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了。
事情發生後,這已經是第二天了。
曲兒就這麼呆呆的望著堂中再也不會動彈說話的阿爺足足兩天了。
孟家的兩座園子--孟老爺的書房「雲齋」與下人房,幾乎因為這場祝融之災而全毀,所幸孟府上下並未有人因此喪命,除了不能算是家人的阿爺。
回顧當時,殷毅終究是慢了。
殷毅一聲驚喊雲動了連勝五人,他一把拉過癱軟在地的小桃兒,腳下毫不遲疑地掃向連勝,將他們五人迫離曲兒身邊。
曲兒圓睜著眼,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帶著笑意的阿爺,她蒼白的雙唇吶吶不能成言,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怎麼樣的表情?她甚至忘了自己正身處險地,要再不走,不是教連勝一行人傷了就是死在無情烈火之中。
「阿……爺……」終於,她極度艱難地擠出這兩個字。
殷毅憤怒已極,下手不再含蓄收斂了,就是連勝一行人以一對五圍攻他他也面無難色,拳來掌去之間,他揮灑氣勁奔騰,來去如風、觸膚生痛。
四名大漢挺身護主,阻在連勝身前與殷毅交手。
這四人功夫本就不及連勝,又哪裡會是他的對手呢?須臾,殷毅一招狂擊四人下盤,大漢們砰然倒地,腳上皆為殷毅所傷。
連勝提刀向前,半句不說舉手便砍。殷毅俐落地拾起掉落地上的鋼刀,順勢迎上連勝,叮噹一聲,金光四濺,刀刃交鋒。
火勢越燒越狂,咚地巨響,被火蛇燒干的樑柱轟然頹傾,眼看屋瓦房舍就將不保。
殷毅心中暗叫不好。
「可惡!」連勝滿面恨意,他連連使出快刀,格退殷毅。
眼看紅火席捲,要是再不抽身,恐怕連他自己都要賠進去了。
連勝高聲斥令:「退!」他與地上掙扎起身的漢子們躍上牆頭。他向殷毅恨恨說道:「你等著,我會要你付出代價!」
語畢,五條人影遁逝在黑幕中。
殷毅丟下鋼刀,疾步奔向曲兒。曲兒仍舊是那樣震懾不動,僵著一臉的莫名與驚訝。
「曲兒?曲兒?」殷毅急聲叫喚,兩手在她肩頭用力搖晃,企圖喚醒她。
再不走大家都要死在這兒了!
任憑殷毅如何叫喚,曲兒仍舊沒回過神,不得已,他猛地大喊:「你要阿爺死在這嗎?」
曲兒倏然睜目,陡然驚醒,聲音殘破的講著:「阿,阿……爺……」
一把負起阿爺的屍身,一手挾過細瘦的曲兒,他轉臉向跌坐在地上的小桃兒說:「跟著我!」當即住後門隙縫鑽去。
烈火燒焦了殷毅的袖擺衣角,同時,也燒掉了曲兒一顆熱情的心……
殷毅終究是慢了。
孟七巧走進偏廳,輕聲一歎,「她還是沒說話嗎?」她黛眉緊蹙不放。
殷毅頹然搖頭。
人是救出來了,可心呢?
這兩天來,曲兒不吃不喝、不言不語,甚至連任何的肢體動作也不見她有過。對於阿爺的死,孟府上下無一不感欷吁;對於曲兒,人人也都替她難過。可燒燬的房宅計畫重建,傾亂的院落也必須整頓,每個人都有任務在身,誰也拿不出多餘的時間來陪伴安撫她。
除了殷毅。殷毅在這兒守了她兩天。
見到曲兒現在這副失了魂似的摸樣,殷毅除了不捨還是不捨,他恨自己無力為她做些什麼,也恨自己沒救出阿爺,更恨自己只能待在她身邊看著她獨自一人承受所有傷痛。他究竟能為她做什麼呢?
殷毅問道:「小桃兒有說什麼嗎?」
對於小桃兒為何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阿爺的屋裡,人人都感疑惑。
孟七巧微微點頭,「她說,她到下人房去找阿爺是希望他們離開孟府。」
殷毅聽了,劍眉一沉。
七巧續道:「因為小桃兒覺得曲兒到孟家來後處處得寵,就連我都會偏袒她,更重要的是,連你對她的態度都是那麼的截然不同。
其實,小桃兒的心意殷毅哪會不知?不過對她,殷毅從未思及男女情愛,但怕傷了她,所以未曾點破。她會有此番舉動,他就是想怪,也於心不忍。
截然不同?他心中有絲奇異,為何七巧會用這四個字?
孟七巧又道:「現在說這話或許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此刻時至夏末,卻仍舊熱浪如潮,要是讓阿爺的屍身再這麼擱置下去,恐怕就要腐壞了。」
殷毅沉聲應道:「我知道,你考慮得很對。」他用力一眨眼,隨即抬頭,「我來勸她,其它的要麻煩你了。」
孟七巧頷首離去。
「曲兒……」殷毅委身向她。
「殷……設大哥……」她終於開口了。
阿爺的死,殷毅自是有著內疚與難過,可聽到曲兒終於開口說話,實在是教他難以掩抑心中的狂喜。
曲兒幽幽的轉過臉看他,她以那蒼白而毫無血色的雙唇開口道:「幫我……」她的聲音微微發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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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七過後,阿爺被葬在山神破廟後一處幽密之地。
那是從前曲兒每日清早,或心情愉悅時常去的綠水潭。
遣散了不相干的隨從,陪著阿爺走最後一段路的,除了曲兒與殷毅外,還有孟七巧,辛皇與詹戎三人。
輕風漫拂,碧翠郁濃的樹葉紛紛墜地,摔落的是一地哀愁。
曲兒跪在阿爺的墓前,燒著一張又張的冥紙,動作輕緩平靜,就像是做一件理所當然卻又事不關己的工作一樣。所有的冥紙都被紅焰啖咬成灰後,曲兒才恭恭敬敬的朝阿爺的墓碑磕了幾個響頭,之後便僵在那裡動也不動。
眾人圍在曲兒身後皆不知是該出言安慰或是安靜陪伴,此刻的山澗中,流動的氣氛宛如一片死寂。
一會兒,曲兒又朝阿爺磕了響頭。
她搖搖擺擺的站起來,彷彿隨便一抹清風就會將她吹倒。
殷毅輕輕靠在她的身邊,扶住她的肩膀。他看不出此時曲兒蒼白的臉上究竟是何種表情?是憂?是悲?還是一抹比綠水潭更為深沉的傷痛?
曲兒以毫無波瀾的語調開口:「小姐……」她從懷中掏出十來張黃紙,「阿爺臨走前,特別吩咐曲兒將這東西物歸原主。」那時這十來張紙被曲兒給壓在身下,是以沒被連勝搶走。
孟七巧不解的凝斂眉睫,她伸手取過黃紙,「這是……」
「淒霞劍譜。」曲兒出口釋疑。
眾人間言一驚,就連殷毅也免不住詫異。
孟七巧奇道:「怎麼這劍譜會在你身上?」
曲兒毫不隱瞞的將當年事情的原委向在場眾人告知,一時間,竟沒有人做任何反應。
「阿爺為了當年犯下的錯一直懊悔不已,現下曲兒不能替阿爺乞求孟家原諒,只能替他將東西交回。」曲兒說著,語調平淡得不能再平淡。
阿爺會囑咐我物歸原主,必定就是想為當年的貪念贖罪吧!
孟七巧凝目搖首,她眉峰攏聚,淺聲說道:「不,曲爺能為自己的過失反省並試圖彌補,就讓人明白他老是位勇敢的好人,相信我爹爹一定會原諒他的。」
曲兒忽然跪了下來,「謝謝小姐。」
七巧忙將她扶起,「別這樣,別這樣。」她的眼眶裡蘊滿了淚水,卻半點不敢流下。
曲兒重新跪回墓前,不再說話。她背對著眾人、低垂著螓首,誰也不知道此時的她心底想的是什麼。
「你們先回去吧,我留下來陪她。」殷毅遣開孟七巧等三人,與曲兒一塊跪在阿爺面前。
曲爺,原諒晚輩沒能將您救出,讓您教那些惡徒殺害。晚輩一定會為您討回個公道!殷毅在心中立下誓言。
還有一事,晚輩知道您老一定萬分憂心曲兒,今後晚輩會代替您好好照顧她,希望您老在地下能夠瞑目,不用再掛念了。默禱過後,他誠誠懇懇地磕了頭。
「殷大哥。」忽然,曲兒雙跟緊凝著墓碑開口說話。
「曲兒?」殷毅轉臉向她。
「阿爺……是個好人。」她輕輕坐了下來。
綠水潭澗綠水潺潺,碧波旋流,清風徐涼。曲兒和阿爺兩人在這好山好景之處住了好些個年頭,雖然沒有富裕的生活,卻有許許多多甘甜的回憶。
回憶,是啊,這一切都已經成了回億了。
「當年要不是阿爺在野地裡撿了我,曲兒現在不知道是變得什麼模樣……以前的日子好苦,我還小的時候,常有一餐沒一餐的,可阿爺待曲兒真好,雖然手腳給廢了,但還是想盡辦法養我……後來我漸漸懂得人情世故了,要不是我堅持,就算是乞討,阿爺一定會拖著命去做的……」
曲兒身子漸漸軟了下來,像是四肢百骸的氣力全都散了似的。
「曲兒……」殷毅心下側然。
他是看過貧窮,但他沒經歷過。他知道貧窮的意味,但他不知道貧窮竟是如此磨人。
曲兒所說的,是他既清楚卻又陌生的環境。事實上,他根本無從體驗,然而在這一刻,卻像是有千百張墨色已乾涸的畫紙在他面前順序飄蕩過來,畫中的人物除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爺子外,還有一位小姑娘。
七歲,十歲,十三歲 ;十五歲、十七歲……而那個小姑娘就是曲兒。
曲兒,這令他心疼又憐愛的姑娘。
「阿爺,一直拿我當寶……他一直拿我當寶……」曲兒縮著身子發抖,「阿爺……阿爺……他一直一直……」她的聲音發顫,不久開始哽咽起來,「阿爺他,他替我挨了那一刀!他替我挨了那一刀!」她猛地哭喊了出來,猶如潰堤般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什麼都沒有了……」她倏然抬起臉望著殷毅,「殷大哥,什麼都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阿爺,我什麼都沒有了、都沒有了……」
她落淚、哽咽,泣不成聲。
別哭、我會心疼的,別哭……殷毅毫不猶豫地扳過曲兒劇烈顫抖約身子。她是那麼輕薄、那麼瘦小,他緊緊抱住了她。
「你有我、你有我,你不是什麼都沒有,你有我!」殷毅猶如立誓般,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曲兒泛溢淚水的臉微揚著仰望他。
殷毅萬般不捨,小心翼翼的捧起她梨花帶淚的小臉。
「你有的,曲兒,你有我。」
他的臉、他的眼,是真誠,是認真,是那麼可以去信任。
再一次,曲兒埋首殷毅的懷中,放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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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辛皇背靠古樹,環胸閉眼,沉聲問道。
蓮心非喜非樂,淡淡一笑,「我曾同你說過,要還我義父養育之恩。」
「嗯。」辛皇緩緩睜眼,目光毫不避諱的投向蓮心。
自綠水潭回孟府的途中,辛皇便曉得有人在暗中跟蹤。從跟蹤的手法技術,他便猜出來者是誰。只是他不願多生枝節,回到孟府後,他才隻身一人轉回山神廟邊的一處小丘,在那等著的,正是他所推測之人--蓮心。
「既然你達成任務,照理說,應該回到你義父身邊。為何回來找我?」
蓮心微笑不語。
辛皇無聲頷首。「你知道我不喜歡拐彎抹角,直說吧。」他閉眼等她響應。
蓮心微一愣,旋即一抹薄雲輕霧似的笑意浮上素顏。「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對想知道的事還是那麼直截了當。」她回歸正題,「你曉得我們放這兩把火為的是引開孟家人對劍譜的注意,而在行事之前,我們也清楚探知三份劍譜的所在。於是,連勝去找曲爺、我便到『雲齋』,將孟老爺藏在畫中的幾頁劍譜取出。」
「這與我的推測相去不遠。」他隨口應道。
蓮心又說:「事成之後,我回去覆命,將劍譜交給連洪濤,同時也算還了對他的恩情。」
「但是連勝並末成事。」他插話。
「對,所以連洪濤命我再來奪取。」她頓了頓,微別過臉去,「這近十天的日子,我一直都在孟府附近,也看到了那位曲姑娘現下的模樣,我想……」她自腰間取出細細的藍色布卷。「拿去。」她丟給辛皇。
「這是什麼?」辛皇啪地一聲伸手接下,拆開打了結的棉繩。「這是……」
「『雲齋』裡的棲霞劍譜。從連洪濤那裡偷回來的。」
「為什麼?」辛皇凝眉不解。
「物歸原主。」
辛皇抿抿唇,已然會意。
「我該走了。」蓮心的唇邊牽起一絲笑意,「好好照顧那位曲姑娘。」
辛皇無聲頷首。
「還有,能再見到你,真好。」蓮心明媚燦爛的笑著。
她颼地一轉身,踏起雲步,倏地白色的身影隱沒林問,只留下一絲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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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如波,暮色已漸漸染暈了片片詩意,眨眼間已是褪夏迎秋,風中的涼意正是傳遞著這個消息。
約莫一個月以來,曲兒已漸漸從阿爺的死亡中走了出來,她開始會笑、會鬧,甚至凡事跑第一的搶著做,不管那是不是羨天樓中應盡的本份,她都是拚足了勁。可無論如何,相較於事發之際,她那樣的無情無動,對任何事物都無關緊要的態度來看,眾人以為現下這情形算是好的了。
只是在人聲俱靜的深夜時分,她萬般糾結的心緒毫不保留地充斥在她的眼底眉尖,不知那是愁,是苦,還是對失去親人的深沉傷懷。
殷毅不知道,因為他從沒問過。
他不想再挑起她的悲慟,也不想再讓她掉進回憶的泥沼。
於是,每每殷毅見她不經意流露出的落寞失意,他都會待在她身邊,同她說話、打趣,或者就只是靜靜的陪著她。
「曲兒!」羿月亭中,殷毅輕輕叫喚著她。
曲兒快步跑入亭中。
他玩笑般的向她說道:「今天你要背誰的詩詞給『夫子』聽?」
曲兒彎眉笑道:「『學生』背了,夫子就曉得了。」她開始背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自阿爺入土後,殷毅開始實踐他的諾言。他承諾過,只要得空,他便會教她讀書識字。
於是,夜晚時分的羿月亭便成了殷毅與曲兒一教一學的私人學堂。
「…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最後這兩句她念得情意綿長,彷若另有所指。
殷毅對曲兒的聰慧十分讚許。他笑道:「東坡先生的這首『水調歌頭』,本是寫來懷念兄弟的。然而就我看來,『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最後兩句,用以敘述男女間的情意,期望能亙古纏綿更是顯出其特有的韻致。」
本來只是照著心中觸及的念頭信口便說了,可話一出口,殷毅才陡然發覺,這話說得似乎有些逾越分寸了。
曲兒不知是否聽得清楚?
只見她偏偏頭,並不搭話。
這時,孟七巧領著小桃兒跨足羿月亭,她神色淡然,好似頗有猶豫。
一會兒,她才開口說道:「小曲子,這給你。」她遞出一卷藍色錦布,「也許我不該再教你想起這事兒,但我想,這劍譜該是曲爺最後能留給你的了。」
曲兒一驚,「棲霞劍譜?」她快手拆開布包,果真是棲霞劍譜。
而且除了阿爺曾經擁有的那一份,還有孟老爺珍藏十餘年的那幾頁。
曲兒一時間不知如何響應。
孟七巧續道:「原來我阿爹被奪去的那一部分是辛皇交還我的。可惜他沒告訴我東西是如何回來。」
「孟老爺他……」曲兒不知該如何說 ;
「這事我自會與阿爹說,不礙事的。曲兒,這劍譜我交給你,要如何處理它全由得你的意思,沒人能左右你半分。但是,你一定要記住我交這劍譜給你的意義。」交劍譜給曲兒,是要她能牢牢記得,那個疼愛她的阿爺希望的是她能好好過日子,絕不會要她白白送了性命。
曲兒捧著劍譜,以笑回禮,深深感受著七巧的貼心會意。
殷毅帶笑地走到曲兒身後。
他唇邊勾起一笑以謝七巧的貼心善意。他望了望天色,說道:「天晚了,都該去休息了。」
於是,殷毅送過曲兒與孟七巧進入羨天樓。
望著樓門輕閉,樓中的燈火盞盞搖滅,他才舉步踱回客房。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殷毅一路上喃喃自語著。
他的心頭蕩過一絲綿密的情愁。像是明白了什麼,卻又不甚全然清楚。
仰望秋風捲起了漫天落葉,掠動浮光冷影,夜沉得深邃,即便是那半輪的明月,此刻看來竟也彎得令人迷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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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初上,曲兒悄聲掩息地踅足到殷毅寢睡的院落中。
「殷大哥,曲兒對不起你了……」她啟齒說的-是難以聽聞的細碎語氣。 曲兒馱著一隻小布包,站在燈火早熄的門外。 她好想進去看他,卻又不敢進去,百般雜陳的滋味蕩漾在心頭,真是教她不知如何是好。
道別,好難。
原來死別難,生離,一樣不簡單。
她凝眸投向屋內,暗暗低道:「殷大哥……曲兒曉得你對我好,曲兒也很想就這樣一直待在你身邊。可……可一想起阿爺替曲兒挨了那一刀,我便怎麼也不能心安的再待在孟府。」
她忽然感到面頰上一陣濕熱,伸過手去摸,才曉得那是淚。她抿抿唇,不讓自己傾露出半點聲息。
「曲兒決意要去萬頂峰替阿爺報仇。如果有命回來,曲兒一定會來找你,若是……曲兒也說不出這是為什麼,可要是說阿爺是曲兒最難過的死別,那麼,殷大哥就一定是曲兒最難受的生離。」
思緒千轉百轉,越是在這多待一刻,駐留的腳步便越加凝住不動。
曲兒一咬牙,狠下心不去理會已然淌濕衣襟的淚水。她猛地奔出,疾速跑向一向沒人戒守的後門。
就這麼數十尺的距離,這一夜,她奔出了殷毅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