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裴均帶他去的地方,只是路邊上的一家小店面,而他所謂「很不錯的小吃」,竟然就是那種最便宜五毛錢最貴三塊錢一串的串串燒。
衛庭其實很不喜歡吃這種油炸的食物,不過看丁裴均興致勃勃的樣子,也只好給足面子,拿了幾串白菜蘑菇鵪鶉蛋什麼的放進自己面前的盤子裡。
「這是我最喜歡來的地方,連老闆都跟我熟了呢。」丁裴均要了兩瓶啤酒,給衛庭倒滿,自己也倒滿,「不要看它店面小,保證你吃過一次絕對要再來吃第二次。」
衛庭心裡想那可難說,自己又不喜歡吃這種東西,就算在丁裴均看來是人間美食,自己照樣也興趣缺缺。因此也就「嗯」了一聲,低頭夾起一粒鵪鶉蛋慢慢的往嘴裡塞。
「你……好像不太喜歡說話?」丁裴均盯著他,若有所思,「還是只跟我沒什麼話可說?」
衛庭差點被噎到,一陣猛咳,丁裴均連忙拿水給他喝。
「謝謝……」一大口水灌下去,衛庭覺得好了些,急忙解釋,「我,我不太會說話……而且你又是我……領導,我……」
丁裴均「撲哧」一聲笑出來:「領導?我從沒聽人這樣叫過我!」
衛庭張口結舌,只好沉默。
丁裴均忙收起笑意:「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太拘謹了,這樣子的性格,以後怎麼跟我出去跑項目?其實我比你也大不了幾歲,人前你叫我經理,私下裡叫我名字就好。」
叫名字?直接叫他丁裴均?衛庭覺得自己實在叫不出口。他忽然想起葉信其就是叫他「裴均」的,想來他們關係很好吧?
「那個,丁……哥,你和葉信其是老朋友嗎?」
丁裴均剛剛還微笑著的臉霎那間變了臉色,衛庭嚇得心驚膽戰,心想自己不說話被他嫌,好不容易找了個話題,難道說錯了話?
「我們,以前唸書時就認識。」丁裴均立刻又恢復了常態,喝了一口啤酒,「他是我學弟。」
「喔。」衛庭小心翼翼的應了一聲,不敢再多說什麼。
「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我,我是覺得那天你幫他擋酒,好義氣。」衛庭笑笑,「我也就隨便問問而已……」
「他酒量不行,」丁裴均淡淡的笑道,「如果以後你遇到這種場合,我也會幫著你的。」
「我結婚麼?」
「不是,任何類似場合,只要我在。」
衛庭很想嘻嘻笑兩聲,說兩句多謝丁哥之類的話來打發過去,可是他忽然覺得一陣心慌,只好低頭猛喝了兩口啤酒。
丁裴均對他的態度未免有些奇怪,照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來看,應該請丁裴均吃東西的是他,說要替他擋酒的也是他吧?他和丁裴均從無交情,他也不相信哪個上司會對新來的下屬這麼關照——很怪,卻又說不上來怪在哪裡。
這個人……未免溫柔過了頭。
衛庭表面上大大咧咧,骨子裡其實是從不輕易相信別人的。他深知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你好。雖然他並不認為丁裴均對他抱了什麼目的,但他潛意識裡想和他保持距離。
何況作為他的一名普通下屬,如果和上司之間的關係明顯好過於其他同事,到時候招人嫉妒事小,惹來不必要的非議就麻煩了。這麼大個公司,人際關係太難處理,衛庭只願意自己在工作上不落人話柄,刻意討好領導的事他不屑去做,如果領導對他關心過度——只怕以後他就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在想什麼?」冷不防丁裴均的聲音傳進耳中,衛庭抬起頭,笑笑:「沒什麼,丁哥你對人挺好的。」
丁裴均聞言微微一笑,他本來不是個面貌特別英俊的男人,但是笑起來的時候卻特別性感,那種從容自信在他的笑容裡表現得淋漓盡致,卻又不可思議的讓人覺得溫柔。
衛庭想,要死啦,這種笑容要是對著個女人,那女人肯定被他吃定了。
可惜都是男人,浪費了。
「你這麼覺得?」丁裴均的聲音輕飄飄的在他耳邊掠過,衛庭迷茫的眼神落到他微笑的臉龐上,「你覺得我對每個人都會很好嗎?」
衛庭縮了縮脖子,忙又喝了一口酒,含含糊糊的回答:「嗯,我覺得是這樣……」
「那我豈不是一個毫無原則的人?對每個人都好,那跟白癡有什麼區別?」
丁裴均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平和,甚至連臉上的笑容都未消褪半分。
衛庭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可能他又說錯了什麼,他實在拿不準自己應該在丁裴均面前說什麼話,這人表面上越是溫柔,他就越害怕。
這是一種本能的防範心態。衛庭想,能爬到部門經理的位置,這個人就肯定不簡單,誰知道是不是個笑面虎?
所以乾脆,少說為妙。
結完賬出來,丁裴均準備送衛庭回家,衛庭慌忙謝絕了。
開玩笑,又不是女人,又不是深更半夜,要送什麼?
丁裴均倒也沒堅持,幫他攔了個計程車,看他上車了後剛要轉身離開,突然又走回來叫了一聲:「衛庭。」
「哎?」衛庭搖下車窗,「什麼事?」
丁裴均站在那裡,半天,笑了笑:「沒事,注意安全。」
「呵呵,好。」衛庭尷尬的看了看計程車司機有些難看的臉色,注意安全?怕他被劫財還是劫色?
車子發動,開出去老遠,衛庭從後視鏡裡看到丁裴均依然站在原地。
他飛快的轉過臉,心裡頭湧起說不清的滋味。
***
第二天丁裴均帶著幾個下屬出差走了,大約一個多星期才會回來。他一走,衛庭立刻就從一個看看文件的閒人變成忙得不可開交,打開水,送文件,還時不時被這人借用那人借用,拉去幫忙打材料複印資料跑腿什麼的。
衛庭任勞任怨,知道自己是新手,一定要勤快一點——頭兩年熬過去了,以後就好過了。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部門裡的黃姐過來了,說好幾個辦公室的電腦都不太好用了,可能機子上病毒太多,他是學計算機的,要他幫忙看看。衛庭只好點頭答應,忙活了一下午,還是沒弄完,黃姐下班前把那幾個電腦還沒來得及檢查的辦公室鑰匙交到他手裡,自己先走了。衛庭不得已,只好晚上留下來繼續加班。
一直幹到快八點的時候,衛庭休息了一會,最後總算只剩經理辦公室了,他噓了一口氣,認命的掏出鑰匙開了丁裴均辦公室的門。
經理辦公室自然比起普通辦公室來豪華得多,衛庭進來的少,現在沒外人,他樂得大大方方的研究起來——價值不菲的真皮沙發,一看就知道是上好材料做的辦公桌,電腦擺在辦公桌上,旁邊的書櫃裡擺放著整整齊齊的書刊雜誌。
衛庭欣賞了一番,在辦公桌前坐下來,開機,發現設了密碼。衛庭沉默了一下,心想黃姐也真搞笑,設了密碼還讓他來清理什麼病毒?總不能讓他破了密碼進去吧?於是只好又關了機,好在丁裴均辦公室的空調開得很涼,衛庭忙了近兩個小時,懶得動,躺在真皮搖椅上拿了煙出來抽。
煙霧繚繞中衛庭的視線落在了丁裴均的書架上,一時好奇,便站了起來,走過去拉開玻璃門,大多數都是與經營管理有關的書,還有不少是涉及到他們公司研究項目的參考書。衛庭無聊,隨手拿了一本出來翻了翻,放回去,又拿一本出來。他想瞭解一下丁裴均的涉獵範圍也是好的,省得以後跟他聊天時,不再至於那麼沒話說。
一本本的翻下來,衛庭也看得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手指胡亂的翻過去,不小心扯出一張紅紅的喜帖出來。
是葉信其的結婚喜帖,被丁裴均夾在了書裡面。衛庭想大概是隨手拿了做書籤?打開了看了一眼,只見喜帖上面新郎葉信其的名字下面,用黑色的鋼筆寫了一行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突然聽到似乎有腳步聲傳來,衛庭猛的把喜帖夾回書中,合上書本,插回原處,關了書櫃的玻璃門,慌慌張張的關了空調閉了燈,三兩步逃了出去。
剛剛走到走廊的清潔工猛然看到經理辦公室裡竄出來一個人,也嚇了一大跳。衛庭急忙道了一聲歉,直奔電梯。
一直到電梯門關上,衛庭狂跳如打雷的心跳才漸漸緩了下來。他默默的看了一眼電梯鏡子中的自己,滿臉的驚惶,彷彿窺見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額頭上全是冷汗。
怪不得……
衛庭陡然想起那晚上的丁裴均,他說要幫葉信其擋酒時的語氣,還有那種眼神——寵溺的溫柔的心疼的,不應該是一個男人對著另一個男人流露出來的神情。
丁裴均……是同性戀?!
「彭」的一聲衛庭一頭撞在了玻璃門上,痛得倒退了好幾步。
抬起頭揉了揉額頭,衛庭嚇得瞪大了眼睛,丁裴均的臉就隔著玻璃門,正一臉好笑的看著他。
「我剛下飛機,回公司放東西。你今天又加班?」丁裴均伸手揉上衛庭紅腫起來的額頭,衛庭極力忍著沒有閃開。
「檢查電腦,殺病毒,所以現在才下班……哎喲!」
丁裴均的手勁很大,一手捧著衛庭的頭,另一隻手的掌心在他額頭上用力揉壓:「不用力淤血散不開,再揉揉就好了。男人怕什麼痛?」
衛庭只得忍耐著,丁裴均又揉了一會,鬆開手,微笑:「起包了呢。」
衛庭抬手摸了摸額頭,果然腫起了好大一個包,想起自己每次丟臉偏都被這人看到,心裡更加鬱悶。
「檢查電腦自然有後勤部管電腦的人來做,又不是你的分內事,誰讓你加班的?」丁裴均問道。
衛庭不想抬出黃姐,含混著回答:「也沒有……不過是叫我幫忙看看唄。」
丁裴均無奈的笑了笑:「你啊……以後不是我吩咐的事,不願意做就不要做,不然人人都能使喚你,還不累死你?」
衛庭知道丁裴均是關心他,便回答了一聲:「嗯。」
其實他心裡倒沒覺得自己被使喚了,不過是幫忙,也不是人家強迫他。但丁裴均既然這麼說了,還是領情的好。
丁裴均低頭看了看表,開口道:「渴不渴?要不要去喝一杯?」
「還是不要了,丁哥你剛下飛機,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怎麼,晚上還有約會?」
衛庭愣了一下,點點頭:「是啊,約了幾個朋友吃宵夜,正準備過去。」
丁裴均注視了他一會,笑了笑:「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很近的。」
丁裴均沒說什麼了,點點頭,向衛庭揮了揮手,衛庭不好意思的笑笑,便轉身先走了。
穿過馬路,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衛庭晚上其實並沒有約人,他只是還沒從剛剛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同性戀這個詞,他懂,這種人,他卻是有聽過沒看過。他不知道葉信其是不是也是同性戀,但既然都結婚了,八成就不是了。那麼說丁裴均一直只是在暗戀他嗎?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衛庭的腳步頓住了,他忽然覺得丁裴均很可憐,參加喜歡的人的婚禮,還要幫他擋酒,還要笑得那麼自然,自己喝醉了胡說八道,被人知道喜歡賀怡寶,頂多也就笑笑完事——可是丁裴均,這種事他能跟誰說呢?
他……一定也很孤獨吧?想找個人喝酒,還被自己拒絕了。
一時衝動起來,衛庭轉身跑回公司大門,丁裴均已經不在了。
木然的站了一會兒,衛庭低下頭,慢慢的往回走了。
***
窺破另一個人的秘密,便彷彿這人對著你脫了一次底褲,連最隱私的部分都被你瞧見了,而本人卻毫不知情。
於是他的臉,好像也和別人不一樣起來。
衛庭開始有意無意的注意起丁裴均來,發覺他工作上雷厲風行,魄力十足,對人對己都很嚴格,如果下屬出了差錯,他罵起人來也是不留半分情面的。衛庭想起自己以前還擔心他是只笑面虎,現在看起來,哪裡像呢?只是沒在自己面前發過威罷了。
只是這麼個男子氣十足的男人……為什麼要去喜歡另一個男人呢?
衛庭想不通,想不通就不去想。丁裴均的性取向如何,和他沒關係,他也不會因此就對他避如蛇蠍。基本上在衛庭看來,喜歡男人也好喜歡女人也好,就像有人喜歡咖啡,有人偏好濃茶,目的都是提神,各自口味不同而已。
於是他把丁裴均的秘密當自己的秘密一樣藏了起來,不露聲色,每日在丁裴均面前還是表現得和平時一樣自然。
月末的時候公司為了慶祝業績翻升,發了筆錢給各個部門讓大家找個時間放鬆休閒一下。開發部年輕人多,強烈要求進行戶外登山冒險運動,除了有些結了婚的上了年紀的沒有參加之外,基本上人人都興高采烈的去了。
衛庭拎了個NIKE的背包,站在公司門口等車,他們部門裡有私家車的自然是開自己的車去,沒有的就只能坐別人的車。衛庭和其他沒車一族的同事站在一起,正說說笑笑,丁裴均的車率先開出來了。他搖下車窗,沖衛庭喊了一句:「幫我買兩瓶水回來。」
衛庭應了一聲,跑到不遠處的小超市,買了兩瓶水,付了錢出來,見丁裴均的車已經等在門口了,忙走過去從車窗口把水遞給他:「丁經理,給。」
丁裴均說:「上車吧。」
衛庭說:「啊?」
丁裴均伸手探過去拉開車門:「上車,你坐我的車走。」
車廂內開了音響,放的是不知名的外國歌手的歌。衛庭對於西方音樂的欣賞水平向來有限,聽了半天也不知道丁裴均放的是什麼碟,不過旋律很優美,估計是美國某個鄉村歌手哼唱的歌謠。
車子駛上了高速,衛庭漸漸的覺得睏倦起來,微微合上眼,正準備舒舒服服的打個盹,丁裴均開口了:「拜託好歹照顧一下我這個司機吧?你不知道打瞌睡會傳染的嗎?」
衛庭忙睜開眼:「那……那我不睡。」
丁裴均笑起來:「聊點什麼吧。」
衛庭說:「聊什麼?」
「隨便聊什麼——你有兄弟姊妹嗎?」
「怎麼,想讓我把妹妹介紹給你?」衛庭放鬆開來,調皮的笑了笑,回答說,「沒有,我家就我一個。」
「有女朋友嗎?」
「沒。」
「有交過女朋友嗎?」
「喂,你查戶口啊?問這麼多!」衛庭立刻出聲抱怨起來,丁裴均呵呵的笑起來,神情很是愉悅。
「輪到我問你了,」衛庭好奇心被帶動,也興致勃勃的開始採訪,「你有兄弟姊妹嗎?」
「有,十幾個。」
「十幾個?你家這麼不遵守計劃生育規則?!」
「呵呵,都不是親生的。」
衛庭一下子呆住了:「啊?」
「啊什麼啊?」丁培均淡淡的一笑,「居然被你一套給套出話來了,你不知道我在公司的人事資料上,父母名都是空白嗎?」
父母名空白?難道是自幼父母雙亡?從小被遺棄?私生子?福利院長大的,所以兄弟姊妹十幾個?
衛庭皺起眉,有些後悔自己說話太不小心。
丁裴均從後視鏡裡看到衛庭的樣子,大笑起來:「你當真了?公司個人資料怎麼會要填寫父母名字?開玩笑的。」
衛庭一下子被氣的說不出話來,哪有這麼開玩笑的?
「生氣了?」丁裴均見衛庭沉默下來,微微一笑,「我常說你個性太軟,幾乎從不會對人生氣。不過這次不錯,起碼讓我看出來你還是有脾氣的。」
衛庭淡淡的說:「你很欣賞有脾氣的人麼?」
他個性確實不強,也不喜歡和人爭執,別人的觀點他即使不贊同,也不會當面跳起來與人吵架。衛庭習慣於說兩句就收嘴,反正爭也是爭不出結果來的,不如等事實攤在面前的時候,誰是誰非自然一目瞭然。
可他不能忍受別人無聊的玩笑,或者隨隨便便的騙他。
「我只是希望你在我面前,不妨有什麼說什麼。」
忽然聽到這句話,衛庭稍微愣了一下。心底那種不安感又湧了上來,丁裴均對他太縱容了,這種語氣這種話,讓他覺得有些心驚。他想不會的不會的,就算丁裴均喜歡男人,也絕對不會——
絕對不會什麼?
衛庭茫然的看向窗外,操!別女朋友沒找到,反而搭上了個男人吧?
天邊滾過一記悶雷,衛庭的臉正靠在車窗上,隨即就看到太陽隱在了雲層後面,玻璃窗上的雨點開始慢慢的滑下來。
即使隔著冰涼的玻璃,似乎也能感覺到濕意。
「下雨了……」他喃喃的念了一句,倏的轉過臉,「下雨了!怎麼去爬山?!」
丁裴均也皺起了眉:「不會下很久吧?」
車子轉了個彎,大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也許因為很久沒下過雨了,似乎一次就要補足之前的份。
這樣看來,即使趕到登山地點時雨停了,也不好爬得山了,山路又陡又滑,如果還要攀巖,還有崖降溪降之類運動的話,安全係數保證不得。可是都已經開上了高速,總沒有掉頭回去的理吧?
於是眾人手機聯繫了一番後,不得不改變行程,好在山腳下有好幾家溫泉賓館,本來是打算爬完山晚上就泡泡溫泉享受一下的,結果變成了到達目的地後,被大雨困在了賓館房間中。
丁裴均自然是單獨住一間,衛庭和部門裡的另一個同事住雙標。整個下午他就躺在床上看電視,同屋的人問他要不要去游泳,他也搖頭拒絕了。
下著雨游什麼泳,瘋了?
吃過晚飯後基本上就是自由活動了,衛庭穿著泳褲在溫泉池泡了不到十分鐘就爬上岸了,他受不了那溫度,下去後覺得胸口憋悶不已,呼吸都不順暢的感覺。於是又搖搖晃晃的走回房間,電梯口碰上了穿著一身休閒裝的丁裴均。
「怎麼沒泡了?」丁裴均略微訝異的問他。
「水太燙了。」衛庭怏怏的答道。
丁裴均一下子笑出來:「那你打算回房間幹嗎?」
「幹嗎?看電視洗澡睡覺唄。」衛庭想起自己特意帶出來的登山服墨鏡手套……統統都成了無用的廢物,不由又一陣鬱悶。
丁裴均看了看表:「我正要出去,你要是得空,一起去吧?」
衛庭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只穿著一條泳褲,丁裴均笑道:「我等你換衣服。」
這下衛庭再拒絕就是太不給面子了。
衛庭胡亂衝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下來,丁裴均倚在車邊抽煙。看到他出來,掐滅了煙頭,開了車門。
不到五分鐘,車子便停了下來,衛庭跟著丁裴均走進了一家名字叫做「無主之家」的PUB。大概是週末的關係,竟然客滿,於是兩人只好坐在了吧檯上。衛庭剛剛坐下來,「啪」的一聲一大杯不明物體就出現在眼前,嚇一大跳。
「梓佩,你要嚇死人啊?」丁裴均無奈的聲音響起,「收回去,換啤酒。」
吧檯後面站著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孩子,頭髮染成酒紅色,左耳上吊著一隻誇張的寶塔型藏飾耳環,右耳上戴了兩隻耳丁,穿著黑色的吊帶小背心,塗著深藍色的眼影,睫毛長而翹,嘴唇上刷了粉嫩嫩水嘟嘟的唇彩,像個芭比娃娃。
可惜一開口就殺了風景,芭比娃娃的聲音嘶啞而低沉,像是得了重感冒或嗓子發炎一樣,實在和她的年紀外表不相符合。衛庭心裡想,這女孩子,大約是抽煙抽得太凶了。
「新朋友?」被叫做梓佩的女孩子懶洋洋的看了衛庭一眼,轉頭對丁裴均說,「幹嗎這麼小氣,只請喝啤酒?」
丁裴均沒有理她,於是她又轉過臉來看著衛庭,似笑非笑的說:「你想喝什麼?儘管點,不要聽他的。」
衛庭說:「啤酒。」
梓佩的臉色變了變,唇角扯出一個無趣的笑容:「真是乖乖牌啊。」然後換了一杯啤酒,放在了衛庭面前。
衛庭心不在焉的端著杯子,音樂很吵,人聲很吵,四處都有人在抽煙,使得整個酒吧看起來像是浮在一層煙霧中。
丁裴均去上廁所,梓佩趁機坐在了衛庭對面,問他要煙抽。
衛庭覺得她向他要煙只是借口,但還是摸出煙遞給了她。
「你真是丁裴均的朋友?」梓佩點燃煙,眼神有些空洞。
「對。」衛庭有些微微的興奮,他知道面前的這個女孩子在套他的話,他似乎也準備套這個女孩子的話。
間諜與反間諜的遊戲。
「怎麼認識的?」
「……酒桌上。」衛庭沒有說他們是同事,含糊著帶過了這個問題,反正也沒什麼錯。
「你們現在……是那種關係嗎?」
衛庭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曖昧的低頭去喝酒,避而不答。他手心裡冒著汗,他知道梓佩誤會了,他想梓佩一定和丁裴均交情很深,不然不會問出這種問題。
他想丁裴均是不是經常帶不同的人來這裡喝酒?那些人裡面,是不是大多都是男的?
「你看,」梓佩忽然湊近了他的耳邊,聲音低低的,「很多人都在注意你,你長得很好看,又這麼聽話,丁裴均對你很好吧?你是不是覺得他真的很愛你?」
衛庭的眼皮跳動了一下,不知道她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
梓佩大笑起來,眼神中波光流轉,嘲弄的,淡漠的,一閃即逝。丁裴均正好回來,見狀不由問道:「你們聊什麼這麼開心?」
梓佩沒有應他,逕自走開了。
丁裴均似乎已經習慣,坐下來端起啤酒喝了一口,摸出煙來抽。衛庭試探著問他:「她是你朋友嗎?」
丁裴均笑笑:「是我堂妹。」
衛庭睜大了眼睛。
「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有很多兄弟姊妹嗎?」丁裴均彈了彈煙灰,「她是我最小的堂妹。你喜歡這類型嗎?看你們剛才聊那麼開心,要不要我介紹一下?」
衛庭微張著嘴,無力的搖了搖頭,喃喃的說:「我們不適合……不適合。」
這種女孩子,他可碰不起。
丁裴均看了他一眼,笑起來,淺藍的燈光下,有種得意而不失優雅的錯覺。
衛庭在他的笑容中,慢慢的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