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D:傾家蕩產
ID:桃樂絲
衛庭坐在電腦前,邊喝可樂邊飛快的敲打鍵盤。
桃樂絲:很久沒見你上來了誒,最近很忙麼?
傾家蕩產:最近都在下碟看,不太聊天
桃樂絲:@_@ 什麼碟?
傾家蕩產:動作片,你沒興趣的……對了,你有沒有被人追過?
桃樂絲:廢話!你想追我嗎?
傾家蕩產:不,是有人在追我。
桃樂絲:
傾家蕩產:啥?
桃樂絲:表情符號,沒看到就算了。追你那人漂亮嗎?有錢嗎?
傾家蕩產:長得還可以,比我有錢,對我很好。
桃樂絲:那就在一起吧,還想什麼?
傾家蕩產:可我不太相信他,可能他並不喜歡我。
桃樂絲:為什麼?
傾家蕩產:我知道那人以前喜歡另一個人。
桃樂絲:就這樣?
傾家蕩產:那人是個男人
剛打完這句話就後悔得不得了,衛庭發送過去後,系統顯示對方已離開,無法接受您的信息。
衛庭鬆了一口氣,雖說網絡是個虛幻的東西,他和那個桃樂絲也不過是在聊天室聊得來而已,雙方都不知道現實中的對方是什麼人,但這句話說出來確實是一時衝動。
衛庭覺得自己已經快不行了。
***
那晚上和丁裴均從PUB出來後,丁裴均開著車子,沒有回賓館,卻是向著山上的路開去了。晚上的風吹在臉上很舒服,於是車裡沒開空調,音響調到最大,車窗和天窗一齊打開,衛庭覺得自己的靈魂也要跟著飛出去了。
很久沒有這麼暢快的感覺,也許是因為喝了酒。
車子在半山腰停住,靠在路邊。丁裴均打開車門,伸手拖住衛庭,把他拉下車,走到盤山路的欄杆邊。
向下望去,密密麻麻的樹木籠罩在淡淡的月光下,蟲鳴鳥聲蛙叫,有個不大不小的水庫,波濤粼粼。風越來越大,水氣撲面而來,衛庭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忙離欄杆站遠了點。
「有沒有半夜上過山?」丁裴均在他耳邊問他。
「有,大學時暑假爬衡山看日出,半夜就露宿在山上。」
「看日出?倒是浪漫……和誰?」
衛庭嘻嘻的笑出來:「和誰?幹嘛要告訴你?」
丁裴均捉住他的手腕:「說不說?」
衛庭大笑起來,使勁掙脫,那時候他和幾個同學紮了帳篷露宿在山上,晚上燃起篝火,對面坐著他喜歡的女孩子,他看著她的時候,她便會靦腆而羞澀的垂下頭。
過去了的,再也回不來的時光。那女孩子最終還是隨著畢業,像只翩躚的蝴蝶飛出了他的生命,以後再無音信。
「我沒有陪人在山上看過日出,」丁裴均的聲音響起,略帶著笑意,「可能我天生缺乏浪漫細胞,不太懂得怎麼討人歡心。」
衛庭撇了撇嘴角,這麼會製造手段,連個男人都幾乎要被他打動,還說自己不懂討人歡心?
「不過你要是願意,我們可以在車上睡一覺,等明天的日出。」
衛庭瞪著眼睛看著他:「我們?」
「怎麼,嫌和我一起,殺風景?」丁裴均皺皺眉,故意歎氣,「我很沒面子啊。」
衛庭心裡一動,說:「我怎麼敢嫌你?怕是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所以才殺風景吧?」
丁裴均說:「怎麼會?我們很投緣。」
衛庭失笑,的確投緣,喝醉酒那次最投緣,什麼醜態都被他看到。然後又調進他的部門,如今還半夜站在山上聊天,若是換成一男一女,只怕接下來就要順理成章的交往了。
對啊,丁裴均……原本就是喜歡男的吧。
「和我枯坐一夜等日出,不會太無聊麼?」衛庭淡淡的說。
丁裴均瞧著他:「難道你沒有過和朋友在外面遊玩過夜的經歷?你覺得無聊麼?」
衛庭說:「朋友是朋友,我是你哪一類朋友?丁經理?」
丁裴均為他這個突然生疏的稱呼變了臉色:「是不是梓佩跟你說了什麼?」
衛庭搖頭:「生活圈子不同,身份也不同。我樂意做你盡忠職守的下手,你堂妹和我說過什麼不重要,可是我不是那種人。」
丁裴均冷笑:「哪種人?」
衛庭沒有回話。
丁裴均繼續冷笑:「好,很好,話說開來也好。老實說,是我申請調你進我部門的,我喜歡男孩子,我喜歡你。」
衛庭雖然已經隱約猜到了這個答案,但還是大吃了一驚。
「為什麼是我?」
他不明白,像丁裴均這樣的男人,想找個伴那太容易了。為什麼要選擇他?他不怕自己覺得他變態,噁心嗎?
「不知道。」丁裴均的表情柔和下來,「在我眼裡,你很可愛。」
衛庭差點吐血。他頭一次聽到有人用這種形容詞來形容他。
「你怎麼會有這種錯覺?!」
「在你喝醉酒往我身上撲的時候。」丁裴均微笑起來,「那時候我就在想,這個男孩子,很可愛。」
衛庭抽搐著轉過身去,原來是從那時候起……丁裴均就開始預謀著把他一步步捕捉到手。
「我知道以你的個性,即使知道了我喜歡的不是女人,也不會討厭我,鄙視我。那麼就算不喜歡我,做朋友也沒什麼壞處吧?」丁裴均微笑的看著他,溫柔的說,「或者說,慢慢試著接受我呢?」
衛庭恍惚的看向他:「恐怕……很難。」
「沒關係。」丁裴均輕輕握住他的手,「我不會強迫你做什麼,我說過,在我面前,你怎麼放縱自己都可以。」
衛庭沒有說話,但也沒有抽出自己的手。
他想丁裴均一定不是第一次對男人說這種話,他也知道丁裴均心裡面有過很喜歡的人,他更知道自己原本不應該對個男人動心。
可他竟然只是沉默。
大概是……這個人真的太溫柔了,衛庭從來拒絕不了溫柔的人。
***
衛庭雖然沒有給丁裴均一個明確的答覆,但對於他已經明顯沒有那麼重的防備心了。有時候下班時丁裴均邀他一起吃飯或者泡吧,只要沒什麼別的事,他一般都不會拒絕。
丁裴均也像他所答應的那樣,耐心的和他保持著這種親近而不親熱地狀態,不多做要求,但只要有時間,一定會每天打電話給他,漸漸的,衛庭只要一天沒接到電話,就有些不安心了。
他覺得自己在走鋼絲,顫顫悠悠,稍不小心就會跌下去。而下面,一張巨大的網已經靜靜的張開了,正等著他掉下去。
向來平衡能力極差的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快到年末的時候,衛庭的父母打電話來說想到他這邊來過年。衛庭鬱悶了,他的單身宿舍又小又亂——當然,亂點還能打掃乾淨,可是不足50坪的小房子,一室一廳,怎麼接待父母呢?
要不去租一間房?可是四周都問過了,中介公司也找了,人家租房的最低期限也要半年,像他這種只打算租一兩個星期的,根本沒人理會。
衛庭這段時間的的垂頭喪氣自然逃不過丁裴均的眼睛,某天下班後兩人在家西餐廳吃飯時,丁裴均問起衛庭究竟為什麼事不開心,知道了原因後,笑起來:「就這事嗎?那有什麼好發愁的?我在市中心的那套房子,130多坪,就我一個人住,房間也多,你什麼時候去看看,覺得不錯的話,就搬進來住吧。」
「這個,不好吧?」衛庭吃了一驚,慌忙謝絕。
「沒關係,年假我不會留在這裡。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就算是借你住好了。」
衛庭一聽,原來不是說要和他同居,不由為自己想錯了方向羞慚不已。
「不過是把房子借你住幾天,你不用感激到臉都紅了吧?」丁裴均打趣道,促狹的笑了,「不過我倒真希望你乾脆搬來住好了。」
衛庭大為尷尬,好在丁裴均只是說笑一句,話題又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衛庭喝下一口紅茶,漸漸的表情自然了一些。
搬去跟他住?這可從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放年假的前一天,丁裴均把家裡的鑰匙給了衛庭,要他儘管放心住。衛庭感激的笑笑,打電話回家,父母告訴他,機票已經買好了,明天到。
丁裴均是當天晚上的飛機,拉斯維加斯。
衛庭這才知道他父母都在美國,丁裴均說他小學的時候就隨父母移民到了美國,高中時他再回來在國內繼續念的書。衛庭好奇的問:「你一個人回來的?為什麼?」
丁裴均露出個淡淡的笑:「總有原因。」
衛庭見他不肯多說,也就沒再問下去了。畢竟是個人的隱私,尋根問底的不是太三八麼?況且衛庭對於這個問題也沒多大的好奇心,笑了笑,揮手祝他一路平安。
丁裴均哭笑不得的說:「我還沒走呢,下午還要一起開會的,你現在對我揮什麼手?」
衛庭笑嘻嘻的說:「不好意思,習慣而已。」
丁裴均伸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我大概會想你吧?差不多兩個星期不能見面,隔著那麼大個海呢——你會想我嗎?」
衛庭一下子紅了臉,拍開了丁裴均的手。
***
第二天衛庭在機場接到了他父母,回到丁裴均的寓所,拿出鑰匙打開門的時候,他父母驚訝的說:「你怎麼租了這麼大一間房子?還配備了這麼齊全的電器?你哪來這麼多錢?」
丁裴均的房子屬於典型的高級公寓,一看就不是衛庭這樣的普通教師家庭出生的人能供得起的。衛庭只好說:「是我和人家合租的,電器是本來就自帶的。」
「那一個月得多少錢?你工資供得起嗎?」
衛庭繼續瞎編:「公司有補貼的,再說了,跟我住的人比較有錢,他出的比我多。」
衛庭的父母說:「這可不好,怎麼能因為人家有錢,就佔人家便宜呢?」
衛庭心裡想,他讓我佔我還一直不肯占呢!嘴上還是敷衍了兩句,趕緊竄到廚房給他父母倒水去了。
衛庭的老娘在房子裡轉了一圈,又在浴室裡研究了半晌,最後捧著衛庭端上來的茶水,開口道:「有女朋友了嗎?」
衛庭老實回答:「沒有。」
「是不是大城市的女孩子都眼光太挑啊?你當年畢業的時候我就說,留在你爸爸的學校當個老師多好,又穩定又清閒,說不定現在都快結婚了——你看你,非要往外面跑,錢賺的這麼辛苦不說,自己的事還不是沒著落!」他老娘開始不滿起來,「說到底,金窩銀窩哪裡比得上……」
「行了行了,」衛庭的爸爸打斷了他媽的話,「又不是大閨女,留在家裡做什麼?就讓他自己闖吧。」
衛庭的媽說:「他闖成個老光棍你就高興了!」
衛庭無奈的說:「我才二十四……」
「二十四歲還小?人家處個對象還得過個一兩年才能結婚呢!你呢?如今影子都沒一個!」
衛庭只好閉嘴。
「不管怎麼說,」他媽媽最後一揮手,給了他最後通牒,「你要是兩年內還不給我領回家一個,我就做主要給你相親解決了!」
衛庭傻了眼。
晚上等父母都睡下了,衛庭在丁裴均房間裡用他的電腦上網。丁裴均發消息問他,可不可以現在給他打電話。衛庭不禁笑起來,回消息說,我又不是國家元首,打電話難道還要預約時間?當然可以。
丁裴均立刻打了電話過來,說怕打擾了他和他父母在一起,所以一直忍到現在才打的。
衛庭心頭湧起一陣暖意,接下來開始和丁裴均聊了些有的沒的,說起他媽媽嫌他沒找到女朋友,還給他下了個最後限期的時候,衛庭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丁裴均說:「你媽既然給了你兩年時間,不如分出一半給我,剩下的一半,你拿去找女朋友怎樣?」
衛庭說:「什麼?」
丁裴均輕聲笑道:「你原本就不是喜歡男人的,我總不可能妄想能霸佔你一輩子吧?既然這樣,不如給我一年,和我談一場無負擔,沒壓力的戀愛。我會盡我所有的可能對你最好,保證你只有快樂,沒有痛苦,如何?」
衛庭張口結舌,加上了時間底線的戀愛,那還叫戀愛?叫合同吧?
何況既然是談戀愛,又怎麼能保證只有快樂,沒有痛苦?他不知道兩個男人應該怎樣談戀愛,大約都是這麼談?不看將來,不約束對方,因為知道不可能一生一世,所以在一起的時候就開開心心,說再見的時候還能互相祝福?
「你考慮一下,等我回來的時候,給我答案。」丁裴均也沒有急著要他回答,仍舊是溫和的笑著,「我不會勉強你,就算你答應了,以後中途翻悔,我也一定會放手。」
放下電話後,衛庭茫然的坐在床上發呆。
丁裴均的確不勉強他,後路都給他留好了,不過是一年。
為期十二個月,三百六十五天,若是他反悔,隨時還能撕毀和約。
對方給的條件實在太大方,大方到衛庭忍不住想問,如果一年後想續約,可不可以呢?
然後他冷笑起來,低聲罵了自己一句:「白癡!」
***
凌晨兩點半,衛庭趴在網上,掛在時常進去晃蕩的聊天室,裡面不過小貓兩三隻,半天也沒人說話。
懶得打字,他像條死魚一樣的對著電腦屏幕。
桃樂絲進來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符號。
衛庭回了一個睏倦的呵欠。
桃樂絲:上次突然掉了,你說追你的人現在和你發展如何?
桃樂絲:睡著了?
傾家蕩產:沒有,那人說想和我談戀愛
桃樂絲:啊?那不是很好?
傾家蕩產:有什麼好的?
桃樂絲:那人又有錢,對你又好,長得還不壞,哪裡不好?
傾家蕩產:這樣就叫好了?
桃樂絲:那你還想怎樣?
傾家蕩產:我不知道……要是他騙我的呢?
桃樂絲:哈哈,騙你? 騙你什麼?你的身體?你的錢?
傾家蕩產:……
桃樂絲:你本來就沒什麼好騙的,怕什麼呢?如果是感情,那麼無非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怕輸不起,就別開局囉。
這一次是衛庭先下了線。
關了燈爬上床,腦子裡走馬觀花般的浮現出這些年來僅僅談過的兩場戀愛。衛庭突然發覺自己的戀愛方式幾乎一成不變——高中和大學時喜歡上的都是那種文靜內秀的女孩。他不懂怎麼花心思去追求人家,不過是相處的時間越長,感情自然就好了。他的愛情從來都是溫吞的,慢熱的,就連結束時也很平靜。他以為他只會談這樣的戀愛,他不知道原來天底下還有另一種愛情,可是事先談好期限,像拍電視劇一樣,導演一聲「Action」,兩位主角立刻就進入角色。
沒嘗試過的方式,要不要試一試?可是愛情又不是買保險,不是你投入多少進去,最後發生意外時便能得到多少賠償。
怕輸不起,就別開局囉。
衛庭對著黑漆漆的牆壁微微的笑,怕?他沒什麼輸不起。桃樂絲說得對,他有什麼可害怕的?男人總不必擔心失身吧?如果是怕被騙錢,那就是笑話了。
他承認丁裴均成功的誘惑到了他,他之前從未懷疑過自己的性取向,如果和個男人談一場戀愛,或許會是他這一生最出格的事——可如果對象是丁裴均那樣的男人,大概……可以試一試。
一年的時間,不過用來做一個試驗,足夠了。
***
丁裴均下飛機回自己家的時候,發覺他的房子裡打掃得乾乾淨淨,拉開冰箱,裡面添置了不少食物。隨手拿了罐可樂走到客廳,看到茶几上壓了張紙條。丁裴均拿起來,看到上面寫著:
我決定花三天來哀悼一下自己即將結束的單身生活,然後準備在你這裡白吃白喝個大約一年左右。
衛庭
丁裴均不禁啞然失笑,愜意的躺進沙發,隨手將紙條放進了口袋。
他知道,契約就此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