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 第五章
    「你最近每次和我見面的時候都是心不在焉的。」許筱婷不滿地嘟起嘴,她擦了紅色口紅的雙唇因這個小動作而看來有些滑稽。

    「那是你多心了。」

    「騙人!你是不是厭煩我了?」這句話從一個年已三十的女人口中說出,實在是稍嫌幼稚。

    「我沒有。」薛祁緯只能苦笑。許筱婷愛撒嬌的個性與當年一模一樣。過去他總認為這是愛他的表現,但現在他只覺得不堪其擾。畢竟大家都成年了,在待人處事上總是該成熟些,不能老用年輕時輕率的態度。

    許筱婷眨眨眼,不開心地說:「有時候我總覺得好不安。你變了好多,從前的你是情緒都寫在臉上,一看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但現在的你變得內斂多了。這不是件壞事,但我再也看不清你了。」她邊說還邊幽幽地歎了口氣。

    在商場上打滾的人,自然不能將情緒表露於外啊!薛祁緯愈想愈好笑,真不知該說她是天真還是智障,「老了就會變成這樣。」

    「我可沒有變!我也永遠不會變成你那種撲克臉。」她不服氣地回嘴,但卻得不到薛祁緯的反駁。「算了!不和你爭了!」自覺無趣的她以手勢示意服務生送上帳單。

    一看到帳單,其上的金額果然是如薛祁緯所預期的高昂。在與筱婷交往的期間,他對這般的消費早已習以為常。嫁入豪門的筱婷對物質生活的要求高得驚人,她出入的場所全是些一次消費便可抵上普通上班族半個月薪水的高級俱樂部。

    由於他們兩人的關係見不得光,約會自然得選在隱密的場所。每次見面,他們都得躲在俱樂部的包廂中,而包廂費又是一筆額外的支出。

    雖說薛祁緯並不在意替她付帳,但幾次下來,他不禁對自己的立場有些質疑,他總覺得筱婷將自己當銀行般的使用。

    坐上車,薛祁緯原要送她回家,但她卻搖頭拒絕。

    「我先生今天出差去了。不過我想他大概是又跑到哪個女人的家裡了吧……我今晚是……」許筱婷在他的耳邊輕吹氣,挑逗地說:「只屬於你的。」

    再沒神經的人也聽的出這句話的弦外之音,薛祁緯驚訝於筱婷的大膽。過去的她雖稱不上保守,但也不會說出這般露骨的話。不過轉念一想,筱婷早已不是當年單純的學生了,作風自也會有所不同。

    「我今天很累。」言外之意是他沒體力奉陪,但真正的原因是他並不對筱婷抱有慾望,過去他總是渴望著與她肌膚相親,但現在他卻下意識地抗拒這麼做。

    聰明如她,當然也明白薛祁緯是婉轉的拒絕她。許筱婷嘟起嘴,不大高興的說:「……這是什麼借口嘛!」

    「我真的很累。不過謝謝你有這份心。」薛祁緯為了討她高興,將筱婷拉進懷中,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

    她的眼中閃爍著誘惑的光芒。「這樣不夠……」她主動以手勾住薛祁緯,將唇湊了上去,以粉嫩舌尖挑動他的感官。

    筱婷的唇是那麼的溫暖,但他的心並沒有隨之升溫,他的心,好像遺落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了……

    「喂,請問薛先生在嗎?」冷佑仁壓抑住內心的不安,盡量讓自己的語調聽來不帶太多的情緒。

    「啊,他現在不在……你是佑仁吧?」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來有幾分熟悉,細聽之下,竟是林滬傑。

    「是滬傑嗎?」

    「賓果!最近好不好?」林滬傑的語氣從公事應對的正經,一轉而為對待朋友的輕鬆。

    「還好……」

    「生病了嗎?你聽起來怎麼有氣無力的?」林滬傑關心地問。

    「沒有,我很好。」他的表現真的有那麼明顯嗎?看來最近的事,實在是奪去他太多的精神了。

    「沒事就好。對了,你有事找祁緯嗎?」

    冷佑仁遲疑了一下:「……算是吧。」不知道這麼曖昧不清的回答會不會讓滬傑起疑。

    但神經大條的林滬傑根本沒多想。「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你轉告,要不然你可以直接打他的手機,雖然我不覺得他會開機。」

    猶豫了會兒,冷佑仁才問道:「嗯……他……最近工作很忙嗎?」

    冷佑仁的疑問是其來有自。近日薛祁緯回家的時間是愈變愈晚,還常常夜不歸宿,但從前從未有過類似的情形。

    「公司是不忙,但他恐怕很忙……」林滬傑的語氣從剛才的輕鬆轉為猶豫,彷彿在思量到底該不該告訴冷佑仁這個消息。

    「咦?」該不會……

    「他最近交了女朋友,常常陪著她,三天兩頭就往外跑,根本找不到人。」

    冷佑仁的心頓時沉進了冰庫中。雖然他早猜到可能會是這樣的情形,但當事實攤開在眼前時,仍是令他難以接受。

    粗心的林滬傑自然沒有察覺到冷佑仁的心情,他一個勁兒地吐露連日來對薛祁緯的不滿。

    「他沒告訴你他交了女朋友嗎?看來他也自覺到這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說真的,他也該定下來了,交個女友是很正常的事,但他偏偏就要去找那女人。真是要我不生氣也難!」

    「那女人……是誰啊?」不祥的預感在冷佑仁的心中擴散。他憶起了過去的一切,薛祁緯為情所傷的神色在眼前掠過。

    「還有誰?除了許筱婷以外還能有誰!」

    冷佑仁覺得自己的心彷彿是被打破了,手腳突然失去力氣,整個人像是斷了線的人偶,不知該何去何從。他撐住身體,盡可能的以平時的語調說話:「是這樣啊。」

    「你也覺得很驚訝吧?我真是快被他氣死了!哪有這麼白癡的人?我一直以為他忘不了許學姐是因為不甘心被甩,誰知道他竟然還喜歡著她?要是我,絕不會再跟這麼差勁的女人交往。」

    林滬傑似乎仍意猶末盡,拚命在話筒的另一頭批評薛祁緯有多蠢,但冷佑仁已經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他默然地凝視著窗外,不知不覺,淚已滿溢。

    不管他再怎麼不甘心,這一天終於來臨。時候到了,他這麼多年的單戀,終將畫下句點。

    接下來的幾天,冷佑仁依舊沒見到薛祁緯。薛祁緯似乎是故意錯開兩人碰面的時間,每天都是在他睡著後回家,在他醒來前出門。雖說他一向有等門的習慣,但在知道薛祁緯有女朋友後,他不敢再這麼做。

    期間,他曾經和冷佑倩商量過下一步該怎麼走。原以為她會激動地拍桌子,拿起電話逼他馬上與薛祁緯把話說清楚。誰知道她只是輕輕一笑,將他擁入懷中,溫柔的說:「我家的大門永遠不關,你想什麼時候搬來住都可以。」

    雖然說他很感動於她給他的親情,但冷佑仁很清楚她其實是間接告訴自己,和祁緯的同居生活是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

    其實不用說他也知道,再這麼下去,只是讓彼此痛苦。他不想造成祁緯的不便,更不想在彼此心中留下疙瘩。結束,是唯一的選擇。

    這樣也好。在祁緯對他投以鄙視的眼神之前,主動退出,還能保全兩人的友誼。

    他環視這間住了數年的房間。記憶被帶到過去,他還記得剛搬來時,薛祁緯和他一起裝潢的情景。往事歷歷在目,但他們卻再也回不到過去了。他深吸一口氣,讓沸騰的思緒隨著吐氣的動作漸而平息。

    他做出了決定,在今天,他就要搬出這充滿回憶的地方。

    不捨地環顧四周,他想將所有的一切記在腦海中。畢竟,這段同居生活是他和祁緯獨享的回憶。

    雖然他還想再多在他身邊待一段時間,但看來這是不可能的了。也夠了,七年的回憶,已經很多了,他不該再奢求,不該再不知足。閉上眼,他靜靜地吸進一口氣,感受著還殘留在空氣中屬於薛祁偉的氣息。

    就在他打算將行李搬出房間時,刺耳的電話聲突然響起。冷佑仁反射性地接起電話,傳入耳中的是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喂,是佑仁嗎?」

    冷佑仁激動得說不出話。他已經好久沒聽到祁緯的聲音了。「……祁緯。」緩緩的,他叫出他的名字。

    「……」薛祁緯不知為何停頓了下,他的聲音聽來不似以往的爽朗。「你吃過晚飯了沒?」

    冷佑仁雖然好奇他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但他仍照實回答:「沒有……」他順便看了看自己的手錶,這才發現已是晚上七點。他從早上就一直忙於收拾行李,根本沒空顧到時間。

    「你要不要現在出來……一起吃頓飯?」

    「……」冷佑仁雖想答應,卻又怕這一見面自己好不容易不定的決心又會毀於一旦。他猶豫著沒回答。

    誤以為冷佑仁默許了他的邀約,薛祁緯在告訴他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後就逕自掛斷了電話。

    聽著從聽筒中傳來的嘟嘟聲,冷佑仁猜想自己大概沒有不去的理由,再說他也想再見薛祁緯一面。

    這是最後一次了。他不會再猶豫不決的。

    他從行李箱中找出大衣,披在身上後便離家朝目的地邁進。

    約定的地點是一家五星級飯店。由於這家飯店就在捷運線的旁邊,冷佑仁在坐上捷運後,很快就抵達目的地了。

    冷佑仁不安地左右張望,他很少來這種地方,不習慣其華貴拘束的氣氛。他依照薛祁緯的指示,站在大廳角落等待。

    祁緯為什麼突然叫他來這種地方?冷佑仁百思不解。見到了祁緯之後,他又該說些什麼?

    他該如何面對祁緯?他要怎麼告訴祁緯他決定搬出去住的事?一連串的疑問,在他的腦海中打轉,讓他愈加迷惘。

    「等很久了嗎?」不知過了多久,薛祁緯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不會。」冷佑仁搖頭。其實他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但他總是習慣性的這麼回答。

    「那就好。」薛祁緯神色不自在地說。

    冷佑仁皺起眉。今天的祁緯有些不對勁,他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長久以來培養出的默契讓他察覺到薛祁緯的異樣。不擅言詞的他,想了半天,說出口的卻是一句:「你最近好嗎?」

    「我還好。倒是你……你還好嗎?我聽小傑說你好像身體不太舒服。」

    「我沒事……」他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心裡不舒服。「你今天怎麼會有空要出來吃飯?」

    「……小傑已經告訴過你了吧,我現在和……」薛祁緯還沒來得及說完,許筱婷嬌柔的聲音便打斷了他的話。

    「祁緯。」她一身米白色的連身洋裝,配上淺咖啡色的手提包,金色的腰鏈在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儼然是貴婦般的打扮讓冷佑仁不由得自慚形穢。

    他扯了扯自己身上一千元三件的襯衫,難過地低下頭。他真笨,笨到猜不出祁緯為什麼會突然叫自己出來吃飯。吃飯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向他表明與許筱婷的關係。

    冷佑仁一向不注重穿著。對他來說,衣服只要乾淨合身就好,何必一定得執著於名牌。

    但此刻,他第一次如此後悔自己穿得如此簡樸。在許筱婷的面前,他什麼也不是。他既不是女人,也比不上她的美貌,更遑論他這一身衣物。他永遠也比不上她。

    冷佑仁想謊稱身體不舒服,好早點回家。但他終究沒說出口,他不願在她的面前示弱。

    「佑仁,這是筱婷。」薛祁緯牽起許筱婷的手。「筱婷,這是佑仁。其實不用介紹也無所謂,你們早就認識了。」

    「說的也是。」許筱婷甜甜地笑著。她炫耀似的轉頭望向冷佑仁,以甜美的聲音說:「好久不見,學弟。」

    雖然沒有明說,但所有人一看都知道他們兩人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冷佑仁看著他們相握的雙手,有種想要衝上前將兩人扯開的衝動。

    不要!什麼人部可以!不管祁緯喜歡上淮,他都有笑著祝福他們的自信,但這女人不行!

    她曾經讓祁緯傷得那麼重,她沒有資格再次得到祁偉的愛。

    冷佑仁困難地拉起嘴角,好不容易才作出了一個笑容。「你好……」

    「你還是老樣子,害羞得很。」她以手掩住嘴輕笑。「我一直以為你會變得比較老——呢。」

    冷佑仁聽得出來這絕不是在稱讚他。他瞬間紅了臉,難堪地咬住下唇。

    薛祁緯趕緊跳出來打圓場。「佑仁就是這樣。不過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

    許筱婷的臉色暗了下來,她恨恨地瞪著冷佑仁,但隨即撇開視線,裝做不在意地對薛祁緯說:「我看我們還是先上去吧!一直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也對。」薛祁緯贊同的說。

    「那我們就快走吧。」許筱婷倚著薛祁緯,以無比親密的姿態走上樓梯。

    走在後方的冷佑仁,表情複雜地望著兩人。他希望自己能就此消失,如此一來他就可以不用忍受撕裂般的心痛。

    在裝潢華麗的法國餐廳坐下後,許筱婷熟練地點菜,逕自決定了當晚的餐點。薛祁緯也沒說話,任由她決定一切,寵溺之情表露無遺。

    冷佑仁第一次來這麼高級的餐廳,自然是什麼都不懂。他只能靜靜的坐在一旁,盡可能不讓自己出醜。

    「酒的話就點……嗯,CabernetSa好嗎?」許筱婷邊翻弄著酒單,邊尋求薛祁緯的同意。

    「都可以,你說好就好。」

    「佑仁,你有沒有特別想喝的酒?」許筱婷突然探過頭來,好奇地問。

    「沒有。」他根本沒喝過啤酒以外的酒,怎麼可能知道酒名。他總覺得,許筱婷是故意想讓他出糗才會問他想喝哪種酒。

    果不其然,在聽到他的回答後,許筱婷的臉上漾開了一抹促狹的笑。「我都忘了佑仁不喝酒的呢,我真粗心。」話是這麼說,但從她的語氣中可找不出任何抱歉的意味。

    就在冷佑仁因她的惡意而氣憤時,薛祁緯對許筱婷說了這麼一句話:「那下次就別再忘記了。」看來,他多少也察覺到筱婷對佑仁的厭惡了吧。

    冷佑仁感謝地望向薛祁緯。殊不知,他的一舉一動都進了許筱婷的眼中。她不滿的皺起了纖細的柳葉眉。

    在用餐途中,許筱婷可能是顧慮到薛祁緯吧,沒有再找冷佑仁的麻煩。冷佑仁這才能稍放下心,安靜地度過與薛祁緯共享的最後一餐。

    薛祁緯以無比優雅的姿態進餐,那是冷佑仁一生也學不會的自信從容。冷佑仁以眼角餘光偷瞄薛祁緯,眼中是藏不住的愛戀。

    他與祁緯原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他膽小又不擅與人交往,但祁緯卻總是能自信地與他人交談。他根本配不上祁緯,想和祁緯在一起,只是他在癡人說夢罷了。

    但為什麼偏偏祁緯愛上的是這個女人?她不配!她也沒有資格和祁緯在一起!

    但他什麼也不能說,不是嗎?這是祁緯做出的決定,他無權干涉……

    「鈴、鈴!」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薛祁緯急忙從西裝口袋中掏出手機來。

    「喂?什麼?你等一下。」薛祁緯轉過頭來對他們說:「在這裡聽不清楚,我到外面去接。」說完,他便離席走出餐廳。

    「真是的!吃飯的時候為什麼不把手機關掉呢?」許筱婷不高興地嘟嚷。「真沒情調!「祁緯公事比較忙,他很難離開工作。」冷佑仁不忍心見到她批評薛祁緯,於是便試著替薛祁緯解釋。

    「工作跟我哪一個比較重要嘛!真討厭!」

    許筱婷的嬌縱讓冷佑仁不愉快地皺起眉,但她仍舊自顧自地繼續數落著薛祁緯的缺點。

    「我原以為他會變得比較體貼,但還是不懂我的心思,呆頭鵝一個。但也算不錯了,過去的他是那麼的孩子氣,又土氣,一點都不成熟……我怎麼也想不到他會變得這麼棒,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唉,我要是早知道他會變成這麼一個好男人,我絕不會甩了他的。但過去我根本想不到他會變得這麼帥,誰叫那時的他那麼土。」

    「那時他還只是個大學生啊。自然不懂得怎麼打扮自己。」他一點也不覺得大學時的祁緯很土,大概是許筱婷的標準比他高吧。

    「話不是這麼說,有心的人在大學時早就懂得該怎麼穿著了,哪像他那麼土氣。連送禮物也不知道該送什麼,淨送我一些爛東西!」許筱婷的言論愈趨狂妄,冷佑仁快聽不下去了。

    「但每一份禮物都是他的心意……」他想起過去祁緯為了滿足她的欲求,常常得兼三份工作,從早工作到晚才能存夠錢,但那份心意卻被說得如此不堪。「他對你一直是真心的。」

    「那時候才不是真心呢!他既土又窮,什麼也不能給我。在那種情況下,他的真心算什麼?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罷了。」許筱婷不屑地說,但不一瞬間她卻露出了驕傲的神色。「但現在的他,是絕對有能力給我一個承諾的。」

    「祁緯當年為了要給你一個保障,早就背著你開始工作。他還很自傲的告訴我,他已經有能力給你個穩定的家庭生活了。請你不要忽視他當時對你的付出。」冷佑仁實在無法忍受薛祁緯的心意被許筱婷躇蹋,他想盡辦法要筱婷知道祁緯有多重視她。

    「那也只是他這麼覺得啊!他當年再怎麼有錢,一定也比不上現在。當時要是我們真結婚了,我一定會被日常生活煩死的!所有的青春都栽在柴米油鹽中了!但現在,要是我們真結婚了,他絕不會讓我就這麼被家事壓得喘不過氣來。」無奈許筱婷仍舊是我行我素,毫無忌諱的將過去的薛祁緯批評得一文不值。

    冷佑仁只感受到一種無法控制的忿怒從身體深處湧出,他不禁握緊雙拳。祁緯的條件那麼好,為什麼他偏偏要和這個不珍惜他的人在一起呢?

    「現在的他,變得真的好棒。不過,我想要是我沒離開他,他也不會變成這樣……所以我當年也不算做錯了吧。啊,反正我們又在一起了,過去的事就算了吧!」許筱婷大言不慚地說。絲毫不覺得當年的她有多殘酷,以可笑的理由將自己的錯誤正當化。

    「你的意思是,要是今天祁緯只是個平凡的小職員,你是不會喜歡他的?」

    「啊,我可沒這麼說喔!但現在想那些都是多餘的,因為他不但不是個小職員,而且還是富永的創始人之一。」

    冷佑仁終於明白了,眼前這個愛慕虛榮的女人愛的不是祁緯,而是祁緯的名氣、財富,她可以愛上任何一個能夠提供她物質上需求的男人。祁緯正好是符合條件的其中一人,所以她才會選擇愛上祁緯。

    難以忍受祁緯的真心遭到這般躇蹋,冷佑仁氣憤地舉起手,打了許筱婷一巴掌。「你太過分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動粗,但他一點也不後悔。

    祁緯的好、祁緯的傻、祁緯的癡,他全看在眼裡。他拼了命卻一輩子也求不到的一份清,上天輕易地就賜給了這個女人,但她卻不珍惜。

    「你做什麼?」驚愕卻也飽含怒氣的聲音自冷佑仁身後傳來。

    「祁緯……」瞧見薛祁緯的身影,原本還怒氣衝天,準備還手的許筱婷突然以手撫著挨打的臉頰,輕聲啜泣。

    冷佑仁壓抑住心底的恐懼,緩緩地轉過身與薛祁緯四目相交。

    「你為什麼要打她?」薛祁緯的目光銳利得彷彿可以將他切割成碎片。「為什麼?」

    這是冷佑仁第一次看到薛祁緯這麼生氣的模樣,強烈的怒氣讓他心悸不止。他思索著該怎麼解釋才好,他不願讓薛祁緯知道真正的原因,因為那只會讓祁緯更傷心。

    「我們在吃飯,原來都好好的……他卻突然生起氣來,然後他就打我……我真的好怕……」許筱婷哭得是梨花帶淚,柔弱的模樣與方才氣焰高張的態度完全不同。

    薛祁緯緊擁住她,以嚴厲的口氣問:「這是真的嗎?」

    不用說,冷佑仁也知道薛祁緯這番話是針對他而問。他倔強地閉緊嘴,一句話也不說。祁緯的語氣中儘是責難,看來他早已將自己當作是不講理的人了。

    他們相處了這麼久,祁緯應該知道他的本性的啊!為什麼還不願相信他?為什麼要一味地聽信許筱婷的謊言。

    「她說的都是真的嗎?」一直等不到回答的薛祁緯不耐煩地皺起眉。「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跟她道歉!」

    冷佑仁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他沒有錯!他絕對不道歉!

    「跟她道歉!」

    冷佑仁努力不讓在眼中打轉的淚水滑落。他緊咬著唇,雙眼不停的眨動,每眨一次,就有更多的淚浮聚在眼角。他絕不低頭!他不會對那麼殘忍無情的女人示弱。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他耳邊響起。臉頰上傳來陣陣刺痛,祁緯正狠狠地怒視著他。冷佑仁以指尖輕觸臉上疼痛的部分,祁緯打了他一巴掌……

    他驚訝的發現,原來挨打不光造成肉體上的疼痛,心,也彷彿被打碎了。

    他表情複雜地望了薛祁緯一眼,映入眼中的只有他憤怒的神情。冷佑仁淒然一笑,頭也不回的跑出餐廳。

    外面是傾盆大雨,豆粒大的雨點打在身上,浸濕了他的衣裳。他搗住臉痛哭,流下的淚與雨混合,穿過他顫抖的手指,掉落在地面。

    路過的行人不斷地對他投以疑惑的眼光。若是在平時,冷佑仁早就會怯怯地避開人群。但現在他太累了,已無心再去顧慮他人的想法。淚水不停的滑落,彷彿是要將身體中所有的情感全部掏空。

    要是在淚水流乾後,他的愛戀也會隨之消失的話,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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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跟他說了些什麼?」

    坐進寬敞的轎車中,薛祁緯終於忍不住開口尋問許筱婷。仔細想來,他不認為佑仁會隨便動手打人,方纔他是一時氣過頭,才會做出那麼衝動的行為。他不該在沒搞清楚狀況前就怪罪佑仁。

    不,應該說是他試著證明筱婷在心中的地位勝過佑仁,所以才會不顧那雙帶淚的眼眸,硬是動了手。

    戀人與朋友,他應該比較相信前者才對,不是嗎?但在那之後筱婷一直含糊其詞,只是一味地將錯推給佑仁,這讓他起了疑心。

    許筱婷無辜地眨了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那甜美的模樣過去總能讓他心跳加速,但現在卻只讓他覺得不耐,他知道她正急欲從他的質問中脫身。

    「……」他不再說話,專注在眼前的路況上,莫名的憤怒在心中滋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些什麼——氣沒說實話的筱婷,亦或是沒搞清楚就發怒的自己?

    身旁的人彷彿也感受到他不加掩飾的怒氣,她不太高興地說:「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是因為我說了不該說的話,才會讓他打我的?」

    「我沒那個意思。」雖然他是這麼想,但為了不觸怒情緒化的她,薛祁緯沒照實說。「我只在想,像佑仁那麼溫和的人,怎麼會突然發脾氣,甚至還動手打了你。」

    「他才不溫和呢!就那麼點小事也可以氣得臉紅脖子粗的……」許筱婷的低語,一字不漏地進了薛祁緯的耳朵。

    他明白如果不順著許筱婷的意的話,很難從她口中間出事情的真相來。「……別氣了,他可能是突然心情不好。」他隨口編了個謊話,好讓筱婷以為他是站在她那一邊的。

    誤以為自己已經完全得到諒解的許筱婷,無所顧忌地向薛祁緯宣洩心中的不滿。「他的脾氣真不好!我不過隨便說說……」說到這,她突然頓了頓,眼角帶媚地看向薛祁緯,柔聲說:「我告訴你我和他說了些什麼,但你不可以生氣喔!」

    薛祁緯知道自己問出事情的核心了。他緩緩點頭:「沒問題,我保證不會生氣。」

    得到薛祁緯的再三承諾後,許筱婷才接著說下去。「我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脾氣,我只不過跟他說,我覺得以前的你土土呆呆的,但現在卻變得像王子一樣,他就生氣了。」

    「真的?那他真是不該生氣。」薛祁緯冷靜的說。以他對她的瞭解,他清楚地知道,她絕不會只說這些就算了。

    「對吧?我說的全都是事實啊!誰叫你以前一點情趣都沒有,既笨又呆,也不懂得我的心情……」她邊說邊漾出一個挑逗的笑。「不過現在的你,就像是王子般的棒,完美得令人無法置信,富有又俊美。」她的唇輕輕地畫過他的臉頰。

    她的手指沿著他的身體曲線向下撫摸,薛祁緯皺起了眉,不著痕跡地將她的手拉開。

    「……」她噘起了嘴,不高興地別過臉去。

    薛祁緯知道她不滿自己再三拒絕更進一步的舉動,但他怎麼也無法在這一刻擁抱她。

    他的心,被歉疚與後悔塞得滿滿的。從她方纔的言詞中,他已明白佑仁為何會一時壓抑不住怒氣。佑仁是在為他動怒,不滿當年他的一片真心被批評得一文不值、不滿筱婷的勢利眼,所以佑仁才會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打了她。

    他倏地想起佑仁那雙溢滿淚水的眼眸。心不知怎麼的,竟揪得發疼。方才打人的右手,也正在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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