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家香火 第五章
    車子緩緩進入炎家的土地,她望著車窗外的景色,想起十六歲那年初次進來,她曾經寫滿好奇和興奮與驚訝的那雙眼神……一雙找不回的懷念的眼神。

    無知,換一個角度看起來是一種幸福。

    很多事情不必知道……不知道,是一種幸福。

    曾經叫喚的「大叔」,把她當作生日禮物送給炎總思,知道這件事,她心涼了一截。「知道」變成心裡的負擔,她告訴自己,這是還債的代價,內心才釋懷。心裡無怨,也因為總思對她的好,和她對總思的愛。

    她以為她可以幸福,她滿懷夢想,為他生兒育女,給他屬於她生命的一切,她很幸福……

    十八歲,第一次成為總思的女人。她很幸福。

    炎總思,熱心善意的找到她的母親,帶到她面前來,原是給她的驚喜,這一驚喜並沒有維持太久。

    她母親,知道她成為炎總思的女人,臉色大變,當場哭了。

    十八歲,初次「知道」親生父親是誰,幸福……離她遠去。

    大叔,把她當作生日禮物送給炎總思,她不怨他,甚至感激他把她帶到炎總思身邊來。這個大叔,卻是她的親父。

    母親……當時說的話,像深深刻在她血肉做的心,每想一次,疼痛一次--

    「明鏡,我對不起你,你是他女兒,我以為他把你帶在身邊會好好照顧你,我沒有想到他居然如此狼心狗肺!他果真眼裡就只有炎家!鏡兒,別像我一樣傻,離開這裡,你離開炎總思吧!」

    「但是……我喜歡他。」

    「傻女兒啊,炎家的男人不可能會疼愛你一輩子,等你生下孩子,你就再也沒有利用價值了。你還這麼年輕,以後的日子還很長,你要怎麼過啊!我要你跟我走!」

    「不……我沒有辦法……總思不會……他不會只是要孩子而已。媽,總思他對我很好,他真的對我很好。」

    「……你無論如何不肯離開他?」

    「媽,就算我肯離開,你和……你簽的借據是真的吧?我不承認他是我的父親,欠債終須還錢。」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不會把你押給他!……鏡兒,如果你不肯走,答應我,十年……十年不許生下他的孩子!」

    「媽?」

    「如果炎慎語和炎總思不是利用你而已,如果炎總思他愛你,就算你沒有生下孩子,他也不會在乎。」

    「但……他們要孩子,炎家需要子嗣。」

    「所以,我要看看是你重要,還是炎家香火重要!鏡兒,十年內他不娶別人,我會誠心祝福你們。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死在你面前!」

    「媽!」

    「鏡兒,即使在我公司破產,走投無路的時候,我都不曾想過要找炎慎語幫忙,要不是他主動找上門說服了我……媽以為他會好好照顧你,起碼你跟著他,就不用跟著我受苦。我真的沒想到……鏡兒,現在--我還不了這筆債,我寧願拿命還他,也不要你一輩子委屈!」

    「媽,我過得很好,一點都不委屈……」

    「傻孩子!你以為做情婦,做姨太太能過得好嗎?眼前炎總思是疼愛你,等到有一天他喜新厭舊,他冷落你,那時候你怎麼辦?鏡兒,你還年輕,一輩子是下長,可也不是一眨眼就能過得了啊!」

    「媽……如果總思願意娶我呢?」

    「鏡兒,你現在才十八歲,炎總思他也不過才二十歲。就算你們現在結婚,那也不過是一時的熱度而已,等他對你的熱情一過,他還是可以提出離婚。鏡兒,如果他對你不是一時的迷戀,他會等你。」

    「……一定要這樣嗎?」

    「如果他真心愛你,十年下算什麼。」

    「……我要怎麼告訴他?」

    「告訴他什麼?告訴他這十年你都要吃避孕藥,還是要他不再碰你?你想他會答應嗎?鏡兒,你真是太天真了。」

    「但是,我不想騙他!」

    「十年後,炎總思也不過才三十歲,你二十八歲。這樣的要求並不過分。」

    「媽,我真的不能騙他--」

    「那麼,你立刻跟我走!不然,就是我死在你面前!」

    「媽!」

    ……

    司機猛然踩煞車,坐在後座的平明鏡身子傾前了一下,及時扶住前座椅,思緒被拉回現實中。

    暖暖冬陽隨即映入眼中。她瞇起眼,看見車前擋了一群人。

    叩、叩!有人敲玻璃,她轉過頭。

    「二爺?」

    下車。她看見他的嘴形,心臟莫名地猛一跳……為什麼他?就算她想下車,車門被控制,她也出不去。

    「是二爺。貂頭,怎麼辦?」前座的兩名保鏢轉過頭來,開車的那一位顯得特別緊張。前面擋著的其中一個是保鏢頭子的老爹,他總不能開車衝撞過去。

    「鏡夫人,請你別下車。」保鏢頭子從另一邊鑽出車門,從車頂望向炎慎語,「二爺,我們必須直接送鏡夫人回蝴蝶園。」

    「阿貂,你的任務到此為止,把你車上的虎、豹牽下車吧,別礙事了。」炎慎語扯起嘴角,施捨了極有耐心的語氣。

    「貂,還不快照二爺的話做。」總管用父威過來施加壓力,臉上更是冷汗涔涔。

    這四周彷彿佈滿了緊張氛圍,連呼吸都顯得困難許多。

    「……我的主子只有一位,請二爺讓路。」掌心滲冷汗,保鏢頭子卻死硬地說。

    「你這只笨貂!」總管緊緊握住拳頭。

    「阿貂,自己人……我不想鬧得太難看--」炎慎語臉色一沉,眉間生怒,眼神轉瞬殺冷!

    匡啷!巨大的聲響就在他話末落定間,車前玻璃被擊碎!

    前座的保鏢用身體擋住玻璃飛裂的危險,護住後座的平明鏡!

    「呀啊!」平明鏡驚嚇出聲,在車內縮成一團。

    「二爺!」保鏢頭子立刻俯身要把平明鏡從車內拉出來,不過炎慎語的人衝過來,馬上打了起來!

    炎慎語搖搖頭,好像他真的不想看見這場面,實在是非不得已似的。他把礙事的人清開了,才從容的把平明鏡從車裡拉出來。

    她臉色蒼白,看見貂、虎、豹和炎慎語的一群人打成一團!

    「為什麼要這樣……快叫他們住手!」她不知道炎慎語派出了多少人,但顯然他是準備用人海戰術。

    「明鏡,你要離開阿思嗎?」炎慎語深冷的眼神落在她蒼白明顯消瘦的容顏,眉間打了深紋。

    她全身一僵,緩緩望住了他。

    「我可以馬上帶你離開這裡。……或者你選擇留下,我就叫他們住手。」他的語氣難得溫柔。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滿腹疑惑,一問出口,她卻又搖頭,「算了。……請你帶我離開。」

    炎慎語笑著點點頭,拉起她的手,緊緊的握住了,把她給帶走。

    她還是困惑的望著他高大的背影,一臉不解……他溫暖的手,把她握得很緊、很緊,彷彿再也不肯放開……視線莫名的模糊了,她才發現自己眼裡滿是淚。

    以為不再期待……她真的不再期待了嗎?那又為什麼現在一顆心是火熱的?對他而言,她應該毫無利用價值了,為什麼他……

    「糟……阿思回來了。」說到糟,炎慎語的嘴角卻滿是笑,表情看起來一點都不糟。奇怪的人。

    「他……不是去巴黎了?」心頭猛一震,她瞬間重新注入光彩的眼神遠遠落在那輛黑色轎車上。

    「巴黎?……淡水、八里吧。」炎慎語眼望著後頭打得熱鬧,前面還來了一輛「攔截車」,他卻依然故我,神色自若地說笑。「進去吧。」

    在四,五輛車裡,她被推入其中一部車內,炎慎語也坐進來。

    平明鏡只是望了他一眼,一顆心完全繫在炎總思身上了。

    「總思……」他的車急速打彎,橫擋在車前,他帶著一副嚴冷的表情下車走過來。

    「明鏡,我再問你一次,你要走還是要留?」炎慎語瞅著她望著炎總思一副失了神的模樣,便扯起眉頭。

    她的視線好不容易從那張冷峻的臉上拉下來,緊緊絞握著雙手,「……走。」

    炎慎語打開車窗,笑著對炎總思揮了揮手……

    「照計畫,」炎慎語一聲令下,幾輛車裡的人全衝出來擋住了炎總思,不讓他靠近。

    炎總思似乎還不完全瞭解這裡到底出了什麼事,直到被人給架住!

    司機俐落的把車子往後一退,重斬找出一條路來。

    「二叔!把鏡兒放下來!」

    他冷怒的聲音蓋過車聲,打鬥聲,清晰的在她耳畔迴盪。

    「開車。」炎慎語關上車窗。

    「鏡兒--」

    聲音,完全消失了。她緩緩抬起頭來,轉向後面……

    炎總思的身影愈來愈小,他把所有擋路的人都給打了,站在那兒怒瞪著她。她幾乎可以想像他此時的表情,一定是……憤怒到極點。

    但是……她還留下來做什麼呢?

    「這是哪裡?」

    黃昏,迷人的夕陽在遠處,金橙色的柔光從藍色的屋頂上斜斜灑落,兩層樓的白色牆面泛著淺淺的溫暖顏色。

    車子停在庭院前,炎慎語打開大門,讓她先走進去。

    她望著他,一臉迷惘。

    「這裡……很早之前就用你的名字買下了。以後你安心住在這裡,想做什麼都隨便你,不會有人來打擾你。」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哈哈……你就當作是你不再纏著總思,讓我好做事,所以得到的報酬好了。」他打開門。

    從玄關開始,到客廳,她所看到的一切都以溫馨舒適的佈置為主。這裡沒有蝴蝶園的氣派,卻擁有蝴蝶園呼吸不到的自由空氣。

    「……你什麼都不問嗎?」不罵她,不恨她?他應該已經知道她吃避孕藥的事情,也明知道她接下來只會被「打入冷宮」,對他根本沒有任何妨凝了。

    「問?當然,這裡的環境你還喜歡嗎?」他笑咧著嘴,心情看起來似乎不錯。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不懂,不明白,忽然之間感受到他釋放的善意,是會令她無所適從的,他不知道嗎?

    「你不喜歡這裡嗎?」他抱起胸膛,挑了眉。

    「我沒有理由接受。」她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她不會承認的。

    他瞅著她。她的眼睛始終是那麼澄澈,彷彿黑夜裡墜落的星子,在凡間發著光。

    炎慎語點點頭,「隨便你。不過如果你離開這裡,我不能保障你的安全。另外,你也可以跟左青紗聯絡,如果你希望讓阿思找到你的話。」

    她望著他,忽然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炎慎語深邃的眼神放柔,輕輕搭了她的肩,「很難說……也許你離開阿思,危險不會再跟著你,也許不。……接下來你的人生是自由的,你想怎麼打算都隨你。」

    「……你呢?……你怎麼跟總思交代?」

    「交代?哈哈……我需要交代什麼呢?不過,我不會再來這裡了,不然阿思會找到你。」

    他的確很小心,就連幫他開車的司機,他也在離開炎家不久就放下了。她相信,她待在這裡,的確會很安全。所以,她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住在這裡的一些繁瑣事情我已經有安排……住在隔壁的人會照料一切。如果你要找我也可以透過他。……他叫閔月桂,這個時候他大概不在家,晚一點他會過來。」

    「……你耍走了?。」

    「再不走,可趕不回去囉。哈哈……太久沒開這麼遠的車了。」他走出庭院。

    「你……有我母親的消息嗎?」從見過那一面後,她母親只偶爾寄來一些禮物給她,既沒有隻字片語,也不再聯絡。她知道,她不肯離開炎總思,深深傷了她母親的心……現在,她離開炎家了,母親是否肯見她了呢?她在哪裡呢?

    他回頭瞥見她臉上淡淡憂容,略略停頓一下,才對她承諾,「我會派人去找,盡快給你消息……你也不用擔心,她這個人本來就不喜歡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現在大概又流浪到她喜歡的國度裡去了吧……她就是這副個性,當初會去開公司我才覺得驚訝,會被騙,又搞到破產是可想而知的。既迷糊又輕易相信別人……」

    平明鏡訝異地望著他喃喃念個不停。

    炎慎語似乎也警覺,隨即打住,扯起笑容,「我走了……再見。」

    他上了車,又從後視鏡看了她一會兒,才驅車離去。

    她……離開蝴蝶園了。她……自由了。

    雖然如此,但是腦袋還一片空白,一點呼吸順暢的感覺也沒有。只有……炎總思怒目的表情在整個腦海裡盤旋不去。

    暗夜,今日連月光都不見。

    遠遠地,卻看見燈火通明。這是在歡迎他回家嗎?哈哈。

    大門敞開,燈光全打上了,車道邊他的人排排站。看樣子是被罰站的……哦,就連貂、虎、豹也入列了。

    車子才停下來,還未熄火,炎總思已經等在門前。

    「你把她帶去哪裡?」冷峻的臉龐如結了冰霜,冰冷語氣在冷空氣中更森冷。

    「進去再說。」他下了車,把車子交給人去停,笑著走入屋裡。

    「我不管你想做什麼,總之把她還給我!」寬敞明亮的客廳內,那雙戴著眼鏡的冷怒眼神更為清楚。

    「我沒打算做什麼,你放心好了。」炎慎語揮揮手,把總管和端茶過來的傭人都遣走。

    「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打算把她交出來?」炎總思瞇起了眼。本來以為他只是想利用平明鏡來和他交換某種條件,但是他所表現出來的態度,讓他警覺他犯了一個嚴重錯誤--他當時就應該全力攔下!

    炎慎語坐進沙發裡蹺起腿來,先喝了口熱茶,舒緩一身疲累,才重新揚起笑容,「阿思,你的盤算我很清楚,不過你用錯心思了。這回我才不管你是不是肯娶馮玉燕,你要娶也罷,我都不會說出明鏡的下落。」

    「二叔!……她是我的女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一身緊繃著怒和護。他卻不相信他可能毫無理由就把鏡兒給帶走。……應該只是想拖延時間折磨他?

    炎慎語瞅著他,似乎就連他的思慮都看穿了。

    「為什麼……你是最容不得背叛的,想想你改嫁的母親,你連見面都不願意,明鏡明知咱們家都寄望她那顆肚子,她卻背著你吃避孕藥。你說,你能原諒她,你還要她嗎?」

    他眼底瞬間抹過狼狽和傷痛,眼神隨即更為冰冷,「不管我要不要她,只有我能……處置她!請你把她交出來。」

    炎慎語頓了會兒,彷彿在內心裡歎了口氣,才緩緩說:「當初我放手把她給了你,是因為你很珍惜她;阿思,眼前的這個你,我敢保證你一輩子都休想再見到她!」他的保證至今沒有人敢質疑,這點包括炎總思在內,相信他很清楚。

    「……我不明白?」他看著炎慎語的眼神從冰冷憤怒轉為深深困惑:讓他困惑的卻不是他的「保證」,而是他語氣裡面對鏡兒的寶貝……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眼看著他降下的火氣,炎慎語複雜的眼裡略有安慰和笑意。看起來這小子對明鏡的感情放得很深……但是面對眼前的情況,這不見得是好事。

    「如果你能冷靜下來聽我說一段往事,你就會明白了。」過去他把他當成親生兒子看待,把他教育成心高氣傲的天之驕子,又同時有能力一肩擔起炎家的重任。他的確如他所期望的擁有了高貴的王者之勢,主事者的魄力和一名成功裁決者的縝密心思,但是……

    「和鏡兒有關?」口氣很明顯,除非是和她有關,否則眼前他什麼都不考慮。

    炎慎語點點頭。

    「……你快說吧。」看得出來,要他沉住氣,暫時不追問平明鏡的下落,他用了極大的耐性。

    炎慎語決定告訴他,有他的理由。只是一想起要說出來,他便不由自主的扯起眉頭,神色顯得有些懊惱和追悔,「明鏡……為了保護她,讓她受好的教育,我才讓她去讀嚴格的住宿學校。那年,我只是想趁好不容易的暑假裡把她帶在身邊,卻因為一場陰錯陽差,所有的人包括明鏡自己都誤以為她也是當年進來的那群女孩之一。……事實上,她是我的女兒。」

    炎總思瞪著他,有那麼一瞬問他以為他聽錯了。但是炎慎語抬起頭,用嚴肅而複雜的目光瞅著他。

    「當年我為了能夠專心教育你,選擇不婚。我和明鏡她母親分手時,她沒有告訴我她懷有身孕……也許她也很清楚吧,在當下就算她說了,也不太可能改變我的決定。……好幾年後,我再見到她才知道她為我生下女兒。……我拋棄她是事實,她也不可能原諒我,但是她這個人太隨興,我實在看不慣她教育女兒的方式,所以……我弄垮了她的公司,才把明鏡帶在身邊。」他為了要女兒不擇手段,至今還不曾揭穿。……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得意的,如果讓明鏡她母親知道了,怕會找他拚命哩。

    「……鏡兒是你的女兒?」就算他說了這麼多,炎總思似乎依然難以置信他的話。

    炎慎語微微扯眉,摸了摸臉,「我們不像嗎?」

    「……一點也不。」他絕對無法把他們聯想在一塊兒。

    「嗯……她長得像她母親。」無論神韻、臉容、身材,她們就像一對美麗的姊妹似的。

    從他的嘴裡吐出像父親一般的話來,炎總思顯得難以接受。「……我無法理解。這是真的?」

    「你要問幾次?」眼光轉冷。說起來,他的耐性也少得可憐。

    「……你為什麼要隱瞞?」如果不是他隱瞞,事情會順利許多,他和明鏡不會走得這麼辛苦吧?

    「你不會瞭解……一個做父親的膽怯。我不敢面對女兒冰冷的眼神,畢竟是我先拋棄她們母女……她叫我『大叔』的時候,她可是相當信賴我的。」掩不住驕傲得意的眼神,只是回想的同時,內心更加的空虛。

    炎總思瞅著他,冷漠卻沒有言語。

    「不過,我最近卻發現明鏡已經知道我是她父親的事實。……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得知真相?只是……從她的眼神看得出來,她不可能認我。」炎慎語依然是一副笑容,只是自我解嘲的語氣聽起來多了一股令人憐憫的可悲。

    「……你如果真疼愛她,為什麼不讓我們結婚?」他讓自己的女兒沒名沒分跟著他,他能只是一句「這也是他的膽怯造成」,就要他接受嗎?

    「我有禁止你們結婚嗎?你從來就沒有要求我讓你們結婚。」炎慎語並不打算擔下這個責任。

    「二叔!你現在才說這種話我無法接受!當初找一群女孩進來要我選的是你,要我娶門當戶對的女人,要我以炎家的香火為重的是你!你怎麼能推得一乾二淨!」

    「……打從你選了明鏡以後,我就不再說話了不是嗎?」炎慎語淺淺一笑,笑容卻顯得無奈,「我承認,我是自作孽,自食惡果,才會讓我女兒受苦。」

    「既然如此,為什麼兩年前你還要明鏡離開我?」他所說的話還是難以讓他接受。

    「……阿思,你是炎家唯一的血脈了,我不能讓我的女兒斷了炎家的香火,更不能讓她成為眾矢之的。……只是我沒有想到她會吃避孕藥。」他以為她無法生育,那麼早早離開炎家,不管是對她,還是對炎總思而言,都是最好的選擇。

    瞬息,炎總思眼底生冷!

    哼……他在傻什麼呢!追再多的過去,都磨滅不了她的無情和背叛!

    他不再說話,炎慎語就看得出來他的想法,他深深瞅著他一臉冷怒,「阿思,我承認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不是我拋棄她們母女,明鏡她母親不會這麼憎恨我……我想,是她強迫明鏡吃避孕藥的。我希望你能夠體諒明鏡她是有苦衷的。」

    體諒……他的千萬盼望,他的一心一意等待,換來的卻是她冷冰冰的欺騙對待!她縱然有再多的理由和委屈也不是他造成,他可沒有虧待了她!……他的眼神緩慢釋放掉怒和冷,讓冷漠神色升溫,才轉向炎慎語。

    「好,我答應你……她在哪裡?」人,回來了再說。

    炎慎語望著他良久,才緩緩揚起嘴角。

    「馮玉燕怎麼辦?」

    「……已經解決了。」他若有所思地說。

    「解決?」

    「……既然鏡兒是你女兒,我想你也暗中在調查兩年前那場事故的主謀吧?……二叔,你應該很清楚我的意思。」

    「這麼說,真的是馮老頭做的了?」一雙眼轉深冷,瞬間怒放殺意。

    馮老一直想把孫女嫁給炎總思,所以兩年前找人在路上想把平明鏡毀容,還好是冬天,強烈硫酸腐蝕了衣服和一點點的皮肉傷。因為是一名精神患者,所以看起來就像是一場意外,唯一的破綻是那天平明鏡是被一通不具名的電話叫出去的。

    「你果然早就開始懷疑他了。」炎總思扯起眉頭。

    炎慎語瞅著他,「所以,你是為了查這件事才深入馮家?」

    「我不這麼做,怎麼揪出那隻老狐狸的尾巴?」

    「他承認了?」

    「他身邊的心腹都承認了,他沒有話說。」

    「馮家的婚事告吹?」

    「當然。」

    也就是說,他沒有借口了,必須對這小子說出明鏡的下落?炎慎語凝視著他,緩緩揚起嘴角。

    「……再等一陣子,我必須確定馮家不再作亂了,明鏡她確實能夠平安,才能把她帶回來。」

    「二叔,我會保護她。」冰冷的鏡片底下,是更冰冷的眼神。

    「我相信你會……不過,意外總是防不勝防,咱們還是小心為妙。再等等,嗯?」

    「……你把她藏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嗎?」

    「當然,我把她保護得很周全:除了我,沒有人找得到她。」即使是炎總思。

    「……你需要多久的時間確認?」

    「嗯,少說也要個一年半載--」他瞪視過來的眼神,讓炎慎語顯得很無辜,「要等風平浪靜是需要時間的。」

    「三個禮拜!」

    「阿思,你喊這種話我們是談不下去的。」三個禮拜,這還不夠釋放這小子絲毫的怒氣,他怎麼可能把女兒交出來。

    「……三個月。」

    幾乎聽得到他咬牙切齒的聲音了。雖然他並不認為三個月能夠讓他冷靜下來……但眼前炎慎語也不想再加油添火惹得他更怒了。

    「好吧,就三個月。」……到時再說。

    總之,在他心底依然是那句話--阿思,眼前的這個你,我敢保證你一輩子都休想再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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