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鬧上吊,絕食抗議……」一個人獨自站在庭院裡喃喃自語,她最後抬頭望著蝴蝶園裡這片黃昏的天空。
如果照炎慎語的話做,不幸有萬一,他會皺眉,第一個念頭會是她的死污染了炎家的地……
她低頭,嘴角噙著一絲冷淡的笑。反正在他的眼裡,就只有炎總思的命值錢而已。
車聲,闖入她的思緒。平明鏡轉過頭,望著炎總思下了車,帶著一臉嚴肅朝她來。
「……回來了?」清淡的招呼,溫柔的微笑,緩緩垂下眼瞼,彷彿他是難以高攀的天地。
「你跟他談了什麼?」低沉嚴冷的聲音。炎總思一隻長臂勾住她纖細柳腰,步伐有點過大,幾乎是拖著她走入屋內。
她還來不及回頭去看看保鏢頭子那張過於忠誠的臉孔,來不及看到一瞬間的夕陽西沉,就被狼狽地逼入客廳了。
「……誰?」他的火,也稍稍悶起她內心的火。
「二叔!」
「……你關著我就算了,連我跟人家打聲招呼,都必須向你報備了嗎?」她冷淡地面對他。
「鏡兒!」他冰冷嚴怒的眼神穿透鏡片,全身繃著一股怒氣,彷彿悶熱的空氣中的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隨地都在爆發邊緣。
她望著他,「總思,那場事故絕對不是二爺做的。」
炎總思瞇起了眼,「他說的?」
「不。但是你相信我,就算他希望我離開你,他也絕對不會加害我。我想,那只是一場意外罷了。」
「你憑什麼這麼有把握?」是為了說服他放寬對她的保護,還是為了修補他們叔侄兩人的關係?不管她為了什麼,她的話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平明鏡無言。虎毒不食子。她只是希望相信這句話。她的眼中緩緩映入他深邃的目光。
他捧著她沉靜的臉兒,瞅著她清冷堅信的眼神。
「……如果連你也肯定不是他……那這麼說起來想要傷害你的人……我必須提醒貂嚴加戒備……」他一怔,緩緩扯眉,打住了一番沉思。
平明鏡已經聽了進去。她緊緊攀住他的手,專注地凝視著他,「總思,你的意思是……你懷疑還有二爺以外的人……想要害我嗎?」這一點,她是想都沒想過。
「我只是隨口說說,你想太多了。」他冷淡的否認,濃眉卻深鎖。她老是令他輕易卸下心防。
「不……你是不是很早就開始懷疑二爺以外的人了?……總思,你是個是有鎖定其他目標了?你為什麼還要一口咬定是二爺做的呢?」她嚴肅地瞅住了他,一顆發冷的心在顫動。
「沒有這回事,你別瞎猜。」他語氣篤定,一點都不認帳。
他愈是如此,在她心裡的答案就更加明朗。他確確實實一直都在誤導她!而他這麼做的目的……
「總思,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為我擔心?你明知道有可能不是二爺做的,卻為了不讓我有心理恐懼,你還是故意和二爺撕破臉?你……一直憂心我再度受到傷害,才這麼嚴密的保護我,是嗎?」她認真的眼神和不斷的猜測,彷彿幾乎看穿他的思緒和憂慮。
炎總思一手掩住了她清澄的眼神,俯身親吻她的唇,「鏡兒,別胡思亂想。你只要安心待在這兒,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害你。」
他就是不肯證實她的猜測嗎?她閉著眼,在他的懷抱裡。就算她想安心,現在腦袋裡已經塞滿太多疑問了。
她拉下他的手,「總思,你對外認定二爺就是主使者,是因為若果真有一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這個人有可能因此鬆懈,露出狐狸尾巴。你一直都在等著抓這個人嗎?」
炎總思心思縝密,的確不太可能在毫無證據下,就完全把帳賴在炎慎語頭上,而不提防有其他人的可能性!但是,一直以來他卻故意讓她如此相信……而她,就算曾經對炎慎語有所懷疑,最後也以為那只是一場意外而已,所以始終對炎總思不讓她出門的舉動無法認同!
然而……炎總思為了安撫她的心情,確保她的安全,卻是如此的煞費苦心。為什麼她偏偏只是看到他表面的專制和蠻橫呢?為什麼她不曾多用心,去體會他的用心良苦?
「你為什麼一定要追根究柢?你又想敞什麼?」炎總思一臉不悅和惱怒地抱起胸膛。
他眉間擔憂的深紋,洩漏了對她緊張的心情,因為他相當清楚,如果另外有人想害她,她一定會站出來自己當餌,也不願意縮在他的羽翼裡維持情況未明的現狀。他自己一定不知道,他此時的表情有多麼令她心疼和愧疚……她緊緊絞握著蒼白的雙手,依然止不住內心的劇痛和激動--
也許就是他這一點,讓她一直拋不下這段感情……
「總思,我……」我……一口氣,忽然吸不上來,臉色一瞬間發白!
「鏡兒?--鏡兒!」炎總思發現她不對勁,及時抱住她虛軟下滑的身子。
平明鏡在他的懷裡失去意識前,隱隱約約感覺到他慌張抱起她的身子的兩隻手臂僵硬而緊繃,她聽到他的心臟狂跳著和兩年前那場事故一樣的劇烈和驚嚇!
她……忽然後悔了。即使想分手,也不應該選擇讓他憂心的方式……不應該選擇讓他痛心的方式,傷了他的心……他就連一點點的不安都不願意讓她承受,她卻……
內心無比的愧疚,張口想解釋,卻無法出聲……來不及了嗎?……意識緩緩墮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快!立刻聯絡醫院,快把車子開過來!快啊!」
蝴蝶園,一下子不再平靜。
住在蝴蝶園裡的人兒,終於出了蝴蝶園……
這……真是她想要的嗎?
總思……他……會原諒她嗎?
去醫院……好啊……反正我只是你的生育工具。
只是做健康檢查,我也做了!你有必要說得這麼難聽?
……你身體健康,恭喜你。如果檢查結果出來,我不能生,總思……你讓我離開好嗎?
夠了!你不想檢查就算了!
「你說什麼?……醫生?」炎總思整個人彷彿被拖入冰窖中,太不蔽體,一瞬間的無情冰寒將他赤熱的身心給冰凍!
「我是說,從藥物反應上看來,尊夫人應該是長期服用避孕藥造成身體不適應……」正看著病歷表的賈醫生抬起頭,忽然打住了話,臉色微微一變,連忙改口道:「病人已經沒有危險,不過身體還很虛弱,最好是多休養幾天再出院。」
「醫生,夫人沒有服用避孕藥的習慣,會不會是疑似含有避孕藥成分的其他藥物呢?」李琰趕緊追問,接近強迫的眼光緊緊盯著醫生。他連眼角都不敢掃向炎總思。
「這……這……也不排除可能性。我看,還是等病人醒來再說。我還有其他病人、」眼看因為他無心的一句話即將引起一場狂風暴雨,醫生匆匆點頭離開病房。
「……也有可能,是有人在鏡夫人的食物裡下藥……」李琰一雙眼睛「依戀」著那扇門,咧著嘴角「喃喃自語」。
「你是要我懷疑言嬸,還是我自己?」嚴冷的語氣再也難掩一股震怒和慘遭背叛的心冷。
李琰緩緩回頭,看著他臉上捲起的暴怒和痛苦。……他到現在仍然也是處在震驚之中啊……能夠進得了蝴蝶園,言嬸自然是能夠信得了的人,炎總思本人更不用說……
他只能說:「醫生也說,不排除疑似其他藥物……」雖然很牽強。
「李琰,你出去。」他現在什麼都不想聽。
「……我在外面等。」
門打開,不久又關上。炎總思瞪著病床上那張蒼白容顏,冰冷的鏡片底下,他的眼裡滲著狂怒的血絲!他會給她機會解釋,在沒有釐清真相之前,他不會隨便安她罪名……鏡兒,你不會這麼對我的……鏡兒……
他深長地吐出一口氣,整個人像一塊過度使用的抹布,滿是撕裂的洞口,失去光彩和精神,狼狽地重重落坐在床邊的椅子裡。
失神了好一會兒,他的視線又無意識地拉回到她臉上。她緊閉著雙眸,平時嫣紅的嘴唇褪去了顏色。他放開了緊握的拳頭,伸出手,輕輕用手指摩擦她溫冷的嘴唇……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是哪裡出了錯……第一次見到她,她純真彷彿仙女般的笑顏一下子便奪走他心魂,他認定她是他這輩子的女人。
他從來就不打算三妻四妾,他只要她生他的孩子,但是……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在他們第一次在一起時,他就有娶她的打算,她卻拒絕了。明明在他愛她時,他可以感受到她也深愛著他,她卻拒絕嫁給他……是因為炎家的擔子太重,她太年輕?因為炎家香火,她想先懷有他的孩子?她柔軟善良的心,把他帶住良善的一面去想像,不曾懷疑--
這一切,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鏡兒,她不想懷他的孩子嗎?她不想嫁給他--這是真心?
他一直以為她所在意的……卻原來不是嗎?
不!沒有她親口說明,他不能胡亂猜疑!--老天,他的心已經亂了!
窗外黑漆漆的夜裡,一輪皎潔銀月悄悄攀升,但是在炎總思的心裡,卻抹不了陰影。
病房外,保鏢頭子帶人守著。
病房裡,一雙深邃眼睛始終不曾合過。
病床上,那雙緊閉的雙眸略略顫動,緩緩張了開來……
蒼白的容顏還未恢復血色,模糊的視線裡一張嚴肅的臉龐逐漸在擴大清晰……
「總思……」她喉嚨乾啞。他難看冷漠的神色掩不住仍然為她憂心。她望著這樣的他,一顆暖熱的心泛著一股疼痛。
「你還好嗎?」
他看她的眼神,帶著一抹奇異的陌生,就連他的聲音也難掩一份疏離的感情。這一瞬間,彷彿一根針刺入她心內,直插她的血肉!她眼裡就這麼不由自主浮起滿滿愧疚,別開了去……
這一瞬間,他承接了她心虛的眼神,一顆心直掉入谷底,全身血液褪盡--像被人狠狠宰割了一番!
生活這麼多年的默契,她的一個眼神,他就能懂她了……這麼多年,他真的懂了她嗎?
他應該懂她,為什麼眼前的她看起來如此陌生?他應該是瞭解她的,為什麼現在他一點也不這麼認為了?
「……你一直在吃避孕藥?」
他死冷的語氣震入她的心,即使不曾回頭去,她也彷彿被他的眼神殺了千百回。
明明她有心理準備面對這一切,明明該是她主導這一場……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緩緩點頭,沒有任何解釋,也不敢看他的表情。
炎總思只是望著她白皙美麗的側顏,沒有任何表情。他連出聲問她一句「為什麼」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以為他懂她,以為瞭解她,以為他們彼此相愛,卻原來都只是他的自以為是?
冷冷夜風在窗外打轉窺探,緊閉的病房內一片死寂,曾經以為接近的兩顆心再也碰不在一塊兒。
他起身,沒有回頭,沒有遲疑,打開了病房門,走出了她的世界--
砰地一聲!
他的心門也隨著那扇門關起來了,從此不再為她敞開。
她……縱然有心理準備……不,她毫無心理準備面對他如此的冷酷絕情。以為他會火大,會咆哮,甚至氣到他想重重摔她一巴掌,她都可以承受……她,現在才知道,自己傷他有多深!
後悔嗎?……她早就後悔了,後悔……深深愛上炎總思。
疼痛的眼睛早已流不出眼淚,一顆深愛他的心體會到疼痛至麻痺的極限,分開……是已成定局的事實。
炎總思,容不下任何人的背叛。……如果不是深知這一點,她也不會這麼重重的傷他這一次……這最後一次。
有一個老人家曾經對她說過,人有自我療傷的本能,傷痕再深再重,也有癒合的一天,即使自己不願意,無情歲月依然在走。人,會從傷痕纍纍的慘痛中記取教訓、累積經驗,活下來的,會活得更堅強。
白日黑夜,黑夜白晝,醫生來過,護士來過,守在外面的保鏢輪流換班,炎總思……不曾再來過醫院。
窗外是蔚藍天空,白雲朵朵,金色光芒穿透薄薄的白色窗紗,在冬冷的季節裡,顯得格外溫暖而窩心。但是她的視線卻始終不由自主的飄向那扇門,她的眼裡看不見藍天白雲,溫暖的陽光也照不進她孤寂的心裡。
幾天了,沒有任何消息,她終於再也忍不住主動打開那扇門--
李琰在門口,正要開門,手縮了回去。
平明鏡一抬眼便望進了他冷冷的眼神裡,內心一陣顫冷。她緩緩轉身,回到床上。
李琰仔細看了她一回,氣色不足,精神不濟,像是幾日無眠。方纔那雙眼裡隱約閃著期待的光芒,在見到他的瞬問便失落了……
「鏡夫人在等總裁嗎?」他關上門,轉過身來,雙手玩弄著寬鬆的衣袖,聲音平板。
「……不……」她半坐在床上,緩緩拉上被子。
「哦……那就好。近日在巴黎有一場大師的婚紗秀,馮小姐興致高昂,昨天和總裁兩人已經上飛機了。」如果說,他過去有曾經偏袒平明鏡,為她的立場而心生憐惜,那麼,他現在會加倍討回曾經濫用的同情心。
如果,語言是一把有形的刀,李琰的話足夠把她的心給狠狠的砍死了好幾回!
低垂的臉上,維持著一貫沉靜神色。……她不停緊緊握著自己一雙冰冷的手,藏在被子裡顫抖。
「……馮小姐應該覺得很幸福、很快樂。這樣……才像一對即將結婚的新人。」清淡的話裡沒有加味,她是衷心祝福他們。
「說得是。一直被總裁摟在懷裡的馮小姐看起來的確是相當幸福。我想,他們回國時應該會順便把婚紗禮服帶回來。炎家……也終於要有一場婚禮了吧?」李琰揚著嘴角,笑得無害,可字字句句都彷彿拿刀一般,仔仔細細割碎她一顆心。
她難掩臉色的蒼白,一張絕色垂得更低。?「李琰,你有話直說。」
李琰望著她,收斂了笑。曾經,對於炎總思突然答應娶馮玉燕這件事情,他不解,也不滿。雖然當時開出許多條件,都是以平明鏡的處境為考量,但是他還是無法認同這種愛情方式。他曾經為她的立場而憐惜她……儘管他有話想說,但是面對一個背叛的女人,他所曾經付出的同情已經讓他的心更加冰冷無情。
雖然也只是他的猜測,但是他應該不會猜錯,炎總思只不過是想把延續香火的重任暫時從平明鏡身上卸下來,只為了給她有喘息的空間。他只是用拖延和另一個女人的婚事的方式,把家族對平明鏡的不滿和責備轉移到自己身上,他根本就不打算真的結婚。
「我想,你應該知道的只有一點,本來結婚很可能只是一場幌子,不過現在托你的福,總裁已經改變主意了。我相信炎家很快就會有香火。」他只要她知道,她本來可以保有的幸福,是她自己選擇放棄。
一顆疼痛到麻痺的心,已經無法再有疼痛的感覺。其實李琰不用說,她也已經能夠體會炎總思的用心了,只是,一切已經都無可挽回。
「你想說的,如果都說完了,我現在只想知道……他,有什麼交代?」淡然的聲音,沒有絲毫悔意。
李琰瞇起了眼,緩緩勾起嘴角,恢復了一張皮笑的臉,「關於鏡夫人你?」
她抬起清冷眼神注視他,「是的。」
「……沒有。」過於澄澈的眼神,確實有一瞬間讓他愣住。
她沒有任何表情,淡淡地說:「我要離開這裡。」
對於她堅定沉靜的神色,他確實感到迷惘。但是一個明知炎家香火的重要性,卻故意服避孕藥的絕情女人,縱然有苦衷,她也對不起炎總思!
「我問過醫生,鏡夫人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李琰冷淡地笑道。
「……李琰,你瞭解我的意思。」她要離開的不是醫院,而是炎總思。
「……總裁沒有任何交代,所以鏡夫人出院後,還是回蝴蝶園休養吧。」也許從此蝴蝶園就要變成「冷宮」了吧。
他冷漠的眼神,平明鏡看在眼裡,
「李琰,你認為仇視一個人過一輩子好呢,還是索性放下一切繼續往前走會比較好?」她無法再面對炎總思,也許他已經不想再看到她,但是如果他執意要關住她、冷落她、折磨她……她相信他也不會開心。她不要他不開心,這絕對不是她要的結局。
「鏡夫人,關於這一點,我是無權為總裁作決定的……如果您是問我,我倒是想反問,究竟您有什麼苦衷,非得如此整人不可?」一張笑臉,笑得令人心底發寒。
「……就算我有天大地大的委屁,也遠遠比不上我對總思的無情無義,在你內心早已經這麼認為了不是嗎?」她直望著他的眼神沒有絲毫退縮。
李琰瞇起了眼瞅住她,「……我果然是真的看走眼了。鏡夫人原來柔弱的只有外表而已……有眼不識泰山。我真是佩服您、崇拜您了。」
「李琰,就算是為了總思著想,也不行嗎?」放走她,斬斷她和總思這條孽緣,從此各自展開新的人生:她相信李琰應該明白這麼做對炎總思才是正確的選擇。
「鏡夫人您……難道不是為了自己著想嗎?我想您也應該很清楚……自己接下來的下場。這才是您急於說服我,讓您離開的理由吧?」一臉笑。
平明鏡完全瞭解他現在聽不進她的話,雖然努力想說服他了,還是沒轍。
「……你今天來,只是想告訴我……總思和馮小姐兩人高高興興的去巴黎選婚紗了,是嗎?」
「是的,既然是您期盼的結果,我當然得讓您知道。」
「XX李琰,即使你憎恨我,我還是很感激你過去的照顧。……請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