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 第四章
    「小女對你一直很有興趣,不知薛先生願不願意和她見個面?」

    突如其來的發言,讓薛祁緯怔了一下。坐在對面的是在業界擁有相當影響力的男人,他說的話甚至可比聖旨。仰人鼻息的他,好像沒有拒絕的餘地。再說,這已經是對方第二次提出邀請了,上一次由於對方的語氣含糊不清,才讓薛祁緯有脫身的機會,但他這次是鐵定逃不掉的。

    坐在他身旁的張京遠臉上的表情與他是同樣的嚴肅。從他的模樣看來,恐怕他正在思量該如何回拒吧?

    不知為什麼,薛祁緯突然想起冷佑仁的笑臉。自從去了趟日本後,他開始對自己的好友產生某種奇特的情感。

    像是要將冷佑仁的身影自腦海中驅逐般,他用力搖搖頭,主動開口說:「如果董事長不反對的話,我很希望見小姐一面。」

    「我怎麼會反對!」吳豐水豪邁地大笑。「我恨不得現在就讓她嫁給你!像你這樣優秀的青年現在很少見了!」連面都還沒見到,他卻已自作主張地談到婚嫁的事上了。

    薛祁緯靜靜地聽著。對他來說,跟誰相親都是一樣的,他對愛情的渴求早在被筱婷拋棄時便已幻滅。現在只要能讓他不再想起佑仁,不再有這種非分之想,他什麼都願意做。

    「你這是在做什麼?」才走出大門,張京遠便不解地瞪著他看。「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吳董的女兒是好惹的嗎?要是她真看上你了,你就別想逃。到時候就算你不願意,你也非得娶她不可!」

    平時從不輕易動怒的張京遠此時卻氣得連說話語氣都重了三分,這足以見得他是真的被薛祁緯唐突的行為給氣壞了。

    「但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吧?」

    「拒絕的理由隨便編就有!你不會說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但是我並沒有女朋友。」薛祁緯知道張京遠是不想讓自己捲進這一池混水中才會發這麼大的脾氣,但他無法跟京遠解釋他之所以答應的理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對佑仁懷有友情以上的感情。「再說跟那女孩見面也不是什麼壞事啊!聽小傑說她長得很美……」還沒說完,他便不再說下去了。因為他可以明確地感受到自張京遠身上散發出的怒氣。

    「你說的是真心話?」他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問。

    薛祁緯以點頭代替回答。

    許久,張京遠才再度開口。「……那就隨你便。」他以深沉的眼神掃過薛祁緯,「不過你最好不要是因為其他蠢理由才答應和她相親的。」

    薛祁緯突然狼狽了起來。唯有在此刻,他特別痛恨京遠過人的觀察力,在他面前,他所有的秘密都無所遁形。但他仍故做聽不懂張京遠話中的含意,冷漠地別開臉。

    回到辦公室後,眼尖的職員馬上看出薛祁緯與張京遠之間的氣氛不對勁。在經過一番細心詢問後,薛祁緯終於說出了自己將要和吳董的女兒相親一事。

    「你終於想開啦?不再做和尚了?」平時就喜歡開他玩笑的林滬傑這時當然免不了揶揄他一番。

    「你在說什麼?不過是見個面而已,你每次都喜歡把事情誇大。」

    「咦?祁緯你要去相親啦?」薛祁緯在女性職員間的人氣一直很高,他要相親一事自是引起了一陣討論。「不要啦!對方是大小姐,一定很難伺候的。」

    薛祁緯暗自在心中叫苦。又不是要她們去相親,她們何必這麼緊張?

    「那這樣一來佑仁不就落單了?」不懷好意的笑容在林滬傑臉上漾開。「太好了!那他就可以來和我一起住了!」

    聞言,莫名的不快在薛祁緯的心頭快速蔓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佑仁只能當他的室友,只能與他一同生活,別人不該擅自闖入他倆的生活空間。

    「那很難說。佑仁不一定會答應和你一起住。」

    「沒關係,到時候我每天打電話求他,他就一定會答應。」

    「等等!要是佑仁和你這種骯髒的人類一起住的話,過不了三天他就死了。」女性群發出不平之聲。「誰不知道你是打算讓佑仁幫你做家事,才會想讓他和你一起住。」

    「吵死了!」林滬傑雖然極力為自己辯解,但女性特有的尖高嗓門讓他不戰自敗。

    「不過佑仁真的是很細心呢!上次旅行的時候我扭到腿,他還特地去藥店幫我買了一堆藥膏。」一個大約二十五左右的女人感動地說。

    「要是誰嫁給那樣的老公,就是三生有幸了。」說完,所有未婚的女職員全都有志一同地點頭。

    這番話,在薛祁緯聽來,是格外的刺痛。他和佑仁都是男人,不管佑仁再怎麼可愛,他都不能相他在一起。因為同性之間的愛情,是不正常的。

    相親的地點約在郊外一所五星級飯店。薛祁緯坐在以白色為主色的大廳中,一身剪裁合宜的西裝讓他看來有如伸展台上走秀的模特兒般耀眼。

    他不耐煩地看了看手錶,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但吳董的女兒還是未出現。他雖然想連絡對方,但他並不知道她的電話號碼。說實在話,他連對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今天的相親全是由吳董一手安排的,他只是照著約定的時間赴約。

    太荒謬了!這一切宛如肥皂劇般的不真實。他竟然要和一個連長相、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相親。薛祁緯痛苦地閉上眼,他為了不讓自己陷入不該存在的戀情之中,竟然利用另一個女孩來幫助自己忘卻。

    「祁緯?」似曾相識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他反射性地轉過頭,站在眼前的是他多年來既恨又愛的女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女人的身影只是他腦中的幻覺。

    「真的是你……」許筱婷眨動她水汪汪的大眼,彷彿隨時會落淚般。「……真的是你……」她穗纖合度的軀體,細緻的眉毛,小巧的鼻尖,奶油色的光亮皮膚,比記憶中還嬌艷。還有從她身上散出的淡淡花香,讓他在不自覺間失了神。

    薛祁緯愣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你……」

    「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吧?我和小娟,也就是吳董的女兒是好朋友。她因為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所以拜託我代她來拒絕對方。其實她只不過隨口說你是她喜歡的類型,沒想到吳董卻當真了,她很困擾,又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解釋才好,就來拜託我幫她拒絕……」

    筱婷停頓了會兒,害羞似地以手撫動發稍。「……所以我就出現在你面前了……」

    薛祁緯轉身便欲離去。他已經夠煩了,不想讓這女人更加混亂他的心緒。說實在話,多年不見的舊情人出現在眼前,確實讓他的心產生一定程度的動搖,但他說什麼都無法忘記她當年帶給自己的莫大傷痛。

    「祁緯……」筱婷輕抓住他的外套,語聲輕柔地求他留下來。「你先不要走……聽我說幾句話,好嗎?」

    薛祁緯是鐵了心不想與她再有牽扯,但筱婷卻忽地貼上他的背,抽咽的說:「不要走……我不准你走。」一如過往的嬌縱。薛祁緯想起了他們之間曾共有的過去,心也跟著軟了下來。他試著緩和自己的語氣:「你先放手,我不會走的。」

    「不要,我不放手。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再見到我了,我也知道自己其實已經沒資格再出現在你面前……但我克制不住自己……想見你的心一天比一天強烈。我好想你,祁緯。」她纖細的指尖輕滑過他的背部,即使隔著衣物,薛祁緯仍可以感受到她的體溫,那股抵擋不了的熱度讓塵封的回憶變得鮮活。他愛她的心,在經過了這些年後,不曾死去,仍活在他的心中。

    「筱婷……」薛祁緯轉過身,仔仔細細地將她看一遍,從他熟悉的唇到誘人的雙眼,這是他深愛過的女人。

    筱婷抬起頭來,雙眼眨了眨。在雙眸相交時,她緩緩地綻開笑顏。「我好想你。」她緊抱住薛祁緯,他也不自覺地回抱。

    在咖啡廳找了個隱密的位置坐下,筱婷娓娓道來兩人分手後所發生的一切。當年她為了一圓當少奶奶的夢,絕情地捨棄薛祁緯而與企業家的第二代結婚。

    誰知道結婚後她才發現自己的決定太天真了。丈夫婚後不久便另結新歡,性格也變了,到最後只要心情一不好便會對她拳打腳踢。而夫家的事業也因受到不景氣的衝擊,經營狀況是每下愈況,到最近甚至已瀕臨破產。

    「我現在是生不如死……我活得好痛苦……但我卻不願意就這樣死去,因為,在我死前,我還想再見你一面……」筱婷像是忍受著極大痛苦般,雙眉緊皺著。

    「……現在說這些話不會嫌太晚了點嗎?」薛祁緯無法忘懷在這數年間她帶給自己的痛苦。「我在被你拋棄了之後,過的是怎樣的日子,你知道嗎?我的痛,你又看得見嗎?」他為了她夜不成眠,過著紙醉金迷的頹廢日子,數度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她,可曾知曉?

    「……我知道自己實在是沒資格求你原諒……但我還是得跟你道歉,我當年那麼對你……實在是……我對不起你。」筱婷瘦弱的身體顫抖著,淚水有如珍珠般地劃過她的臉頰,弄糊了她的妝。「這些年來,我才發現自己當年的決定有多傻。我為什麼一定得等到失去了,才能發現真正重要的事。這些年來,我一直忘不了你。」

    薛祁緯迷惑地望著她:心在猶豫中搖擺不定,他到底該不該接受她的告白?曾經受過的傷不是三言兩語便可以平撫的。「……你為什麼還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他無力阻止自己的心漸漸開始沉淪,迷失在往事中。

    她出現的時機太巧了,就在他不願再對佑仁抱有不純的感情之時,就在他無力防守之時。彷彿被一股看不見的魔力牽引般,他的手撫上了筱婷的臉龐:「……我該怎麼做才好?」

    「你該緊抱住我,不要再讓我從你身邊溜走。」她邊說邊握住薛祁緯的手,「讓我永遠留在你身邊。」她擦著粉色口紅的雙唇輕啟,以唇形說「我愛你」。

    薛祁緯閉上眼,他已無力自綿密的情網中掙脫,過去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他這麼多年來的努力,求的不就是她能有回心轉意的一天?他長久的宿願已償,也該滿足了,不該去追求一些不應存在的感情。

    但,為什麼,在心願達成的現在,他的心底,竟仍有些微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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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仁啊,你有沒有女朋友?」辦公室裡最資深的阿慧姐,突然丟出這麼一個問題。

    坐在電腦前的冷佑仁愣了愣,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沒有……」

    「那好。」阿慧姐喜不自勝地探過頭來。「你有沒有興趣?要不要阿慧姐替你介紹一下?我正好認識一個很乖、很可愛的女孩子,她今年才二十三歲,很單純的。」

    看冷佑仁沒作聲,阿慧姐說得更起勁了:「那女孩真的很好,剛從大學畢業,父母都是老師,可以說是書香世家。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也該安定下來了。你要不要和她見個面看看?」

    「……阿慧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還沒有結婚的打算。」冷佑仁禮貌地回拒。

    一般人多半會就此打住,但偏偏阿慧姐是打定了主意要作冷佑仁的媒人,她不死心地繼續遊說下去:「話不是這麼說。你也不一定馬上要娶她啊!你可以先和她培養感情,又不是要你明天就去結婚。」

    從未經歷過這種場面的冷佑仁有些焦急地說:「我真的沒興趣。」

    這話一出口,阿慧姐顯然是有些光火:「什麼叫沒興趣?你要知道,男人到了一定年紀就是要成家、要娶妻生子!你一直不結婚,會讓父母擔心的!再說了,我要替你介紹的這女孩真的是很好,性情柔順不說,長得也好。你也沒女朋友,雙方見個面有什麼不可以?」因為她不知道冷佑仁父母雙亡的事,所以把親情壓力都給搬出來了,為的就是想逼他就範。

    冷佑仁被逼急了,他緊咬住下唇,但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因為她所說的全是正確的價值觀。有妻有子,男人的一生才堪稱完成。但他不想要這樣的一生,他也不能過所謂正常的日子,因為這一切會毀了真實的他。他這一生是無法拋棄對薛祁緯的情感的,更不可能再愛上另一個女人。

    「……我……」他該怎麼說?告訴她自己是一個同性戀嗎?告訴她自己除了薛祁緯之外無法再愛上任何人嗎?他該怎麼回答才好?

    「喂!你們在做什麼?」趙水桶生氣的怒吼讓他噤了聲。原先來勢洶洶的阿慧姐也乖乖閉嘴,不情願地開始工作,

    「冷佑仁!又是你!你為什麼那麼不喜歡工作?整天混啊混的!」雖然說被趙水桶責罵不是一件好事,但他卻從未像此刻般歡迎趙水桶的出現。他寧願挨罵也不願面對難纏的阿慧姐。

    趙水桶照例開始他的訓話,但冷佑仁一句話也沒聽進去,他的心思回轉到昨日下班後與冷佑倩見面的情景。

    「你這趟日本行不錯吧?一定很好玩吧?比起待在家裡哪裡也沒去的我,你玩得很盡興吧?」從這番冷嘲熱諷看來,冷佑倩仍沒原諒他爽約一事。

    「……對不起……」

    「……看來你過得也不大好,算了,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怎麼了?玩得不高興啊?」

    冷佑仁猶豫著該不該將心底的感受全盤托出。但除了佑倩,他再也找不到另一個傾吐的對象了。「我玩得很開心,但是他好像有些奇怪……」

    「他?你是說薛祁緯嗎?」

    他點點頭。「從回國之後,他就不常在家,而且好像還有意避著我,脾氣也變得比較暴躁。」回想起這幾天薛祁緯的行為,他不由得懷疑薛祁緯察覺到了他的心情。「他可能……可能發現我喜歡他……」

    薛祁緯以前總是笑著和他說話,但最近他的笑容卻如凍結般,不自然且虛偽。他常是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但在被他發現之後就馬上移開視線。雖然這都是些不是一提的小事,但他卻可以從其中嗅出一絲詭異。

    「……你在日本時做了什麼?」不同於他的不知所措,冷佑倩開始冷靜地分析情況。「既然是在去了日本後才出問題的,那代表在日本時你做的某事讓他感覺不對勁。」

    「我什麼也沒做啊……」他仔細回想在日本時發生的一切,他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可疑之處。但如果祁緯是注意到自己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的話,那便可以說明他最近的異常了。

    「除非……他發現我在看他……」

    「你在看他?」冷佑仁跳躍式的思考讓她摸不著頭緒。

    「……我常常會盯著他看……雖說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但他可能也發現了。」冷佑仁困窘地低下頭。「怎麼會……」

    「簡單來說,就是他發現你喜歡他的事實了嘛!」冷佑倩替他做出結論。「你擔心的就是這件事吧!害怕他看穿你真正的心情。」

    「我要是沒一直看著他就好了……」冷佑仁不禁後悔起自己當時的行為,要是他不那麼做的話,也不會變成今天尷尬的局面。

    冷佑倩歎了口氣,好言安慰他:「不要太自責了。反正你也是基於『不多看一點,以後就沒機會了』這種想法才會不時盯著他看,對吧?」

    在冷佑倩的面前,他的心思永遠藏不住。他確實是想在剩下不多的時間裡,盡其可能地將薛祁緯的身影印在腦海中。「沒錯……」

    「既然現在他已經發現了,你就乾脆把話說清楚吧,再拖下去也沒意思。」

    冷佑倩所說的話他都懂。再下去對誰都沒好處,只是徒增兩人的痛苦。但他卻沒有勇氣面對薛祁緯。他害怕在那熟悉的雙眸中看見鄙視的眼光。「我知道……我都知道。」

    冷佑倩看著他的眼中多了一份心疼,但她卻仍舊以一貫的平淡口吻說道:「我想你一定沒有告白的勇氣的。既然這樣,何不趁現在斷得一乾二淨……也該是放手的時候了。既然你說他最近的行為都很怪異,那代表他無法接受你的心意。現在結束還不算晚,在還沒演變成非撕破臉不可的情況之前,主動棄權,那你還可以當他的朋友。你不想連朋友都做不成吧?」

    冷佑仁無言的望著窗外的藍天。沉靜透明的藍與他的心情正好成為鮮明的反比。

    說再見,看似簡單,為什麼卻這麼難做到?

    「你最近好像過得不錯嘛!」

    正專注於辦公的薛祁緯不太想理睬來人,但林滬傑卻毫不退縮。「你相親的結果如何?對方很中意你吧?你最近天天身上都有股香水味,常常和她約會嗎?」他邊說還邊露出一抹與其說是羨慕不如說是揶揄的笑。

    薛祁緯下意識地將袖子湊到鼻子前,確認自己是不是真如林滬傑所說,身上帶著女人的香水味。

    林滬傑得意地說:「是香奈兒五號香水吧。真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小姐,連香水都這麼高級。」

    「你怎麼會知道這是香奈兒的香水?」薛祁緯也聞到了自衣袖上傳來的濃郁香氣,那股香味和筱婷身上的香味是一樣的。

    「因為……」沒讓林滬傑說完,張京遠搶在他前頭說:「因為他每次想送女人香水時,都是挑這一瓶。每次都挑一樣的東西,他當然對這香氣是再熟悉不過啦。」他諧譫地挑高左邊的眉毛。

    「送這有什麼不好?這是瓶最能襯出女性優雅成熟氣質的香水啊!」林滬傑不甘被搶先,他緊接著說。替自己辯解的同時還不忘挑釁地看著張京遠。

    薛祁緯完全沒注意到在兩人間暗暗流動的火藥味。他喃喃自語著:「……成熟的女性嗎?」他想起筱婷妖嬌的模樣。在分開的數年間,筱婷已經從當年的小女孩變成一個完全的女人,但他卻不喜歡她的變化。她變得太過做作,常讓他不知該如何和她相處。

    「不過那吳董的女兒也還真奇怪,這種香水一般都是二十七、八歲才會開始用的,她應該還不到二十五,怎麼會用起這款香水呢?」熟知名牌的林滬傑百思不解地說。「她的品味還真奇怪。」

    「那跟吳董女兒的品味無關。搞不好是因為祁緯的對象不是她,而是另一個人。」張京遠對他投來一個曖昧的眼神,其中甚至還包含著些許不屑。

    張京遠突來的發言讓薛祁緯不禁懷疑他和筱婷復合的事已經傳開了,但他決定先試探京遠到底知道多少。「這是什麼意思?」

    「不要再裝了。我早就知道了,你其實……」張京遠與他四目相接,銳利的目光讓薛祁緯險些抵擋不住。「是在和許筱婷交往吧?」

    林滬傑先是嚇了一跳,但他隨即揮揮手,一副少來了的表情說:「你別開玩笑了!學姐早就結婚了,祁緯也不可能再與她復合的。哪有一個男人在被甩得那麼慘之後,還會再去吃回頭草的……」

    這時,薛祁緯沉著聲低吼:「別再說了!」他不想自己的感情生活被赤裸裸地攤開,那讓他有一股打從心底發出的難堪。

    「你在生什麼氣?」但張京遠偏偏不讓他有一絲脫逃的空間,以一針見血的言詞緊追在後。「你是在氣我們,還是在氣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在玩火?這麼多年了,你仍甘願讓她將你玩弄於掌心嗎?」

    沒錯。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可能容忍過去曾經背叛自己的情人,更何況當年的她是如此的無情但他不一樣。他曾經愛她愛到連生命都可以放棄,對她深深著迷。他這些年來的努力,說穿了,也不過是賭一口氣,想讓她後悔自己當初愚蠢的決定。現在她終於回到他身邊,他怎麼忍心推開她?

    見薛祁緯一直沉默不語,張京遠憤怒地瞇起雙眼。「既然你不喜歡聽的話,我也不再多說,但我有件事一定得告訴你。筱婷在婚後的風評很不好,她還曾經因負債過多而盜用夫家公司的錢,這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她現在可說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你小心點,不要到最後連自己都賠進去了!」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薛祁緯的辦公室。

    原本還一臉驚訝的林滬傑對薛祁緯投以同情的目光。「祁緯。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卷毛說的也沒錯,她不值得你這麼做的。但現在不管我們說什麼你恐怕也聽不進去……你自己看著辦吧。」林滬傑也識相地走出大門,留給他獨自思考的空間。

    坐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中,薛祁緯煩躁地以指尖敲打桌面。他知道張京遠全是出自善意才會勸阻他,他也知道筱婷確實是變了。

    但他怎麼也不想丟開這份好不容易才找回的愛情。

    「我該怎麼做才好?」他以手遮住雙眼,煩憂地自言自語。

    筱婷一如往常的在他下班時來電,但電話那一頭的細柔女聲今天聽來卻是格外地令人不悅。薛祁緯以加班為借口,取消了今晚的約會。

    他茫然的走出公司,茫然的坐上車,在終於回過神來時卻發現他已站在自家門前。他看了看手錶,時間才剛過七點。

    薛祁緯猶豫到底該不該進門。雖說他對冷佑仁的感情在筱婷出現後淡化了不少,但這並不代表他能完全把持住。這幾天他為了躲開佑仁總是刻意在午夜過後才回家,要不然就是住在公司。

    但他今天好累,他只想坐在電視前什麼也不想地過一個晚上。他不想再待在公司過夜,也沒力氣去別的地方。

    正當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時,門卻突然開了。冷佑仁從門縫間探出頭來:「祁緯……你怎麼不進來?」

    薛祁緯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雖說好幾天不見,但心中對他的渴望就在兩人目光相交的一瞬間似炸藥般地爆發。

    他雖然想馬上離去,但雙腳卻不聽使喚,他像是被釘住般佇立在原地。

    冷佑仁伸出手,好像是想將他拉進門。但就在即將碰觸到他時,手卻又忽地移開。

    「肚子餓不餓?我……我多做了些菜,馬上就可以吃了。」

    他移開自己的視線,跟在佑仁的後面走進了門。要是薛祁緯能多放些注意力在冷佑仁的身上的話,他一定不會遺漏佑仁滿含愛慕與失落的眼神。

    吃飯時,兩人只是零散地聊幾句。冷佑仁一向就不太說話,平常都是由健談的薛祁緯挑起話題,但因他今天沒有談天說笑的心情,整個飯廳便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中。

    吃完飯後,當薛祁緯坐在沙發上發呆時,冷佑仁為他端來了一杯茶。

    冷佑仁泡的茶帶著一股特別的香味,市面上的罐裝飲料根本無法與其相比。他輕啜了一口,優雅的茶香登時在口腔內散開。他的心情也因此平復了不少,也才有餘力去注意週遭。

    薛祁緯發現冷佑仁不時會偷瞄他,臉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怎麼了?」他盡量放輕語調,深怕嚇到佑仁。

    「……你……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冷佑仁怯怯地。

    他該怎麼回答才好?說沒有,太虛假了。不過就連他自己,也摸不著真正的原因。他遲疑了一下,才決定用個籠統的借口混過去:「……最近公事比較忙。」

    冷佑仁先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後,接著才笑著說:「原來是這樣啊。」但薛祁緯總覺得那抹笑是奇特的迷離,彷彿包含無限傷悲。但他沒多加臆測,只當是自己多心了。

    「不要太累了。最近的流行感冒很嚴重,一不小心就會生病。」冷佑仁關心地說,順手再替他倒了杯茶。

    明明是簡單的一句話,卻能撼動他的心弦。他無法再欺瞞自己的心。他是這麼的喜歡佑仁,可能更勝於喜歡筱婷,但他們兩人是不可能的。

    薛祁緯突發奇想,要是佑仁是女的就好了。要是佑仁是個女的,他就不需再逃避自己的感情,做個愛情的逃兵了。

    他可以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對他的心意,同時為這得來不易的感情歡呼,但這都是空想!

    冷佑仁仍是個男人,是他多年的好友,他永遠也不會變成另一種性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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