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去美國了。」冷佑仁滿臉歉意地看著坐在自己面前貌美的女人。
冷佑仁挑起單邊眉,不太高興地問:「……你該不會是和別人有約了吧?譬如說……薛祁緯?」
「對不起。」冷佑仁再次道歉。
「你也太過分了吧?我可是在一月初就告訴過你了啊!你也答應了,說好要和我一起去洛杉磯過新年。」
「對不起。」他也知道毀約是不對的,但他怎麼也拒絕不了薛祁緯的邀約。
「我的假期就在五分鐘前被你徹底摧毀了,你打算怎麼補償我?」冷佑倩開始端詳起她擦著紅色指甲油的雙手,心中的不愉快是毫不保留地寫在臉上。
「姐,對不起,我……我……」
「反正你就是抵擋不了和那個人一起去旅行的誘惑嘛,我沒說錯吧?」冷佑倩看來是不打算輕易放過他。「不過也對,暗戀的對象自然是比姐姐更具吸引力。」
「……姐……」冷佑仁為難地看著自己的姐姐。
「算了。我隨便說說的,別放在心上。」看來她也知道自己說得太過分了一些。
聞言,冷佑仁搖搖頭。「我沒放在心上……」他對冷佑倩的個性是再熟悉不過了,當然不會把她一時的氣話當真。
冷佑倩和他,雖說是姐弟,但從個性到長相卻是完全的南轅北轍。外貌不起眼的他和性感冷艷的姐姐站在一起,一點也看不出兩人實為同一父母所生。他個性內斂,不喜歡多說話,但冷佑倩卻是想到什麼說什麼。外冷內熱、個性急躁、刀子口豆腐心,這就是冷佑倩,雖然兩人在觀念、想法上有相當的差異,但這一點也不影響兩人間的姐弟情誼。
「……你們要去哪?」
「嗯……我想是日本吧?」他不太確定地回答。
「你們兩個單獨去嗎?」
端到嘴邊的茶杯差一點就從手中滑落。「當然不是!」
「這麼說來你們連一點進展也沒有?連一點點也沒有?」
對她一連串的尋問有些招架不住的冷佑仁連忙要她不要再亂想。「我和祁緯只是朋友,你不要亂說。」
「是朋友……?你們要真的只是朋友,我也就不用煩惱了!」冷佑倩臉上的表情擺明了是不相信他的話。
冷佑仁明白話中的含意,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我們之間,除了友情,不可能有其他的感情。」
冷佑倩卻像是沒聽見他說的話似的,自顧自地搬著手指頭數數。「到底有幾年了?從你大學開始對吧?所以有……七年了吧?你已經喜歡他這麼久了!」冷佑倩驚訝地說。
「……嗯……」
「你為什麼不向他告白呢?既然你放棄不了,不如乾脆向他告白,或許他也有一點喜歡你。要是他不接受你,你也可以早些死心。」
「……我太膽小了,我沒有失去他的勇氣……如果知道我的感情,會讓我永遠地失去他,我寧願一輩子不告訴他,當個朋友,盡可能的待在他的身邊。」他想一直陪在祁緯身邊,就算他永遠只能是個朋友也無所謂。
原來還有些吊兒郎當的冷佑倩,此時的眼神卻變得無比認真。她以指尖在桌面上畫圈,這是她在猶豫時的習慣動作。她帶些憂慮地開口說:「佑仁,就你喜歡男人這件事,我是不會有意見的,畢竟那是你自己做的選擇,我也不好再多說。雖然你是我們家的獨子,不過爸媽也不在了,不會有傳宗接代的壓力。我雖然不贊成同性戀,但我絕不會阻止你,也不會對你說教。」她深吸了口氣,盡力緩和自己的語氣:「但我不願意看到你為了沒有希望的愛情浪費自己的青春。」
「……」冷佑仁像是沒有聽見方纔那番話般,表情一點也沒變,但微微顫抖的手已在不經意間洩露了情緒的波動。
「我之前也說過好幾次了,你既然沒有向他告白的勇氣,就不要再繼續下去。就算你只能愛男人,這世界上也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啊!」見他有些動搖,冷佑倩乘勝追擊地繼續說下去。「佑仁,這麼多年了,也夠了。你如果要的是一段回憶的話,你也已經有了。不要再等了,你這根本是在折磨自己,你難道想就這樣過完一輩子?」
「……」他不是沒有想過放棄,但他也明白憑自己在感情上的死心眼,是很難做到說放就放。再說,曾經放過那麼深的情,豈是說收便可以收回來。「……再給我一點時間。」
「還要多久?這麼多年了,也夠了吧?」冷佑倩激動地皺眉。她煩躁地以手撐住額頭,像是在苦惱該如何說服固執的弟弟。「……你要不是我弟,我才不管你死活。但今天身為你唯一的親人,我有這個責任要讓你過得順心一點。」
許久,冷佑仁才開口說:「我知道。我很清楚姐的用心。但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想盡可能地陪在他身邊。」
薛祁緯的笑容在他腦海中一掠而過,一抹笑在嘴角漾開。「只要能待在他的身邊就夠了。我從不期望愛情有一天也會降臨在我身上,我們之間是絕對不會有結果的……之前我一直希望上天會賜給我一個奇跡,讓他接受我的感情。到現在,我才明白那都是自己的妄想,我卻怎麼也無法放棄。或許,等到他結婚的那一天,我就會看開了。但現在我只想待在他的身邊。」說著說著,他的心漸漸地痛起來。
他不是不曾期望過這份情愫能有得到回應的一天。但隨著年歲漸長,他體認到自己當年青澀的期盼永遠只會是個夢,一個無法觸摸的夢。
「既然這麼,那你為何不現在就放棄?你要是怕搬出來沒地方住,你可以住在我這裡啊!既然要斷,就不要再拖下去了。早點結束,你也可以早些忘記,不是嗎?」
冷佑仁搖搖頭。冷佑倩說得沒錯,但他只想再多製造一些和薛祁緯兩人的回憶。這樣就算將來他們分道揚鑣,他也還有回憶可以陪著自己。「祁緯他將來一定會有屬於自己的家庭……到時候,不管我再怎麼想陪在他身邊,我也做不到,就算我不願意,我也不能不放棄。再多一點時間就好了,我只想能再多看看他、陪在他身邊。」
冷佑倩幽幽地吐出一口氣,她用銀色湯匙在杯裡輕攪。「你對什麼事都很隨和,獨獨對這件事,固執得像頭牛……」
他苦澀一笑。「我不是固執,只是傻,傻得連該怎麼放棄都不知道。」
冷佑倩沒作聲。但從她眼中的無奈看來,她已暫時放棄了勸說冷佑仁的念頭。她端起早已冷掉的茶,賭氣似地一飲而盡。
一行人下榻的旅館位在東京西新宿的某間五星級飯店。在寬廣的飯店大廳中,來自不同國度的人們以屬於自己的語言交談著,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團站在最角落的遊客。不時有人對他們投以夾雜著艷羨的眼神,原因無他,只因團中有三名各具特色、鋒芒耀眼的男人。
林滬傑和張京遠多少有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注視,但在這方面特別遲鈍的薛祁緯卻是渾然不覺,他專心地分配著房間的鑰匙。
「這是你們的鑰匙,房間是。雖然說是擔任分配房間的重任,但因為所有的人早已私下計劃好了,所以他需要做的只有將鑰匙交到大家的手中。
「祁緯,還沒輪到我嗎?」林滬傑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他站到薛祁緯前面,硬是抽走了一隻鑰匙.「我要住這一間。」
「可以啊,但你要跟誰住呢?」薛祁緯蠻不在乎地問。
「等等!這不是單人房嗎?」
「誰告訴你這是單人房了?我們公司還沒有錢到可以讓你住單人房。」張京遠邊搖頭邊說。「你要是想住單人房就請自費。」
「可惡……」林滬傑一臉狼狽地對著鑰匙發愣。「對了!佑仁!佑仁,你想與我一起住吧?」他將站在最邊緣,正在發呆的冷佑仁拉到自己身邊。
「我?」冷佑仁才剛回過神來,他指著自己。「和我?」
「對啊!我們之中除了你之外的傢伙都是一些骯髒鬼,和他們一起住,我會發臭的。」他更加重了手的力道,半強迫地希望冷佑仁答應。
「……我……」可是他想和祁緯住一間。這說不定是兩人唯一一次一起出國旅遊的機會,他想多待在薛祁緯的身邊。
「小傑,別鬧了!你不要硬逼佑仁和你住。你也真是的,明明是你最髒,你就非要把大家都說得比你還不愛乾淨。我看,就我犧牲好了,就讓我來忍受你的毒氣吧!」張京遠挑著眉,毫不客氣地將林滬傑從冷佑仁身邊扯開。
冷佑仁對他投以感激的一笑。張京遠看了他一眼,接著別有深意地輕輕一笑。這不禁讓冷佑仁有些擔憂,怕他看穿了自己對薛祁緯的感情。
「那佑仁就和我住一間吧!」這時候,薛祁緯正好分配完房間,帶著笑向他走來。
「好……」還來不及說完,幾個女孩子便開始尖叫。
「嘿!人家想和佑仁一起住!」她們像是尋求他的同意似地,嘟起嘴以水汪汪的大眼睛對著他看。「和我們一起住,好不好?」
冷佑仁常常出入此處,所以那裡的員工和他也挺熟的,但遲鈍的他並不知道自己因為溫柔的個性與謙和的談吐,而在女性員工之間人氣急升。
冷佑仁從沒碰過這種情況,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拚命在腦中尋找拒絕的理由。「我……我……」
「開什麼玩笑?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多危險啊!」林滬傑不屑地打量起眼前打扮花俏的女孩們。
「對啊,這太不妥當了。」薛祁緯也在此時插入對話中。「你們搞不好一下就吃了佑仁,所以他還是和我住比較好。」
「可是我也想和祁緯住一間。」眼看情形愈鬧愈離譜,冷佑仁終於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比較習慣和熟人住一間。」他仍不忘為自己的決定解釋一番,他是怎樣也不願讓人知曉他心中那份特別的依戀。
「抱歉,當事人都這麼說了,你們就死心吧。」雖然薛祁緯的表情是一派輕鬆,但冷佑仁卻隱約察覺到他的不同。祁緯,為什麼會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呢?
「八點在大廳集合一起去吃飯,不要忘記!」薛祁緯交代完這件事後,便提起行李帶頭向電梯走去。冷佑仁也連忙跟了上去。
他們預定在東京停留三天,而後再轉往溫泉觀光區。在東京的這三天,女孩們都忙於採購,玩得不亦樂乎,但卻苦了冷佑仁。因為現在的日本人幾乎都有吸煙的習慣,所有的公共場所都是煙霧瀰漫,對香煙嚴重過敏的冷佑仁來說,這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好在大家全都體諒他的情況,盡量挑一些空曠的地方觀光。
他為了不掃眾人的興,也是拼了命地忍住身體的不適,但也有撐不過去的時候。這時,薛祁緯就會陪在他身邊直到過敏的情況好轉為止。
所謂淡淡的幸福,就是這樣吧?雖然說不出口喜歡的心情,但祁緯就陪在他身邊,就算這只是單純的友情,也足夠了。
「今天是在東京的最後一天了!大家晚上要不要一起去brUB玩啊?」午餐時間,自稱是「東京通」的林滬傑一邊翻閱著手中的遊覽手冊,一邊慫恿大家今晚和他一起出去狂歡。
「好啊。」因為公司的員工全是年輕人,大家聽到狂歡自然會產生莫名的興奮。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討論著該去哪一家才好時,坐在冷佑仁身旁的薛祁緯開口了。「佑仁,你可以去嗎?」
「我想大概不行吧。」八成才進門,他就已經被嗆到缺氧。
「咦?佑仁不能去嗎?」
「對啊!他不能吸煙。怎麼辦?」女孩們紛紛露出失望的表情。
「沒關係,你們去就好了,我一個人隨便找個地方逛逛就好。」說是這麼說,但冷佑仁卻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才好。
沒想到他才剛說完,薛祁緯就接口說:「那我和你一起。」
「一起起做什麼?」他顯然還不太明白薛祁緯話中的意思。
「我對俱樂部也沒多大興趣,我已經太老了,沒有那種體力去混。不如我們兩個人一起做伴,找些安靜的地方。」他雙眼一轉,故意提高了聲調。「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也沒辦法了!」
「我沒有不願意!」在察覺時,這句話已猛地衝出他的喉頭。「我……我不介意,多個人也比較好玩吧.「那就這麼說定。」薛祁緯回過頭對林滬傑說:「小傑,你們年輕人就好好玩吧!我們就不奉陪了!」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但冷佑仁總覺得薛祁緯在說這話時,好像有種故意挑釁的意味。但這念頭只在他的腦中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間,像微風般吹過水面後不留一絲痕跡地消失無蹤。
臨海的台場,是東京近年來新興的遊樂去處。坐上迷你電車,穿越被稱為東京地標之一的彩虹大橋之後,映人眼中的是帶有未來感的高樓建築,經過精心策劃的市街,呈現出不同於新宿的寬闊。傍晚時特有的暗藍天色與閃著金屬光澤的高樓互相輝映,使台場看來像是夢般的虛幻、不具現實感。
冷佑仁與薛祁緯並肩走在寒冷的街頭,路上的行人不帶一絲表情地與他們擦身而過,但冷佑仁敏感地發現不少女孩都會對薛祁緯行以注目禮。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心想。祁緯的五官深邃,雖不是現在流行的中性美,卻深具陽剛的男人味。俊秀的五官配上比例完美的身體曲線,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偷偷地瞄了一眼身邊的男人,直挺的鼻樑接連著性感的唇線,畫出優雅與野性兼具的輪廓。看著看著,他的臉卻不聽使喚地熱了起來。
過往的路人愈來愈少,不知不覺間,廣闊的街頭只剩不肯們兩人。冷佑仁可以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雖然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但他仍害怕薛祁緯聽見自己強烈的心跳。
「你餓不餓?」原先一直與他隔著半個手掌距離的薛祁緯突然靠過來,絲毫不覺他心中的波動般若無其事地問。
「啊……餓,我是說……我有一點餓。」冷佑仁反射性地低下頭,他不想讓薛祁緯看到似蕃茄般紅的臉頰。
「我也餓了,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好吃的?」薛祁緯左右張望。「我聽小傑說這附近有家大型購物中心,裡面有很多家餐廳。但那家購物中心在哪裡啊?」
「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在那邊?」冷佑仁指著遠方一棟燈光燦爛的建築說。
「我也不知道……我們走過去再說吧!」薛祁緯對他微微一笑。「走吧,我快餓扁了。」
「好。」輕易地被他的笑容感染,冷佑仁不自覺地也跟著揚起嘴角。
冷佑仁的預想完全正確。在進入裝潢豪華的購物中心之後,各具特色的餐廳足比鄰而居。從中華料理到西歐美食,世界各國的餐點在此齊聚一堂。
「我們該選哪一家才好呢?這裡的餐廳實在是太多了……你有沒有特別想吃的?」薛祁緯邊物色著進餐的好地點邊問。
「我吃什麼都好……你決定吧。」冷佑仁不改隨和的個性,表示自己沒有特別想吃的,將決定權讓給薛祁緯。
薛祁緯找到了一個鑲在牆上的廣告板,其上有著彩色印刷的餐館簡介與照片。他在數間餐廳中挑中了一家風格特具的中式料理。「這家看來不錯。你吃不慣西餐吧?我看選這家好了。」
「好。」帶著些許感動,冷佑仁點了點頭。
jjwxc jjwxc jjwxc
原以為吃過晚餐後,他們就該回旅館了。但薛祁緯卻突然拉著他往回程的相反方向走去,冷佑仁不明就裡地跟在他旁邊:心中滿是疑惑。在經過一條看來有些荒涼的石頭小徑後,出現在眼前的是遊樂場的入口。
冷佑仁這時才發現原來他們是朝著豎立在天際的摩天輪為目標前進。先前看來如玩具般精緻的摩天輪,此時高高地矗立在眼前。
「我剛才坐電車的時候就看到這個摩天輪了。真漂亮,近看更覺得壯觀!」薛祁緯邊說邊推了他一把。「要不要坐一次看看?」
「難得來一次,當然好。」他帶頭站在人群的末端,開始排隊。
冷佑仁話只說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是他永遠的秘密——難得能和你一起坐摩天輪,當然好。在這趟旅途中,他希望能盡量多製造屬於兩人的回憶。這些記憶將會是他在未來漫長人生中,最重要的珍寶。
在等了將近二十分鐘後,終於輪到他們了。在坐上摩天輪之前,有個穿著制服的服務人員對他們說了一長串的日語,連英語都不怎麼靈光的冷佑仁聽得是一頭霧水,只好仰賴略通日語的薛祁緯為他翻譯。
「她剛才說待會兒坐上去的時候,會有人為我們照相,要我們記得往包廂的左邊站。」
如薛祁緯所言,在他們坐上包廂時,一個工作人員即手持相機,從玻璃的另一邊指揮他們站定位。
薛祁緯出其不意地將手搭上冷佑仁的肩頭。
冷佑仁自心底發出最真誠的笑容,讓鏡頭替他捕捉住此刻的甜蜜。
包廂緩緩地上升,地面的景物也相對的愈變愈小,但視野卻漸漸開闊。在升到最頂端時,燈火化為星子,放眼望去儘是迷離閃爍的光芒。
「好漂亮……」薛祁緯由衷地讚歎。
冷佑仁轉過頭看向薛祁緯,在昏黃燈光下,男人的五官有種神秘的魅惑,讓他一時捨不得移開目光。他多麼希望時光停止在這一瞬間,讓他能永遠凝視下去,不用擔心即將來臨的分別。
——喜歡你……好喜歡你……
甜中帶澀的奇妙感觸沿著喉嚨向上跑,接著蔓延至每一寸肌膚。這就是所謂的戀愛吧?當心情永遠得不到回應時,再甜再美的愛戀都會帶著些許的苦味,叫人分不清真正的味道。
結束了在東京的行程後,一行人來到的是頗具盛名的溫泉鄉。在這條古老的街上,隨處可見旅館業者為了招攬顧客而掛起的廣告。五顏六色的廣告與帶著濃厚歷史氣息的街道相互暉映,構成了一副風味別具的市井風情畫。
薛祁緯他們住宿的旅館足位在溫泉鄉中心的一家觀光飯店。其中的休閒設備完備,裝潢新穎,房間也大,唯一的缺點就是少了點和式建築特有的雅致。但對來自異國的這一行人來說,這並不成問題,反正只要住得舒服就好了。
「這房間好棒啊!」一進房間,冷佑仁便被眼前一望無涯的景致吸引住。「看得到海耶!」
薛祁緯笑著應和:「對啊,這也是這家飯店最大的賣點。」他走到冷佑仁的身旁,與他一同俯瞰浩瀚的大海。
冷佑仁興奮得臉頰微微發紅,薛祁緯看他那麼高興,心情也跟著放鬆起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佑仁有事瞞著他。
難得出國觀光,所有人都是樂得快瘋了,但佑仁卻不時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雖然在大家面前,他總是帶著一貫的溫和笑容,但憑著多年來累積出的默契,他直覺的認定佑仁並不快樂,幾天來的觀察讓他更加確信。佑仁常常不知在看些什麼地凝望著遠方,臉上的表情是他不曾見過的複雜。
彷彿是混合了寂寥與哀傷的表情,但最深刻的還是他不時流露的、某種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神情,好像是在看情人般的深情。難道說佑仁在感情上遇到問題了嗎?
可是佑仁看來也不像是有女朋友了啊?他平常的生活作息規律不紊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時也很少聽他和別人出去玩,假日多半是待在家裡看書。
想來想去,這個假設都不成立,但他的眼神卻是戀愛中人特有的。這麼說來,他是為情所困?對了!佑仁這樣內向的個性,一定很難將心中的情感說出口,所以他才會煩惱!那也就是說,佑仁有喜歡的人,卻無法向對方表白。
薛祁緯邊自作主張地下了定論,邊開始感受到一種他不曾體會過的情緒。他的胸口好像挨了一拳,悶得喘不過氣來……他怎麼,有點妒忌?
「祁緯,你還好吧?」回過神,他才發現冷佑仁正張大了眼睛看著他。
「不,我沒事……」為了掩飾自己的異樣,他連忙轉過頭去。「我正在想要不要去泡溫泉呢。你要不要一起來?」
來到寬敞的大浴場,薛祁緯驚訝地發現除了他們兩人之外看不到半個人影。他突然覺得有些彆扭,連在脫衣服時都不敢與冷佑仁正對面。
冷佑仁先他一步走出更衣室,整間更衣室只剩下他一人。從遠處傳來嘩啦的水聲,大概是冷佑仁進入浴池時,水溢出的聲音吧。
別胡思亂想。一邊這麼告訴自己,薛祁緯一邊深吸了口氣。佑仁有喜歡的人是件好事啊!他也老大不小了,有一、兩個喜歡的人是很正常的。
他一定是因為佑仁沒有親口告訴自己這事,他才會有些失落。畢竟他是佑仁自高中以來的好友,多少會覺得你有喜歡的人怎麼不告訴我?」。這只是單純的失落感罷了。
「啊!好大的地方喔!」在他自認調整好心態時,林滬傑突如其來的歡呼打亂了他所有的思緒。
「小傑,你又不是第一次去遠足的小學生,用不著興奮成這樣吧?」張京遠跟在林滬傑的後面走進了更衣室。
「吵死了!」果不其然,林滬傑馬上出言反擊。
「祁緯,你一個人啊?」張京遠完全不為所動,自顧自地跟薛祁緯打招呼。
薛祁緯還沒來得及回答,林滬傑已緊接著追問下去:「真的嗎?你沒和佑仁在一起?」
「他在裡面。」薛祁緯邊說邊以大拇指朝浴池的方向比了比。
才說完,就聽到冷佑仁的聲音從牆的另一邊傳來:「祁緯,你還在嗎?」
「我在。」他簡短地回答。他脫下最後一件衣物,在旁邊附設的水籠頭略事沖洗,在腰間加圍一條浴巾後,才緩緩地走進浴場。
一拉開門,白霧狀的水氣便迎面而來。他眨眨眼,好一會兒才能看清週遭。冷佑仁背對著他坐在大理石建造的浴池中,他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雙眼所看到的。不帶一絲贅肉、似絲綢般完美無瑕的背部,雖然稍嫌單薄,卻帶有纖細的美感。
相女性的圓潤不同,冷佑仁的身體是隱藏著力量的修長,尖銳的曲線勾勒出他的身形,和自己精健的身體不一樣,纖細中帶有力道,比他所見過的任何胴體都來的誘人。
冷佑仁回過頭來看著他,平時蒼白的膚色因熱氣而浮出紅暈,烘托出他未曾見過的醉人風情。
一向落在額前中分的的瀏海,因為被水沾濕所以被梳到後方,更加突顯他線條柔和的臉頰。平時看來平凡的臉孔,此時竟細膩得讓人擔心一碰就碎。
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與他朝夕相處的人嗎?太漂亮了!他找不出更適合的字眼,眼前的男人美得眩目。那是一種超越性別的美,純粹得令人心悸。
愛憐之心油然而生,不該發生的生理反應正以驚人的速度佔領他的心智,他失神地凝視著冷佑仁。
冷佑仁似乎也察覺到些什麼,只見他眨動那雙漂亮的細長雙眸,不解地望向他。
「……」他到底想說什麼?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他怎麼會對同是男人的佑仁產生這種感覺?這是不對的、這太不正常了!
「佑仁!」就在他不知所措時,林滬傑的大嗓門伴隨著開門聲傳進空曠的浴場。
林滬傑滿面笑容地走進室內,就在目光落在冷佑仁的身上時,他突然失了聲,站在他身後的張京遠也同樣愣住了。從他們的表情看來,八成也是被佑仁惑人的美給引去了心神。
在一片沉默之中,最先開口的是林滬傑。「……好漂亮……」
薛祁緯頓時變了臉色。張京遠看了他一眼,接著收起臉上的驚艷之色,露出了一抹讓人猜不透的微笑。但全心專注在冷佑仁身上的他根本無心顧慮張京遠。
冷佑仁疑惑地問:「……什麼好漂亮?」
「……你好漂亮啊!你真的好漂亮!」
「……」冷佑仁更加地迷惑。他雙唇微張,有些困難地說:「滬傑……你……你說我好漂亮?」他的聲音愈變愈小,臉也不自主的紅了起來。
「你把頭髮向後梳,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我們公司的小姐還真說對了!」林滬傑快步跳進浴池,在冷佑仁的身邊坐下。「……近看也不錯。原來你一泡溫泉就會臉紅啊!這樣看起來比平時健康多了……」
「……」薛祁緯愈發覺得焦躁不安。他不想讓佑仁被別人觀賞,這樣的佑仁不應該存在。佑仁該是個有著可愛笑顏的男人,不是眼前這美麗到超越性別界線的生物!
他衝動得想阻止林滬傑再說下去,但張京遠卻搶先他一步,「小傑,我說你就別老盯著佑仁看了,多沒禮貌。」
林滬傑啊了聲,不太好意思地向冷佑仁道歉。「對不起……你一定不喜歡被說是漂亮吧?」
「不……我只是有點驚訝……從來沒人這樣說過我……」冷佑仁的臉垂得低低的,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概是溫泉的緣故吧?人家不是說泡溫泉可以養顏美容嗎?現在就看得出效果了。」張京遠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帶開。「讓我泡泡看,說不定我也可以變美喔!」
「少來了!如果你想變美,大概得用上十萬加侖的溫泉吧!」林滬傑不改毒舌本色,不以為然地對張京遠說。
「這很難說。搞不好我會變的更美呢!對了,祁緯你要不要也試試?憑你那張臉,泡完大概可以變成西施再世。」
「……我想很難……」薛祁緯瞭解到張京遠不想讓他出醜的用心。「不過我還是試試看好了。」他邊說邊踏入池內,不願讓佑仁看出他的失常。
在泡湯的過程中,他一直避免與佑仁視線相交。既然佑仁是因為泡溫泉之故才會突然變美,那只要一出這裡佑仁又會變回原樣,變回他記憶中的佑仁。
抱著這幾近愚蠢的想法,薛祁緯根本無心在浴池內多待一會兒。還不到十分鐘,他便半跑帶逃地離開了大浴場。
坐正面對庭園的椅子上,薛祁緯呆呆地靠著椅背,他試著從方纔的混亂中理出個頭緒。佑仁是男的,所以就算他變得再漂亮也與自己無關,他不該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就亂了分寸的。
這一點也不像他,平常冷靜的他竟然會為了這麼不是為意的事慌了陣腳,這太奇怪了。
他緊閉著雙眼,想讓腦海變為一片空白。只要不再去想的話,他一定就會恢復正常。
「祁緯,你身體不舒服嗎?」此時最不想見到的人竟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沒有,我沒事。」他意外地發現此時的冷佑仁已經回到以往的模樣。遮蓋住眉毛的瀏海,淡淡的雀斑,是個隨處可見、不具特色的男人,沒有方纔的魅惑,是他熟悉的佑仁。他鬆了口氣,微笑也重回臉上。
「那就好。」冷佑仁沒再問下去。他在薛祁緯的身邊坐下,順著他的視線朝窗外看。「妤漂亮的花園啊!」
「是啊。」真的是很美。整個花園的設計與飯店本身很合,在傳統的和式造景中加入具現代感的元素,精緻中帶有一絲粗獷。
「要不要進去看看?」
「好啊。」
走在碎石小徑上,竹子特有的香氣自皮膚表面透進他的身體。貪戀著那種清新的香味,他不由得多吸了幾口氣。
「真的是好漂亮。」走在他身旁的冷佑仁高興得瞇起眼睛,可愛的樣子讓薛祁緯聯想到小時候養過的小狗。
他又呆了。明明是平凡不具吸引力的佑仁,他卻又動心了。他慌張地別開臉,像是要咒罵不中用的自己般咂舌。
「怎麼了?」冷佑仁擔心地看著他。
「沒事,我沒事。」他為了掩飾內心的動搖,逕自向前走去。
可惜薛祁緯後腦勺沒長眼睛,要不然他就可以看到在他邁開步伐的同時,冷佑仁摻雜著憂傷與愛戀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