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表嫂家客廳,小侄女找來一本故事書央求谷紹鍾為她念。
這男人真是大小通吃,不管老的、少的,凡是女人,很難逃開的他的魅力網。想起 剛剛他對著爸媽的僵硬笑容,她憋出滿肚子內傷,只好隨口胡謅,說他顏面神經受傷, 正在休養復原當中。
「小庭乖,叔叔看不懂中文,姨念給你聽好不好?」
「叔叔你沒有上學嗎?好可憐哦!這本書送給你,你有空多念幾次,等我上小學以 後,會讀書寫字,再去你家教你唸書。」
小庭說得認真,惹得辛穗捧腹。
「你很聰明,比笨笨阿姨聰明。」這是他面對她親人說的第一句話,辛穗不知道該 感動還是生氣。
「阿姨很聰明,她在一間很大很大的醫院當護士,我們不乖,她會幫我們打乖乖針 。」小庭自然而然坐上他的大腿,害辛穗冒出一身冷汗,不知道他會不會腿一歪,下一 秒就把小庭直接往地上摔。
「叔叔,你喜歡我阿姨嗎?」
「喜歡,因為她很笨。」
他當然要喜歡她,她笨得不知道要用手段釣他這隻金龜婿,笨得不知道利用他的權 力往上爬,笨得被他佔住所有時間卻不自知。這種笨蛋已經是人間少有,再不珍惜將會 絕種。
「不對不對,笨的是你不是我阿姨,我阿姨會唸書會看字,不過你不要擔心,等你 學會看字,也會變得跟阿姨一樣聰明。」小庭捍衛起辛穗的智商。
「聽到沒有,我侄女說我比你聰明。」辛穗驕傲得尾巴都要翹起來。
「她還小,不懂事。」意外地,小庭到現在仍安坐在他腿上,沒有滑落跡象——在 她批評過他的聰明度指數之後。
低下頭,他從脖子上取下一條水晶項鏈,掛在小庭身上。
「你給我故事書,我給你這個,我們交換。」不習慣對別人好,他硬要用交換這借 口來掩飾。
「真大方耶,你從來都沒送過東西給我。不公平!」辛穗哇哇大叫起來。
「你要什麼,說!」他側臉一問,辛穗反而安靜下來。「我想過,你最需要的禮物 ,是腦漿五百毫升,可是我身邊沒存貨。」
「谷紹鐘,你欺人太甚!」說著,她的手就要掐上他的脖子。
「阿姨,你不要亂欺負人。」小庭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不准辛穗動手動腳。接著, 她摸摸身上的水晶,驟下決定說:「叔叔,等你變聰明,我就嫁給你。」
「小庭變心,你以前說要嫁給白馬王子的。」新世代年輕人變心比變臉快。
「叔叔就是王子啊!」她理所當然回應辛穗的話。
「不行、不行,這個叔叔是我的,你不能和我搶。」辛穗說得似真似假,兩隻手也 圈上紹鐘的脖子。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擠在他胸前搶老公,搶得他顏面神經麻痺症病發,拉扯出一個大 大笑容。
只不過兩個女人都忙著搶男人,沒人注意到。
「不對,他沒送你東西,他只送我東西。」小庭見色忘「姨」。
辛穗搶不過幼齒的,一手點著他的胸口說:「快!你告訴這個小鬼,說你不喜歡老 少配,說你的道德不准你摧殘民族幼苗,說你喜歡我這種成熟女人。」
她的動作落入甫自餐廳走出的表嫂眼裡。
「阿穗,你怎麼對頭家那麼凶?」她走過來,一手一個,把兩人都從他身上提開。 「老闆,不好意思,這兩個姨侄就是這樣,成天吵吵鬧鬧。別理她們,我們去吃飯,阿 穗她阿姨、姨丈、表哥都在飯廳等我們。」
一點頭,他適應不來鄉下人的純樸熱情,臉又僵回原位。
「走吧!老公。」辛穗對著侄女一挑眉,勾起他的左臂,小庭也不示弱的回瞪阿姨 一眼,牽起他的右手。「老公,這裡是我家,不是她家,我帶你去吃飯。」
就這樣,他一左一右讓兩個「嬌妻』碰到飯桌上。
餐桌上大魚大肉,青菜全是自己前院的時鮮菜,下鍋兩三下,不用肉絲不用豬油, 光吃新鮮滋味就值回票價。
「頭家,你這次來,要不要多住幾天,讓我們好好招待。」表哥出聲招呼。
他沒答,辛穗搶著幫他回話。「他要住七八天,和我一起回台北。」
「這幾天叫阿穩帶你四處走走,你們都市空氣環境,不比我們鄉下,住上幾天,你 會上癮。阿穗,招呼頭家吃東西,不要客氣哦!都是自己家生產的東西。」
辛穗夾一筷子的萊,放到他碗裡。「很好吃哦!試試看。」
「這是……」他猶豫地看著碗裡那幾團橢圓形物。
「這是雞蘭佛,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麥片、九層塔加麻油,大火炒過味道一級棒 。」在他們初相識時,那天他的惡劣沒欺倒她,今天到底有了機會教她欺侮。
「公雞去勢後,會長得又肥又大,所以,小雞買來養幾天,就會先幫它們閹割。老 板,試試看,你會欲罷不能的。」
瞄瞄坐在他左手邊的小庭,她惡作劇地湊近他耳邊說:「吃蛋補蛋,吃丸補X丸, 你不多吃點,將來怎麼應付你的『少年妻』?」
瞪她一眼,谷紹鍾不示弱地吃進一口,瞬地,麻油和九層塔的香味充斥在口中。
好吃!他連連吃了好幾個。
「老闆,你吃掉了一群母雞的幸福。」辛穗再度對他耳語。
他不說話,桌腳下,他的腿壓在她腿上,教她動彈不得。
「不可以生氣哦!我們說好的。」她低聲警告。
誰管你?他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一眼。
「恁厝有所在困嗎?阿程、阿靖、阿勤不是攏返來厝裡,要叫伊來住阮兜否?」姨 丈用台語問辛穗。
「免啦!伊同阮住一間就好啊。」辛穩回答得順口,沒想起不安處,直到阿姨怪叫 一聲。
「你講啥米?你是還未嫁罔的查某團仔,耐可行和查甫人困一間房?」阿姨筷子脫 手,一臉鐵青,這年頭年輕人……唉……「阿姨,我是特別護士,伊是阮的病人,半眠 我擱要起來照顧伊。你放心啦!我房間門不會關,而且伊是病人,沒法度黑白來啦!」 尷尬一笑,她感激起他不會說台語。
「對啦!阿穗是護士,那想這恁多,工作攏免做啊。」表嫂出言幫襯。
「是哦!」阿姨點點頭,算是認同媳婦的說法。
「你們在說什麼話,火星語嗎?」他終於發作,在明知道自己正被一群人討論,卻 又不知道別人說啥話的情況下。
「是啊!我們在講火星話,我來教你幾句——我是憨大戰。」辛穗一說完,眾人哄 堂大笑。從沒被人當小丑耍過,谷紹鍾再忍不住,臉色難堪地站起身:「謝謝招待,你 們請慢用。」接著抓起辛穗的腰,一把將她抱出大門。
「依我看,依兩人喜事近啊!」兩人消失在大家眼中後,姨丈發表他的看法。
「是啊!我就知這個頭家是阿穗的男朋友,那否卡會兩個查甫查某要住同間。」阿 姨完全同意老公的看法。
「到時,卡叫小庭做花重。」表嫂也插一腳,在場人全同意這說法。
「不要不要,我要當叔叔的新娘,不要做花重。」小庭一口否決。說完,又低下頭 扒她的飯,一顆顆又香又軟的雞蘭佛全入她的碗中。
躺在高高迭起的稻草堆上,草的氣息從被切開的斷莖上散發出來,軟軟的草堆不時 紮著人肉,不是太痛,多躺一會兒就會習慣。
幾隻尚未找到新窩的小蟲子,在他們身下鳴鳴,卿卿聲唱來初秋涼意,偶爾,蟲子 跳上臂間,帶來些微麻癢,手揮過,沒多久它們又來騷擾。還是沒關係,習慣就好了。
人類能夠在這種複雜的環境中存活,最重要的本能就是「習慣」。
有了習慣,再苦的日子,過到最後不用咬牙就能撐下去,有了習慣。很多原本不必 要的東西卻佔住了生活的最重要。
而且,習慣最可怕之處就在於它的不知不覺,一天侵入一點點,到最後,人們只好 對習慣處處牽就。
就谷紹鍾來講,辛穗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習慣,她一天入侵他的生活一些,弄到最 後,她已經在他的心、他的頭腦子進駐,他卻仍然無所覺。
「笨笨……」兩個字之後,他沒把話接續。
「想告訴我什麼?」辛穗挪挪位置靠近他,入秋了,寒氣漸重。
「你的生活環境很有意思。」
「是嗎?我並不覺得,大概是你第一次接觸,而我已經習以為常。」又是一個習慣 定論。「你喜歡我爸媽和弟弟嗎?」
「說說你的家人。」
「我爸爸是慈父、我媽是慈母,雖然他們不嚴格,但是孩子們並沒因此變壞。我的 弟弟個個上進,至少比起我這個姐姐,都要好上很多。」
「你和他們差距很多。」他的評論中肯。
「差距?你指哪方面,身高嗎?當然!我是早產兒,先天不良,後天怎麼補都救不 回來。聽媽媽說,我剛生下來的時候,肚皮很薄。連腸子蠕動都看得清楚,那時以為養 不活了,可是爸爸堅持要我長大,因為我是我們家的第一個孩子。」
他側過臉,看著她的眼睛,沒插話,只是心憐地攬她人懷。
「你說我的名字聽起來你心碎,也許吧!那時候;我爸媽養我,養得心都碎了。他 們花好大工夫帶我,尤其到後來,小弟一年一個相繼出世,他們簡直要被生活壓得喘不 過氣。
你信不信,我阿嬤說,在我四歲那年,田里要收割稻子,我媽媽爸爸輪流背著我工 作,三個弟弟都是放在田埂邊,吃泥巴長大。」
抓住他的衣襟,手略微抖著。他坐起身把夾克脫下,將她身子裹起來,再重新抱回 懷裡。
「辛勤每次聽到阿嬤說這個,心理就要大大不平衡,向爸媽抗議,他們總回答—— 沒辦法,阿穗難養嘛!上了小學,辛程、辛靖、辛勤功課都是一極棒,偏偏我老在後面 吊車尾,爸爸說沒關係、不怪我,我頭腦沒長好就生出來,不是我的錯。」
「難怪你會笨得徹底。」
「我不笨啊!我只是頭腦不太好,可是頭腦不好也沒關係啊!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 子頂著。
知道嗎?我弟從小就比別人家的男生高,班上有人欺負我,我弟就去找人單挑,誰 都不敢惹找。
讀護校時,班上有個女生對我很壞,她常罵我狐狸精,說我搶她男朋友。好冤枉! 我又不認識她男朋友,後來我小弟三個排排站,把她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從此她就對 我客客氣氣。
可是現在我到台北工作,他們照顧不到我了……」
「沒關係,以後換我罩你。」拍拍她的頭,以後,她有他!
「我知道你挺我啊!所以醫院裡的同事都對我很客氣,因為我們有『裙帶關係』嘛 !別忘記,我托你排班的事情哦。」她舊事重提。
「排班的事,我已經通知江玲。」答應她的,他從沒忘記。
「弄好了?耶!你對我真好!糟糕,你這麼好,我一定會愛上你,一定要非你不嫁 。」她開玩笑般地在他胸膛前亂鑽,「順便」說出自己的心事。
「不可以。」推開她,他的表情變得嚴肅。
「不可以?為什麼?你這麼直接拒絕一顆少女的心,很傷人耶。」她的傷心藏在嘻 皮笑臉之下。
於優說得對,單戀是件苦差事,能不碰就別去碰,可是,她已經觸動警鈴。跑不掉 、逃不了,想全身而退,已經不可能……「你不可以愛上我。」他再次申明。
「因為我太笨嗎?」心是酸的、喉間是苦的,可是笑在她臉上璀璨。
「不是。」接在不是之後,是一片靜默。
既不准她愛他,為什麼要對她好?為什麼要處處挺她罩她?這會誤導人心!他到底 在想什麼?
不懂!她笨慣了,理解不來他的複雜邏輯。
「因為我不漂亮?因為我的家世不夠好?因為我學歷太低?還是因為你已經有喜歡 的人,所以我不能愛你?」
對於感情,打破沙鍋問到底是個愚蠢行為,但,是他主動走入她的世界、她的生活 ,是他把追根究底的權利送到她手上,就算沙鍋打破後,他們連朋友都當不成,她也要 問出一個明白心情。
「不要無理取鬧,如果你變得像其它護士那樣,我就不會理你。」
原來,他理她,不是她善良可愛,不是她比人特別,只因為她比別人擅長隱瞞愛慕 情意。
被拒絕是難堪。幸好,他並不知道自己拒絕了她。
「其它護士那樣?哪樣?對你表示傾慕嗎?你不喜歡別人喜歡你,不喜歡別人對你 表現善意?你為什麼偏好和全世界人為仇。告訴我好嗎?我們是好朋友,好朋友要分享 心情的不是?」
「我憎恨愛情、不信任愛情。」嘴中的譏諷口吻,是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緒。
這些話,他怎不在見她第一眼的時候告知她?為什麼在她的愛情已經茁壯成長,再 也無法連根拔去時,才教她知曉?
眉梢往下,心情往下,她……來不及了……「為什麼?」再問,心酸、心沉……「 我也想問自己為什麼,總之我不相信愛情、不相信天長地久的愛戀,更不相信朝朝暮暮 會永恆。」
是不是在他不記得的過往中,有段不堪回想的愛情?是失敗愛情促成他的不信任和 厭惡?
哈!她居然跳上一個不相信愛情的男人來愛!?想繼續自己的心情,她是不是要備 足彈藥,準備長期抗戰?
「不談情愛,你打算一輩子單身?」深吸氣,她再問。
「誰說婚姻和情愛有關?時間到了,我會找一個適當的女人結婚。」
「什麼叫適當的女人?」她想知道自己的條件,符不符合他的「適當」條件。
「不知道,到時再說。」聳聳肩,他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倒時你找到合適的妻子人選,沒人挺我,我怎麼辦?」抓抓頭,她不介意自己從 朋友晉級。
「我結婚,你還是我的好朋友。」
他的話讓她吐血。
「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一個女人絕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有異性好友,要談心、要分 享,請找自己的枕邊人,我才不介入別人的家庭事件。如果你一結婚,我們的友誼就此 結束。」這是恐嚇,恐嚇他,她的友誼和他的婚姻敵對。
「如果她不能容忍我的朋友,她就不在『合適』的行列中。」
這算不算好消息?朋友在他心目中,地位居然比妻子重!
「霸道!」縮縮身子,在他身側挨近,分享他的體溫。「要是我結婚呢?」
「我沒有你的小心眼,不管你給不結婚,我都會當你的朋友。」
話講到這裡,辛穗再說不明白,就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他連一點嫉妒情緒都沒 有,硬要說他在乎她?她連自己都欺騙不過。
也許吧!也許他在乎,在乎她是個「朋友」。
好吧!要當朋友就當朋友,只要他不結婚,她就當他一輩子朋友、分享他一世心情 ,繼續在他身邊安安分分地等待,等待一個近乎不可能的奇跡。
夜越深越美麗,靠在他頸邊,輕輕噸語:「我相信永恆,只要找到真心愛戀。」
##########################谷紹鍾端起一盤炸絲瓜花,一邊吃一邊研究,不沾醬 油味道很淡,沒吃過這種東西,吃進嘴裡就是新鮮。
笨笨說秋天,絲瓜籐都快乾枯了,他們一下午騎著那台破腳踏車.尋遍十幾塊田, 才找來七朵遲開的絲瓜花。
回到家裡,洗洗、擁干、沾麵糊下鍋,經過好大一番工夫,她才將滿盤「秋意」端 到他面前。
轉頭、笨笨伏在桌面,在小庭給他的書後面寫字。
她說那是好習慣,往後拿起舊書再讀,翻到書頁後,就能讀到初購書時的心情。既 是她的習慣,他就由著她去擺弄,弄著弄著,她的習慣成了他的習慣。
趴在桌上,偷偷拭去眼角晶瑩,在淚水後面,她用一個笑容來掩飾哀傷。再讀一次 自己書成的文字,鼻子不免泛酸。
我們的問題是——我相信愛情,你不信任愛情。
我盼望永恆,你恥笑永恆。
我渴求幸福,你對幸福嗤鼻。
這樣的兩個人心何在生命中找到重迭?
笨笨於奉上一盤秋意後「笨笨,你寫完沒?」解決掉最後一朵秋意,他走到她身邊 。
「寫完了。我問你,你會一直把這些書好好保存嗎?」
「會。」
「那好,以後我們分開,你想我的時候,就可以拿出這本書來想我,想想你吃過的 一盤秋意。」接過他手中盤子,忽地,她想起什麼似的,仰頭再問:「分開後,你會想 我嗎?」
「不會。」他斬釘截鐵。
不會……是不會啊!她錯估他的心思了,他連想念也不肯。
可是,他也沒說錯呀!從小到大,她交過許多好朋友,現在沒聯絡了,她也沒去想 念過他們,朋友本就是陪你一段的人物,說永恆、談一輩子,都顯得可笑。
「說得也是啦!要是每個交過的朋友都要放在心裡思念,那我們的記憶匣得要有多 大的容量才裝得下。」
不想就不想,沒什麼了不起,最多,她也不准自己思念他,這不就公平。
「我們不會分開。」她誤會他的意思,他的不會,是「不會分開」非「不會思念」 。
辛穗展顏,為自己的誤會和多餘心澀。「我們會分開,在我們結婚以後。」
「我們結婚,也不分開。」他比她更固執。
「我結婚就不接你電話,不跟你聯絡,不見你的面。」她和他扛上。
「我就天天到你家門口站崗,等你出門,跟你說話。」
「你會害我離婚,變成單親媽媽。」她凶得有些莫名。
「為這種小事就要離婚?小心眼的男人,不要算了。」
他態度更是強硬,在兩人僵持不下時,辛穗的大弟出聲拯救。
「姐,谷大哥,要開始烤肉了,你們要不要出來?」
二人相視半晌,辛穗彎腰大笑。
「我們居然在為『未來』吵架,簡直太無聊。」
「你笨啊!」說完,他領先走出去。
「是哦!誰叫我笨,不對啊!吵架你也有份,怎麼還是我笨,喂!谷紹鍾……」就 這樣,她追著他的長腳出門,參與一個歡樂的中秋夜。
##############################烤肉架前的位置全讓一票賢慧的婆婆媽媽占走。 看來他們只好到「兒童」那一個部門去。
「谷大哥,我們要玩鬥牛,想不想加入?」辛程、辛靖、辛勤走過來邀約。
「好!」
他的沒拒絕,再次出乎辛穗意料。
「你跟辛勤一組,我和辛靖一組。」辛程說。
「那我呢?我跟誰一組?」辛穗抗議。
「你不要玩啦!等一下摔跤去跟爸爸告狀,我們又要倒霉。」李靖說。
「她跟我一組。」谷紹鐘的口氣不是商量.而是決定,他從來就不知商量為何物。
「谷大哥,不要啦!大姐會害我們輸得很慘。」辛勤滿口反對。
「輸了,賭金我付。」說完,他抓起辛穗的手筆直走到籃框下。
「大哥,他真酷耶!可是,有人說輸球要罰賭金嗎?」辛勤抓抓頭,也跟了過去。
「看來,大姐這個包袱已經有人接手。」辛程拍拍二弟的肩膀說。
「我們總算出頭天了。」辛靖搭上大哥的肩膀,兩人相視一笑,走到籃框邊。果然 ,有辛穗存在的陣營注定要輸得奇慘,滿場就聽她拉著辛勤和谷組鐘的衣服尖叫。
怕被扔到——尖叫;沒接到球——尖叫;敵方進球——尖叫;已方沒進球——尖叫 ……叫到辛勤受不了,對著遠方的老爸大喊。
「爸,你叫姐走開啦,她又笨又吵。」
「跟爸告狀沒用,我們家是可憐辛家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辛靖說。
「她頭腦不好,你不會讓她哦!」果然,遠處的老爸傳來教人失望的響應。
「谷大哥,我就知道她會這樣,你讓她去當拉拉隊。」辛勤聚起哥哥們說話。
「姐,你喊得我耳膜快破掉。」辛程對辛穗講話。
「耳膜破掉,到全省品城醫院掛號,報我的名字,不用健保卡、不用掛號費。」紹 鍾是偏心偏定了。
辛勤轉頭對紹鍾說:「谷大哥,不是我們排擠她,她的體育真的很爛,萬一她扭到 腰,我們還會被老爸集體體罰,長這麼大,還在大門口罰站很難看。」
他的說辭顯然沒有說服谷紹鍾停止偏袒。他拉起辛穗仔細叮囑:「小心一點,跟在 我身後,不要讓自己受傷。」
「谷大哥,要是她喊到聲音沙啞,我們都會有事。」
辛靖的話終於起了作用,他轉頭對辛穗說:「笨笨,玩球不要尖叫。」
笨笨!?他居然叫老姐「笨笨」?真是、真是……太貼切了。三個大男生互相拍起 肩膀,捧腹大笑。
好個笨笨,從此辛穗再脫不了笨笨陰影。
「可是、可是……我沒有玩到半個球,都是你們在玩。」她很委屈溜,夾在四個高 大男人中間,生存不易啊!
「你想玩球?」他半蹲下身,看著她滿面委屈。
「當然,從以前他們就不給我玩,只會罵人。」
辛穗的控訴讓三個小弟瞠目結舌。
拜託!一個老爸已經讓人受不了,再來一個年輕力大的保護者,這未免……老天不 公……「瞭解。」他拿起球,二話不說丟給辛穗,然後一路護送她到籃框下,抱起她, 讓她輕鬆灌籃得分。
接下來,他把球丟給辛靖,一個抄球,把球抄到辛穗懷中,護她,灌籃。
再來將球扔給辛程,搶球,球塞到她手中,一路護送,又灌籃……他的動作,看得 辛家三個男人搖頭,他的病情比老爸更嚴重。
幾個回合下來,辛穗累出一身汗。停下腳步,她拍拍急喘的胸口,「我得到二十分 耶!我真能幹。」
「嗯!」他撥撥她散亂的頭髮,用大掌擦去她額間汗水。
「我不想玩了,好渴。」辛穗笑說。
「辛勤。」
一個呼喚,辛勤識相地點頭應合。
「我馬上去端茶,親愛的大姐,請問你要小的幫你端什麼飲料過來?」
「牛奶。」谷紹鍾替她回答。
「辛勤,還要一罐啤酒。」辛穗說完,不用解釋,紹鍾知道這是她的細心。
牽起他,辛穗走到院子外面,加入放鞭炮的表弟表妹身邊-住耳朵,她又叫又笑 。
歡樂是長這個樣子的?紹鍾不知道在自己忘記的那段記憶中,有沒有接觸過歡樂, 但是,在他有記憶的這個部分,笨笨是他唯一的歡樂。
取來兩隻長長的仙女棒點燃,她遞一根在他手上,一個圈圈,兩個圈圈,三個圈圈 ,她不斷不斷笑著。
旋起身,她對紹鍾大喊:「你看,我變成仙蒂瑞拉,王子、王子,請問我是世界上 最美麗的女生嗎?」
「是。」
只有一個字,她肯定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在他心中,她不只是一個朋友、一個 可以分享心事、可以共享歡樂的朋友,還是一個美麗的「女生」朋友。
辛穗用仙女律在他身前畫一個大大愛心,盼望有朝一日,王子會愛上灰姑娘,單戀 的辛穗可以牽上他的手,圈住他的情。
火走到盡頭,熄滅了,她嘟起嘴,瞭解了賣火柴女孩的遺憾。
拍拍她的肩膀,他說:「煙火只能短暫絢爛。」
「不!它已經在我心中永恆。」她相信永恆,一直都是相信,只要有一天,他也同 她一般相信永恆,他們就會一起幸福終老。
「世界上沒有永恆,日子再快樂,都會有結束一刻。」紹鍾反對她。
「快樂日子會結束,但是快樂的感覺會永遠留在心中,只要感覺不消失,我們就可 以繼續製造快樂。」她說得篤定。
「你要為我製造快樂?」
「我很樂意,只要你相信永恆。」還有,相信她愛他、相信她的愛不變、相信她只 對他專心、相信……哇!她要教會他相信這麼多、這麼多,那……她不能心急、不能心 焦,要一步一步慢慢來,總有一天,他會相信起全部全部她要他相信的東西。
嫦娥在天空笑著,中秋的月亮圓圓滿滿,她的心也會跟著圓圓滿滿。
對著他笑,有一天……他們也會圓圓滿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