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走到路家,天已經很晚了。
杜冷一直在抱怨自己手疼,讓路家聲背著他。
路家聲並不理會,讓他鬧得急了才說:「手又礙不著腳。」
杜冷卻說:「做人要講良心。」
路家聲笑著看他。良心這兩個字,杜冷無論如何也不該在他面前說,人生下來自然是有良心的,但這種東西就像日頭底下的蠟,曬得久了,就薄了軟了稀了,終於是一點點的消磨了,杜冷就是他的日頭,只可惜……路家聲想到那個日字,又忍不住低下頭去微笑。
杜冷瞧在眼裡就有些奇怪,不知道他在笑什麼,路家聲總是給人一種很模糊的印象,你記得他的名字,卻記不起他這個人,最後會留在腦子裡的就只有他曖昧不明的微笑。
杜冷其實是很討厭這種感覺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渺無聲息,讓人恨不能用更瘋狂的手段去踐踏,去毀滅,可是原因呢?很奇怪,什麼都沒有,就像是小孩子在賭氣,可杜冷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試探路家聲,當然有他的目的所在。
路家聲好像是什麼都不明白,但杜冷知道,他其實是什麼都明白。
兩個人賊眉鼠眼的相互暗笑,扭過頭來,又全是一副私塾先生的臉孔。
路家的宅子是一幢二層小樓,並不算大,果敢最體面的宅院屬於李慶後,毒品生意是樹底下埋了銅錢兒,暴利,錢來的容易,花起來自然爽快。
安綠早已經回來了,一見這兩個人形象淒慘,卻大松了一口氣:「可嚇死我了,到處找你們。」
「那邊的情形怎麼樣?」杜冷往沙發上一倒。見路家聲中規中距的脫了外套,一手交給傭人,暗暗稀奇,這個人也真不嫌熱。
「調去一個連,上去就給滅了。」安綠氣極敗壞:「明告訴他們留活口,這幫兔崽子下手太狠了。」
路家聲讓人拿來了醫藥箱,給杜冷洗淨了傷口,塗上消炎用的藥,又裹了紗布,他做這些事得心應手,好像從小就一直在學,天生就是干這一行的。
杜冷發現他有一雙非常漂亮的手,他人很瘦,手背上卻有深深的小窩,看上去憨態可掬。杜冷急忙掉轉了眼神:「啊……沒留活口好。」
他頓了一頓,又說:「我倒覺得,這不像是佤幫那邊的人,太明目張膽了……」
路家聲拍了拍他的手:「暫時別沾水,讓家裡人注意著點兒。」
他話沒說完,頭頂上忽然傳來了一聲巨響。接二連三,滿屋人都往上看去,路家聲微蹙了眉頭:「誰在上面?」
安綠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是阿多。」
路家聲腦子裡念頭一轉,也就明白了,阿多這小子脾氣太倔,被他不鹹不淡的噎了兩句,就真的往心裡去了。
杜冷微笑:「是你那小情人?」
路家聲站起身,走到樓上,推了推門,是反鎖著的,要費些力氣,也就不想再管,一回頭卻跟杜冷碰了個正著:「你上來干什麼?」
「看熱鬧。」杜冷的腔調有些幸炎樂禍,阿多在他眼裡當然不算什麼,他看的是路家聲的熱鬧。
路家聲卻也不惱:「我讓他們送你回去,這麼晚了,你住我這兒也不方便。」
杜冷笑了:「有什麼不方便?」
路家聲見他笑得一臉下流相,也微微的笑了:「什麼都不方便。」
「給我舉個例子。」
路家聲看了他一眼:「沒有例子,我不攔著你,你喜歡住,也有的是房間,只不過……」他笑而不語,杜冷也不追問。
兩個人倒有些脈脈含情的意思,其實各自暗懷了鬼胎。
路家聲心裡自有他的打算,杜冷這個男人沾不得,是條狗,無論如何也養不熟,他的肉固然不值錢,咬兩口也怪疼的,而他是頂怕疼的人,何況都是大男人,尋死覓活撕心裂肺的戲碼演多了不好看。
杜冷卻在暗地裡尋思,能有幾分的勝算,值不值孤注一擲。他是個生意人,付出多少,回報多少,那都是有明帳明記的。
兩個人相視許久,慢慢的錯開了眼光。
路家聲正想下樓,忽然房門一開,一道人影竄出來,一逕抱住了他,路家聲只覺得全身骨頭都被勒得咯咯直響。杜冷掏出槍,毫不猶豫的沖那人肩上就是一槍。
那人慘嚎一聲,在地上滾了兩圈,卻仍不住的用頭撞擊地面。
路家聲和杜冷見多了這種場面,知道這男孩子是熬不住毒癮,杜冷拿了槍看向路家聲,要不要就此給他個痛快。
路家聲沈吟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杜冷一笑:「你倒是憐香惜玉。」
路家聲走過去,阿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甲幾乎掐到他掌心裡去,豆大的汗珠子密密麻麻鋪了一層,衣服已經濕透了,一雙大眼睛死死的盯著路家聲,像是要把他牢牢的記住,又像是隨時都會哭出來。
路家聲給他抹去了一臉的汗水,打發了傭人去叫醫生。
杜冷冷眼看著他們,要換了他的話,阿多是絕對不能留的了,這種小孩子一旦動了真情,比活炸藥包還恐怖,路家聲心軟,是個多情種子,這他一早就知道,但平時還是有些戒備,現在這種情形看來,倒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
只不過……杜冷又想,一個小孩子,有什麼好玩的?
路家聲任由阿多緊拽著,那手在杜冷眼裡像一根剌,扎得肉疼。只是這刺太隱晦了,在細微的密處,連他自己都找不到源頭,疼就成了一種暗示,明明存在著,卻不能說出口,於是杜冷也想,那不過是他的錯覺而已。
醫生安置了阿多,建議路家聲把他送進戒毒所裡,路家聲笑了笑,不置可否。
進戒毒所對阿多自然是好的,但在李慶後而言,阿多只是一件工具,而工具不能夠太完美,必然要有一些把柄掌握在它的主人手裡,李慶後籍此控制阿多,路家聲也不想招惹他。
大家心照不宣,這幢不大的二層小樓裡,阿多是李慶後的人,也不會少了杜冷的眼線,路家聲相信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矩細靡遺的稟報給這兩位大佬,但在表面上,他們依然要勾肩搭背稱兄道弟,這是一門功夫,是修養,路家聲在這方面具有絕對的天分。
洗完澡從浴室裡出來,路家聲發現床上多了一個人,照他的想像,這個人理應是阿多,但鬼使神差的,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居然被換成了杜冷,這場景是荒謬的,就像是本來要吃魚的人,卻發現盤子裡竟是一條鯊魚,你不知道自己是要享用還是被享用。
路家聲本能的微笑了一下,杜冷看出他的笑容有些僵硬,這讓他心情很愉快,他仰面躺下去,把自己鋪在那張大床上,擺出一副鳩占鵲巢的姿態。
路家聲有些迷惑,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他並不喜歡自己,這是三年前就已經鐵定了的,單純的為了利益的話,有必要做的這麼徹底嗎?
路家聲不得不承認,杜冷對他還是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修長的肢體,仿佛叢林中漫步的獵豹,路家聲喜歡強硬的男人,不管是人,還是那個東西……他微咽了口口水,掩飾性的擦著頭發。
杜冷笑出聲,他是個聰明人,當然知道怎麼攻擊路家聲的弱點:「當心禿頭。」
路家聲手頓了一下,他的父親,父親的父親,六十歲後都變成了地中海式的發型,所以他一直很在意自己的頭發:「嘴巴厚道一點兒。」
杜冷笑得在床上打滾,路家聲說:「你要喜歡這兒,我到隔壁去睡。」
杜冷半撐起身子:「干什麼?躲著我?」
「不是。」路家聲找了個不像藉口的藉口:「天氣熱,會長痱子。」
杜冷忽然一躍而起,從身後抱住了他:「那試試看。」
路家聲被他壓在床上,浴衣底下什麼都沒有穿,像被剝光了的粽子,糯米似的白,兩粒紅棗。杜冷忽然覺得餓,性欲和食欲,男人和女人,本質上是沒有什麼差別的。
他瘋狂的想尋找一個突破口,插入、插入、插入……身體叫囂著,對方的意志等於零。他強行分開他的腿,向對方炫耀著自己的性器,那碩大的東西面貌猙獰,布滿了青紅交錯的血筋,像一只急欲喘息的怪物。
路家聲有些恍惚了,他也見識過這個家伙的威力,甜蜜的、痛苦,身體被撕裂,頂到了咽喉一般的深入,糾集著探索身體的極限,兩個人,他是幫凶,在同具身體上肆虐,性交,赤裸裸的,只是性交。
路家聲想到這裡終於有些明白了,男人和女人並沒有本質上的差別,控制一個人,最大的便利莫過於控制他的身體。
性器在某些時候等同於槍。
所以他手裡多了一把槍。
杜冷對槍很敏感,不管是胯間的,還是手裡的,這是亡命徒的本能:「這麼熱情?」
路家聲微笑:「你可能不知道,我不喜歡被人插。」
「我知道……」杜冷是絕對的知道,一個男人向另一個男人敞開身體,不可能不覺得屈辱,路家聲喜歡男人,並不等於他喜歡被插。
路家聲用槍口頂了頂他的頭:「知道就下去吧。」
杜冷的一腔欲火不但沒因槍而熄滅,反而有更加高漲的趨勢,他不相信路家聲會開槍,他們彼此休戚相關,任何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他彈了彈自己的家伙:「它怎麼辦?」
路家聲輕吁了口氣:「真是驚人吶……」
「是啊……」兩個人似乎感觸極深,長噓短歎了一番,終於還是杜冷開口,
「行行好,幫個忙。」
路家聲微笑:「這個忙——不一定非要我吧,有個洞就可以——」,他指了指槍口:「喏,現成的。」
杜冷暗罵,這小子真他媽的不是東西,快成精了:「好像不大配套呢。」
「那邊有個砂輪,磨一圈下去就好了……」
杜冷終於忍無可忍,從他身上翻下來:「你狠,路家聲,當年是誰哭著喊著求我上他來著,現在又拿腔捏勢起來了!」
路家聲淡淡道:「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你多包涵。」
杜冷聽出點意思來了,他是要執意割開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界限,不越雷池一步,那代表著什麼呢?是以退為進?還是閉關自守?
杜冷到旁邊喝了一肚子的冷茶,還是有點壓不下火,又到浴室裡沖了個澡,一出來就見路家聲盤著腿坐在床上,拿著槍在那裡發呆。
杜冷從沒在路家聲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他微微冷笑一下,原來是這麼回事。
果敢的山上有一種叫山榴子的野果,味美而汁多,遍體布滿了豐厚的刺,有很多人在吃的時候被扎到了嘴,從此不敢再嘗試第二次。
杜冷毫無疑問是山榴子,而路家聲呢,杜冷微笑著想,不敢吃,又明明張著嘴,饞死他就算了。
杜冷剛洗完澡,什麼都沒有穿,大剌刺的往桌前一站:「來,喝點兒水,熄熄火……」
路家聲的眼珠子明顯泛著藍,那是被欲火燒的,他不是神仙,他看杜冷,就像一個被關了十幾年禁閉的男人看赤裸的美女,槍頂在膛上,一觸即發。然而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他玩不起。杜冷要的是什麼,路家聲不會不明白。
杜冷笑了,這一仗是輸是贏,局還沒定論呢。他坐到路家聲身邊,摟住了他的腰。路家聲腰線很顯明,腹側有結實的肌肉,那種感覺和抱女人完全不一樣,但杜冷喜歡這種很微妙的有一點危險的東西,用時下裡比較新潮的話來說,那叫刺激,玩的就是心跳。
杜冷離他極近,氣息曖昧:「其實你吃不了什麼虧,想想看,果敢至少有四成的兵力在你手裡,加上我手底下的那些人,打李慶後個措手不及,這家伙又一向不得人心,不管在實在虛,在名在利,我們也只有穩賺的份兒……」
路家聲勉強壓住了另外一條腿,念頭轉得飛快,不過他沒出息,想的是另一回事,要是占了杜冷的便宜,不知道能不能脫開身,日後不認帳,反正他又不敢往外面說。
但杜冷的為人又哪是肯吃悶虧的,他狠上來,真要跟他拼個兩敗俱傷,那不就太得不嘗失了。所以路家聲想想也就算了,聽杜冷說的起勁兒,他笑了笑:「我不喜歡打仗,你就別白費力氣了,我見不了血,腳軟……」
杜冷暗暗哼了一聲,他會腳軟?抬手就是三條人命,還真當他杜冷是瞎子了?
但也不揭穿他,搖著他肩膀柔聲說:「你不是一直喜歡我嗎?杜路兩家聯盟,我們以後不是一直能在一起?」
路家聲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奇怪他怎麼會有這種念頭:「兩個男人怎麼可能一直在一起,總歸是要結婚生子,玩玩就算了,不能當真的……」
杜冷眼珠子差點掉下來,這個王八蛋,他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那當初你也是玩我?」
路家聲楞了楞,似乎是想起什麼,有一些恍惚,唇邊笑出了微苦的紋路:「那時候——確實是想認真的……只可惜,你不給這個機會,到現在,就算想認真……」
他微笑搖頭:「也認真不起來了……」
杜冷一怔,盯著他臉上的神色,他從來沒向他抱怨過什麼,而杜冷也並不認為自己對不起他,就像他剛才所說的那樣,兩個男人,在一起,玩玩而已,並不當真的,然而路家聲一旦不當真了,他卻又覺得不舒服。
「過去的事了,不說了。」路家聲站起身:「天也不早了,你快睡吧……」
杜冷一把拽住他:「你去哪兒?」
「找個睡覺的地方。」
「屋子這麼大,睡這兒就得了。」杜冷頓了頓,說:「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路家聲悶笑,一言不發,還是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杜冷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他不會對自己做什麼?那自己呢,他能保證得了嗎?
路家聲現在對這個人敬而遠之,幾乎是敬畏的。年少輕狂,撞牆實在是撞怕了。其實上別人也好,被人上也好,在路家聲而言並不代表什麼,真正要計較這些東西的時候,上與不上,也就沒什麼太大的意義了。
他轉到了陽台上,天氣是悶熱的,空氣裡布滿了暴雨前的濕意,水彷佛就漂浮在半空中,爭相吸吮著皮膚上的毛孔。身體熱得出奇,急需要發洩,卻打不起精神,對此他也很無奈,像個太監,他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
路家聲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個堅強的人,大學生活把他對外界的向往徹底摧毀了,而杜冷,卻把他對愛情的向往徹底摧毀了。這兩者殊途同歸,使他沒有了任何的奢望,阿多也好,安綠也好,只要他們在他身邊,只要有這麼一天,只要他有足夠的能力,他就會保護他們。
戰爭這種東西太現實太猙獰了,並不適合他。那種血淋淋的,近乎肉欲般的爭奪似乎是杜冷的偏好,他們都是果敢叢林中的野生動物,他不過是只家貓。
「大佬……」
路家聲抬起頭,見阿多縮手縮腳的站在旁邊,身上就披了一條被單:「怎麼還不睡?」
「我睡不著。」阿多依偎到他身邊,「我冷……」
「發燒了?」路家聲摸了摸他的額頭,觸手處一片濕冷,倒像是燒過之後出了一頭的冷汗:「哪兒不舒服?」
「他們給我……打了很多鎮定劑……」
「我知道,醫生跟我說了。」
「不管用。」阿多打著哆嗦:「還是睡不著……」
路家聲摟住他,他太瘦了,幾乎像個女孩子:「不要怕,只要你把毒癮戒了,李慶後那邊的事我會跟他交涉……」
「別送我走。」阿多撲到他懷裡:「求求你,別送我走,他們打我……用酒瓶子塞到我下面,我好痛,真的要痛死了……你、你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路家聲感覺到他的顫抖,多少有點討好的諂媚的意味,但這也只是本能,求生的本能,無可厚非。像阿多這樣的男孩子並不在少數,但他信任他了,向他開口求助,一條生命,就在他的掌握之間,事情不會太難,但也不會太簡單:「放心吧,什麼都不用怕……」
阿多猛地抬起頭:「真的?」
路家聲輕吁了口氣:「去給我找根煙。」
「哦。」阿多幾步爬起來,到外面的桌上抓來一盒煙,路家聲沒有抽煙的習慣,那是杜冷口袋裡掏出來的東西,阿多也沒有計較,獻寶似的拿給了路家聲。
「傻瓜。」路家聲笑了:「沒火怎麼點?」
阿多爬起來又去找火,路家聲拽住他:「算了。」其實他也是心血來潮。阿多卻掙脫了他,又找到打火機,給路家聲點燃了火。呆呆看著他狠吸了幾口,被嗆得不住的咳嗽。
「大佬太遜了。」阿多熟練的抽出煙給自己點上。
路家聲搖搖頭,現在的小孩子真是沒話說:「抽煙對身體不好。」
「我吸毒。」阿多提醒他。
「哦。」路家聲倒把這事兒給忘了:「那把煙也戒了吧。」
阿多捏著吸了半截的煙頭,二話不說,就按熄在了地板上。
路家聲看在眼裡,心頭微微一熱,輕輕的將他摟進了懷裡。
「大佬我喜歡你……」阿多的聲音有些悶。
「哦。」
「我喜歡你。」
路家聲苦笑,小孩子真好,這麼肆無忌憚。可借他已經太老了,倒退十年的話,他也許會把杜冷圈在那個房間裡,強求他,逼迫他屈服,只可惜呀,他不是小孩子了,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
半夜裡果然開始下雨,溫度驟然降了下來。
先醒來的是阿多,從露台上看撲天蓋地的雨幕,偶爾有細微的雨絲打在臉上,讓人措不及防,涼得直哆嗦。
他有些粗魯的搖醒了路家聲:「大佬,下雨了……」
兩個人一身狼狽,滾回了臥室裡。路家聲的浴衣已經濕透了,阿多幫他擦干身子,又換上衣服。
路家聲明顯感到他的手不規矩,笑著擰了他一把,阿多得寸進尺,膩到了他身上。小家伙是血氣正旺的年紀,不過路家聲不想在杜冷隔壁做這種事,不想給他一種炫耀或者示威的印象。
阿多感覺他沒那個意思,有點沮喪,修長的大腿跨在他腰間,吃准了這個人沒脾氣,不停的摩蹭他。
路家聲哭笑不得,對杜冷他可以拉下臉來說狠話,對阿多卻不行,他年紀小,能懂些什麼呀?只不過再這樣縱容他,他怕是就要騎到自己頭上來了。
到了早上雨也沒有停,杜冷夜裡醒了幾次,他是槍林彈雨裡血洗出來的人,耳目極度聰敏,除了暴雨席卷的聲音,還有細微的挑笑與打逗。
杜冷微微的冷笑,這可倒好,敵外損失敵內補,他反正是有他的辦法,杜冷越想越覺得氣惱,路家聲要是他的女人,他早沖出去一槍把他斃了。
杜冷一直坐到九點多,才聽到隔壁有了動靜,阿多的嗓音是被特別處理過的,杜冷不沾手這方面的生意,但也知道他們那些齷齪,趁著男孩子沒有變聲,切斷一條聲線,就會永遠保持清亮而干淨的聲音。
那種過程極其痛苦。杜冷暗想,路家聲不管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平時做事也不算太不摸門路,可是對阿多,他明顯是有些昏了頭了。
到他們這個身份,身邊沒有幾個人伺候那是不可能的,但來來去去,誰也不會把這種玩意兒當真。
杜冷深吸了口氣,推門走了出去,見阿多掛在路家聲身上,正給他系扣子,路家聲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可奈何,一眼搭見杜冷,卻極為坦然的笑了一笑:「醒了?」
杜冷一股子莫名奇妙的心火,路家聲要是推開了阿多,或者表現出一點慌亂、避之不及的意思,他或許還不會這麼憤憤不平,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至少是有點影響力的,可是他沒有,他不但不覺得羞愧,反而理所當然的問他。杜冷暗想,有你們一對狗男男睡在旁邊,我他媽的能不醒嗎?
路家聲見他臉色不大好看,也就不再多問:「下去吃點東西?」
杜冷有心噎他兩句,但完全沒有立場。這就像是寡婦的姘頭,你可以從道德方面譴責她,卻永遠沒有資格氣極敗壞的跳出來罵人不要臉。
杜冷雖然很想罵,但畢竟是在江湖上滾了多少年的人,一忍再忍,竟硬生生的把一口血氣咽回了肚子裡。
路家聲不會看不出來,臉上卻紋絲不露。
兩個人吃完了早點,雨還沒有停的意思。夏日裡微苦的涼意,讓人莫名奇妙的滋生了一種傷感。
杜冷想起這許多年來的辛苦,再看看路家聲,忽然覺得自己有必要推心置腹,跟他說些實實在在的話。
杜冷走到今天這一步,當然有他的過人之處,他心狠、反應快、腦子靈活,而名聲在外的一點,就是他對手底下的兄弟,向來只有一百個好。他伸手覆上路家聲放在膝蓋上的手:「家聲,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把你當兄弟……」
路家聲臉正向著牆,一聽這話,五官幾乎抽搐;當兄弟?靠,你把你們家兄弟往床上帶?路家聲又不是笨蛋,他怎麼會不知道杜冷這段莫名奇妙的抒情的由來?只是微笑不語,聽他語重心長似的說:「身邊多換幾個人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這個阿多,你也知道,是絕對不能留的。」
路家聲扭過臉,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兩眼,這小子拿他當什麼呢?
「你勸我這話,到底是於公,還是於私?」
杜冷想了想,不知道他問這話的意思:「於公怎麼樣?於私又怎麼樣?」
「於公的話,你我大道兩端,各走一邊,誰也不要管誰的事。於私——」路家聲忽然笑了:「你倒是拿出點誠意來呀——」
杜冷也是玩慣了的人,路家聲的那點兒水准哪嚇得住他,腦子一轉,也就笑了:「我給你誠意,你敢要嗎?」
路家聲還真不敢要,微縮了肩膀,沒吭聲。
杜冷冷笑,這整個是一孬種:「這麼前怕狼後怕虎,暗的不來,明的又不敢,還想要誠意,你也配?」
路家聲被他訓得張口結舌,杜冷突然一把摟住他肩膀吻住了他,路家聲猝不及防,被他一路長驅直入,還沒反應過來,杜冷已直起身:「這是訂金。」
路家聲呆怔了一會兒,微舒了口氣:「好兄弟……」
杜冷臉上一紅,忙岔開話題:「不管是於公於私,我是真心勸你,當然聽不聽也在你,我的誠意已經擺在這兒了,我說過的話,也絕對不會吃回去,剩下的就全看你的意思了。」
路家聲一聽這事兒就開始頭痛:「你讓我好好想想……」
杜冷只覺這個人像牛皮糖一樣的難纏,一巴掌拍過去,連個回聲兒都沒有,他是渾身解數都用盡了,也沒見什麼成效,心裡有點煩燥:「你到底在顧慮些什麼?」
「也沒什麼——」路家聲說的倒是實話:「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這仗啊,能不打還是不要打,你也安份著點,算給自己積點德……」
「路家聲!」杜冷氣得一推他額頭:「你腦子是木頭做的?你見過哪個三分天下能長久?李慶後他是省油的燈?你倒想裝活菩薩,可他李慶後,終有一天讓你連人都做不成你信不信?算了,我不跟你講……」
杜冷在屋子裡走了一圈,見路家聲低眉順眼的坐在那裡,氣就不打一處來,這人抱著個得過且過,苟且偷安的心思,哪想到這天底下除了豺狼就是虎,誰見過兔子能占得了一席之地?
「大佬……」安綠走上樓來,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您家裡來電話,催您快點兒回去。」
杜冷一揮手:「知道了。」又看看路家聲,拍了拍他的臉頰:「你這副乖寶寶樣,不如把位子讓給阿多坐,那小兔崽子比你有心!」
路家聲仰起頭向他笑了笑:「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杜冷忍不住在他臉上狠擰了一把,路家聲吃痛,看他轉身下了樓,才抬手去摸,觸手處一片火辣辣的感覺,他微蹙起了眉頭。
***
昨晚槍戰的街角處,杜冷讓安綠停下了車,安綠神色有些緊張,或許是怕同樣的事情會再次上演。
杜冷沿著不寬的街道走了幾步,牆皮下面的草叢裡,他拾到一個彈殼。
「清理工作做的不錯啊。」他向安綠微笑。
安綠略一點頭:「這是我份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