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更為深沉,從窗戶隙縫裡傳來嗚嗚咽咽似的聲音,沒有多久,天空那張似哭泣的臉孔終於啜泣起來。
叩。叩、叩……
「小姐,可以吃飯了。」關起的書房門外,站了一個身材臃腫的老婦人,她家裡的長子已經為她添了兩名孫子。
「好。謝謝。言嬸,好像會下大雨,你先回去吧。」
溫柔輕細的聲音,總是為人著想,對她這個煮飯婆也很好,不管她煮什麼她都說好。唯一堅持的是不許她跟其他人一樣,喊她「鏡夫人」。但是她自己覺得不應該喊她名字,所以就和別人不同,喊她「小姐」。
聽這聲音,好像還在裡頭忙著什麼。言嬸忍不住又說:「小姐,你最近吃得很少,是不是人不舒眼?」
不久,平明鏡打開門來,白皙溫柔的臉兒堆著親切笑容,手上多提了一包紙袋,「言嬸,我只是零食吃太多了。這是青紗去國外買的巧克力和餅乾,你帶回去給你孫女吃。」
「這……」
「青紗買太多了,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你別客氣。」
「謝謝你,小姐。呵呵,左小姐一出國回來,都給小姐帶好多禮物,她對你真好。」聽她身體沒出毛病,她是放心了,可內心裡卻隱隱有些許同情和心疼。本來心想也許有懷孕的希望也落空了。
「嗯。」平明鏡笑著點點頭。
「小姐,多少還是吃一點吧,冷了就不好吃了。不然,我再待晚一點,等你想吃的時候,我另外再做給你吃?」
「不用了……我下去吃。」一同走下樓,餐廳裡整齊擺放著一副碗筷,和一份熱騰騰的晚餐。「言嬸,外頭下雨,你先回去吧。」
「那……好吧。」言嬸笑了笑,抱著紙袋走出去。
總思……晚餐又在外面吃吧,這麼大的屋子裡又剩下她一人。
……早該習慣了的。但似乎無論如何,就是不能適應這份淒清和孤冷。
……一會兒再吃吧。她轉身上樓,心裡想著的,還是青紗從法國帶回來的那塊蕾絲布料,她打算今天就把那件禮服完成。
一陣大雨卸下了天空沉重的負擔,安靜的夜晚,高掛著迷人月色。
炎總思提著一個高級餐館的紙盒,打開玄關的燈,換拖鞋走進客廳。
屋裡燈亮著,但是不見人影,他先把紙盒拿進餐廳,卻見餐桌上整齊擺著餐具和已經放冷了的晚餐。
又沒吃飯?炎總思濃眉一扯,鏡片動了一下。他把紙盒擱下,轉身上樓。
安靜,沒有任何聲音……打開房門,起居室的燈亮著,臥室裡也開著燈。
「……鏡兒?」床裡沒人,也不在浴室。他瞥見浴室裡換下來的衣服,浴袍不見了。該不會又……轉身,打開門,筆直走入更衣室裡。
唉……抱起胸膛,他頭低低地睇視在地板上熟睡的女人。就因為她有這壞習慣,他特別要求設計師在每個房間裡的地板下弄暖氣,就怕她著涼。
她躬身側睡,手枕著右臉,迷人的長髮在明亮的淺色原木地板上披散開來,僅僅穿著一件長浴袍,在纖細的柳腰上隨意繫著腰帶,下擺從大腿處掀了上來,一雙修長纖瘦的美腿一覽無遺。
他緩緩蹲了下來,手指抓起她一把長髮輕輕一吻,才滿意地任她的髮絲從指間滑落,
「鏡兒,我回來了。」搔弄著她柔嫩如嬰兒般的臉兒,輕輕搖晃她的肩膀。
「嗯……」長而濃密的眼睫毛掀也未掀,一聲含糊應付,睡意猶濃。
「鏡兒。」抱起她半個身子,他溫熱的呼吸吹拂在她柔軟的唇上。
「……你回來了。」終於張開了惺忪的迷濛眼神,瞅著他,眨了眨眼,又緩緩把臉兒埋進他胸膛,依偎在他懷裡繼續睡。
「等會兒再睡,我帶了消夜回來,先起來吃。」輕輕拍著她臉兒,看能不能讓她清醒一些。
「……你帶什麼?」不情不願地,她張開了眼睛。
「熱湯。」他簡短的回答。
「什麼湯?」問了,也是白問。她只是想多爭取一些時間賴在他懷裡不要起來,因為她實在不想動。
「……下去就知道。」
她瞅著他。他當然不會知道是什麼湯,反正又是他的秘書去買的。她緩緩撐起身子,推開了他。
「我去吃。你去洗澡吧,」
「我陪你吃。」他喜歡親近她素淨的容顏,喜歡她身上有精油香皂的香味。
「不要。」她別開臉,拒絕他的親吻。
「……鏡兒,你最近怎麼回事?」他不在的時候她無理取鬧,他回來了她反而對他冷淡。總不可能還因為他要娶妻的事在生氣……難道她想當一隻自由自在的蝴蝶,飛出牆門去的妄想還沒死心?
「……總思,我想你,需要你的時候,你永遠沒有空;你想要我的時候,我卻不能拒絕,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公平嗎?」她十六歲進入炎家後,她的時間就停擺了。自從遇見炎總思,就連她的心都不再是自己的。他的時間一直在往前走,卻只有她,被困在時間的迷宮裡走不出去。
「去吃東西。」拉起了她,轉身幫她挑出一套鵝黃色睡衣。卻對她的抱怨不予置喙。
她望著他遞過來的睡衣,想對他冷戰的心情在掙扎。但是一時心軟,未來苦的是三人。
她別過臉,從衣櫃上隨手抓一套睡衣,走出了更衣室。
「鏡兒!」
「我知道,對炎家而言,我只是一份典當品,與你談公平,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她把自己鎖入浴室裡,換下了浴袍。
「別對如此無聊的話題鑽牛角尖。」他轉不開門,火氣在升騰。「鏡兒,開門!」
她打開門,用一雙冷漠的眼神凝望他。「你不覺得……我們愈來愈難以溝通了嗎?」
「我只知道你最近老愛跟我作對,至於為什麼……我正想問你。」他的語氣彷彿在忍受她愈來愈不可愛的個性似的。
她複雜的心情喜憂參半。對於自己想要的自由也許有成功的可能,對於他對自己的不瞭解多少有些許心寒。「不如你意的事情,你就認為是跟你作對。我想,我們真的是無法溝通了吧。」
「鏡兒,你想跟我吵架,是嗎?」炎總思瞇起了眼,仔細捕捉她臉上的落寞和遺憾。
「……無法溝通的下場,只有以吵架收場,那也是無可避免。」她迴避了他精冷的眼神,淡淡說道。
「那我必須把話說清楚,如果你是打著跟我冷戰、吵鬧,就能逼我成全你去當一隻野蝴蝶的主意,我勸你要及早打消--別把我當笨蛋!」他抱起胸膛,惡狠狠地逼視著她。
「……如果有一天,我能夠贖回自己的自由……」你會願意放手嗎?想問的話,最後吞忍下了。他大概也不會回答吧?瞧他那火氣,今日還是別太招惹他了。「晚了,你去洗澡吧……我吃了太多零食,一點胃口也沒有。……我先睡了。」
綁住一隻蝴蝶,最後的下場會是抑鬱而終,還是脫困離去?
要綁住一隻纖細嬌弱的蝴蝶也不是那麼容易,他是多麼小心翼翼,深怕令她受傷……一心往外飛的蝴蝶,那雙眼睛就只看見藍藍天空的迷人美麗,卻不知道入夜後的可怕。
天空泛著青藍色彩,白色雲朵彷彿棉花糖圓圓蓬鬆,隨清風飄飄晃晃,自由移動。
許是難得迷人的好天氣,激起她亢奮的心情和勇氣,她綁著一條辮子,捧著一大把花束,靠近那兩片冷冰冰的黑色雕花鐵門。
「鏡……夫人?」在外頭的保鏢頭子趕緊跑過來,拿下了黑色墨鏡,露出靦腆眼神,一臉茫然,
「貂大哥,這些花開得很美吧?」平明鏡閒適而恬淡的笑容,連閻王也難擺威嚴。
「呃……是。是的。」只是花在美人懷抱裡,多少相形失色。
「趁著花的顏色還美,應該擺放在人多的地方給人們欣賞。貂大哥,請你開門,我想把這些花拿到祖屋去。」清淡甜美的聲音,彷彿迷魂香味,令人在銷魂間喪失理智。
就連保鏢頭子也呆了呆,險些點頭就把門給開了。
「這……太陽大,走過去也有一段路,還是我派人幫你拿過去吧?」刺眼的陽光彷彿是炎總思銳利的瞪視,不驚醒也難。
「不要緊,我正想散散步,曬曬太陽,而且這些花我想親自擺放,貂大哥,同樣是在炎家的屋簷下,不需擔心。」
保鏢頭子在那恬靜的笑容下開始猶豫,面對不曾有過的要求,難以拒絕,終於回過頭去問了手下幾句,確定炎慎語已經出門去了。
「好吧。鏡夫人,我陪你過去。」
平明鏡點點頭,望著鐵門在她面前打開了,她卻沒有太多感覺。
走出蝴蝶園,依然是在炎家的土地上,就像一張網,走到網的邊緣,還是在網內。
炎家的老總管看見她,一陣驚訝和匆忙,但很快掩飾,
「鏡夫人,早。」
「總管,已經快中午了。」平明鏡淺淺一笑,「我想把這些花放在客廳。」
「好……我去拿花瓶。」老總管望著她身後五名保鏢,對帶頭的那一個瞪一眼。這個蠢兒子!希望別給他闖禍!
保鏢頭子若無其事地轉開臉,其實內心也是七上八下,一雙眼睛始終緊盯著平明鏡的四周動靜,不敢稍有鬆懈。
她把花拿進客廳,一枝一枝慢慢地修剪,一大把的蘭花,有不同的品種和許多種顏色,她慢慢地擺放,調整位置,插在一隻綠色花瓶裡。
相對她的優閒和從容,圍在這房子裡的人們全都神色緊繃。雖然說炎慎語已經出門了,但只要平明鏡多待一刻,這屋子裡上上下下,誰都難免心裡一份不安。
似乎愈不安,不祥的預兆愈容易成真。一束花還沒修剪完,守在外面的保鏢緊張跑進來。
「貂頭,二爺回來了!」誰也沒料到,才出門不久的炎慎語會突然轉回頭。
「什麼?」老總管和保鏢頭子都嚇一跳,臉色乍變。
「鏡夫人……請趕快離開吧!」老總管匆匆走過來,眼看著她氣定神閒,還有心思調整花的位置,他更加著急。
「鏡夫人,請走吧。」保鏢頭子也過來請人。
平明鏡望著這對父子,淺淺一笑,「我跟二爺好久不見了,既然碰上面,應該向他請安。」
「鏡夫人,如果被少爺知道了,我兒……這只笨貂怕會被刮掉一層皮給人披了。鏡夫人……」
「……我從後門走吧。」終究心軟,不敢為難了誰。要見炎慎語一面的希望恐怕又落空了。
她放下花剪,把剩下的花擱下起身,跟著保鏢往後門走。
「明鏡!」她才踏出房子,就被熟悉的聲音給喊住。
還來不及回頭,她已經給高頭大馬的保鏢們團團包圍了起來。
「明鏡,沒想到會遇見你……既然來了,別這麼快走,咱們聊聊吧?」特別低沉誘人的嗓音,穿透了層層圍起的戒護,傳入她耳裡。
「二爺,鏡夫人……正要回去休息。」保鏢頭子擋在前頭,壯大的體格把那纖細身影整個給擋住。
「阿貂,你當我……是豺狼虎豹,會吃了她不成?」冷如冰刀的眼神瞇起。炎慎語可以是一個溫馨舒服的人,也可以在瞬間令人不寒而慄。他至今仍有相當多的女人迷戀著他,不論是他纖細斯文的外表、他的能力或風采,都有足以令人傾倒的魅力。
他的不悅就有天地震動的效果,當場讓所有的保鏢都嚇得心惶惶,渾身顫抖。
「二爺,您的玩笑話,不是每個人都受得起,別嚇壞人了。」平明鏡站了出來,在金色的陽光底下,微弱的風吹不動她及腰長髮,只有飄逸的裙擺輕輕晃動,她瞇起了眼,長而濃密的眼睫毛不自主地眨了兩下,晶瑩剔透的容顏散發著迷人光彩。
兩年不見,她清瘦了不少,美麗如昔,更添迷人韻味。炎慎語把她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番,嘴角才緩緩勾起一抹笑。
然而不論是他的怒或喜,都總是令人提心吊膽。他光是一咧嘴,平明鏡身後一群保鏢便各個都繃緊了神經。
「明鏡,阿思不讓咱們見面,可真是處心積慮極了呢。」炎慎語輕輕一歎,走了過來。
保鏢頭子立刻圍上來,雖然在炎慎語的喜喜怒怒下,臉色有些發白,但到底是炎總思托付重任的人,他也不能讓炎總思太過失望。
「貂大哥……」
「阿貂,你讓明鏡走出來,你以為你這份工作還能保得住嗎?如果還識相聰明,這個時候應該曉得怎麼做。」炎慎語低冷的聲音,魄力十足。
他的話一向重如泰山,眼不是承諾只要保鏢頭子讓步,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動平明鏡一根寒毛,她就絕對會安然無事……就像兩年前,他沒有否認那場意外是他主導,而激起炎總思的怒火,讓兩人翻了臉……雖然他也沒有承認,但炎總思似乎已經當他默認了。
「貂大哥,二爺已經說話了,你放心吧、」平明鏡淺淺一笑,「我跟二爺在這附近走走,你們在這兒等一下。」炎慎語討厭說話時有人跟在後頭。他的習慣她幾乎都曉得。
「可是……」
「算了,讓他遠遠跟著。」炎慎語不想在瑣碎事情上浪費時間,他也知道這只死腦筋的貂是寧願掉腦袋,也不願意讓視線裡掉了平明鏡的身影。
這可以說是炎慎語最大的容忍了,保鏢頭子當然不敢再有二話。他帶著幾個人,遠遠地走在兩人身後,聽不見交談聲,但可以清楚看見一舉一動。炎慎語始終把雙手背在身後,和平明鏡隔著一隻手臂橫起的距離。
「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嗎?」炎慎語的視線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平明鏡只是微微笑,「……沒有。」
「待在『籠子裡』的生活還習慣嗎?」略帶諷刺的口氣,不掩他對炎總思跋扈的做法感到不滿。
「托您的福,我不習慣也拿他沒轍。」平明鏡輕歎地笑了一下,心念一轉,乘難得能見面的機會,她忍不住問道:「那場意外與您無關吧,為什麼您下否認呢?」
「你怎麼知道與我無關呢?誰都知道我極力想把你給送走。」炎慎語一臉笑,讓人難辨他話裡的真假。
「誰都知道的事……不見得就是真相。二爺,雖然您一直習慣扮演冷血無情的壞人,但是我想即使是總思,他也相當明白您對炎家的一心一意。」就因為他一心一意為了炎家的事業能夠永續經營,為了延續炎家正統的血緣,炎總思才深信炎慎語有令她人間消失的動機。而她,雖然也曾經懷疑過,但是這兩年她其實想了很多。
「明鏡,一個冷血無情的壞人,有像我如此親切的笑容嗎?」
他的確咧開了嘴在笑著,但是他的眼神裡沒有溫度,他的笑容只會令人顫抖。她想後面跟著的一群保鏢,如果聽到他的「親切」兩字,恐怕都只會瞪大錯愕的眼神,即使有微詞也不敢言語。
平明鏡拉回視線,瞅著寬廣的綠色草皮,「二爺,總思這兩年茁壯了不少,您一定在半夜裡笑得合不攏嘴吧?」
「明鏡,阿思把我的人徹底請出公司,自己坐穩總裁這個位置,你說我怎麼可能笑得出來呢?」
「您說的那些長輩,聽說有移民海外,過著含飴弄孫、一家和樂的生活;也有人帶著妻子高高興興去環遊世界;還有人每天拿根釣竿去釣魚,生活相當優閒。……沒有聽說有因為被請出公司,而抑鬱寡歡的人,也沒聽說有人重新開業的。二爺,這樣的現象您不覺得奇特嗎?」
「哦?聽你這麼說,原來阿思果然是有兩把刷子,居然把我的人安撫得服服帖帖,難怪我一個也找不著。」
「二爺,您還要跟我裝傻嗎?明明這些人都是準備要退休的,只是時間提早了而已。您是故意讓總思自己去做人事佈局,因為炎家的事業遲早是由他掌舵,您希望他多培養一些親信……正因此,您當時沒有否認,是刻意藉此挑起他的鬥志,獨力攬下炎家一片江山,是吧?」
「哈哈哈,我說明鏡,你現在是為阿思找台階給我下嗎?你想在離開之前恢復我和阿思的關係,這麼用心良苦,我可真是感動啊。」又是一臉笑,他臉上找不著蛛絲馬跡。
望著他絲毫不動容的沉穩,她的猜測依然得不到答案。反而是她的心思已經洩了底。
「話又說回來,這兩年你一直都待在『籠子裡』,卻對外面發生的事情如此瞭解,真是不簡單啊。」
平明鏡一怔,「那是……總思多多少少提起了一些。」
「哦……那這兩年來他還真是改變了不少,就連公事也開始對女人囉唆了嗎?」
平明鏡略略臉紅,不再言語。
炎慎語似乎不打算為難她,他笑著轉移話題,「雖然那麼多年了,我還是聽不習慣你叫我二爺。明鏡,像以前一樣喊我一聲大叔如何?」
大叔……那似乎已經是很遙遠的記憶了……她都已經快忘了曾經有那麼一段時光,她對一個比母親還關心自己的大叔產生了依賴和信任……
「二爺,我記得您以前經常說,人要往前走,不要老是回頭看。不是嗎?」她清淡的語氣,沒有太多的感情。
「……你說得對。」炎慎語嘴角一抿,接著說道:「阿思要娶妻了,你是有所打算才會走出來吧?想要我幫忙?」
她望他一眼,若有所思緩緩說道:「二爺,我離開這裡對你會比較輕鬆吧?」
面對她的問題,炎慎語只是笑而不答。反問道:「你終於撐不下去了嗎?」
他曾經教她不要愛炎總思太深,深愛這個男人的女人,是無法留在他身邊的……即使是現在,她仍然反覆想著這句話。雖然,她還是深陷了進去。
「二爺,我只是個平凡的女人,我不是聖人。」她坦白的說。
「你希望我怎麼做呢?」他撇過頭瞅著她臉上一抹無慾無求的沉靜祥和,和淡然的笑意。不管她現在所表現出來的平靜,只是她的自嘲,還是她把感情深埋在內心深處後的堅強,看在他的眼裡,他的心情只有複雜兩個字吧。
「是您帶我進入炎家。我留與不留,您能做主。二爺?」她停下腳步,凝望著他。
「明鏡,你一直以為你母親簽的借據在我這裡吧?自從你跟著阿思以後,你母親欠下的那筆錢,阿思早已經幫你連本帶利還清了。」炎慎語帶著微笑,抱起胸膛凝視她。
遠處的保鏢也停下腳步,不敢靠近。但保鏢頭子卻一臉嚴肅加緊張,目不轉睛專注地望著平明鏡和炎慎語的神態和舉動,似乎一有萬一,他都能隨時飛奔過去似的。
金色光芒穿透她白皙的肌膚,她仰頭望著炎慎語久久沒有言語。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他緊緊地握住拳頭,隨時都準備往前衝。
平明鏡緩緩低下頭,小心翼翼地緊握起一雙手,藏住內心的激動。
「那張借據,阿思早就撕了。我想他對你是打從心底疼愛的,只是他身上背負著延續炎家血統的使命,你一直不能懷孕,他在整個家族裡面所承受的壓力遠在你想像之上。」
「這些壓力……包括您在內嗎?」
炎慎語笑著不置可否。
平明鏡瞥他一眼,「我明白了,您是想告訴我,我隨時都可以走,我早就自由了……也應該給總思自由……我繼續留下來,對他。對我、對炎家……都只有痛苦而已。」
「明鏡,你還年輕,雖然我不能保證你以後能再找到一個像阿思這麼好的男人,不過……人生除了愛情,還有很多樂趣的。再說,憑你的條件,要找到一個愛你、疼你的男人相當容易,你放下阿思,起碼會比較好過。」
她垂下眼瞼,嘴角勾起淺淡的微笑,「……聽起來,您是為我好。」
「我是為了炎家好。」他倒毫不掩飾他的冷淡無情。
「不管我怎麼做,總思就是不肯讓我離開。」
「是嗎……你認為你該做的都做了嗎?」
「……我以為我已經很積極了。」他的質疑,真是讓她的心絞痛。
「明鏡,你--任何方法都盡可以嘗試,不管哭鬧上吊、絕食抗議,我都不會阻止,不過……別要求他娶你,萬一他答應,那是自找麻煩,你懂嗎?」
平明鏡望著他,輕輕歎息,淺淺微笑。「的確……您為了炎家,不惜任何犧牲……我深深愛上炎總思,是我人生最大的敗筆。」
「是啊……這一點,你像極了你母親。」
「……二爺,您這一輩子曾經愛過人嗎?」
炎慎語深深望住了她,有一刻不言語,思索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笑著挑眉,故作輕鬆地說道:「我不想欺騙你,所以別逼我說。」
「……我明白了。」
早就……沒有任何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