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根本不認識你。」馬克毫不留情地說，看到托馬斯一臉被打擊到的悲憤表情忍不住笑起來。他微笑的時候似乎連周圍的空氣都會變得柔和，托馬斯想……那是某種讓人的心變得柔軟安心的笑容，於是他也不自覺跟著笑起來。
他在馬克旁邊坐下，奇怪地道，「為什麼接待那種客人，你那麼缺錢嗎？」
「如果他不是艾塔裡蒂家老頭子的朋友我才不接待他，」馬克煩躁地揉著眉心，看到托馬斯不解的表情，解釋道，「紐約黑幫的三大家族之一的老大，他根本沒必要非到我這裡買槍，卻非要到處拉關係找到我，然後再回去吹吁打馬克-西瓦斯那裡弄了一把槍！真是盛名所累！」
托馬斯揚揚眉，「那麼不需要對他那麼客氣嘛，我可不喜歡他那麼跟你說話。」
馬克愣了一下，然後換上開心的笑容，「謝謝，托馬斯。」他拍拍他的手臂，不再說話。
托馬斯靠近他，馬克的頭枕在身後柔軟的靠墊上，閉著眼睛，看起來很疲憊。
「只做這種生意企不是賺不了什麼錢？米歇爾說你是紐約最大的軍火商……」托馬斯說，他的手指在馬克柔和的面部輪廓上輕輕比劃，但並沒有觸碰到他。
馬克笑笑，沒有睜開眼睛，「現在只有閒的時候會做這種散客的買賣，不過以前剛做這行時，幾乎整天要對付這種客人，簡直被他們折磨的發瘋！」最後一句像在呻吟。
托馬斯的手指在他的唇線上流連不去，「你的那些地下關係網真的比國稅局還黑嗎？」他好奇地問。
馬克笑起來，「還不至於那麼嚴重，但是你看，我得讓他相信我已經把價錢讓到了最低，雖然做這種生意不怎麼來錢，但是有錢幹嘛不多賺點兒呢！」
托馬斯歎了口氣，為自己莫名其妙迷上這麼一個傢伙感到不幸。他看到馬克額前有一縷金髮垂了下來，想抬起手把它撥開。馬克突然睜開眼睛，似乎想說些什麼，正看到托馬斯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你的……頭髮……」托馬斯磕磕巴巴地說，然後像反應過來似的，連忙把手收回來。
馬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但他顯然覺得還有其它更重要的事要做，他隨手撥撥自己額前的髮絲，向托馬斯道，「我們先吃飯，等下你幫我把客廳裡那些槍收到庫房裡吧。」
托馬斯茫然地點點頭，心中為馬克並沒有多心而慶幸，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因為慾求不滿居然對一個男人有那種念頭……將會是多麼丟臉的事！一想到這點他就打寒戰！
晚飯後三個小時。
「有必要一定得今天晚上做完嗎？」托馬斯在馬克身後哀號，「我們已經來來回回走幾十趟了，你不需要非把展室放在三層那麼高的地方吧！」而且馬克的武器陳列室足足有三間，佔了大半層樓！裡面擺滿了巨大的紅木玻璃櫃，據說這還是經常淘汰整理的結果。
「這裡有些槍不太安全，如果你出了點什麼事兒我可負不起責任，」馬克輕鬆地說，「現在，把你手裡那把……就是那把黑色的，小一點的，放到標著格洛克37標籤的那裡墊子上去。」
然後又是一系列瑣碎的數據講解，托馬斯自暴自棄地把槍放好，手槍還能一次多拿點兒，但是碰到衝鋒鎗狙擊步槍什麼的，簡直是災難！把那種大塊頭的殺人武器拿在手裡時，托馬斯覺得心理上比生理上的負擔更大。
「我覺得不用這麼急著整理，我可不會亂碰它們，」他試圖反抗，「我們可以看會兒電視什麼的，槍放在那裡又不會自己跑掉！」
「整理是早晚的事，」馬克一邊說一邊把一柄造型優雅的銀色手槍放好，「你為什麼不閉上嘴乖乖幹活呢。」
「可是我今天晚上不想幹活兒，我已經被那個復讀機一樣的史密斯煩了一下午了，你至少要有點兒抱恩意識……我是說，只是一堆生財工具罷了，堆在那裡壞不了，你不需要為了它們這麼折騰我！」
雖然是被一堆槍弄得腦袋發漲才說出來的話，但是話一出口托馬斯就後悔了。他想起馬克對他的「美人兒」們溫柔專注的表情，覺得心裡有點發虛。
馬克正在把最後一柄新型的泰瑟槍放好，他看到他的身子頓了一下，托馬斯六神無主地看著他。馬克笑瞇瞇地走過來。
「OK，學得很快，」他說，「既然你知道這點，就最好快點學會對你的衣食父母心存感激！」
說完，轉身走下樓去。托馬斯訕訕地從後面跟了上去。
折騰到晚上九點多，終於把一堆槍分門別類地放好，托馬斯覺得自己快虛脫了。還好總算趕得上看電視劇的重播，他苦中作樂地想。想不到跟槍火販子的體驗生活會是如此的無趣和枯燥。
***
生活尚算得上平靜，甚至就普通人的程度來說依然很平凡，當然得除去那一堆危險的武器。除了每天煩人的要命的軍火課外，一向懂得隨遇而安的托馬斯也慢慢開始享受生活上的愜意之處了。但他和那位金髮帥哥的交流卻往往陷入僵局，這是他目前最為頭痛的問題。首先，他得努力避免和馬克聊天，因為這個人似乎非常清楚地記得自己的教育工作，無論聊什麼最後總是會跑到槍械上面去。而對於自己的愛好，托馬斯曾經試圖和馬克聊起電影。
「關於軍火販子作為主角的題材拍的不多，」他覺得自己找到了個不錯的切入點，「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所謂大英雄身上去了，米歇爾說你簡直那角色最好的藍本！當然我想你可能沒那麼誇張，但是電影總是要源於生活高於生活的，我是說，那個主角其實……」
「我對電影沒興趣，」馬克冷淡地回答，「反正我只要教會你我平常的生活就行了吧，其它我可沒興趣知道。」
托馬斯奇怪地看著他，「你為什麼不喜歡電影？」這些天他知道他基本與這種休閒方式絕緣。
馬克想了一下，說，「它們沒有辦法讓我覺得真實。」
托馬斯準備的一大堆辯論一下子哽在喉嚨裡，馬克說的是電影從產生開始到現在都在努力攻克的問題，雖然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但因為包含著太多的問題，反而讓他無話可說。
但是很快，托馬斯終於知道馬克說的「不真實」是指什麼了。
本來拉著一臉不情願的馬克看碟片是有一點報復的心理在裡面，但是為了怕他太無聊，托馬斯還是特地選了一個槍戰片來看。
接著，整部電影播放的途中就聽到馬克在不停的大驚小怪：
「不可能，格洛克系列的手槍不可能這麼簡單就碎掉！」
「他們怎麼可能買得起AR15超級獵狐步槍！那種槍現在的市價是2000美元！」
「格洛克36的射程絕對沒有那麼遠！」
「天哪，那把不是AK-47嗎！道具組是不是和AK-74搞混了！現在哪還有人用AK-47啊……」
最後他得出一個結論，「這片子純粹胡扯！」而托馬斯已經沒有力氣和他爭論什麼了。
總之，就是諸如此類的抱怨，林林總總。於是不死心的托馬斯決定選擇另一種方式，有一天他找來《魔戒》的系列拉著馬克一起看，心想這次總不會再讓他有什麼機會抱怨真實性了吧。結果馬克整部片子倒沒怎麼抱怨不合理性，反而對精靈的弓箭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那東西的射程有多遠？箭頭是鋼製還是鐵製的？重量是多少？它的火身軸線……呃，我是說箭身軸線不知道是怎麼樣的，沒有瞄準裝置的話，怎麼對抗地心引力呢……也許你可以去問一下道具組？」他對托馬斯說。
托馬斯絕望地抱著頭，心想他可一點兒也不覺得道具組會知道這種事。
實際上這些天的相處讓托馬斯發現作為軍火販子來說，馬克除了比較懶，以及是一個狂熱的槍械迷外，其它地方可以稱得上非常安分。開車不闖紅燈，買東西會好好排隊，穿著普通絕不標新立異，連說話在大部分情況下——除非你惹惱了他——都是非常柔和的。
是的，他在漸漸與他變得熟悉。他的平凡，他的囉嗦，他的小氣，還有他的挑食……但是那個人又有些事，他知道，卻是他完全無法理解和插入的。
他曾在一天晚上看到他一個人坐在客廳擦槍。那時房屋內外是一片無盡的寂靜，只有他低聲的呢喃在空間內迴響。
他在和他的槍說話，溫柔，專注，無限的柔情。那一刻他藍色的雙眸深情得近乎一種妖嬈。那是情人間絕無法插入的絕對領域，他們在交流著他聽不懂的語言。無意間闖入的他就那樣呆呆看著，忘了呼吸。——彷彿某部電影的一個唯美精典的場景，深情的男人在對著冷森的槍械柔和的低語，散發著冰冷和神秘，卻充滿著柔情又怪異的氛圍……
他的眼神是讓他心悸的溫暖與深情，他發現那竟會讓他嫉妒！
他不能理解。他打斷腦中不知所謂的念頭，雖然那一刻那景象讓他有種強烈的，衝過去摟著那個人，讓他的眼光從眼前的槍支上移開的衝動！他強迫自己轉身離開，那不是屬於他的世界。可是……看著他對別的東西展示他所有的深情和溫柔……不知為何如此難受。即使那只是一把槍！
他十分愛那些槍，他相信。
他知道馬克並非是一個普通的二道販子，他沒事喜歡畫些槍械的設計圖，而且對此極有心得。有一次托馬斯這麼問他，「你畫的這麼好，為什麼不去當槍械設計師？」
馬克坐在他的書桌前，溫暖的燈光映得他的側面極為帥氣柔和，讓托馬斯一陣心動。金髮的男人溫柔地笑笑，看著自己的草圖。「倒真有兵工廠邀請過我……不過我沒去。」看到托馬斯訝異的眼神，他輕聲道，「我想我是個天生的軍火販子。」
他這麼說的時候，表情變得非常認真，沉重的換了個人，讓托馬斯摸不準他在想什麼。但是緊接著，他會回過頭來瞪著他，「我說，這麼晚了你還不去睡覺，呆在我房間裡幹什麼？」
——這個，就是目前馬克面臨的最大煩惱。這位明星大人到了晚上，不到他發火趕人，就賴在他房裡死活也不走。
托馬斯立刻露出「不要這麼絕情嘛」的哀求眼神，「你就讓我呆會兒吧，馬克，我房間裡實在是無聊死了！沒有電視也沒有影碟機，那個空調一點都不製冷！那麼小一張床，燈光又那麼暗……我實在沒法子在那裡呆的超過半個小時，我會懷疑自己是在坐牢！」他語調誇張地說。
另外還有一點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那天，那個人擦槍時的動作和眼神……說不清為什麼，對他有種強大的近乎詭異的吸引力，他也說不清為什麼……就是忘不了！
也許因為，他相信如果有人能被這樣一個男人用這種眼神和語調對待，那絕對是一種幸福吧。他知道，那時馬克是在看他的情人……
而自己，渴望被他用那種眼神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