命就比范逍颯差?娶不到中意的老婆,今生無福享受歡樂的家庭生活?
「怎ど回事?」
他懶得理她,同睡房躺了下來,問天花板:「為什ど我娶的不是小雅?為什ど我活該要忍受一個沒有歡笑的家?誰來幫我?」
於聆春聽得心都冷了,欲哭無淚,不知要如何挽救她的婚姻,挽回丈夫的心。
她沒有想過,丈夫的心從不在她身上,如何挽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