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漸近晚,天色不知何時變得陰暗,宮中派來的軟呢轎子在皇城外停了下來。
「請季姑娘步行入內。」太監名喚周公公,禮貌周到地伸手扶她下轎。「小心。」
「謝謝。」季雪走進皇城,驚見裡頭廣袤異常,迎面的水池大得跟湖泊一樣,上頭還有彩船緩緩漂游。
「往這邊。」
龐度亦步亦趨地跟著她,通往後宮的路又直又長,深幽幽地,只有幾名侍衛立在大門兩側,寧謐得出奇。
前面是臨湖殿了,他們才走近,厚重的大門轟地開啟,復又闔上。「再前行不到五十尺即是坤慈宮,請在此稍候,容我先去稟報一聲。」
見周公公的身影沒入細雨中,季雪忽心有所感地回眸瞟向龐度,「你回去吧。」
龐度不解的看著她。
「我這一趟後宮之行,也許再也回不去,你沒必要陪我去冒險。」早先慌亂無措的她,這會兒竟顯得鎮定無比,俏臉上無畏無懼。
她的轉變令龐度大為驚奇,「你的確令我刮目相看,衛王爺沒有錯愛你。」
「不必抬舉我,我這只是極度絕望中不得不衍生的淡然,既逃之無門,何不從容就死。」自坐上轎子那一刻,她就有不祥的預感。
早該逃走的,不是已經再三警告過自己,兩人之間將是個無言的結局嗎?都怪她戀戀不捨,奢望真有奇跡降臨,誰知,等來的竟是一條不歸路。
「季姑娘不必太悲觀,事情或許沒你想的那麼糟。」
她不敢作如是想,「我並不擔心自己,倒是肚子裡的孩子太無辜了。」
「季姑娘已懷孕?」龐度乍驚乍喜,不苟言笑的臉陡地咧開嘴來。
前去通報的周公公已回轉,「勞煩兩位請跟我來。」
季雪和龐度與周公公保持著兩三步的距離,她低聲又道:「答應我,沒見到他以前,先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好嗎?」聽多了宮幃中嬪妃駭人的爭寵激鬥,令她不免多了一層顧慮。
「好的,我答應你。」龐度的允諾鏗鏘有力,像是蓄意給她安定的力量。
「龐大人請留步,衛王妃請。」後宮除皇帝和太監及幾位皇子之外,是不許任何男人入內的。
???
坤慈宮內,皇后正跪在鋪著黃色絲緞的床沿邊幫太后捶背,有一搭沒一搭地話著家常。
季雪羸弱的身子甫跨進門,滿殿裡的侍女不約而同地停下手邊的工作,朝她望了過去。
她落跪於廳中,等候命運的降臨。
太后和皇后也緩緩走下台階,踱向她。
太后那莊重肅穆,不苟言笑的表情,與她手中拿著的沉重龍頭拐,尚未開口,已經予人不怒而威的壓力。
「把頭抬起來。」太后命令道。
「是。」季雪依言仰起美麗的臉龐。
眾人不見還好,這一見,個個為其驚艷。因為要進皇宮,侍女刻意幫她精心妝扮了一下,頭上珠結翠繞,劉海似煙,雙目盈然;身上一襲綠到底的百折衫裙,紅纓松挽,朱治淺緣,整個人看上去,有說不出的千嬌百媚。
大伙都看愣了,要不是太后輕咳了兩聲,這頓呆愣不知要發到幾時。
「起來回話。」太后見她生得如此標緻,面上的慍色才慢慢減少了些。「根據左尚書回報,你原是雲夢鎮佃農季長昆的女兒,家境雖貧窮,但從小嫻熟琴棋書畫女紅,性情婉約,事母至孝。」
這些話真是那個從來不願跟她講半句話的左大人說的?季雪簡直不敢相信,他怎麼肯這樣幫她?不過,他說的也沒錯,她爹確實叫季長昆,家裡也很窮,在水舞坊鴇娘精心的教導下,她也的確學了許多的才藝技能,只是左尚書刻意幫她隱瞞了舞孃的身份,這會是李衛的意思嗎?
好在太后沉吟了下又繼續往下說,讓她得以不必考慮是否該稍作解釋。
「像你這麼好的女孩,若是尋常人家,當是提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媳婦,但衛兒身為皇子,娶妻納妾是如何重大的事,豈可當作兒戲?」太后一針見血的說,語氣裡蘊含著隱隱的怒意。
季雪像木頭人一樣僵在那兒,大氣都沒敢喘一下。糟糕的是,肚腹忽然湧上一陣酸水,令她痛苦欲嘔。
「怎麼,難道哀家說得不對?」看她臉色難看,太后誤以為她恃寵而驕,竟敢漠視她的訓誡。
「不,您說得都對,我只是……不舒服。」慘了,就快吐出來了,怎麼辦?她趕快用手摀住嘴巴。
「哀家才講你幾句,你就敢不舒服?真是瞻大包天!周公公,將她帶下去,先責打五十個板子,再帶上來。」太后平時沒那麼嚴厲的,今天大概是為了給季雪一個下馬威。
「這……是,遵旨。」在太后跟前伺候了三十幾年的周公公也覺得她今兒個確是凶得過火。
季雪聞言,為了腹中的生命,趕緊下跪求饒。
「太后,您誤會了,民女不是那個意思,民女是身子骨……呃……受了風寒。」
「噢?」太后盯著她的臉。唔,的確慘白得很,眼神也不像在說謊,唉,這雙眼睛真是美極了,像會說話一樣,難怪衛兒會迷戀得無法自拔。孔夫子說得沒錯,食色性也,這……
「母后,」皇后覺得她似乎有點閃神,趕快加以提醒,「人家在等您裁決呢。」
「哦,傳御醫進來。」真是的,沒事長那麼漂亮幹麼,惑亂人心。
「傳御醫!」
「不,民女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事情尚未明朗之前,她認為還是先瞞著懷孕的事比較好。
「沒那麼便宜的事,待會御醫若診斷出你其實沒病沒痛,就仔細你的皮肉。」太后的龍頭拐,故意在地上「咚」地跺了一下,存心嚇唬季雪。
不多時,御醫即已到來,季雪左腕上給繫上了一根紅絲線,另一頭則撳在御醫手裡。
這樣也能看病?哇,能進到這皇宮裡來工作的,果然不同凡響。
御醫一陣望聞問切,面上欣然地開口道:「按微臣判斷……」
「衛王爺到!」太監拉長的喉嚨猶來不及縮回去,李衛魁偉的身影已跨入門檻。
「太后,母后。」轉臉瞥見季雪跌跪在地,面上儘是柄惶不安的神情,他忍不住怒從中燒。
「你——來啦?」太后本想問「你怎麼來了」,因為她特地叫人把他找了出去,又命三皇子和四皇子藉故纏住他,好讓自己有寬裕的時間把季雪的身世背景,來龍去脈問得一清二楚。十成十是龐度那臭小子搞的鬼,只有他才有本事把皇宮大內當市集,說來便來,說走就走。
「奶奶,」李衛蹙緊濃眉,不悅地問:「您要雪進宮,怎麼也不先知會我一聲?」
「喲!」太后把眼睛瞄向皇后,「瞧瞧你這兒子多厲害,自己違反祖宗家法,把來路不明的女孩子擅自帶回京城,不思如何負荊請罪,竟先來責問我這老婆子的不是。」
「母后,衛兒他不是這個意思,請您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皇后誠惶誠恐地急著替李衛求饒,可他顯然並不領情。「奶奶要我到西北邊塞娶一名妻子回來,孫兒只是依言行事而已。」李衛堂而皇之地回道。
當初他臨京時,太后的確是那麼說的。
「唉,我只是沒把話說得那麼白,你應該知道我指的是慕容蒂呀!」
「慕容蒂兄妹包藏禍心,在邊疆藉故製造混亂,並無和親的誠意,孫兒已派人將他們驅逐回突厥國了。」
「事情真相如何,奶奶是不知道,但,你說他們沒有和親的誠意恐怕不是真的。」太后一面示意宮女將季雪扶起,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面自袖底取出一封書信遞予李衛,「這是駐防邊塞的張將軍派人五百里加急,兼程送至朝廷,昨兒個夜裡才到的。你看看。」
李衛睇了季雪一眼,才遲疑地地將信攤開。那是突厥可汗寄來的,信上除了向皇上致上深切的歉意,並極力為慕容兄妹的犯行辯解,末了仍重申和親的意願,指明慕容蒂已南下,不久即可到達長安。
「哼!」李衛一怒,將信揉成一團。早知他們這般厚顏無恥,當初發現慕容蒂加害季雪未成時,就該叫龐度斬革除根,永絕後患。孰料這一時之仁,竟給自己帶來天大的麻煩。「這番女惡行重大,焉可娶為妻妾。」
「為了邊疆的安寧,及國家的長治久安,這樁婚事卻是非結不可。」太后語重心長的說。
「奶奶!」李衛懊惱透了,「我不答應。」
「答不答應皆由不得你,身為皇子,不僅要有為社稷拋頭顱、灑熱血的勇氣,更要能犧牲情愛婚姻,一切以大局為重。」「是的。」皇后見他痛苦的模樣,實在不忍,但皇家子孫有它的榮耀和富貴,自然也有它的無奈和心酸。「這是你的責任,母后希望你不要違逆你父皇的旨意。」
「你們……」看來木已成舟,他再多說什麼亦不過是白費唇舌。「既然如此,我再多說無益。」伸手牽起季雪亢,長袖一拂,他頭也不回地跨向長廊。
「衛兒,」太后急著喚住他,「別忘了,再過七日即是你大婚的日子。」
李衛沒有回答,也沒有停住腳步,和季雪袍褐飛揚地一路拾階而下。
???
季雪倦極,蜷縮在床上,面向著裡邊,像是睡著,其實不然。
李衛則佇立在迴廊下,淺酌手中的烈酒,思緒如濤。五更天了,寢房內外一片岑寂,面向氤氳的湖光山色,冷雨幽窗,翻滾的心緒始終沉澱不下來。
誰知道他正這樣熱烈的愛著?她因妒生根的冰涼神態,像一把冷箭直刺他的五臟六腑,卻激起了莫名的欣慰。她終於,終於把那份深埋內心的情意形諸於外,他。不信她是鐵石心腸。
她欺騙得了旁人,騙不了自己。這份情其實下得又深又重,因此太后的話就成了青天霹靂,令她一蹶不振。
總歸他贏了,贏了她的人,也贏得她的心。
慕容蒂的事把他煩得半死,可他的心情依舊暢快而舒坦,一切只因那個小女人。
他父皇和諸位兄弟都深信堅持留住季雪亢到最後,必將有礙他的前程,甚至弄得身敗名裂。呵!這些俗人,在他們眼裡只有名利,他們哪懂得情真意切的愛是多麼地可遇不可求,多麼地彌足珍貴。
憑他的雄才大略,即便奪嫡都不成問題,何況小小的利祿。
今晚是個奇異的月圓之夜,李衛露出難得的笑容,舉杯邀明月,仰頭把剩餘的酒一乾而盡。
「五弟好興致。」長空飄來兩個人,是三皇子玄霸和四皇子元極。
兩人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長身玉立,斯文儒雅之外還多了一份驕貴氣。
「你們怎麼來了?」李衛對他們突然造訪,並不怎麼歡迎,但還是各遞了一隻酒杯給他們。
「特來見見你那位藏在深宮,艷驚大內的美麗佳人。」玄霸曖昧地指著簾幕低垂的寢房道。
「她已就寢,抱歉讓你們白跑了。」拎起一曇茅台,各幫他們斟了八分滿。
「嘿,別這樣,太小氣了吧,我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甩掉龐度那個討厭鬼吶。」元極端起酒杯,一聽見不到季雪,頹然又擱回石几上。
「就是嘛,所謂奇女共欣賞,五弟,你這樣就太不夠意思了。」為了見季雪,玄霸也胡謅了起來。
房內的季雪聽到吵嚷聲,詫異地下床,披上一件袍子,踱到窗台張望。
「由此可見,五弟投注的感情之深。」元極道。
「確實如此。」李衛篤定的語氣,令窗內的她心口怦然顫動。
「漂亮的女人,天底下多得是,你何必那麼固執,聽說慕容蒂長得也挺標緻,這齊人之福,真叫人羨慕。」
「縱使弱水三千,又與我何干?」
「因為你已經得到了瓊漿玉露,最珍貴的那一瓢?」
「沒錯。」李衛傲然一笑,汪洋如海的眼中蓄滿濃濃的柔情。
「喝!這麼說,今夜我們要是沒見到這位國色天香的俏佳人,何止白跑,根本就是白活了。」
「對對,現在就去把她叫醒,你不去,我們自個兒去。」玄霸和元極眼看就要往寢房走,怎知一轉身,兩人俱時呆在當場。
季雪素淨著一張無瑕的臉,長髮垂肩,慵懶地立在長廊下,平靜無波的水眸依稀熒熒閃動,令人望著一陣恍惚。
「兩位想見我?」
「嘿,太不懂禮數了,你應該喊我們三伯、四伯才對。」元極激賞地盯著季雪。
「不要嚇壞她。」看她困窘地不知如何回應,沒等她開口,李衛已經急著幫她解圍。「已經很晚了,你們也該歇息了。」
「五弟的待客之道太差勁了,雪,有機會你該說說他。」玄霸自認是個風流種,只是沒想到天底下還有這等美貌絕倫的女人,他五弟的眼光果然不是蓋的。
「有完沒完你們?」李衛拉過季雪,將她攬在臂彎裡,這舉動分明在暗示他兩人別作非分之想。
「沒完,」元極嚷道:「除非你挑個日子,好好擺一桌酒席,宴請我們這些兄弟。」
「你休……」
李衛原想一口回絕,怎知季雪卻道:「好的,後天晚上,如果兩位不嫌棄,就請過來一起用膳。」
「好,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咱們要來個不醉不歸。」元極和玄霸得到了她的親口邀約,這才歡歡喜喜地離去。
「你好像很高興見他們?」李衛醋意濃濃地問。
「他們是你的兄長,而且拿我當一家人看。」她掀簾步入內堂,褪下肩上的袍子,懶懶地又躺回軟墊上。
「你總算承認是我李家的人。」才覆上她的身,她立刻將兩手頂在他胸口。
「不要,我今晚好累。」又反胃得想吐了。
「剛才我可沒見到你顯出任何疲憊的樣子。」肯定是推托之辭。
是夜,他要得特別狂野,特別狠戾。
???
季雪從沒那樣憔悴過。那夜以後,她已在床上靜躺了兩天,連房門都不曾出過一步,每餐只進一小碗的清粥,其餘什麼都吃不下。
李衛和龐度等人不知要商量什麼,一大早出去,到現在快掌燈了,仍不見回轉。
「姑娘,」是一名季雪以前沒見過的丫環,「王爺特地要嬤嬤幫你熬的人參湯,請你趁熱把它喝了。」
「我吃不下,先擱著吧。」她揮揮手,要那小丫環退下,可,她卻站在那兒,兩隻手拚命絞弄著衣角。
「怎麼啦,還有話跟我說?」季雪支起上半身,訝異地瞅著她。
「是,呃,你要記得喝湯,王爺可能晚點才回來,呃,其餘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什麼跟什麼,語無倫次的。季雪看她還小,也就不責備她了,只擺擺手,要她自個兒忙去。
又靜躺了一會兒,她忽地想起,曾約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今兒前來一起用膳的,忙提起精神,倉卒起身。
「好冷。」快將隆冬了,氣溫一天低過一天。上身雖披著斗篷,寒氣仍詭詐地自腳心、領口侵向她的週身。
這衛王府比她想像的大上好幾倍,高聳的林木、錯落的樓宇,看起來彷彿一座森森的古城。房外灰濛濛的天色漸次暗淡,宮燈一盞盞喧嘩競起,好不壯觀。
撫著外表看來仍無異狀的肚腹,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全心全意的愛著這小東西,經常在不成眠的夜,想像其模樣會有幾分像他。
是因為他吧,所以她的期待特別深,愛得那麼義無反顧?再要不了幾天,他就將和慕容蒂成親了,屆時,她和她腹中的胎兒,會有什麼樣的遭遇?
前途茫茫,一如濃墨潑灑的暗夜,令她整顆心都倉皇了起來。
「叩——叩——」是有人叩門的聲音。
季雪全然無警覺地拉開門栓。
是方才端湯進來的小丫環,「怎麼又回來了?」
季雪不以為意,才往裡走,小丫環背後赫然還有一個人,她艷朗的五官如工筆畫在臉上,極為冷酷。
見門開了,把垂軟的小丫環挪向一旁,鑽身而入。原來她用小丫環來作掩護。
小丫環頹倒在地上,血絲無聲滴落。
這一切,季雪完全沒有察覺。
「我喝了就是,省得你不放心。」她伸手端起桌上的人參雞湯,聞到腥味,陡地又是一陣噁心。
進來的人反手將房門關上,無聲無息地趨前走到她身側。
「幫我拿條手絹。」季雪亢撫著胸口,趴在圓桌上,痛苦得直不起腰。
「先把湯喝了。」
好熟悉的聲音!季雪猛地回頭,才知來人竟是慕容蒂,不覺大吃一驚。
「你,怎麼進來的?」
慕容蒂不動聲色,冷凝一笑,「那小丫環帶我進來討一杯水喝。」
要水要到這兒來?季雪疑竇叢生,心湖暗潮洶湧。
「無事不登三寶殿,有話就直說吧。」
慕容蒂笑著移近她,「好久不見,近來可好?喲,你胖了,要當娘了?」慕容蒂望著她的眼睛閃著炯炯的妒火,幾乎可以把她給燒成灰燼。
她每趨前一步,季雪就膽寒地後退一步。「你究竟想怎樣?」
「很好,快人快語,我的確也懶得跟你囉唆。」闊別一個多月,慕容蒂像變了一個人,不但語氣、神情和以前在黃家時大相逕庭,連穿著打扮也完全不同。「把藏寶圖和金鎖片交出來,立刻給我滾回雲夢鎮!」
「藏寶圖?」她不記得自己曾經有那樣的東西。
「少裝蒜了,我早就查出來,那張羊皮已落入你手中。」驀地,慕容蒂的美艷轉為殺氣,眼中怒火亂竄。
哦,她總算明白了幾分。「你假扮成侍女,潛入黃家,為的就是找那張破舊的羊皮?」
「沒錯,要不是黃德原那老傢伙把羊皮藏了起來,害我尋了半死,你早就是我的刀下亡魂了。」慕容蒂突地抽出劍,劍鋒一翻,凌空而下,直指季雪胸口。
「不要,我……給你就是。」她不是個貪心的女人,那張藏寶圖本來就不是她的,她也沒打算私吞,而那隻金鎖片,壓根是慕容蒂自己硬塞給她的。
記得那羊皮日前不小心被翻出來時,被李衛看見,他也著魔似的拿著刀子脅迫她,今兒個又來一遭,可見那不是個吉祥之物,還是盡早跟它脫離關係,比較保險。
在櫥櫃裡一陣翻尋,怎麼找不到了呢?她明明記得和銀票、金鎖片及一些細軟放在一起的呀。
「快點,你倒底在蘑菇什麼?故意拖延時間,以為李衛會回來救你?」
「不是的,我是真的找不到。」
「騙鬼!」慕容蒂把金鎖片搶到手中,目光凶狠,冷然逼近,「再不把藏寶圖拿出來,我馬上讓你人頭落地,一屍兩命可是很慘的。」
「不不不,我沒騙你。你怎知道我已懷有身孕?」
「哼,你的事我哪件不知道。」在雲夢鎮行刺她不成,被李衛的心腹趕回國後,她馬上請父王求可汗修書給唐朝皇帝,並兼程返回中原,一路跟著來到了京城。
「別以為李衛迷戀你,你就能當上他的妃子,一個聲名狼藉的舞孃,焉可飛上枝頭作鳳凰?想都別想,一旦等我入主衛王府,我絕對會讓你永遠天日!」
這些話像無情的長鞭,每一鞭都打在她的要害上。季雪眼前倏地一黑,手腳冷軟地跌向地面。
「你殺了我吧。」慕容蒂如此恨她,勢必不可能善待她的孩子,與其讓胎兒往後備受欺凌,不如帶著同赴黃泉。
「廢話,你不把藏寶圖拿出來,我怎麼殺你?」慕容蒂一面脅迫她,一面不安地頻頻往窗外張望。
「它真的已不知去向,或許是李衛拿走了。」前途茫茫已夠叫她憂心的了,竟還要被逼著交出臭羊皮。
「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先毀了你這張專門騙人的臉,看你說是不說!」
她手中的寶劍往上高舉,季雪感到劍氣直衝臉龐,今兒個是在劫難逃了。
忽地窗外竄進一矯捷的身影,手握長刃,騰空翻飛,由上疾斬而下。
慕容蒂倉卒回擋,但來者劍法出神入化,快如閃電氣勢如虹,一陣眼花撩亂,劍尖已刺到心房。
「五弟,劍下留人!」玄霸和元極及時趕至,「留下她,正可作為人質,預防西突厥輕舉妄動,咱們得為大局著想。」
又是大局,李衛恨透了所謂的「大局」,掌力一吐,廢了慕容蒂的武功。
「滾出去!」他厲聲咆哮,「我會娶你,也會如願讓你當上王妃,你準備好老死在我衛王府的冷宮吧。」
慕容蒂瞠目結舌,不可置信地瞠大雙目,帶著莫名的哀慟,僵在美艷的臉上。
這就是她想得到的?一個狠戾無情,英姿非凡的夫婿?
她沮喪地丟掉手中的劍,勉強擠出一朵支離破碎的笑容,接著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她只是個婊子,一名寡婦,你為什麼寧可要她,卻不要我?」她嘶吼著問。
「嘎?」玄霸和元極面面相覷,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