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剩鮮師 第九章
    二十年前的公僕幫已經小有規模,只要為了幫的前途,衛伯侯什麼都可以犧牲,因為他從少年時期就在黑道裡打滾,為的就是這一天來的來臨,而且他也確定他的一生注定是在江湖中度過。不料有另一個大幫看不慣這個新竄出的小派,竟然設計公僕幫的一個元老在他的賭場欠下巨額賭債,要拿那個元老去砍其手腳,以發洩悶氣。

    但是衛伯侯知道之後,就把那個和他一起闖天下的兄弟藏在自己家裡。

    一天衛伯侯出去料理幫務,那個大幫的老大親自到家裡來要人,抓了衛可爵的母親和兩個妹妹要離去,剛好衛伯侯帶著才五歲的衛可爵聽到風聲趕回來。

    還未滿月的可汝在母親懷裡哭,而已經認得衛可爵這個哥哥的可兒,伸手想要衛可爵抱抱,卻被那個老大一巴掌甩倒在地上,大哭不已。

    「把常祥交出來!才剁掉兩隻手兩隻腳,又不是要他死,真是沒出息。」

    「常祥沒有在這兒。」衛伯侯非常鎮定。

    「我不管!反正常祥是你的人,你交不出來,就拿你老婆和孩子相抵。」

    衛可爵馬上拉住父親的衣角,「鬍子叔叔不是早上才向你拿錢而已嗎?」

    一個強勁的耳光馬上甩在衛可爵臉上,衛伯侯怒斥,「你胡說什麼?」

    那老大哈哈大笑,「小孩子誠實點又有什麼錯?你何必生氣?快交人吧。」

    「小孩子不懂事,他看到的是常祥的么弟常岳。」

    「小孩子說的是鬍子叔叔,可不是還不到三十的常岳吧?」

    「是這個不成材的死孩子看錯了。」衛伯侯猛打著兒子的臉,怒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亂說話可是會惹來很多麻煩的。再說一次,你看到的是鬍子哥哥還是鬍子叔叔?快說你看到的是鬍子哥哥。」不僅兒子的臉腫了,連自己的手都紅了。

    衛可爵被打得站不住之餘,還是大聲叫著,「為什麼你要叫我撒謊?明明就是祥叔,難道你想讓媽媽和妹妹被抓去嗎?這個捉迷藏的遊戲不好玩,你快告訴他祥叔在哪裡。」他急得來不及哭。

    「你給我滾!沒有一點道義,貪生怕死的不是我兒子。」他把衛可爵踢出去。

    「每個人都怕死,誰不怕死?為什麼媽媽和可兒、可汝要被抓去,她們又沒犯錯。真正躲著的人為什麼不出來?那個人才怕死吧?你為什麼不去踢那個人?」衛可爵不知道事態有多嚴重,還是邊叫邊回嘴。

    衛伯侯一時倒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氣得臉色鐵青。

    那個老大拍了拍手,笑道:「哈哈!虎父無犬子,以後你兒子繼位的時候,我一定會幫他的忙,不過,還是先把眼前的事解決吧!你到底要不要把常祥交出來?或者你告訴我,他人在哪裡,找到他的時候,我絕不說是你說的就是了。」

    「我不知道。」衛伯侯兀自挺立著。

    「不知道?」那老大將刀子往他妻子的臉上一劃。

    臉上流下的鮮血落到她懷裡可汝紅嫩的小臉上,妻子驚叫著,可兒也嚇得哇哇大哭。

    「伯侯!可兒和可汝都還小,尤其是可汝,才剛從保溫箱抱出來不久而已,昨天你才給她取這個名字……你捨得嗎?我捨不得呀!」妻子痛哭失聲地與他淚眼相對。

    衛伯侯深吸呼好幾口氣,專注著可汝嚎啕大哭的紅臉。這是他最後一眼了,他要永遠將可汝的容顏記住心中。

    「凡是我的孩子,就應該有隨時都會死的勇氣,如果可汝能選擇,她也一定會選擇對得起爸爸,如果她也像可爵一樣出賣兄弟,我也不要她了,還不如早死得好。阿蓮,這是人在江湖的悲哀,希望你能看開些……你們母女三人在地下也好作伴。」衛伯侯眼眶忍不住發紅,卻不改這個決定。

    於是那幫人強拉著母女三人出去,可兒、可汝的哭喊聲,夾著妻子失望的痛哭聲,讓屋外的狼犬也狂吠了起來。生離死別的景象彷彿永遠都是這麼混亂,尤其可兒被抱在那個老大的肩上時,還揮舞著一雙小手叫哥哥抱抱。

    衛可爵連忙追上去,「放我妹妹下來!早上那個真的是鬍子叔叔,我沒有騙你,真的沒有騙你!他這幾天都住在我們家,你們玩捉迷藏找不到人就算了,幹麼抓我媽媽和妹妹呀?你這個壞蛋,快放人哪!」他狂喊著,帶著痛徹心肺的哭聲,跟在他們身後快速地跑著。

    「哥哥,抱……」被伏在老大肩上的可兒,以為哥哥是來救她的,哭累了的向下伸手,瞧著正抱住老大大腿的衛可爵。

    衛可爵聽到那疲累的聲音,也抬頭去瞧眼睛哭得泡腫的妹妹。

    那一幕,他永難忘記,可兒以為終於得救而信任放鬆的臉。

    可是衛可爵終究筋疲力盡地撲倒在路上,望著人影逐漸遠去。

    後來他長大一點,聽說她們被賣到日本去,再也沒有消息。當衛可爵十五歲時,自己存夠了錢,便只身前往那個陌生的國度,去尋找不知道變得怎麼樣的家人們,但是旅費馬上就用完,讓他夜宿路邊,白雪快掩過他的身體,忽然有一條布蓋在自己身上,睜開眼一看,原來是一個粉塗得極厚的小雛妓。

    「你是台灣人,我看過你的證件了。」那小雛妓竟然會講生澀的國語。

    衛可爵迷糊地看著那張和雪一樣白的臉,搞不清楚他是不是作怪夢。

    「哥哥,抱……」那小雛妓顫抖著聲音,倒在他的懷裡,因為她看到了他的證件上寫了「衛可爵」三字。

    衛可爵發了很久的怔,才想到那是可兒講那句話慣有的語氣和口音,連忙興奮地捧起她的臉,準備說說自己隻身到日本來的一連串遭遇,和偷瞞著父親的種種驚險過程,但是,她那張含著微微淡笑的白臉始終不動。

    他緩緩抱緊剛被客人強灌許多酒的身體,感到一陣溫暖,靜靜地淌著流不完的淚水,把一古腦想說的話硬生生忍下,就這樣抱到天明。

    媽媽和可汝早已不知去向,他也承受不了這個痛苦,再也不想去日本。受到這個衝擊的衛可爵,從此毅然投入當時最強的極盟,即使惹惱衛伯侯,即使知道繼位者不可去做別人的手下,即使成為殺手的訓練異常辛苦,可是愛吵愛鬧的他反而出人意料地不喊一聲痛,反而是早他一年進去,排行第二的黎傲動不動就喊要退盟、退盟的,因此惡魔伍剛和盟主華老特別照顧他。

    時至今日,衛可爵與父親的心結一直無法解開。

    *****

    「哇……」小兒科的病童們在托兒遊樂區一路哭到看診室外。

    媽媽們紛紛抱起自己的孩子,「哭什麼呢?哪裡痛,跟媽媽說啊。」

    「嗚……有、有鬼!」小朋友們抽抽噎噎地哭訴著。

    「一定是你昨天愛看電視,你看,怕了吧?」媽媽們不以為意地安慰孩子。

    一名媽媽抱著自己的女兒,走過來見狀便笑道:「孩子們還真是奇怪,上星期我女兒發燒的時候,來這裡看病,她也說有會動的鬼,現在換我感冒了,她又不敢到病房那裡去,還是說有鬼。小孩子的世界,我們真是不懂呢。」

    「不過這樣才可愛呀!」媽媽們都笑了起來。

    「哎呀!有木乃伊。」一個少年才剛變聲,以沙啞的音調驚,和同伴慌張地快速走著,並不時回頭看剛才經過的地方,但因為是小大人了,不好意思用跑的。

    媽媽們相顧茫然,正有人要糾正少年眼花時,又聽到有人尖叫。

    「想嚇老子嗎?老子年輕時打過那麼多年的仗,踩過多少人的屍體,就是沒看過鬼,看我回去拿把十字弓,再來對付你這個惡鬼。」一個老人家操著極濃厚的鄉音,認真中帶著緊張,也小跑步地趕著離開。

    說著便真的有一個全身包滿繃帶的木乃伊,僵硬的身子一步一步沉重且緩慢地走著,手掌張成爪狀,只剩一雙眼睛露出來,但那雙眼睛紅腫且翻著白眼,還不時發出怪聲。

    木乃伊怪異的身體緩緩地靠近媽媽們,並彎下腰對一個小女孩說:「睡了六千年了,好餓啊!有沒有小孩可以吃啊?」

    小女孩馬上嚇得哇哇大哭,躲到媽媽的懷裡,連媽媽也怔住了。

    大伙都僵在原地,竟沒有一個人敢召集大家一起采他的真假。

    杜聖夫邊走邊過來寫著資料,一抬起頭發現有個怪異的傢伙在作怪,便皺了皺眉,經過他身旁時卻一步也沒停,直直走向自己的看診室。

    難道連冷血神醫杜聖夫也不敢惹他?大家更是不敢出聲。

    何稚青從轉角走來,看到這個景象,馬上跑到他們身邊,蹲在地上捏起鼻子,皺眉說道:「大家趕快暫停呼吸。」

    慌張的病患們紛紛快速地也把自己的鼻子捏得緊緊的,害怕地偷瞄他。

    果然那個木乃伊停止不動,像被點了穴一樣。

    「是看到強屍才要暫時停止呼吸吧?」柯-糾正這兩個頑皮鬼。

    大家一想,果然沒錯!不禁尷尬地相-而笑。

    「你再給我搞怪,我就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柯-毫不憐惜地拉著木乃伊,硬是拖著他走。

    「不好意思,他是隔壁那一科的病患。」何稚青邊哈腰邊道歉。

    「那你應該是腦科的吧?怎麼連這點常識都沒有?」柯-搖搖頭。

    「被這個不學無術的老師同化了。」

    柯-忽地大力向前拉,讓衛可爵向前跌了一下。

    他不禁哀怨的抱怨,「你變得太快了吧?前陣子還抱著我哭得死去活來的,現在又裝酷。」

    「那是因為我以為你會死,故意哭給你高興的。」她仍是冷冷地。

    「哼!早知道我就先走一步,化成厲鬼每天讓你作惡夢。」

    「自從認識你以來,我哪一天不作惡夢?」

    衛可爵大驚,「我帶給你那麼多壓力嗎?」

    「因為你常常說出嚇死人的話,做出嚇死人的事,寫出嚇死人的字句,害我每次都要和你這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笨蛋一起丟臉。」

    「其實我不笨,真的不笨。」衛可爵一直想辯解。

    「我怎麼沒這個記憶過?舉個例子來聽聽啊。」

    「譬如……我一看就知道你的內衣尺寸是多少,這不簡單吧?」他等著被誇。

    柯-沒想到他會講這個,立刻左顧右盼,還好附近只有何稚青一個人而已。「這哪算啊?你只能想到這種事嗎?」  

    「不如你問問何稚青同學,姓楊的就不知道她的尺寸。」衛可爵怕她不信。  -

    只見何稚青微微笑著,「他沒那個膽子在我身上盯太久。」

    衛可爵和柯-都忍不住大笑,那是從前殺人如麻的楊昭嗎?

    何稚青臉上卻有一些淡淡的愁容,羨慕地看著眼前這對幸福的戀人。

    *****

    他們在杜聖夫專屬的研究室待了許久,杜聖夫才走了進來,他一進來就把手放在何稚青的額頭上。他的手雖然是冰冷的,但也不覺得何稚青的頭特別燙,「你是不是生病了?為什麼話變少了?」

    她一個字一個字呆滯地說道:「失、戀、症、候、群。」

    「失戀?」三人都不約而同地提高音量。

    大家還想繼續探究下去時,正好他們口中的男主角進來了。

    楊昭皺眉拉著衛可爵身上的繃帶,「你參加誰的化裝舞會啊?」

    「嚇人好玩嘛。」

    「明明已經好了,還不拆下來,嚇走杜庸醫的病人,小心他記恨。」楊昭提醒他。

    「更可怕的是,萬一真的木乃伊看到你,還以為你是他們的同伴,會拉你去墳墓裡和他一起睡。」柯-不論講什麼,總是一副很有智慧、很冷靜的樣子,害衛可爵當真。

    「你……嚇誰啊?別把我當三歲小孩一樣唬好不好?」他瞪了一下柯-,轉頭問杜聖夫道:「神醫,我想你知道怎麼拆比較快吧?」

    柯-先笑了出來,他怎麼老像個小孩一樣?

    接著大家都屏息以待,看著杜聖夫特別從美國請來的整型美容權威湯尼走進來,他一層又一層地慢慢解開衛可爵身上的繃帶。

    救活燒傷病患對杜聖夫來說是極容易的事,只是他不懂如何使幾乎全身毀損的膚恢復。就在大夥兒反而都不忍讓衛可爵醒來時,這位享譽國際並和杜聖夫一樣難搞定的湯尼竟在此時從美國來台,主動要求幫他植皮。

    此刻,幾雙企盼但又怕落空的眼神直視著衛可爵,尤其柯-的心最是起伏不定,她明知該樂觀些,但又怕還是會受到打擊,怕看到衛可爵因手術失敗而發瘋的情狀。她不忍心,於是偷偷把研究室裡所有的鏡子收的收、蓋的蓋。

    繃帶完全拆下了,室內陷入一片沉寂,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到何稚青拍了拍衛可爵的肩膀,「我看你再擇期動一次手術好了,不然我怕你會……」

    「可爵,我們都是生死不離的好兄弟,我楊昭不會以貌取人的。」

    「整型不在我的範圍之內。」杜聖夫說得最簡扼有力。

    大家等著衛可爵衝出去跳樓,只見他的手緩緩地往臉上移去,但遲疑了一會兒又放下來,眼睛直視前方,不敢觸及自己任何一-皮膚。他深吸了好幾口氣,就是沒膽子承受結果。

    眾人眼看正可以數秒計時他何時衝出門時,他突然張大眼,綻放希望和興奮的光芒,笑道:「不要騙我了,手術很成功吧?」

    「你還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以免選更高的樓跳。」楊昭歎了口氣。

    「你們還在演啊?演給我看可是沒酬勞的。」衛可爵欣喜地走到也學他那些損友,做出擔憂表情的柯-面前,雙手握住她的肩,眼中泛淚。他微笑道:「要是失敗了,最先失控的就是——,她的反應不可能這麼輕微,所以我看她就知道了。」他清楚看到柯-晶瑩的大眼裡映出一張依然完好的臉孔,更證實自己的看法。

    柯-再也忍不住地靠在他胸前,喜極而泣。

    「你真的不笨嘛。」她邊哭邊取笑。

    「所以才知道你三十四C啊。」何稚青還是不改其本性。

    柯-窘紅了臉,踩他的腳道:「都是你啦!自作聰明。」

    湯尼喃喃說:「伍先生說得沒錯,他的確值得我救。」

    楊昭和衛可爵耳朵十分靈敏,忙將眼睛往湯尼瞧去,同聲問:「哪個伍先生?」

    「不知道是伍先生還是吳先生,我中文不好嘛!那天我正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忽然看見一個全身穿黑色衣服的東方男子背對我站著,真不知道他怎麼進來的,因為我家周圍都是保鏢和惡犬。那時已經有一張支票放在沙發上,支票上還放了一顆子彈,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我來台灣,高額的支票是我的,若我不來,那顆子彈就是我的了。」湯尼攤攤手,十分無奈地苦笑。

    「你怎麼知道他姓伍?」衛可爵問道。

    「他支票後面用極輕的筆觸寫著WU,我也不知道是伍還是吳。」

    「你怎麼知道要來找老師?」何稚青也問。

    湯尼面有難色地搓搓手,尷尬地笑了笑。

    「別為難他了,是我動用所有的關係,去國外找遍所有名醫,求他求了老半天,又是利誘又是脅迫的,這位不知道在偉大什麼的湯尼名醫硬是不鳥我,所以我猜,在我的人馬終於放棄的時候,那位伍先生就出現了吧?」楊昭十分神准地猜中那時候的情形。

    大家難掩笑意,只見湯尼一直嘿嘿地乾笑。

    「杜醫生,怎麼你不多問問同伴的線索呢?」柯-還不知從前事,熱心地問。

    杜聖夫整理著資料,抬頭望了柯-一眼,低聲道:「我不想知道。」

    「為……」她還沒問完,就被衛可爵攬腰抱了出去。

    「這件事,我有得是時間告訴你,但是你最好別再在他面前提。」

    「難得看你緊張,好滑稽喔。」柯-盯著他的臉笑。

    「拜託,誰敢保證以後我會不會出個車禍還是什麼的?萬一有機會落在他手裡,那就離忌日不遠了。」

    「你還敢說?萬一你又出個什麼意外,我也不會理你的。」

    衛可爵疼愛地抱著柯-,往她的嘴上一親,「你說謊也不會臉紅,就算我全身的皮膚都灼傷毀壞了,我看你也只會更憐惜我、愛我。」

    「這段話從哪裡背下來的啊?真是難為你了。」

    「坦白說,是神雕--」差點就現出原形了,「是神鷗俠侶裡面的真情感動了我,讓我覺得我們之間就像楊過和……」

    他都還沒讚頌完,柯-就搶著說:「和郭芙一樣--合不來。」她突然轉頭推離他的懷抱。

    「怎麼了?」衛可爵真怕又離開她。

    「我很難忘記,你差點殺了我父親,是你把我父親變成了廢人。」

    「不要破我的例,我殺人向來不解釋的。」

    「我也沒要你解釋,我當然瞭解你們有你們的理由,只是……道德感讓我愛你愛得很心虛,不關仇恨的事。我覺得愛上你、對你好是我的本能,但是,我父親他……知道了,會怎麼樣?」柯-又陷入憂愁裡。

    衛可爵自然不會作多餘的辯解,不過他不想讓愛自己的柯-有一點不快活,他有力地握著她微冷的手,拉著她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你才剛拆下繃帶,不要到處跑。」

    「只要讓我的——寬懷,我不會有事的。」他回頭笑道。

    柯-不解怎麼說著說著,他就要帶自己去某個地方?

    *****

    他們來到這所醫院附設的戒毒所,才走到房門外,就聽到有人在床上激烈翻滾,動搖鐵架的聲音,也有金屬不停互擊的錚錚聲音。衛可爵感覺到柯-握著自己的手微微地捏了一下,似乎在為即將看到的景象而緊張。他回握得更用力,推開房門。這是一間偌大的戒毒室,兩排的床有幾個空位。

    剛才聽到的是一個剛進來的吸毒犯毒癮發作,手銬腳鐐差點令他崩潰。

    「醫生啊,為什麼你們這麼小器,連鎮靜劑都不肯打呢?多的錢我付就是了,如果看到你兒子這樣,你難道不會難過嗎?」一個老母親痛哭著差點下跪。

    「這位媽媽,吸毒會吸上癮,難道打鎮靜劑就不會上癮嗎?萬一他以後依賴的是鎮靜劑,那不就永遠根治不了?」柯-將那位母親扶了起來,理性的說。

    誰知老母親不領情地推開她,嗚咽道:「不要跟我講這些風涼話。」

    柯-不以為意,還想繼續上前勸慰,卻被衛可爵輕輕拉回。他苦笑著在她身旁輕聲說:「你不是母親,不能體會一個做母親的感受,他只要兒子不要在她面前這麼痛苦,並不想聽那些遙不可及的大道理。」

    柯-默然,接著皺眉為這些人不平,「真不知道把毒品給他們的損友是誰?那些人一定會下地獄的。」

    「至少我的岳父大人還多活了幾年。」

    「你殺了就殺了,為什麼現在還詛咒他?他還好好的呢。」她不悅道。

    「你父親本來是一名餐飲界歷久下衰的鉅子,更當上了聖者貴族學校的董事長,可惜他本來就心懷不軌,籠絡幾個身為大老闆的家長和他的公司合作不成,竟然在一次為學校舉行的耶誕舞會中,在他自己飯店的空調放進毒品,久而久之,學生們被他引誘成癮。起初那些家長並不知道孩子從哪染上毒癮,後來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衛可爵頓了頓,發現柯-的臉上仍然平靜。

    「我一點也不感到訝異,他在我眼中,本來就不是正派的。」

    「什麼不是正派的?他簡直就是反派!那些學生每天用高出十倍的錢跟他買毒品,家長們只好限制零用錢,才隔絕一陣子之後,這個超級大反派竟然在學校的冷氣機裡面放毒品,那怎麼戒得了?根本不可能根絕。」

    衛可爵一想到還有別人比自己壞,他就不高興,而且手段用得很不光明正大。「於是那些有錢人的家長,用盡千方百計都無法讓子女逃離這場隨時都會重新掉入的陷阱,因而疲於奔命的時候,就找到他們的救世主--在下衛可爵了。」

    「為什麼不找楊昭、黎傲他們,不是比較可靠嗎?」

    「你說這是什麼話?怎麼老對我沒有信心啊。」衛可爵俯視著她低吼。

    「你不喜歡我誠實嗎?我又不像你那麼會演戲。」

    「說演戲哪比得過傲啊?我頂多比較會掰而已。」

    「嗯,好吧,那也是一項絕技。」柯-點點頭,非常贊同。

    「喂,你應該聽我把事情說完再插嘴吧?」

    「好啦,那你還不快說,你今天怎麼這麼激動?學學我的冷靜吧。」

    「冷靜?你簡直就是恐龍,當一塊大石頭砸到尾巴時,過一個鐘頭這個訊息才傳得腦部,然後喊一聲痛。」

    「你看吧,這次是你自己『搞威』。」

    衛可爵用手拭去從眉毛快滴到眼睛裡的汗,覺得自己實在有點反應過度。「好,現在無論如何先聽我說……」

    「你哭起來也不難看嘛。」

    「我沒有哭!我只是眼睛快進……」

    「不會是『沙子跑進眼睛裡』吧?」

    衛可爵握緊了雙拳,用力地道:「你明明看起來就冰雪聰明的樣子,為什麼今天老跟我耍白癡呢?」

    「你不也是嗎?明明都二十五歲了,智商卻好像二加五歲的小孩。」

    「哪有?至少我還會數數咧。」

    「現在幼稚園的小孩子都會拼Apple和Monday到Sunday了。」

    「告訴你,沒從字母學起就讓他們硬背單字是事倍功半的。」他歎氣道。

    「那你把二十六個英文字母背給我聽。」

    衛可爵瞬間應不上話,他嘴硬道:「我都幾歲了,還在背這個玩意兒?」

    「好吧,我也相信你一定不會笨到連豬都下屑回答的問題都不會。」柯-給他一個安慰的微笑。「真是抱歉,剛才說到哪兒了?他們怎麼找上你的?」

    衛可爵還為她的比喻而受打擊,好久他才趕緊回神問:「干、幹麼?誰找我?說我不在。」

    「哈哈,你又在神遊什麼啊?我真想看看你的腦袋。」

    「總而言之,別再廢話。他們那些富豪為了自己的孩子,集資付給我高額的酬勞--揮霍兩年也花不完的錢,讓我去解決這個邪惡的壞蛋。於是我半夜潛到你家的天花板上,抱著大風扇,把聖夫調製的不知道什麼藥劑,浸入一條細細的線,滴到你父親正泡好的咖啡裡,他坐在書桌前,一點也沒察覺。所以你父親的嘴唇才會變成紫色的,我一看就知道。」他怕柯-再沒頭沒腦地出言打岔,因此一口氣快速地講完,中間沒有停頓。

    柯-聽完只是靜靜地瞧著他,沒有衛可爵想像中激動。

    「是嗎?難怪警方都查不出。」她只做了這種評論。

    「嗯,你沒有……對我有任何意見?」

    「有,你的技術和手法都滿有創意的。」

    「喔!——,別鬧了,有什麼不滿你就說吧。」

    柯-抬頭笑看著他,「今後你要跟我一起照顧他,才能功過相抵。」

    「我才不要那麼麻煩啊!跟聖夫說一聲,他連死人都醫得活跳跌的。」

    「不用了。」柯-扯扯嘴角,算是微笑。「其實他躺在那邊,會讓我比較平靜。從前我就不喜歡他,他讓我提早知道這世界很多醜惡的事,而且從前他就不太理我和媽媽,他會打人,而且是毫無理由的。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他已經這麼富有,也這麼多人爭要巴結他,什麼都不缺了,為什慶還會不開心?當他不開心的時候,就會打我和媽媽.....」她的眼神因回憶而陷入哀愁。

    「現在有我來愛你了,你不用再想那些。」衛可爵緊緊抱牢她。

    浸淫在濃濃的愛意裡,柯-突然想到,那衛可爵呢?他的傷痛該如何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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