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是在都藍走出房間的瞬間,斐就坐起身。
終於走了。斐松了一口氣,其實他在都藍起身的時候就醒了。如果都藍再不走,他幾乎就要裝睡不下去。被都藍盯著看了這麼久,他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就害怕會露出破綻。
好不容易盼到這個瘟神走了,斐迅速的跳起身,打開都藍的衣櫃,他選了一件最不起眼的黑色衣物穿上,另外又拿了圍巾和帽子。
他從床底翻出一樣東西,就著爐火一看,原來是一把刀。那是瞎眼老婆婆送飯來給他的時候,他趁著老婆婆不注意時偷偷藏起來的。
他把刀藏進靴子裡,都藍的腳和他的差不多大小,只是鞋子穿起來稍微松了一點。准備妥當,他走到窗邊,選妃的宴會已經開始加溫,所有的人都在期待著王上的出現。
托你的福,今晚應該可以走得比較容易,斐想著。
離開房間之前他回顧了四周一眼,心中暗暗的發誓,走出這裡之後,他就會把這一切都忘記。
一出都藍的寢宮,他馬上就發現要溜出這個地方不是那麼容易。這裡的守衛相當的森嚴,絲毫沒有受到全城鼓噪歡樂的影響而有所怠慢。
看到這個情形,斐也不禁在心裡稱贊著士兵的訓練有素。
躲過了幾個崗哨,他總算是來到了一樓的大廳。大廳裡燈火輝煌,燦爛的水晶吊燈照亮著每個角落,整個一樓大廳都在今天為這個難得的宴會開放給人群。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歡笑的,節奏明快的音樂響著,女孩和男孩們開心的笑著、跳著。
本來他打算從邊門溜出去,可是幾個邊門都有侍衛守著,而且進出的不是僕役就是女官。
斐現在身上的衣服,雖然簡單卻明顯的是用上好的絲料做的,再加上他的五官明顯的和馬札爾人粗曠深邃的五官不同,他根本不能冒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在他傷腦筋要怎麼樣才能混出去的同時,人群卻開始騷動了起來。
「啊,王上來了。」不知道是誰先出這個聲,原本各自談笑著的眾人都興奮了起來。
全場的來賓都引頸盼望著,看著中央的大廳樓梯。獨獨斐一個人,躲在柱子的後面,對於這張每天見到不想再見的臉興趣缺缺。
他是非常想要趁著人群的混亂溜走,可是所有的人就像黃蜂一樣,一窩蜂的擠入大廳的中央,這樣巨大的人群力量實在是讓斐進退維谷。
「王上,王上來了。」斐聽到身後的一群年輕女官興奮的談論著。
「你們看,王上今天看起來很有精神呢。」
「可不是嗎。而且你不覺得王上看起來好象比以前更穩重了。」
「哇!王上笑了耶。快看快看。」一個女孩興奮的好象就要跳起來。
「別擋著啊,我看不到呢。」另一個女孩抗議著。
「哎呀,王上今天穿這件綠袍襯著他的藍眼眸真好看。嘉麗還一直吹噓說自己送了王上了一件紅色的袍子,王上今晚一定會穿上,你瞧,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嘛。」女孩的音調裡滿滿是爭風吃醋的味道。
「朵拉,你就別再和嘉麗斗氣啦。想也知道王上不可能會聽她的,她阿,不過是故意要說給你氣你罷了。」這個聲音比較成熟。
「就是說啊,再說不管再怎麼樣王上都不可能會選我們當上-今晚-的王妃。」這句話剛說出來,幾個女官都笑了出來。
她們都明白,雖然王上這陣子收斂很多,但那想必是因為剛剛即位,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以王上過去當殿下的時候就風流城性的習慣看來,以後想要得到王上的垂青大概也不會是什麼難事。
這段話聽在斐的耳裡真是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如果她們知道他們親愛的王上對他做的事,不知道她們會作何感想。
「喂,你們說說看,奧羅根的王有可能和我們的王上相比嗎?」聽到自己被提起來,斐不由得不豎起耳朵凝神傾聽。
「怎麼可能呢?!要找到像我們王上一樣勇敢、誠實、堅毅,有長相又兼具外表的男人根本是不可能的。」名喚朵拉的女孩馬上大聲的反對。
「不過,那也不一定啊。我聽人家說,奧羅根的王也是少有的名君呢。戰略、軍功樣樣不比我們王上差。而且,還是個美男子喔。」
「喂喂喂,你到底是哪一邊的人啊,你這麼說好象是說我們的王上還有可能有對手囉?」朵拉非常生氣的這麼說,彷佛是打算誓死保衛他的王。
斐聽到她們之間的對話也只有苦笑。看來,他的名聲還算不壞嘛,至少還有人願意幫他說話。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全場忽然都安靜了下來。
禁不住好奇心,斐悄悄的探出半個頭,從人縫中他看到了都藍的身影,他的確是穿著一件深綠色的天鵝絨袍,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
他微笑著,那樣的笑容在沉穩中帶著自信,完全和斐所見過的邪惡、挑逗的笑容完全不同。
都藍敲了敲拿在手上的酒杯,全場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今晚,我們為了慶祝馬札爾人的新生命開始而聚在這裡。先王帶領我們來到這片沃土上,在這裡學習、耕作,視這塊土地為家園。」都藍頓了頓,目光掃視著全場,忽然間他似乎發現了什麼,眉頭略略的皺起,狐疑的盯著一根柱子。
他的舉動讓斐身後眼尖的女官們察覺,不由得興奮得互相你推我擠。
可是都藍沒有說什麼,又轉回過身面對著所有人。
「然而就算我們定居在此,馬札爾人追逐大地的勇敢也永遠不會改變。我在這裡宣誓,會如同先王一般珍視這片土地,為保有這片土地而戰。」傳進耳朵裡的,是都藍沉穩而略帶高亢的聲音,不知怎麼,聽起來好陌生的感覺。
「天佑吾王!」所有的人都開心的笑著。
都藍拿起盛滿葡萄酒的杯子,仰頭一口飲盡後將杯子高舉。
「宴會正式開始,我命令你們,一定要盡興。」說完,所有的人都開始歡呼,大廳中又陷入了原本的歡樂氣氛之中。
斐松了一口氣,看樣子,等人群松散一些應該就可以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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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看到了一雙金眸。
都藍沉凝的坐在王座上,晚會就要進入最高潮的選妃時刻,他卻全然沒心思去看在他面前翩翩起舞的美女們,這其中除了王妃的候選人,更多的是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女孩。
這次的選妃宴雖然已經挑定了王妃的候選人,但如果可以在宴會中獲得王上的注意,還是極有可能成為王妃。
抱著成為王妃憧憬的女孩們怎麼可能不把握這樣的最後機會,在王上的面前盡情的展示婀娜的身段與燦爛的笑顏。
今晚,大廳裡的美麗與色彩都是無與倫比的。
可惜的是都藍根本沒有看見這些美麗。
他只是專注的搜尋著每一個角落,尋找著一個現在根本不該在這裡出現的身影。
如果不是照理他不該離開宴會,以示對人民的尊重,他此刻一定會馬上奔回寢宮,親眼確認斐的存在。
其實,他也可以派一個人回去他的寢宮檢查。但是,他又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沉睡中的斐。
況且,如果這麼做反到有可能打草驚蛇。
他的焦躁讓他自己也覺得好笑。
可是他是有理由的不是嗎?斐是他非常重要的籌碼,他怎麼能夠讓他有機會逃走?當然,這樣類似占有的焦躁心情也是基於斐身份的重要性而來。
如果不是這樣,他沒有任何理由感覺到眼前的美女就像是模糊的水彩一般,來不及看清就閃過他的眼前。直至目前為止,雖然他都維持著禮貌向對他行禮的女孩們回禮。然而那是習慣性的動作,全然沒有用到眼睛。
他是喜歡美女的,尤其是抱起來馨香、柔軟的可愛女人。在她們不吵鬧的時候,她們細致的肌膚和深情的眼眸足以使人銷魂。
而斐只會令他瘋狂。
都藍完全不介意為他的國家選擇一個王妃,反正對他來說,選誰都沒有什麼不同,他的生活不會因此而有絲毫改變。
那麼,他究竟在不耐煩些什麼?
或許是他太緊張了吧,都藍決定拋開心煩意亂的感受。不論如何。他的寢宮也不是能夠來去自如的地方。仔細的看看眼前對他行禮的美麗女孩。畢竟是王妃,縱使不需要傾國傾城,他總得挑一個看了不會心煩的。
羅處就在此時走向都藍,他在都藍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低聲的開口。
「王上,你今晚似乎相當的心不在焉。」這是一個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都藍沒有回答,只是挑了挑眉,他等待著羅處真正的問題。
「是因為你房裡的神秘客人嗎?」來了。都藍絲毫不覺得驚訝,羅處遲早會問起這件事,能夠等到現在,他已經覺得是不可思議的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既然問起來了,都藍也就開門見山。
「先是有人謠傳有一個重要的犯人被關在北塔,後來又莫名其妙的消失,而且是由王上親自把人犯帶走、撤掉了北塔的守衛。然後,王上又忽然下令嚴禁任何人進入寢宮。」羅處頓了一下,看著都藍沒改變表情的臉。
「可是更奇怪的是,王上不在的時候竟然還派一個瞎眼老婆婆送飯到寢宮,你不覺得有些異常嗎?王上。」
「更不用提王上最近沒事就往寢宮跑,完全無視於眾多少女的等待。」這最後一句話分明就是在取笑都藍的花心。
「誰告訴你的?我的宮裡竟然有這麼多嘴的人?」都藍撇了撇嘴,真是個老狐狸,什麼事都瞞不過他。
羅處微微一笑,都藍這麼說就是默認囉?
「下人的消息有的時候是最靈通的,當然啦,我也必須保護他們的安全。」
推測著羅處的話,他顯然只知道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可是對斐的身分還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這個人倒底是誰?竟然值得王上親自看管他?」羅處干脆直接開口。
「你這麼聰明,就猜猜看吧。」
都藍站起身,惡作劇的丟下這麼一句話。羅處揚了揚眉,想要考我?看來又是問不出來了,這個王上真難纏。
都藍向他右手邊的傳令官說了幾句話,傳令官點了個頭,向樂手示意了一下,選妃正式開始。
人群聽到音樂紛紛向兩旁散去,讓出中央的位置來。
王妃候選人站在中央,一起向都藍行禮,都藍微微彎身答禮。目光略略一掃,的確都是相當一流的美女。
都藍看到了波斯女孩怯生生的站在最後面,眼光不時的瞄向人群。果不其然,都藍在人群中看到了帕赫的身影,他的神情幾乎是苦惱的。
這時傳令官開始報第一個女孩的名字。女孩走到王座前的階梯下,向都藍行禮。都藍回了個禮,給了女孩一朵玫瑰。這是稱贊女孩的美麗,也是拒絕。
就這樣,一個個王妃候選人經過都藍的眼前,對從前的他來說,這些有如春天一般的美女他是絕對不會嫌多的,可是今天,他卻覺得每一個都不好。
眼見著女孩一個一個失望而歸,王上還是沒有選出理想的王妃。
人群越來越興奮,因為這次的焦點就是集中在剩下的三個候選人中的波斯女孩和埃爾拉赫伯爵的女兒安羅娜身上。
終於,輪到了安羅娜。她跨向前一步。金棕色的卷發閃閃發亮,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都藍在心裡贊了一聲,也難怪埃爾拉赫要這樣為女兒驕傲。
「抬起頭來,安羅娜。」安羅娜聽到都藍的話,依言抬頭。一雙清亮的水藍色大眼睛看起來坦白而大膽,人群中發出一陣贊歎聲,果真是個大美女。
「你相當的美麗。」都藍衷心的稱贊著。人群又爆出了一陣此起彼落的討論聲,看來,王上相當重意安羅娜。人群的耳語讓站在一旁的埃爾拉赫伯爵不由自主的露出得意的神色。
「謝王上。」安羅娜微微的行了個禮,進退舉止都相當的合宜。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都藍卻拿起了一朵玫瑰,遞給安羅娜。
這一下,又讓人群爆出了更大的議論。但是安羅娜好象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她有禮的行了個禮,准備退下,可是都藍卻突然叫住了她。
「等一下,安羅娜,我想冒昧的請問你,是否有意中人?」
「沒有,王上。」她直視著都藍的眼眸,沒有任何猶豫。
「羅處爵士。」都藍轉過身看著羅處,如果都藍沒有看錯,他的眼光從剛才就沒有離開過安羅娜。
「是,王上。」羅處躬身,對於都藍突然的舉動完全沒有心理准備。
「你今年幾歲了?」
「…三十三歲,王上。」雖然猶豫,羅處還是回答了。
「如果我沒記錯,你還沒有結婚吧?」都藍看著猶豫的羅處,心中一陣暗笑,都藍等著他這樣的表情等很久了。
「是的,王上。」明知有詐,羅處卻不能不答,他有一種陷入陷阱的感覺。
「很好。你追隨我與先王多年,我一直想要感謝你對馬札爾人的貢獻。」
「王上…」都藍揮手制止羅處繼續說下去。
「現在,我想要問這位美麗的女孩,是否願意嫁給你。」他轉過身,看向安羅娜。
「你是否願意接受我的賜婚?」
安羅娜愣了一下,看向羅處。似乎一時之間沒有辦法判定這突來的情況。
「我是否有拒絕的權利?」安羅娜看向都藍,慧詰的藍眸有禮而堅定。
「當然。」都藍點了點頭。
「那麼…」安羅娜頓了頓,眼角余光掃像羅處。
羅處此時正緊張的看著她,平時的鎮定彷佛消失了一般。然後安羅娜笑了笑,微微的彎了彎身。
「謹遵王命。」
她的話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好象大夢初醒一般。興奮的談論著這接二連三的變化。
王上竟然將安羅娜賜婚給羅處,真是意想不到。
然而最最意外的除了雙方當事人,大概就是埃爾拉赫伯爵,他就好象是完全愣住一般,根本沒辦法作出任何反應。
這時候完全沒有人注意到羅處的臉色。
──那是被都藍將一軍的臉色,都藍根本就沒有問他他願不願意接受啊。
不過,如果安羅娜說好,他又怎能拒絕?
安羅娜退下了,接下來是一名貴族女孩,都藍也遞給她一朵玫瑰。
原來還是波斯女孩啊。眾人們談論著,看來王上是真的喜歡波斯女孩。
傳令官念了女孩的名字;蘿拉坦。原來這是她的名字啊,都藍心想。
女孩怯生生的走上前,現在,幾乎所有的人都認定都藍一定會選她當王妃。她有一頭美麗的黑發,這讓都藍想起斐。
不由自主的,都藍的神色緩和了下來。
「蘿拉坦,抬起你的頭來。」她依舊低著頭,彷佛對都藍的話置若罔聞。
「蘿拉坦,你沒有聽到我的話嗎?還是,你有什麼話要說?」都藍微微提高了音調,但是聽不出他的怒意或其它情緒。
女孩抬頭了,這一次眼框中蓄滿了淚水。綠色的大眼眸裡盡是憂傷。
「你為何而流淚?蘿拉坦?」都藍看著她,他都要靠她了。
蘿拉坦的淚水滑下了臉頰,顫抖的雙唇幾次欲言又止。
「王上…我流淚是因為我不能決定自己的人生。」她的這句話無疑又對成為王妃投下了一個變量,所有的人都屏氣凝神的等待著她接下來會說什麼。
「你為什麼這麼說?」都藍不動聲色的問下去。
「我已經有了所愛的人了,王上。就算是再高的權勢或財富對我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我只想要自己決定我的生命。」女孩珊然淚下,在場的來賓對於這個變化完全沒辦法反應,這個波斯女孩是不要命了嗎?竟然在這麼重要的場合拒絕王上?
這時人群中突然沖出一個身影,兩旁負責保衛王上的衛士馬上抽出刀指向來人。
都藍馬上揮手制止衛士退下,原來是帕赫。
他激動的沖出來扶住蘿拉坦,他瞪著都藍,情緒激動。
「王上,請不要為了這件事而責罰她。」
「帕赫,放開她。」都藍刻意的皺了皺眉,表現出略顯生氣的感覺。
「不,王上。如果她有錯,那麼請讓我和她一起承擔。」
「我說,放開她。帕赫。」都藍真是受夠了這個愛得昏頭的小伙子。
聽到王上略帶脅迫的音調,帕赫只好松手。然而他還是緊緊的靠在蘿拉坦的身邊,一副打算與她生死相隨的堅決表情。哪怕是地獄,他也不會猶豫。
「蘿拉坦,你說你愛上的是誰?」
蘿拉坦望了眼帕赫,紅潮泛上臉頰,但她沒有退縮。
「我愛上了帕赫。」
帕赫似乎沒有意料到她的答案會是他,一臉的驚詫。
「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嗯…,我愛你。」蘿拉坦坦率而堅定的目光看著帕赫,她決定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我…我一直以為你愛的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帕赫激動的握這蘿拉坦的手,臉頰因為機動而泛著紅潮。
「我怎麼能說…我…」蘿拉坦的淚水在眼框裡打轉。
這時整個大廳都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說話。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都藍開口,只要都藍的一句話,這一對愛侶的命運就會被決定。
都藍清了清喉嚨,看向蘿拉坦。
「你說,你希望為自己的人生做決定?」蘿拉坦點了點頭。
都藍轉過身去,吩咐侍衛去取了一樣東西,一個精巧的小瓶子。
「你身為王妃候選人卻沒有對王忠實,我本來可以處罰你。但是我讓你選擇你的生命。你願意成為馬札爾人的王妃,一輩子榮華富貴,或是喝下這瓶毒藥,成為帕赫永遠的妻子以證明你們的愛情?」都藍神情凜然。
「不,王上。請讓我代替蘿拉坦喝下這瓶毒藥。」帕赫說著,就要動手去拿。侍衛實時的阻止了他,都藍鐵著臉不發一語。
蘿拉坦慘白著臉,原本鮮紅的唇也微微的發抖著,她定定的看著都藍。
「謝謝王上讓我選擇自己的生命,讓我可以為了我的堅持而死。」向都藍行了一個禮之後,蘿拉坦顫抖的拿起小瓶子,她看著被侍衛拉住不能動彈的帕赫。
「再見了,帕赫,我的摯愛。」舉起小瓶子,她一飲而盡,雙腿一軟,她就跌坐在地上。
帕赫慘叫了一聲,推開侍衛沖向蘿拉坦,然而她的表情卻十分古怪。
帕赫以為是藥性發作,搶過瓶子想要也喝下毒藥,可是瓶子卻是空的。
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都藍竟然這樣殘忍的拆散了他們。男子們皺著眉頭,女孩們則大多掩著臉不敢再看下去。
這時候蘿拉坦卻奇跡似的從地上站起來,這讓眾人又是一鎮嘩然。
帕赫還全然弄不清楚狀況,只是愣愣的盯著她。都藍則微笑著望著蘿拉坦。
「這是…」蘿拉坦望著斐的目光是詢問的。
「沒錯,這不是毒藥,而是葡萄酒。來自法國的佳釀,你還喜歡嗎?」都藍微笑著,晃了晃手中泛著晶瑩光芒的酒杯。
「謝…謝王上。我…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對您慷慨仁慈的謝意。」蘿拉坦向都藍行了一個大禮,淚水在眼框中打轉。
都藍點了點頭。
「這是你應得的獎勵。你已經證明了你對愛情的忠貞,你的選擇值得贏得所有人的贊美與祝福。我宣布你從此不再是波斯舞娘,而是勇敢驕傲的馬札爾人。」
「而你,帕赫。你必須一輩子珍惜她,懂嗎?」都藍說完,帕赫呆呆的點了頭。
群眾們這時候才好不容易會意過來,他們大聲的歡呼著王上,盛贊王上的英明,這樣戲劇性的結局無疑為今晚的選妃宴帶上最大的高潮。
毋庸置疑的是,今晚一波又一波的意外會讓全城的人談論上許久。
這個時候,一時之間還沒有人想起來,如果說安羅娜和蘿拉坦都已經嫁給別人,那王上的王妃究竟是誰?
不過,這究竟是明天的事了。
都藍松了一口氣,蘿拉坦真是太爭氣了,多虧了她今晚才得以用這樣高潮的方式結束。趁著大臣們一時還沒想起來,他得趕快溜走。想到可以回到寢宮,他的嘴角就露出了一抹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的笑。
「你要去哪裡啊,王上。」羅處的聲音從都藍身後響起。
「我不記得我需要和你報備喔,羅處爵士。」都藍笑著,完全無害的模樣。
「你今晚似乎沒有選出王妃喔,王上。」好一個精明的羅處。
「剛才的情形,就算我想,也沒有辦法吧?」
「你是故意的吧,王上。你故意安排蘿拉坦排在最後一個。你早就知道他和帕赫相愛吧。」羅處相當的咄咄逼人,不過都藍並不怪他,畢竟是他先設計他。
都藍聳了聳肩,就算是如此,剛剛的那一切也不是演戲,不是嗎?說實在,他本來也真沒計劃到這樣精采,只是臨時順著情勢這麼做,尤其是最後一幕,他也下了很大的賭注。如果蘿拉坦一個不字,他的計劃就全毀了。
「羅處。你好象認得安羅娜?」不想再處於挨打局面,都藍轉移話題。
果然,羅處一愣,露出罕有的不知如何掩飾表情。
「曾經見過一面,不過當時,我不知道他就是埃爾拉赫伯爵的女兒。」都藍可以明顯的聽得出來羅處的語帶保留。不過,此刻他也無心探究。
「喔,是嗎?你也該結婚了,就當是我送你的禮物吧。」說完轉身就想走。
「等一下,王上。你的婚事打算怎麼辦?」他還不想這樣輕易放過都藍。
「羅處,我只有二十四歲。機會還很多,不是嗎?」
說完都藍片刻不停留,快得讓羅處完全沒有再度叫住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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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寢宮的都藍迫不及待的推門進入,才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就想念起折磨斐的快樂,他需要馬上確定他的存在。
房裡的爐火還在燃燒著,偌大的房間裡卻空蕩蕩的,大床上沒有半個人。
「該死的。」他咒罵著,轉身飛奔出房門,一個人來到馬廄。馬廄裡唯一一個留下來看守的侍衛睡死在一旁,都藍猛的拉住他的衣領把他搖醒。
「馬房裡的馬匹有沒有少?」都藍劈頭就問。侍衛被吵醒還迷迷糊湖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什…什麼?…王上?」一看是王上,侍衛酒醒了大半,連忙站起身。
「我問你,馬廄裡的馬匹有沒有少?」都藍的眼睛簡直就要噴出火來。
「馬…馬匹?」侍衛緊張的拿了油燈走進去馬房檢查。不一會兒侍衛臉色蒼白的走出來,說話結結巴巴的。
「王…王上,你的馬不見了。」侍衛簡直怕到了極點。
「哪一匹?」都藍厲聲質問著已經嚇慘了的侍衛。
「是…是全身黑色,額…額前有流星的…的那一匹。」侍衛嚇得連馬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都藍一聽更是瞪大了眼。
「是御風。替我把月光牽出來,不必上鞍,動作快。」侍衛一聽連忙又走進馬廄,把一匹純白的牝馬牽了出來。
都藍俐落的跨上馬,居高臨下的對侍衛說道。
「不准對任何人提起我曾經出現在這裡,懂嗎?」還沒說完都藍就夾緊馬肚沖了出去,只留下還弄不清應該新婚的王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神奇的預知自己的馬被偷,覺得自己好象在作夢的侍衛。
只不過,這下他可再也睡不著了。
都藍一路騎到城門,被守門的侍衛長攔了下來。他微微的露出帽子下的臉,侍衛長一見是王上不由得大吃一驚,然而都藍打了一個手勢讓他不要宣揚。
「有沒有騎著黑馬的青年經過?」都藍問道。
「有。」侍衛長點頭疑惑的望著都藍,什麼人值得王上親自去追?
「他走了多久?」都藍急問。
「大約一小時。」
「一小時…」沒時間了。
「王上,您一個人出城去太危險,我和您一起去吧。」
「不用了,別告訴任何人我來過。」
「是。」
都藍當下再不猶豫,策馬奔出索波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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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策馬奔馳在夜色裡,寒冷的夜風刮過他的臉,這裡不是他所熟悉的草原。
多羅森林就在眼前,斐知道穿過多羅森林之後應該就可以看到菲爾特湖,繞過菲爾特湖之後再過去就是柏爾頓平原。
這是回到薩爾森堡最快的一條路。
然而現在纏繞在多羅森林裡的霧氣卻讓他有些猶豫。
今晚沒有月光,濃霧彷佛紗一般籠罩著整個多羅森林。
如果斐為了避開多羅森林而改繞森林外圍的路,那麼他至少要多花掉兩倍的時間。可是如果直接穿過多羅森林,他就必須冒著迷路的危險,他知道一條小徑,可是就算是平常,要在黑夜中穿過有黑森林之稱的多羅森林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罔論是在這樣不尋常的大霧中。
「你覺得呢?御風。」斐輕輕的拍著座下微微不安的黑駒。
都藍的猜測不錯,的確是他帶走了御風。
原本他只是想挑一匹馬趁著都藍發現之前逃走,但是他真是想不到,都藍的馬廄裡竟然會有他朝思暮想的御風。
之所以會說朝思暮想,是因為在斐十五歲的那一年,他隨著先王出征,曾經見到過當時的馬札爾王阿爾帕德,當他身邊的人將阿爾帕德王指給他看時,讓愛馬成癡的斐留下印象深刻的卻不是阿爾帕德,而是阿爾帕德王跨下的黑色駿馬。
對斐來說,世界就像是在那一瞬間靜止了,馬兒的眼神就像是會與他說話似的,那種閃耀純淨的黑色,斐永遠也不會忘記。
後來他才知道,那匹駿馬是從遙遠的中國一個據說是叫做天山的地方來的,而且奇怪的是不管怎麼配種,每一代只會出現一只完全純色的馬,這樣罕有的駿馬不但美麗,而且跑起來有如風一般迅速,所以它們代代都繼承了-御風-這個名字。
斐從來就沒有再見到御風,據說它是戰死的,斐不知道,也不願意想。
原以為御風就這樣成為他夢裡的獨角獸──一個永遠不能被碰觸的夢想。沒想到卻在這樣特別的情況之下,又見到了它。
當然,它並不是當年斐看到的御風,而是御風的後代。
斐知道,騎著它走相當的冒險,不只是因為它的顯眼,更是因為這樣的純種駿馬非常具有警戒心。更讓他沒有把握的是,會不會被守門的侍衛看穿。
然而他實在沒有辦法拒絕御風,如果他當時不帶走它,他知道,自己會一輩子後悔。
值得慶幸的是夜色提供了他天然的保護,黑色的御風沒有引起侍衛的注意,就像是幸運之神眷顧著他似的,他一路迅速的逃了出來。
現在,他終於碰到了第一個難關。
御風彷佛有靈性一般,輕輕的嘶鳴著。
「你不害怕嗎?」斐笑著,看來,他是非得冒這個險不可。
下定決心,他輕夾馬腹,御風仰頭喊了一聲,縱蹄奔馳。
沒有多久,他們就進入了多羅森林裡。
多羅森林一直以來的別名就是-黑森林-,不單是因為森林的古老,更因為旅人常在這裡迷路,有些人甚至就這樣一去不回。黑壓壓的森林就算是在大白天,能夠穿透濃密的樹葉灑落到地面的陽光也十分有限,更不用說是像斐此刻身處在黑夜中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裡。
和斐想象的完全相反,此刻的森林裡並不是靜悄悄的,相反的,正因為黑暗,所以任何聲音都聽得特別的清楚。
這時唯一能仰賴聽覺的斐,努力的分辨著森林裡的各種聲音。
各種鳥鳴聲在夜裡特別的明顯,像是夜晚狩獵的夜梟,此刻就像是被斐這個不速客打擾非常生氣一般發出刺耳的叫聲。
貓頭鷹的叫聲則讓斐想起了不知道誰說過,每當貓頭鷹的叫聲響起,就會有不祥的事情發生。
想著想著,斐似乎就真的這麼迷了路。
現在的他只能任憑御風來認路,所有的常識在此全都不管用,他放開韁繩,讓御風緩緩的走著,雖然困難但自信的步伐從來沒有停過。
漸漸地,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進入多羅森林之後,黑暗間接的讓他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他只能大約的推測不會超過一個小時。
大霧讓氣溫變得更加寒冷,濕氣透入了不是那麼保暖的衣物裡,讓斐感到一股尖銳的寒意。
一種不知名的鳥兒低鳴著,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非常的柔和,讓斐不由自主的凝神傾聽,聽著聽著,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感覺到一陣沉沉的睡意席卷而來,彷佛就要將他催眠一般。
這個聲音讓斐有一種回到家的錯覺。怎麼辦,好想睡…夜裡的霧氣讓他沒有辦法維持正常的體溫,加上四周的黑暗,奇異的鳥鳴聲就像是在誘惑著他進入香甜的夢鄉。
御風此時彷佛知道斐陷入了危險之中,仰頭嘶鳴著,它的叫聲蓋過了鳥鳴聲引起了斐的注意。
斐忽然就像是清醒了一般,他直起伏在馬背上的身軀,驚覺到自己的處境。不行,絕對不能睡著。
可是沒一會兒,鳥鳴聲又忽遠忽近的傳來,即使斐塞住耳朵,它還是鑽進斐的耳膜裡,溫柔的呼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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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了多羅森林之前,都藍勒馬停下。
他進去了嗎?
都藍判斷著,多羅森林的罕見大霧讓縱使是熟悉路徑的他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樣濃密的大霧,正常人應該都不會進去。
可是斐呢?
直接穿過森林可以節省一半以上的時間。
他會進去。
「該死的。」都藍不由自主的咒罵了一聲,如果找到斐,看他怎麼教訓他。
那如果找不到呢?
一股奇怪的心驚感莫名的穿過都藍的心裡。
他甩了甩頭,拋開這種感受。
他是敵人,找到他也只是為了馬札爾人的利益。
更何況他還擅自偷走了他的愛馬。
單憑這一點,他就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他。
「進去吧,替我找到御風。」
他拍拍月光,後者彷佛了解主人的心意,邁開步伐,進入了多羅森林。
月光緩慢的前進著,森林裡真的是黑壓壓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不要說是認路,就連看清前方都幾乎是不可能的。
都藍撮著口哨,希望能讓御風聽到。
然而響應他的卻是奇異的鳥鳴聲,柔和得就像是溫柔的呢喃,讓都藍感覺到一陣睡意。
都藍暗叫不好,他曾經聽人說過,多羅森林裡有一種奇異的鳥,它發出的聲音美麗而柔和,旅人常會因為聽到這種鳥鳴聲而誤以為回到了家,不由自主的就被引入更深的森林中,完全迷失方向,從此一去不歸。
因為這種鳥都在晚上出現,所以連都藍也未曾聽過它的叫聲,可是他此刻相當確定,這就是帶著催眠力量的奇異鳥鳴。
知道它的可怕,都藍連忙從披風上撕下一塊布分成兩個球塞住耳朵。
由於他出來的時候相當的匆促,沒有顧慮到太多,因此他此刻也感受到了徹骨的寒冷。
如果說斐也聽到了這個鳥鳴聲就糟了,一但進入了森林的深處…
一股恐懼伴隨著怒意襲上心頭,卻奇異的驅散了都藍的睡意。
他夾緊月光的馬腹,決心要把斐找出來。
都藍發了狂似的在每一個可能的地方尋找著御風與斐的蹤跡,然而卻一無所獲。
寒冷與挫折感打擊著他,可是他就好象絲毫不受影響似的,沒有任何想要放棄或是停下來的意思。
他要抓住他,緊緊的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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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模模糊糊的醒來,寒意令他全身打顫,幾乎已經沒有知覺的雙手還緊抱著馬匹的脖子。
這究竟是哪裡?
習慣黑暗的雙眼一時之間沒有辦法適應光線,他不自主的伸起手遮住眼,可是這個簡單的小動作卻令他失去平衡摔下了馬背。
好痛。
一股強烈的疼痛在他的四周百骸間擴散開來,肌肉的酸疼令他倒抽了一口氣,一時之間他就只能這樣仰臥著,完全無法動彈。
當眼睛慢慢的適應了天光,斐終於看清了在他的頭頂上美麗的蒼穹。
這讓他幾乎感覺到莫名的感動,他本以為會就這樣死在多羅森林裡。
泥土與草地的香味混著清晨的露水鑽進斐的肺裡,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心甘情願的感受到異常寒冷的空氣讓他的頭腦完全清醒。
御風高大的黑色影子出現在他的上方,它低頭模蹭著斐的臉頰,就像是在詢問他是否沒事,溫熱的鼻息讓斐一陣溫暖。
「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絕不可能逃得出來。」
他挽著御風的頸項,親暱的撫過它的鬃毛,享受著這幸福的瞬間。
等到酸痛的感覺舒緩了下來,他從草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野草。
幸好他是摔在草地上,因此完全沒有受傷。
斐觀察著身處的位置,意外的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在菲爾特湖的旁邊。
越過菲爾特湖寬廣的湖面,就是柏爾頓平原,平原的盡頭就是他的目的地──薩爾森堡。
他俐落的跳上馬背,回頭看了一眼多羅森林,不覺苦笑了一下,為了早點到家走進多羅森林讓他反而花了更多時間。早知道就繞路不就沒事了?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知道就算再來一次,他也一樣會這麼選擇。
斐一夾馬腹,御風就立刻風一般的縱蹄狂奔,沒有多久就變成了草原上的一個黑影。
家,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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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斐風一般的掠過他熟悉的草原,劃破了寂靜的清晨,並沒有人看見他的歸來。
斐片刻也沒有多做停留,他需要馬上回到薩爾森堡。
當他出現在薩爾森堡前,確實的引起了小小的驚異。
「王…王上…你不是生病了嗎?」
牽馬的童僕張大的嘴巴就像是完全沒有辦法閉上似的,連話都沒有辦法說清楚。
「生病?」斐轉念一想,一定是達爾敦為了隱瞞他失蹤的事,才這樣對外宣稱,於是他笑了笑,點了個頭。
「是啊,可是已經完全好了。」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王上你生病這麼久,我們都相當的擔心呢。」
童僕單純的笑容讓都藍一陣溫暖,他跳下馬將御風交給他。
「謝謝你,替我把它牽到馬房去好嗎,好好照顧它。」
「是…」
興奮的童僕不知為何覺得王上變得比以前更親切了,一時之間竟然完全沒注意到王上風塵僕僕的模樣還有不知哪來的黑色駿馬。
斐交代完之後直接來到大廳,見到了奴僕都大同小異的問著他相同的問題,只有侍衛長維爾一見到他就馬上單膝跪下。
「王上!」
「罪臣該死?我們翻遍了整個奧羅根就是找不到您,還有米歇爾也不見蹤影。」
「是他把我綁走的。」
「什麼?是他綁走了王上?那他現在人在哪裡?」
「已經被殺了。」
斐沒有多做解釋,他被馬札爾人挾持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維爾聽得出王上的意思,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維爾,馬上替我把達爾敦爵士找來,先不要驚動別人。」
「是。」當維爾轉身欲離去的時候,卻又被斐叫住。
「維爾,隨我去的那二十個侍衛呢?」
「他們都沒有事,王上。第二天他們就被找到了,被綁在一起,說是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其它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維爾躬身。
「那就好,你快去快回。」斐抒了一口氣,還好米歇爾多少還有點良心。
放下了心裡的重擔,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洗一個熱水澡,舒緩肌肉因為緊張和整夜騎馬所產生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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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藍,都藍…你醒醒啊。」
一個都藍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穿透了厚重的意識,都藍想要睜開眼皮,可是一轉動脖子就感到一陣僵硬。
「你怎麼會在這裡?」
眼前的景象從模糊到清晰,調整好焦距,他看著羅處,後者帶著一副完全受不了的樣子看著他。
「你真是夠了,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問我?」都藍皺著眉,掙扎著直起身,身上的酸痛讓他不由得咒罵了一聲。揉了揉頸子,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在羅處的家門前。
「要不是月光把你帶到我家前面,我還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你呢。」
「找我…」
都藍像是忽然想起了些什麼,他似乎忘掉了身上的疼痛,倏的站起了身子,牽過一旁的月光,就要上馬。
「你要干嘛?」羅處皺著眉頭,這小子發神經啦。
「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必須馬上去辦。」說完他就要策馬沖去。
「你的人犯逃了?」
羅處半開玩笑的說著,卻想不到都藍馬上回過頭來。
當都藍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這一下,換成羅處大吃一驚。
「真的?到底是什麼人值得你這樣不要命的追?」
「一個必須被消滅的敵人。」
都藍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呆站原地的羅處,瞪著他風一般消失的身影。
「敵人?」
羅處皺著眉,他可不這麼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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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爾森堡的大廳裡。洗過澡,換掉一身髒衣物的斐煥然一新的坐在他的王座上,達爾敦站在王座前的階梯下,躬著身。
「達爾敦,這一陣子國內的情形如何?」
「這一陣子,王上不在,國內的政務大概都是由我和威廉爵士代管。大致上沒有什麼問題,我們對外宣布王上病了,好在時間不長,沒有引起太大的懷疑。只有我和威廉、維爾和幾個僕人知道這件事,已經吩咐過他們不能說出去了。」
「嗯,那就好。」斐點點頭,果然不錯。
「王上…您究竟是…?」
達爾敦頓了一下,他望著斐的臉,有些疲倦但絕對沒有任何遭受到虐待所留下痕跡。
「我很好,是米歇爾把我綁走的,他把我帶到馬札爾人的手上。」
「什麼?馬札爾人?」雖然不曾排除過這個可能性,達爾敦還是吃了一驚。斐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但是,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他們一直沒有要求談判?」
達爾敦點出了心中的最大疑惑,雖然他一直推測各種可能性,但是據他的推測,如果是馬札爾人綁走了斐,他們不可能放過這麼好的談判機會。
掌握了奧羅根的王,就好象扼住奧羅根的咽喉。
斐的目光從達爾敦的身上移向窗外,其實,就連他自己也想不透。
唯一的解釋就只有都藍想要先將斐折磨得完全喪失斗志吧。
「都藍想要找到最佳的談判機會,他知道我失蹤的消息還沒有在奧羅根公布,我想他打算留著我等待更好的時機。阿爾帕德新喪,把我留在身邊是對他王位的保障。」斐決心不讓任何人知道他被綁之後的遭遇。
達爾敦點點頭,這麼說的確有道理,可是王上的神情卻讓他覺得有所保留。
「你見到都藍了?王上。」達爾敦觀察著斐臉上最細微的變化。
「嗯,我們見過幾次面。」斐轉過頭盯著達爾敦,眼裡沒有一絲閃躲。
「他把我當成重要的籌碼,對我很好,除了被軟禁之外,我沒有受到什麼折磨。」
這可完全都是真的──只不過不是全部的事實,都藍的確沒有虐待他──以肉體外表來說。
然而斐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他對他做過的事。
總有一天,他一定會要都藍為羞辱他付出代價。
看著斐的金眸閃現的恨意,達爾敦知道不用再問。不管有沒有受到折磨,被自己人綁架給敵人本身來說就是一種屈辱。
「王上,那米歇爾呢?」這個元凶,達爾敦決不能原諒他。
「被都藍殺了。」
這斐另一件斐要怪在都藍頭上的事,若不是他,他一定會親自報仇。
「殺了?」達爾敦不解。
「因為他叛主。」斐簡單的說了,懶得再多做解釋。
「達爾敦,有一件事我要交代你。」
斐站起身,看著達爾敦,金眸閃耀著。
「是。」
達爾敦躬著身,他可以感覺得出來斐經過這一次的事件之後,明顯的更加成熟了。其實他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改變了他,斐金眸裡的傲氣依舊,卻多了一些莫名的東西。
真是神奇,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明年春天,我要對馬札爾人發動戰爭。」他的話讓達爾敦一凜。
「已經決定了嗎,王上?」
「不錯,已經是可以對決的時候了。」斐點點頭,眼神堅定。
「我要你和威廉用這個冬天准備好,這一次,我要徹底擊敗他們。」
「我明白了,謹遵王命。」達爾敦躬身領命。
「這陣子辛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斐將目光字達爾敦身上移開。
「還有一件事…」
「什麼?」斐再度看向達爾敦,這位值得他信賴的老臣。
「關於選妃的事…」達爾敦沒有繼續往下說明。
斐才剛回來,現在或許不是最好的時機。
但達爾敦也不能不提,特別是在斐這次歷劫歸來之後,他更是體認到這個王再怎麼勇敢,都必須隨時都冒著為這個王國犧牲的危險。
而他必須防范這樣措手不及的危機出現。
「我暫時不想提這件事。」
斐想都沒想的就拒絕,現在的他怎麼會有這種心思。
「我明白王上現在不想提,但是我希望王上考慮一下。」
「我明白了,我會考慮。」斐點點頭,他可以明白達爾敦的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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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藍整整在多羅森林裡搜了三天,最後還是羅處找到他,硬是把他帶回去。
「你瘋了嗎?」
看著整個人幾乎狼狽不堪的都藍,這就是羅處的第一句話。
「放手。」
都藍帶著血絲的目光狠狠的瞪著抓住他手的羅處。
「放手?這是你惟一想說的嗎?」羅處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都藍。
「我說過了,不是嗎?」
即使陷入了完全任性的狀態,都藍的氣勢依舊不減。
「那好吧。」羅處松了手轉過身,然而說時遲那時快,他幾乎是馬上又回過身,一拳就朝向都藍的臉砸去。
都藍眼明手快的躲過了,兩個人就這樣打了起來。
打了一陣子之後,兩個人都躺在地上喘著氣。
「你也夠了吧,竟然真的打下去。會痛耶。」羅處抱怨著。
「你才是吧,竟然偷襲我。」都藍摸著下巴,真的是很痛,都藍看著天空。
「我們有多久沒打架啦?」都藍問了起來,讓羅處嚇了一跳。
「多久啊…我想想看,最後一次好象是…你父王派你到索波倫城來駐守的那一天嘛。」羅處想了想,應該是那一天沒錯。
「不對吧,應該是那次冬獵之後的晚會。你先挑釁的。」都藍糾正羅處。
「先挑釁的是你吧。」羅處不滿的說,雖然他是臣下,但是此刻沒道理吃虧。
「才不是,明明就是你…」都藍不耐煩的說,這家伙真煩。
「胡說,是你心情不好遷怒我。」羅處支起身。
「你真不可理喻耶…」
都藍爬起身正想和羅處繼續理論,卻看到羅處也正指著自己,兩個人忍不住就笑開了。
好久沒和羅處打架,都藍心中的一股無處發洩的悶氣,居然就這樣散開來。
他站直身,向羅處伸出手,臉上的神情雖然狼狽卻又恢復了自信。
「走,我們回去吧。」羅處看著都藍,毫不猶豫地伸出手用力握住。
不用說他也知道,都藍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