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誕節過了,元旦也過去了,農曆新年緊跟著即將到來。在這段有不少節日的日子裡,顧薇的花店生意忙得不可開交;依寒和方龍生經常到她店裡幫忙,著實幫她減輕了不少壓力。
在依寒的刻意安排下,龍生和小婕漸漸培養出深厚得近乎父女之間的親密情感;而顧薇和龍生獨處的時候,似乎也有著一絲淡淡的情愫在彼此心中滋長著,連依寒也隱約感受到他們兩人在有意無意間的眼神交會,她為此暗暗雀躍,卻免不了對自己有些悵惘。
賀宇喬始終沒再出現,這使得依寒稍稍鬆了口氣,不可否認的,儘管他身上散發著股成熟男人的魅力,但卻也是個令人難以捉摸的神秘人物;她寧可將全部心思全放在屬於她自己的生活、工作上,也不願再去想起他。
週末的午後街頭一片熙攘,人群依舊行色匆匆,住在都市的人們似乎早已忘了悠閒為何物、依寒透過噴水簾幕的大窗望出去,街上穿梭來往的行人竟顯得如此模糊而不真切,就像那夜被層層煙霧圍繞的賀宇喬一樣。
依寒打工個寒顫,這才回過神來,才發現坐在她對面的方龍生正以不解的眼神凝視著她。
她眨眨眼,輕微地甩甩頭,暗暗罵了自己一聲:不是說好不再想起賀宇喬的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影像常常浮現在她的腦海。
「依寒,你有心事嗎?是跟今天你找我出來談的事情有關嗎?」
經龍生提醒,依寒才想起她今天約他出來是談顧薇的事;她挺了挺背脊,將方纔的思緒暫時拋開,提起精神來對龍生笑了笑。
「是這樣的,下個星期日是顧姊的生日,我買了兩張舞劇的票,本來和她說好一道去慶祝的,但我到時恐怕有事走不開,想麻煩你陪陪她,你不會拒絕吧?」
龍生皺著眉頭,撇撇嘴,他似乎有些為難,囁嚅地問道:「依寒,在這段時間裡,我總感覺不大對,你以乎常刻意製造一些機會讓我和顧薇獨處,為什麼?」
「也許是巧合吧,才會讓你有這種感覺,不過,你也不能否認顧姊是位溫柔、體貼又堅強的女人吧!」
「這點我的確感覺得出來,她不但善解人意又樂觀,還是個很好的母親,可是,我喜歡的人是你呀!這段時間,你讓我有隨時『被判出局』的危機意識。」
依寒低下頭來,啜了口紅茶,也許是她低估了龍生,原來他心裡早有這個預感了。
她抿抿嘴,不經意的望了龍生一眼。
「龍生,我真心希望顧姊能有個很好的歸宿,而在這段日子裡,我發現你和她並非沒有感情的,何況,小婕和你又那麼投緣,如果你能去追求她,那將會是多麼美好的一樁姻緣哪!」
「依寒,我承認我是很欣賞顧薇,但如果沒有你,或許我會追求她,可是現在根本不可能,在我心中,你已佔了非常重要的地位,難道你感受不出來嗎?」龍生臉上現出一絲凝重。
依寒垂下眼,咬咬自己的下唇,她覺得事情的發展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順利,該是她和龍生攤牌的時候了。
她盡可能語調輕柔,並給他一個微笑。
「龍生,喜歡並不代表是愛,你是一個很好的人,我喜歡你,但那不是愛,我相信存在你我之間的僅是兄妹般的感情罷了。」
「你是說,你從沒考慮過接受我?」他艱難的吐出這句話。
「是的。」她堅決地回答。
龍生不可置信地望眼睛,喃喃地說:「天!這怎麼可能?你怎能如此冷靜地肯定你對我的感情沒有摻雜一點愛的成分?」
「我想,愛情是雙方面感覺的問題,我非常清楚自己並不能給你什麼,如果任由你將感情繼續耗費下去,對你是種傷害,我不能太自私;你一直像個好哥哥一樣照顧我,我希望你將來能夠得到真正的幸福。」
「你難道不肯試試看能否愛上我?」龍生試圖作最後的掙扎。
「對不起,龍生,我相信你在我的心目中,永遠是個好哥哥。」她皺皺眉。
龍生跌坐在座位上,沉默了許久;他眉峰緊蹙,嘴角不住抽搐著,似乎極難接受依寒的這番剖白;他的眼光不斷地在她臉上來回搜尋著,似乎想找出一絲希望,但他失望了,她的神情充滿誠懇和自信。
他深歎口氣,嘴角慢慢浮上一抹苦澀無奈的笑容。
「你的思緒為何和此清晰呢?你讓我覺得在追求你的過程中,像個傻瓜似的可笑,看來,我對你的一番心思是白費了。」
「你依然是我的好兄弟,不是嗎?」她強調著。
龍生移開目光,自嘲道:「當不了情人,或許……當哥哥也不錯吧!」
依寒抬起眼來看他,深怕因此而傷了他的自尊心;直到他轉過頭來,眼中浮湧出一抹諒解的眼神,她才放下心。
她呼出一口大氣,整個人鬆緩了下來。
「現在,回到主題。」她宣佈著,極為俏皮地說:「需不需要我充當你的愛情顧問,好去追求顧姊……」
龍生眼底閃過一抹黯然,眉峰急速地緊蹙了起來。
「別太狠了,依寒,我才剛剛失戀耶!」
「龍生,聽我的話準沒錯,顧姊是個好人,錯過她會是使這輩子的遺憾。」她正色地說:「雖然她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但是這是命運的捉弄,她也是身不由己啊!」
「我真服了你,依寒。」龍生由衷讚賞道:「真不知將來是那位幸運兒能得到你的心。」
依寒倒抽了一口氣,神色陡地黯了下來;她別過臉,躲避著龍生詫異的眼光。
「我想回去了。」她逕自拿起帳單,走向櫃檯。
在回家的路上,車裡的氣氛一直顯得有些尷尬。依寒沉默不語,過往的種種不愉快片斷,有如幻燈片般,一幕幕在她腦際閃過,她知道這對不知情的龍生很不禮貌,但由於他的一句話,無端勾起她內心的創痛;她曾經真摯地付出過感情,但卻被蹂躪得四分五裂。
車子來到依寒住處,龍生輕咳一聲,低聲問道:「是我說錯什麼話了嗎?如果我無意間得罪了你,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錯。」依寒強露出一抹笑意,道:「龍生,對不起,因為一時情緒波動,影響到你的心情。」
龍生諒解的點點頭,他伸出手來,拍拍衣寒置於膝上的手,說:「不管曾經發生什麼,都已經過去了。如果願意的話,我很樂意為你分憂,別忘了,我是你的好哥哥。」
依寒垂下頭,無意識地玩著自己的手指,半晌,才細聲低吟道:「或許是我太過執著於年少時的感情得失吧!對於愛情,我想我一直是個傻瓜,明知已不可得,卻仍無法釋懷,比起你對感情的豁達,我很慚愧。」
龍生像是聽出了一些蛛絲馬跡,他恍然大悟,直視著依寒,歎道:「別因此而封閉你的心,放棄你的那個人,才是一個十足的傻瓜。」
依寒嘴角浮上絲淒然的笑,她轉過頭深深看著龍生,叮嚀道:「別忘了善用我那張票。」
龍生眼底閃過一絲悲傷,他迴避著依寒,說道:「我想我會慢慢調整自己的心態,可能需要一段時間療傷,否則對顧薇是不公平的,你說對吧?」
依寒點點頭,和龍生交換一個會意的眼神,她不再多言,逕自開了車門走了出去。
農曆年過後的某天,依寒正獨自吃著早餐,門鈴突然響了起來,她有些慌亂地整整稍嫌散亂的頭髮,滿心不悅地打開大門;一個快遞公司的小弟拿著包裹,站在門口。
「您是沈依寒小姐吧?麻煩簽收一下。」
依寒簽完名之後,狐疑地接過包裹,她平常很少接到包裹的,況且,耶誕節也過了,更不可能會有人寄禮物給她了。
她好奇地想知道包裹究竟是誰寄的,但看了看寄件人欄,居然連地址也沒留,她後悔忘了問是誰寄的。
她迅速拆掉包裝紙,裡面是個藍紫色的扁盒子,打開盒蓋,她驚訝得張大了嘴,遲疑片刻,才將東西拿到眼前細細看著、撫摸著。
那是個絹絲胸花,在紫藍色的花瓣間,綴滿了細碎的小珠子,像是點點露珠;花瓣側緣的銀絲細邊,使整朵胸飾顯得特別高雅、華麗。
「一定是搞錯了。」她盯著這份禮物自語著。
她相信快遞公司的小弟發現錯誤時,會和她連絡的;雖然這是她有生以來見到最名貴的禮物,但終究並不屬於她。她小心翼翼地將禮物重新包裝好,放進衣櫥的抽屜裡,暗暗鬆下一口氣,她決定暫時拋下這種煩人的困擾,先吃完早餐,再去上班。
「依寒,二線電話。」
依寒才剛踏進秘書室就聽到同事的叫喚,她看了看腕表,離上班時間還有十分鐘,會是誰在這個時候找她呢?
「喂!我是沈依寒。」
「好久沒連絡了,近來可好?」
一聽到電話裡低沈的聲音,依寒不必問也知道是誰,她皺皺眉,簡短回答著:「很忙。」
「我也一樣。耶誕節我出國一趟,等國外事業告一段落之後,我決定回國定居;最近忙著籌畫在台事業,一切都得我親自參與才行。」
依寒心不在焉的以手指敲擊著桌面,狐疑他難道忘了那晚的不愉快,為什麼他可以如此若無其事的和她說這些瑣事。
「現在總算籌畫得差不多了,希望能邀請你成為我的第一位貴賓。」
「再說吧!」
「依寒,我知道你還在為那晚的事耿耿於懷,我鄭重向你道歉!」聽得出他很頹喪。「喜歡我的禮物嗎?那件胸飾是專程帶回來送給你的,希望你能接受。」
「賀宇喬,原來是你!」她脫口而出,說:「我不能接受,你拿回去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你不滿意,我可以托人替你換。」他啞口道。
「不要!」她覺得有些氣惱。「我的意思是,你實在沒必要如此破費,它太貴重了,更何況,我根本沒場合可以……」
「會有的。」
賀宇喬突然打岔,語氣肯定的說:「我相信一定會有機會的……,明晚我請你吃飯,可以嗎?你應該不會臨時再有事了吧?」
「我不知道。」依寒想起那晚的情形,不禁打了個冷顫。
「OK!就這麼說定了,下班前我會再打電話來確定一下,到時希望你對我的態度變得友善些。」
依寒掛斷了電話,心裡充滿著一股說不出的感受;賀宇喬似乎正處心積慮地追求著她,為什麼?他用這種方式追求她,究竟有何意義?送她昂貴的禮物,又有何目的呢?
這是一間融合著古典和現代風味的法式餐廳,在穿戴著一身潔淨的侍者的引領下,依寒彷彿置身於十八世紀的遠古朝代裡;四壁白牆上掛著文藝復興時期的各色古典名畫,牆角擺置五彩陶磁花壇,和餐桌上的金色燭光,以及飄揚於廳內的鋼琴奏嗚曲烘托下,餐廳的氣氛顯得格外柔和、靜謐。
靜謐?
喔!是啦。
依寒轉頭四望,這才發覺整個餐廳除了她和賀宇喬之外,竟連一個客人也沒有,難怪,方才一進門,她就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她的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安和疑惑。
或許她不該來的,要不是因為上次的失約,促使她對賀宇喬有著一分歉疚和贖罪的心理,否則這一次她不會輕易答應他的邀約的。
當她抬起頭來用詫異的眼光詢問賀宇喬時,他卻一言不發,彬彬有禮地牽引她來到一張鋪有精美桌巾、上面擺著鮮艷怒放的玫瑰和燭光的餐桌前,示意她坐下。
「這間餐廳才裝潢完成不久,預計後天開幕,你是我的第一位貴賓。」賀宇喬的眼光落在依寒臉上,眸子裡有著一絲光影閃動著。
依寒猛然憶起昨天賀宇喬的那通電話,才恍然大悟。
「我真心期望你能在晚餐後,給我一些建議和批評,那將會使我受益不盡的。」
「很抱歉,恐怕會讓你失望,事實上,我對法國菜毫無研究。」
「我相信你的眼光。」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始終不離依寒的臉龐。
幾分鐘之後,侍者在賀字喬的示意下,端上了龍蝦、熏鮭魚及火腿沙拉等開胃菜;依寒發現所有的瓷器均非常精細,在燈光照映下,光彩耀人,刀叉只要輕輕碰觸,就會發出悅耳的聲響。
上了開胃菜後,主菜陸續端上桌,師傅的手藝不錯,純法式口味的菜餚,味道實在棒極了。依寒細細品嚐著美食,心中暗暗讚歎;過了好一會兒,她無意中抬起頭來,才發現賀宇喬正聚精會神的注視著她。
依寒的神經一緊,緩緩擱下刀叉。
「我的樣子很怪異嗎?」她迷惑地問道。
「對不起!我沒有惡意。」他露出一抹歉然的笑意,道:「只不過你吃飯專注的樣子深深吸引了我。」
「很可笑?狼吞虎嚥?」
「不,很優雅。」他低語:「比我記憶所及的你還要美;看你閒適的舉止是一種享受,有如欣賞一位高貴的舞者,或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你很會哄女孩子。我敢打賭,你從不明白失戀的滋味是什麼。」
「錯了!」他一口否認。「在愛情的國度裡,我一直是孤獨而執著的。」
「是嗎?」她牽動了一下嘴角,顯出幾分嘲諷。「可真令人難以置信。」
賀宇喬的眼神在燭光下漸漸顯得模糊而黯淡,他舉起酒杯輕啜了一口,再抬起頭來向她問道:「菜色如何?」
「非常棒。」依寒誠摯地說。「你能找到手藝這麼高超的師傅真是難得。」
「他是我的一位好友,我跟他合作好多年了,這次能將他由國外請回來,不知耗費了我多少唇舌哩!」他眼中再度燃起一絲光采。
「你知道的,我小時候過得並不如意,於是我申請提前入伍。這位朋友是我在軍中認識的,他有個親戚在國外開餐廳,退伍後,他邀我前去幫忙;在那個陌生的國度,我們由餐廳最基層的工作幹起,慢慢爬升到主廚的地位,而在偶然的機緣下,我申請到就讀的機會,總算半工半讀完成了學業,也由於我們的奮鬥,在事業上稍稍有了一點成績出來;其實,促使我如此賣力的最主要原因,除了年幼時的身世,還是為了一位女孩子,她——」
他止住了話,抬起頭來看著依寒,一雙深邃的黑眼,似乎聚集了點點火花,直燃燒進她的眼底。
依寒被他的神情震懾住了,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她心底游移,那是一種從未曾有過的認同感,他們的目光又不自覺地凝注在一起,在柔和的燭光下,她感覺自己幾乎快被吞噬了……
「嗨!二位還覺得滿意嗎?」
突然傳入耳際的聲音,令依寒和宇喬回過神來,她突然發現自己適才的失態,靦腆的低下頭來;宇喬立刻起身向來人示意,並向依寒介紹。
「趙大剛,就是你所說的手藝高超的師傅,也是我同甘共苦的兄弟。」
「哈哈!真巧啊,想不到我還成為你們的話題……」一個極爽朗的笑聲。「你是依寒小姐吧?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宇喬常提到你哩,他……」
「大剛,沈小姐是我們的貴賓,今天請她來是品嚐我們的餐點,你說到那兒去了。」宇喬打斷了大剛的話。
「你好!勞駕您親自下廚,真不好意思。」依寒有禮地欠欠身。
「那兒的話,能為你這麼漂亮的小姐服務是我的榮幸,看來,有了依寒小姐的肯定,我們餐廳的生意準保興隆。」
依寒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這位極爽朗的男士;他的個子不算高大,一頭長髮在腦後整齊的束紮了起來,唇邊留著短髭,稍嫌黝黑的臉龐上有著親切文雅的笑容,乍看之下,倒像是位優雅率性的藝術家;霎時,她對趙大剛有了一份好感。
「預祝你們一切順利!」她由衷地舉杯祝賀。
由於趙大剛的幽默風趣,今晚的聚會令依寒感到非常愉快,連帶的對於賀宇喬,她也慢慢卸除了警戒之心。
對賀宇喬來說,今晚可說是一次成功的出擊。
車子來到依寒住處,宇喬停妥了車,陪她走到大樓門口,附近街道相當寧靜;兩人對看了一會兒,彼此之間的神情有些尷尬。
她由皮包裡取出那個胸飾,說:「謝謝你今晚的款待,這份禮物我不能收。」
「不!這份禮物是表達那天我對你的歉意,無論如何,你都要收下,否則,我會不安的。」
「但是,它應該屬於尊貴的人。」
「你就是我尊貴的朋友,只怕你不願意接納我。」
「不是這樣的,而是……我不習慣接受別人的饋贈。」
「那麼,就算你替我保管吧!總有一天,我會用得上的。」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看見他臉上有著一份堅持;最後,她也不忍拂逆他,只好收下了它。
他的臉上因此呈現出一個寬慰的笑容。
「過幾天我再來看你,可以嗎?」
她不置可否地對他笑笑,緩緩開門而入,在大門將關上之際,她說了一句話——「這個星期天,我會在家。」
他怔了怔,好一會兒之後,總算會意過來;他輕鬆適意地將雙手叉進褲袋,轉身大步的走進車內,愉悅地發動引擎離去。
依寒倚靠在大門邊,聽見宇喬的車子走遠了,這才深深吸了口氣,輕盈地步上樓。
在打開房門的那一剎那,她直覺地發現有一絲異樣,她驚愕地抬起頭來,一隻有力的手掌立刻摀住了她的嘴,並反手緊摟住她。
依寒緊張的瞪視著他,但在昏暗的房裡根本看不清楚是何人,她心底掠過一絲不安,於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掙扎,企圖逃出他的箝制,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更加擁緊了她。
「小寒,是我!」是皓誠的聲音。
依寒震了一下,一時之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我好想你啊!小寒。」
皓誠帶著濃濁的酒意,此刻正不斷的在依寒耳邊低語著;她緊閉雙眼,嫌惡地將他推開。
她伸手欲打開房內的燈,但手臂卻再度被他緊緊扣住,不得動彈。
「放開你的手!」依寒怒喝道。
「別開燈!小寒……讓我在月光下好好看看你,就像從前一樣。」
「我不認識你,你走!」
「小寒,我知道自己帶給你的傷害很深,你有這種反應是必然的,但是,祈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皓誠的神情顯得萬分苦惱,他低頭輕托起依寒的下顎,卻發現淚水已浸濕了她的臉龐。
「喔!別哭,寶貝,我捨不得……」他再次將她緊擁入懷。
突來的一股憤怒自依寒胸口膨脹開來,幾乎令她作嘔;她不明白,在她刻意忘卻傷痛之際,他卻有如撒旦般來勾起她想起那段不堪的記憶。
她費盡力氣,自他懷中逃開,並伸手將燈打開。
「朱先生,請你記住自己的身份!」她背對著他,心間掠過一陣劇痛。「你不覺得你這麼做,對我來說是種侮辱嗎?」
「別這樣,小寒,我一直沒辦法忘記你。」皓誠打了個酒嗝,又道:「這些日子以來,我過得並不好受,她整天疑神疑鬼,對我頤指氣使,又任性,我——快被她給逼瘋了。」
「那是你家的事,我不想聽!」她摀住耳朵,猛烈搖著頭。
「不,我知道你還愛著我,小寒!」皓誠趨前將依寒的身子扳轉過來,並強按下她的手;濃濁的酒氣向著她撲面而來,令她不自覺地偏過頭。
「你知道嗎?這段時間,我常常想你想得睡不著,到現在我才完全瞭解,失去你是我這一生中最大的錯,我始終割捨不下你,我們重新來過好嗎?」
依寒愕住了,突然間她有股想放聲大笑的衝動,這事現在聽來好諷刺,不是嗎?
她搖搖頭,心中閃過一陣酸澀。「皓誠,你醉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輕聲道。
「不,我沒醉!」他的眼中佈滿血絲。「我要離婚,我再也受不了和她生活一輩子;如果你答應和我重新開始,我會跟她攤牌,你要相信我,這回我是認真的。」
「算了!你已經傷害過一個女孩子的心,不要再錯第二次了。」她抬頭看他,聲音細微而清晰的說:「這樣的生活,當初也是你自己選擇的,不為依彤,至少要為她肚子裡的孩子著想,不是嗎?」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要你點頭,我就跟她離婚;給我機會補償你吧,卿卿!」他傾身向前欲吻她。
她閃躲開,別過身去,不再看他。
「結束了,皓誠,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一切都太遲了,你走吧!」
「是因為他嗎?」他衝到她面前,脹紅著臉說道:「那個在婚禮上遇到的渾小子;幸好我還保留著你給我的鑰匙,我剛剛在窗邊看到他送你回來,你是因為他才拒絕我的嗎?」
她眨眨眼,驚愕地注視著眼前變化無常的皓誠,內心像刀割般地難受;好一陣子之後,她深深吸了口氣,抬起堅毅的下巴,緩慢說著——
「我有結交任何一位朋友的權利,你根本沒有權利質問我。」
「告訴我,你愛上了他是不是?」他鐵青著臉吼道,口氣中透著焦急。「想不到你如此不甘寂寞,才經過這麼一段時間,你就勾搭上別的男人……」
「啪!」依寒急速揚起手,一記火熱的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皓誠臉頰上。
皓誠的臉色陰晴不定,一雙火紅的眼像要噴出火似的直盯著依寒;他咬緊牙,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毫不憐惜地向外扭轉。
「放開我!」依寒掙扎著試圖掙脫他,手腕上的痛楚令她口不擇言地怒吼著。「你以為你是誰?朱皓誠,當初你像丟棄一雙不要的鞋般的拋下我,如今又想把我撿回去,你以為我就這麼隨意讓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嗎?你這個魔鬼,我恨你!」
幾乎喪失了理智的皓誠,茫然瞪視著眼前梨花帶淚的依寒,突然像由睡夢中驚醒了似的,迅速將手上的力道減弱了下來;他突然撲向驚魂甫定的她,企圖尋找她濕潤的唇。
「不!我不能失去你——你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的,誰也休想得到你。」他低呼道。
「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滾呀!」
依寒躲避著皓誠的糾纏,她極度厭惡這種反覆無常的愛情遊戲。
「原諒我!小寒。我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挽回你,過去都是我的錯,求你……」他依舊不死心地糾纏著。
「我和你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你出去——出去……」
依寒狂亂地推擠著皓誠,心中那股巨大的怨恨讓她有了一份強大的防禦力量,輕易地將皓誠推出門外。
「小寒,我不會善罷干休的,你等著,我一定要你重回到我的身邊……」皓誠猛力拍打著緊閉的房門。
依寒全身癱軟了下來,伏跪在地板上,感到自己早已筋疲力盡,再也無法承受皓誠帶給她的這段感情風暴。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她聽到皓誠拖著蹣跚的腳步遠離後,這才掙扎著站起身來,藉著殘留的一絲力氣,緩緩地爬上床,將自己緊緊地深埋在被窩裡,狠狠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