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聲約李慶後見面,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杜冷早晚會知道消息,倒不如大大方方的約在大太陽酒樓。
李慶後和大多數人臆想中的不一樣,他身材細高,戴了副眼鏡,略窄的臉龐,有幾分莘莘學子的斯文氣,事實上他畢業於廣東中山大學的化工系,倒是個名副其實的高材生。
路家聲身份敏感,要不是為了阿多的事,不會輕易主動約見他們,李慶後多少知道些緣由,卻沒想到路家聲真的肯為了這麼個小東西出頭,兩個人心照不宣,倒不好把這事兒說透了。
路家聲只淡淡的帶了一句:「人我很中意,就怕留不住心。」
李慶後忙道:「大佬你待他好,他當然要知恩圖報。」
「阿多是個好孩子,總是提起李家大佬你……」
李慶後哈哈一笑:「小孩子長大了,還能管得了一輩子?」
路家聲也笑了:「李家大佬是個痛快人,我敬你一杯。」
兩個人酒過三巡,正想盡歡而散,卻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鬧聲,其中的一個聲音熟的很,錚錚有力,平日裡也沒少打過交道。只是這種情形,不知怎麼的就讓人覺得有點尷尬,倒像是在外面偷情被人捉了個正著。兩個人相視一笑,嘴邊都露出些古怪的意味。
杜冷的一個遠家大妹妹在酒樓裡訂了婚宴,這是一早定下來的事,倒和包廂裡的那兩個人沒什麼關系,他前腳邁進門檻,後腳經理就跟了上來,在他耳邊念叨了幾句,杜冷就擰起了眉頭。
路家聲這手活干的太沒意思了,在他眼皮底下,兩個人拉足了架式,唱到台面上來給他看,路家聲的苦心他也能摸透幾分,可這麼小心翼翼的,倒讓人覺得穿了漿過的棉布褂子似的,全身都透著那麼股子不舒服。
杜冷有心避而不見,讓兩個人在上面晾著,晾得透了,走下樓來一打照面,那場面才叫精彩。
不過杜冷不是頭一天出來混的毛頭小伙子,人家要周全,就要給人家個周全,這是面子上的事,不能顯得太小家子氣。他交代經理給桌上添了兩個菜,自己也隨後跟了進去,他這一進屋,兩個人都松了口氣。
杜冷拿眼睇了路家聲,心想我這臉面是給的你十足了,你小子做事也別太不地道。
路家聲一臉的笑,嘴裡卻有些苦,他是不想得罪人,二十米高空上走鋼絲似的,搖搖擺擺,左右為難。這戲唱得雖然難看,但不管杜冷願不願意看,也必須唱給他看。
路家聲不由得想起兩句常用的行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嘴裡的苦味泛濫開來,忙呷了酒去掩飾。
李慶後皮笑肉不笑的說了兩句場面話,他是後起之秀,在果敢本地沒什麼根底,但手裡的財力極其雄厚,有錢的話,就沒有什麼事辦不成,所以杜冷也不敢小看他。
三個人話不投機,又不能讓場面冷下來,路家聲只好充當打圓場的角色,只覺得自己是戲台上的小丑,這邊打完了諢,又要到那邊作揖,費盡了心力,還未必能討得了好。
杜冷看他額頭上都冒起了一層薄汗,心裡有些好笑,拿起酒瓶給他斟了一杯酒:「咱們三個能共聚一堂,全都是靠路哥從中周旋,這場面太難得了,李兄弟,咱們得敬路哥一杯是不是?」
李慶後沒想他的矛頭竟是沖著路家聲去的,暗地裡察顏觀色,總覺得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哈哈笑了一聲說:「說的是說的是,我和杜兄弟都該敬路哥。」
路家聲知道這杯酒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過去的,微扯了唇角,一飲而盡。
兩個人拍手叫好,李慶後又起身敬了一輪酒,裡裡外外多喝了三四杯,路家聲就有些撐不住。
李慶後最近手底下弄來幾個很水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有心叫路家聲一塊去玩玩,借著酒勁兒,再給他灌些迷魂湯。卻見杜冷一把攬了他肩頭:「喝得多了,在店裡歇會兒再走。」
李慶後心裡當時就擰了個結兒,從裡到外的透著不是滋味,卻只淺淺的笑了一笑說:「既然路老大不勝酒力,我也就告辭了。」
杜冷笑著說:「我這裡還要照顧大妹妹的婚事,就不遠送了。」
「那是,你忙你的。」李慶後客客氣氣的退到了門外,往後看了一眼,那門關的嚴嚴實實,是個沒縫的蛋,窺不透其中的千秋。李慶後唇邊的笑意一點點的冷下來,他送了漂亮的男孩子籠絡路家聲,杜冷干脆親身上陣,兩下相較,果然還是他杜冷更高竿。
李慶後搖了搖頭,怎麼也想不通這兩個人是什麼時候搭上的。
杜冷和路家聲從後窗看見他下了樓,旁邊迎上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子,竟是一身唐裝打扮,眉眼清秀的近乎清麗,皮膚是一種十分情色的白,讓人滋生出無限的遐想。
路家聲看的希奇:「哪來的這麼個人物?」
杜冷對這個人似乎也很感興趣:「據說是李慶後從越南弄來的,不過依我看,這家伙的來歷恐怕不尋常。」
李慶後上了車。尋思著當前的局面,對他是大大的不利,杜冷和路家聲一聯手,哪還會有他的立足之地,如果要干掉路家聲的話……他微吸了口涼氣,這是下策中的下策,魚死網破,也未必能夠成功,還是杜冷從中得利,他緊蹙了眉頭,叫了一聲牙生。
那男子微一點頭。
李慶後摸了摸他的臉,皮膚真好,根本不像個男人。可惜路家聲沒這種姿色,不然他要學學杜冷了。李慶後刻薄的笑了一下:「牙生你說,有些個男人,他為什麼不喜歡女人呢?」
那男子一直低著頭:「我也不喜歡。」
「哦?」李慶後笑起來,摟了他細細的小腰壓過去:「那你喜歡什麼人?」
男子想了許久,緩緩的別過臉,看向李慶後,他眼睛空靈清澈,一塵不染:
「我只喜歡——死人。」
李慶後全身發涼,彷佛是被人用冰塊從太陽穴插了進去,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他揚起手,以一種很悠閒的姿勢給了那男子一記耳光。
***
南方的酒是小人,比北方火辣辣的燒刀子更陰損,要在很久以後才透出綿長的韻味來,那酒勁兒也是甜的,綿裡泛著軟,用路家聲的話來說,像美女蛇。
杜冷坐在床邊笑他:「還美女蛇呢,你用過美女嗎?」
路家聲渾渾噩噩的應了一句:「我用過你……」
杜冷一口水沒含住,噗的全噴了出來,回過頭去看那罪魁禍首,他卻已經睡過去了,杜冷撥拉著他的頭晃了兩下,也沒什麼反應。杜冷暗暗希奇,他可真能放得下心,或者他根本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裡?或者是說——他根本就巴望著自己占他的便宜?
杜冷一直覺得這家伙滑頭的可愛,不過占便宜——他笑著搖了搖頭,他不是路家聲,不干那種給人家酒裡扔春藥的缺德事,就算是占便宜,也要光明正大兩相情願,等著對方來投懷送抱。
杜冷在這些事上倒比李慶後和路家聲都收斂的多,男人他只碰過路家聲一個,還是不怎麼情願的,至於後來……後來的事杜冷自己也說不太清,那時候年紀小,或許只是覺得好玩吧。
屋裡開著空調,杜冷把溫度調高了些,又拽了條毛巾被給路家聲蓋上,他這幾年模樣都沒什麼變化,像個剛出校門的大學生,睡著就更顯得單薄,眉是眉眼是眼,讓人看著就那麼舒服,杜冷瞅了他半天,忍不住緩緩低下頭,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
路家聲其實倒沒怎麼睡著,倒真有點杜冷琢磨出來的意思,這種情形下做了那個事兒,他完全沒有責任,可以裝成被害人,他肖想杜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肉體上的關系,那當然是最完美的,可惜杜冷不上他的當。
正偷偷的惋惜著,忽然唇上一陣溫熱,腦子裡白光一閃,頓時一片空白。路家聲心頭一涼,且不論這一吻是真是假,杜冷是個太厲害的角色,在這情字上,十個路家聲也不是他的對手,日後還是繞道三尺來的安全些。
杜冷一覺醒過來,身旁早不見了人影,問服務生,說是半夜裡就回去了,杜冷心裡不痛快,這是什麼意思,連個招呼也不打,倒像有人勾魂似的,杜冷想起那個機靈活躍的阿多,路家聲為他費的那些心思,居然還鬧到了李慶後那裡去,不禁輕微的哼了一聲。
***
路家聲回到家裡,阿多哪容他開口,撲上去就抱住了他,路家聲招架不住,被他撲退了兩步,倚到牆上,安綠才把他硬扯開:「你懂點事兒,沒看見大佬不舒服?」
阿多眼巴巴的看著他,路家聲倒有些過意不去:「沒什麼,你的事我跟李慶後說妥了,他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不過你自己也要爭氣。」
阿多掛在他身上:「大佬你哪不舒服?」
路家聲擰了他一下鼻子:「哪都不舒服。」
阿多立刻就膩了上去,糖一樣的,恨不能化在他身上,安綠低喝一聲:「阿多,別鬧了,讓大佬歇著。」
路家聲拍了拍他的頭,阿多至少是感激自己的,或許會服貼一陣子,至於將來,給他找個好學校,送出去了,也算是功德一件。
阿多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眼瞅著他上了樓,安綠輕哼:「一天沒人干就受不了。」
阿多回過頭,他眼睛很大,黑而空的眼瞳,不像個人,倒像被人養熟了的某種動物,安綠被他看得全身發毛:「看什麼看?」
阿多笑了笑,露出兩排雪白而整齊的牙齒:「我就是想讓人干,怎麼樣?」
「賤貨!」
「我還想干你呢!」
阿多撲上去按倒了他,安綠措不及防,槍別在腰間,手剛摸過去,就被阿多一把擰到了身後,褲子呲的一聲撕開來,安綠這才知道他不是開玩笑,嚇得連聲慘嚎:「救命啊——大佬——救救我啊——!」
路家聲剛躺下,就被他們鬧得不得不又起來,往樓下一看,哭笑不得:「阿多!」
男孩子一躍而起,丟下安綠,幾步就竄到了路家聲身邊,安綠哆嗦著去找自己的褲子,眼淚幾乎掉下來。
路家聲真不知道該說他們什麼好:「太不像話了!」
阿多一雙大眼睛閃也不閃的盯著他,路家聲心頭一軟,根本還是個小孩子,說什麼他也不會懂,歎了口氣,轉身進了臥室。
阿多跟著他,只是在門口站著,漸漸的越靠越近,跪到了床邊,路家聲知道這小狼崽子不安份,好多天沒碰他了,他怕是有點熬不住,不過實在沒這個心思,憑他有一下沒一下的在下邊撩撥,也懶得理他。
阿多爬到床上,解開他的褲子,見他腿間那個東西沒精打彩的趴著,有點好奇,用手撥了撥,還是沒什麼動靜,阿多伏下身,像吃冰糖一樣把那個東西一點點的吞進去,微呷著,彷佛是什麼市面上難得一見的美味。
路家聲真怕他吃下去就不再吐出來,推了他額頭一下:「別鬧了,讓我歇會兒。」
阿多神色微怔,老實了一小會兒,又在他身上亂膩,看他好像是睡著了,手下意識的從身前劃到身後,指尖微探了進去,很緊,阿多咬了下嘴唇,又把手指拄裡推了一點兒。
路家聲猛然坐起來,阿多嚇了一跳:「大……大佬……」
路家聲扶著額頭,真是要反了:「樓後面有一間屋子,自己去,三天,有人會給你送飯。」
「我不去。」阿多一梗脖子,「我喜歡大佬,我沒錯!」
路家聲看了他一會兒,像是奇怪自己怎麼會惹了這麼個麻煩的東西。阿多與他對峙,許久,終於一步邁下了床:「有一天我會讓你喜歡我的,早晚有一天!」
路家聲被他鬧得也沒什麼睡意了,讓人叫了安綠上來,看他換一條月白色的長褲,腳底下的鞋也換了,忍俊不禁:「你也是,老大人了,跟個小孩子計較什麼?」
「我就是看不慣他那股囂張勁兒。」安綠憤憤不平:「大佬你也太寵他了,照這樣下去,他怕是連他自己姓什麼都不記得了!」
「行了,等過雨天天氣涼快些了,給他找個好點兒的學校,遠一點的,讓他離了這一畝三分地。」
安綠沒想到他竟是打了這麼個主意,李慶後哪是好說話的?跟他討人性,那和與虎謀皮有什麼區別:「可是……大佬……這人好不容易……」
「能指望他什麼,才十六歲。」路家聲微笑:「我十六歲的時候,還光著屁股滿街跑呢。」
安綠想不出他光著屁股滿街跑會是什麼樣子,臉竟莫名的紅了一紅。
兩個人扯了幾句不沾邊的閒話,安綠忽然想起來:「大佬,有個事兒……」他欲言又止,從上衣口袋裡摸出個小東西,在手裡攥著,已經有了些溫度:「這是那天在現場找到的……」
他攤開手,是黝黑的一截彈殼,他跟了路家聲三四年了,知道他在彈藥方面頗有些造詣,很多事點到為止,並不需要他指手畫腳。
路家聲沉吟了一會兒:「K37型,一九七八年中國制造的一批槍彈,在市面上已經絕跡了,這個東西……」
「中共那邊軍火控制的很嚴,彈藥更新換代也比較快,不過七九年的中越戰爭,必然會有一部分槍彈流入越南……」
路家聲腦子轉的飛快,越南,李慶後身邊那個絕色美人兒,佤幫聯軍莫名奇妙的狙擊,答案呼之欲出,他卻微微的笑了:「太多心了吧……」
「大佬!」安綠情急於色,「這件事關系重大,您不能……」
「我料定他沒這個膽子。」
「所以他借刀殺人!」
路家聲拍了拍他肩膀:「你不要這麼著急……」
安綠仿佛被一盆冷水迎面潑了過來,心頭一涼,聲音也平靜了許多:「我只是怕大佬心裡犯糊塗。」
「沒個真憑實據的。」路家聲明顯有點犯懶:「這種事,不能光憑想當然……」
安綠還想進一步勸他,被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搭,忽然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安綠暗暗的心驚,難道說……這個人他在心裡早有了計較?可是,也沒見他對自己有什麼不妥的舉動,安綠左思右想,只覺得自己的處境有似一道著名的小吃,被裹了滿身的泥填進了灶瞠裡,明明熱火灼身,卻連一動也不敢動。
***
杜冷一接到密報,就知道路家聲是鐵了心要做菩薩了,但這菩薩是泥的,做起來十分的危險,可惜他不覺得,就是覺得,也並不以為然。
杜冷不喜歡菩薩,他不喜歡這世上一切虛無的東西,不管是信仰還是愛情,但凡不能像槍和鈔票一樣緊緊攥在手心裡的,他就不喜歡。
杜冷家原是果敢本地的商戶,到他父親一輩才發揚光大,本家的力量功不可沒,因此滋生了許多的規矩,也說不上是規矩,男人到了一定的年紀,總得找個女人,大多都是近親的堂姐妹,以保證家族血統絕對的純潔性。
杜冷對此嗤之以鼻,說到女人,他心裡倒有一個上佳的人選,他仔細思量過這件事,不管成與不成,都會是一步好棋。
在杜冷的眼裡,這世上向來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有用的,一種是沒用的。
路家聲顯然是有用的,只不過他的用處,就像是裹在華美包裝下面的暖水瓶,你可以看得到,摸得著,說得出它許許多多的好處,卻無論如何也喝不著那口水,這讓杜冷著實憋了一口悶氣。
出面提親的是杜冷的舅舅,也算有些份量的人物了,路家聲不好當面回駁,也沒有回駁的理由,妮卡算起來是他的侄女,但歲數不小了,模樣長的還不錯,也配得上杜冷,可以說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但路家聲暗暗思忖著,讓跟自己上過床的男人,做自己的侄女女婿,那場面不是太難堪了點兒?也虧杜冷能拉得下這個臉來。
他絞盡了腦汁,也找不到個合適的推托之詞,只好先唯唯喏喏的應著。
杜冷的這著棋實在是高明,路家聲翻來覆去想了兩天,想得透了,這個人的心思,步步為營,一顆心也就越發的涼了。杜冷這樣子逼他,無非為了一個權字,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些舊事,在杜冷眼裡,不過是逼他就范的籌碼罷了。
路家聲苦笑了一聲,他不是女人,沒有又哭又鬧的資格,所以再酸再苦,也只能悶在心裡,醺了爛了,也只是自己的事,不敢向人抱怨一聲。
路家聲看的明白,在這些事上苦苦糾纏的人只有他自己,別人拿他當笑話,當踏板,他路家聲三個字所代表的是豐厚的利益,是一塊肥肉,周圍集聚著狼豺虎豹,都張了血盆大口想分一杯羹。
路家聲的心眼不比別人少,杜冷手指尖一動,他就知道他打得什麼主意,這門婚事門當戶對,挑不出什麼差錯,既然杜冷喜歡,那他也就成全他,反正不是妮卡,也會是其他的女人,男人總歸是要找個女人。
路家聲在私底下約了杜冷,杜冷聽他的聲音,平淡的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心裡也有些摸不著底,轉了幾個念頭,這事兒不管是成也好,敗也罷,他欲迎還拒,或者惱羞成怒,那都只能落了下乘,自己是吃不了任何虧的。
杜冷擺足了架子,足足晚了一刻多鍾,才步行到了鎮邊的小樹林裡,大熱的天氣,對面是一片湖水,波光粼粼,倒讓人感到幾分清爽。
杜冷暗笑路家聲,竟玩起中學小女生的把戲來了,他從以前就看不上他這股優柔寡斷的調調,覺得這個人實在不像個男人。
路家聲在湖邊站著,背影顯得十分削瘦,他中等個頭兒,從什麼角度看過去,也說不上是個絕頂出色的人物。杜冷要比他高一些,笑嘻嘻的摟住他的腰麼?想我了?」
路家聲側過臉來向他微笑:「難得你肯心甘情願的做我的大侄兒。」
「是啊,以後我得叫你聲叔叔。」杜冷絲毫不覺得臉槓,「這可就是一家人了。」
路家聲看了他一會兒,緩緩的掉轉了目光:「我問過妮卡,她說她喜歡你,既然你們郎有情,妾有意,我這個做叔叔的也不好從中做梗,哪天挑個日子,就把這事兒定下來吧。」
杜冷倒吃了一驚,他是打定路家聲不可能同意才會開這個口,沒想到他竟一口應下來了,真要自己娶那個傻妞兒——
杜冷微覺得牙痛,一手搭上路家聲的肩膀,笑著去看他:「這可是件好事,難得你能想的清楚,咱們杜路兩家一聯手,誰還再敢弄什麼花招出來……妮卡又是個美人兒,以後在你眼皮底下,我要有什麼不規矩的地方,你這做長輩的,可別不好意思指點。」
路家聲視線微轉,落在他臉上,兩個人對視許久,路家聲卻笑了:「長輩不敢當,我跟妮卡也說明白了,要進杜家的門,就不許再踏進我路家一步,我這個叔叔,她也不能再認,妮卡沒說什麼,看來她對你倒真是情深義重。」
杜冷吸了一口涼氣,歪過頭盯著路家聲,這個王八蛋,妮卡要不是他的侄女,他娶她干什麼,這心眼轉的,都快成九曲羊腸了,杜冷強撐了一點笑意:「我怎麼忽然覺得,我不怎麼喜歡她了呢。」
路家聲似乎也不大明白:「咦,這可真是怪了,方老爺子特地來求婚,我也把事情給你打點好了,你可不能出爾反爾,女孩子臉皮薄,可不像你……」
杜冷靠近了他:「我臉皮就厚了?」
路家聲微微一笑:「這可不是我說的。」
「你真想我娶她?」
「這是你的事——」路家聲漆黑的眼瞳微微一閃:「好像輪不著我來指手畫腳。」
「我要讓你指呢?」杜冷在他耳邊輕聲問。
路家聲淡淡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我自己還是知道的,不會讓你幾句話就捧得不認得東西南北了。」他回手捏了捏杜冷的臉頰:「你呀,把這些功夫用在妮卡身上,比逗我玩強的多。」
他轉身想走,杜冷一把拉住他,他退了兩步,被杜泠按在樹上,狠狠的吻了上去。
路家聲竭力要別過頭,卻被對方揪住了頭發,他疼的滋的一聲,杜冷已捏住他的下巴,野獸一般的力量,這是路家聲永遠望塵莫及的。
粗暴而直接,而這種方式仿佛也最有效,路家聲漸漸的被軟化了,薄薄一層衣料下面強壯的肉體,指手可觸,熱度是那麼的真實,比什麼都真實,他喘息著,彷佛是想抱住他,卻被杜冷一把推開來。
路家聲頹然,倚著樹干慢慢的坐下來,指尖有些抖,但不嚴重,不像他的人,沒到喪心病狂的地步,明知道不可為……
「沒什麼大不了的。」杜冷抽出一枝煙,塞進他嘴裡,又給他點上了火。
路家聲吸了一口,有些自暴自棄,一連又吸了幾口,咳嗽著去抹被嗆出來的液體。
杜冷摟著他,很輕的,一點點的去吻他微微滲血的唇角:「沒什麼大不了的……」
路家聲苦笑一聲,弄得這麼狼狽的人,永遠不是他,當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把煙頭按熄在草地上:「算了。」他向杜冷笑了笑:「我認了。」
杜冷見他臉色蒼白,倒有些不忍心,柔聲勸他道:「我們兩個在一起,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想開些,眼光放遠些,別老盯著你那三寸地盤打小算盤。」
路家聲心裡暗笑,這個人的心思只搭在功利兩個字上,相教之下,自己倒顯得小家子氣,為了一段舊情,把什麼都賣了,而杜冷看上的,也並不是他這個人,他要不是路家聲,在杜冷眼裡恐怕就一文不值。
路家聲下意識的找回那個煙屁股,叼在嘴裡嚼了兩下,這種事不是鬧著玩的,用手底下上萬條人命去換一個杜冷,他也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煙油的苦味激得他微打了一個冷顫,天氣是熱的了,那個人卻叫杜冷,也真算是名副其實。
杜冷看得明白,這一仗他是贏定了,路家聲雖然是個聰明人,可惜太懦軟多情,是他的致命傷,可也因此讓人覺得可愛,這條滑不溜手的老泥鰍到底是逃不過自己的手心。
杜冷有些得意,笑著摟緊了他:「其實不用想太多,其余的事交給我就行了……」
路家聲的失魂落魄在某些方面滿足了他,一種很微妙的情緒,使他急需要進入這個男人的身體,以檢驗自己的戰利品。
路家聲沒有反抗,只在他進入的時候輕微的哼了一聲,杜冷擺出的是一副壓倒性的姿態,他在干路家聲,干一個男人,一個手握重兵權傾一方的男人,生理上的快感是有的,但遠遠大不過心理,他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臉使他更興奮。
路家聲仿佛也享受這種痛苦,他需要大的、堅硬的性器,來把他撕裂,痛苦至少會使人清醒。
杜冷終於完成了對這具身體的肆虐,他發現他在流血,這使他有一種倒錯感,想著處女這個神聖的詞匯。事實他不是個女人,也不會是第一次,杜冷的罪惡感減輕了一些,他拿自己的襯衣擦拭他兩腿間的血漬。
路家聲往後瑟縮了一下,入口完全被撕裂了,這種溫柔未免顯得不倫不類,他也不需要這個,或許杜冷是對的,他只是需要被男人干,插入或者被插入都沒有關系,他要的只是男人,只是干!
路家聲找到自己被揉成一團的褲子,上面沾了些血漬,像女人的經血,他別無選擇,總不能光著屁股走回去,他又一次感到了自己的狼狽,然後腦子裡蹦出一個字,這是他之前或之後都沒有想到過的,專用於這個尷尬而微妙的時刻,他覺得自己很賤。
***
感到自己賤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就是李慶後,他幾次向路家聲提出邀請,但所得到的回覆總是大佬不在,或者大佬最近很忙。李慶後當然知道他在忙什麼,他忙著和杜冷勾搭成奸。
李慶後恨的牙癢癢,他最近的處境非常不妙,國際上的禁毒聲浪一層緊過一層,毒品賣不出去,錢也拿不到手,整個人像是被關進了籠子的獅子。他也試著聯系牙生的主子,想從他手裡再購進一批彈藥,可那人也是個老狐狸,知道他日子不好過,故意吊他的胃口,避而不見。
李慶後一口氣全出在了牙生身上,這個美人是木頭做的,怎麼打也不出聲。李慶後卻漸漸迷戀上他帶了血的雪白肌膚,他所見過的男人和女人當中,從沒有誰能具有牙生適檬的美貌,而他的美是天生要披人摧殘的,只有在毀減的晴候才更妖艷動人。
李慶後為此琢磨出了許多的花樣,他待在家裡無所事事,長時間的研究反法西斯戰爭史,但他所感興趣的是另外一部分,比如人皮燈罩、刺繡,以及毛發織成的地毯。
牙生的頭發長而且黑,李慶後每次干他都會揪住他的頭發拼命讓他住後仰,這種姿勢可以更深的插入他,讓他發出細微的哀鳴,這麼點聲音也足夠讓人興奮了,李慶後心滿意足之後,牙生伏在特制的美人榻上,他手指極長,指甲是半透明的。
李慶後想起他的主子說過,牙生自小習武,一手彈指刀出神入化,李慶後不喜歡強悍的美人兒,這會讓他有種被威脅的錯覺,何況這美人還時時與他同床共枕。
他漫不經心似的用領帶綁住牙生,牙生看了他一眼,仿佛不知道他想干什麼,又仿佛是明明知道,也懶得去理他。
他對李慶後的態度是很曖昧的,有時候李慶後甚至有一種感覺,他或許是愛自己,這種感覺讓李慶後呼吸短促。
「寶貝兒,不會很疼。」李慶後從身後撫摸他,他像一只被愛撫的貓一樣放松了身體。
李慶後用細長的刀背輕輕敲打著他的手指,形成一種節奏,使人麻醉。牙生的手完全是藝術品,適合用藝術的方法來對待,李慶後喜歡藝術,雖然那是高深復雜的東西,他所學的專業是把一切復雜的東西變得簡單;而他的嗜好,卻是把一切簡單的東西變得復雜。這兩者之間並不矛盾,正如他迷戀牙生,卻並不妨礙他在牙生身上尋找快感,近乎凌虐般的,這也是一種藝術。
他讓牙生微微分開了手指,兩指間的距離讓人想起一種暗示,當然是屬於性的,李慶後微微的笑了一下,略一用力,刀陷進肉裡,形成了微妙的弧度,血流出來,映著玉白的手指,真是讓人激動的情景,他將刀尖微翹,牙生低吟了一聲,回過頭漠然的直視著他,他的眼神讓李慶後極度亢奮:「寶貝兒,你太漂亮了……」
牙生對此沒什麼反應,好像那不是他的手,他也並不關心。
李慶後一點點的舔去他指尖上的血,極盡妖艷的血色,仿佛綻開了細微的花朵,李慶後就在這花下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他湊近去看,是兩排微小的字母,極其精美,幾乎看不出雕刻的痕跡,就像是他本來的一部分。
「什麼東西?」李慶後把手扭到他眼前。
牙生注視著,忽然吐出了一串濁重的音節。
李慶後聽不懂越南話,把臉湊過去:「什麼?」
牙生又重覆了一遍,這次他終於聽明白了。
「居然會有這種事?」李慶後覺得不可思議,難怪人們常說無巧不成書,不過這應該是一件好事,他微笑著想,或許很快就能派上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