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克舫騎著機車,循著報紙所刊載的住址,一直馳騁到台北縣樹林鎮。沿著綠油油的山間小路,他把車子停放在一楝有著寬敞大庭園的老式透天樓房前。他緩緩跨下機車,望著那塊系在一棵枝椏參天的老槐樹上的活動看板。
觀緣小樓——雅房出租
男女不拘,投緣即可
意者請內洽——沙先生他莞爾一笑,燒富興味的走進了那個令他有著「望梅止渴」之補償快感的大庭園。看到左側那間呈五角形、造型奇特卻美麗壯觀的玻璃花房,他那雙翠綠迷人的眼眸更是閃耀著一線驚喜璨亮的光芒。
對於觀緣小樓幽靜復古的居住環境更多了一份格外向往的特殊情懷。
他望著敞開的大門,一望無邊的大廳裡陳列著老式骨董的木制家具。
重新粉刷過的白色牆壁上垂掛著一個舊式的長形吊鍾,還有幾幅粗獷奔灑的中國字畫。
其中一幅好像還是張大千的筆墨,畫的是幾朵盛放嬌妍的牡丹。
他津津有味地細細逡巡著這楝充滿古意的房子,直到一只清瘦而十分有勁的手落到他聳然而驚的肩頭上。
他驀然回首,看到了張清瘦有神而刻滿歲月紋路的男性臉龐。
沙景瑭不確定眼前這個英俊出奇的洋帥哥是不是聽得懂中文,但,他還是決定冒險一試。「年輕人,你是來問路的,還是——」
「我是來租房子的。」歐克舫直率地說出自己的來意。
沙景瑭驚謔的望著他,〔你國語說得很標准。」
〔哪裡,差強人意,望您多加海涵。」歐克舫微微一笑。
沙景瑭花白的眉毛揚得高高的,「你不但會說成語,還懂得咬文嚼字,不簡單,你的國語都是跟誰學的?怎麼講得這麼溜?」
「我六歲就開始學中文,有特別的中國老師為我上課。」歐克舫輕描淡寫的說。
沙景瑭並不是那種饒舌又不識相的老先生,但,歐克舫卻挑起了他濃郁的興趣。〔你雙親之中有人是中國人嗎?不然——為什麼要聘請專人教你學中文?」
歐克舫的瞳孔緊縮了一下,他把手插進褲袋裡,不疾不緩地牽動嘴角擠出一份苦笑,「這是租你的房子必備的身家調查嗎?」
沙景瑭微愣了一下,然後,他笑了,「當然不是,我老頭子沒別的用意,只是隨口問問,你別多心,我剛剛看你目不轉睛的站在門口觀望,似乎還滿中意我這間寒傖樸實的房子是不是?」
他親切隨和的態度不著痕跡地解除了歐克舫的武裝,讓他露出了坦然釋懷的微笑。
〔是的,我很中意你這間古樸而充滿歷史陳跡的房子,更中意你的大庭園和那間漂亮的花房,就是不知道你中不中意我這個有著洋面孔的房客?」
沙最瑭炯炯有神的望著他,〔你除了說得一口純正標准的國語之外,還擅長什麼?」
歐克舫瞄了他那偌大的花房一眼,語出雙關的笑道:
〔拈花惹草。〕
沙景瑭聞言大笑,頗為欣賞他猛拍著歐克舫的臂膀,「小兄弟,你很合我老頭子的意,如果你閒暇之餘,肯幫我拈拈那些花,惹惹那些草,又不嫌我這個嘮叨的老頭子的話,你隨時可以搬進來往,房租你隨意給,我是不會跟你這個臭氣相投的有緣人計較這些身外之物的。」
〔這怎麼好意思呢?」歐克舫可不敢占這個便宜,雖然沙景瑭的熱誠豪爽很令他感動,但,他並不是那種喜歡占別人便宜的人。
「不好意思你就多給一點嘛!反正——我老頭子是來者不拒,照單全收。」沙景瑭笑嘻嘻的說:「再說,你又沒看見樓上的雅房是不是合你的意,所以——一切等塵埃落定之後,你再跟我計較房租也還來得及啊!」
歐克舫只好恭敬不如從命,跟著急性子的沙景瑭穿過大廳,步上二樓參觀那幾間收拾得乾淨清朗的雅房。
* * *
〔這一間是准備留給我那個古靈精怪的孫女,她這個野丫頭星期六下午就會搬進來。〕沙景塘熱心款款的說著,接著打開了位於中間走道的一扇房門。
〔這間格局比較寬敞,采光也比較好,是我兒子以前住的房問,你覺得如何?」
歐克舫但笑不語,暫持保留的態度。
沙景瑭又帶他參觀了另兩個空著的房間,〔每一層樓只有一套衛浴設備,三樓只有一間小房間和一個大的儲藏室,下個月有一個女孩子要搬進來住,我住一樓,保留兩個小房間給我兒子和孫子回來住。〕
重新回到一樓大廳,歐克舫接過沙景塘遞來的熱開水,若有所思的問著沙景瑭
〔老伯你為什麼要住這麼偏遠的山區,不去跟兒子、孫子在一塊?反而要把房間租出去,跟不相干的陌生人住在一起?」
沙景瑭淡淡一笑,「因為我是個不甘寂寞的老頭子,我喜歡交朋友,喜歡熱鬧,又不捨得放棄這楝陪我度過了無數歡樂與悲愁的老房子,所以,我不惜跟兒子鬧家庭革命,堅決要住這裡過過當老捨監、大家長的癮,如果,你不介意這種大家庭式的居住生活,歡迎你搬進來當我的第一個房客,我手藝不錯,當我的房客通常都很有口福的。」
歐克舫抿抿嘴角笑了,「我恰巧是一個貪吃鬼,呃老伯——」他尷尬地停頓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沙景瑭才適當。
「你可以叫我沙爺爺,這附近的鄰居小孩都是這麼稱呼我的。」
〔你看起來還滿年輕的,叫你沙爺爺,不會把你叫老了嗎?」歐克舫猶豫的問道。
沙景瑭頗為受用地咧嘴一笑,「謝謝你的恭維,我老頭子上個月才剛過七十六歲的大壽,若說我年輕,也是因為我是個生性幽默豁達,提得起放得下的老頭子,所以,雖然歲月不饒人,在我臉上留下了無數的皺紋,但,精神好是騙不了人的,不像有的人年紀輕輕,心靈都已經腐朽老化了。」
歐克舫的心弦猛然一震,沙景瑭的話宛如一顆天外飛來的巨石,在他深沉的心海中卷起了萬丈波濤。
看來,這個態度親切和藹的老人,不僅是個豁達幽默的長者,更是個充滿智慧的老前輩。
歐克肪以一種眩惑而敬佩的眼光靜靜的凝注著沙景瑭,語音沙嘎的問道:
〔沙爺爺,您的花房缺不缺一個懂得團藝的工人?」
沙景瑭沉吟了好一會,幽默的笑道.
「不缺工人,只缺一個懂得拈花惹草的花花大少!」話甫落,他和歐克舫有默契的相視大笑,笑得開懷而輕松愉悅。
「我要令公子那間采光不錯的房間,除了幫您整理花房之外,我每個月堅持付您五千塊的房租和伙食費,不知沙爺爺您意下如何?」
沙景瑭定定的注視著他,「小兄弟,我還不知道你真姓大名呢?」
歐克舫喝了口水,清清喉嚨,「哦,我姓歐,歐洲的歐,名克舫,克服的克,船舫的舫。」
一抹不假掩飾的贊賞,閃過沙景塘銳利的雙眸,「好名字,是你白己取的嗎?」
歐克舫點點頭,「是我自己隨意取的。」
〔一條乘風破浪、克服萬難的船舫,有創意,不錯,不錯。」沙景瑭摸摸下巴連連誇贊著,好像一個驕傲而與有榮焉的老師面對著成就卓越的得意門生,〔你行李多不多?」
〔不多,只有一些必備的衣物而已。」
「好,你明天就可以搬進來了。」沙景塘快人快語的說。
歐克舫被他的速戰速決哧了一大跳,〔明天,這麼快?〕
沙景塘一臉嗔怪的瞅著他,「你不是想替我整理花房嗎?我錄用你了,你不趕快來上班,替我整理照顧即將開花的忍冬、艷紫荊、大茉莉和醉蝶花以及虎尾蘭,難不成——你要等我忙完了,你再來喝水納涼,撿現成便宜嗎?〕
「可是——我還沒找到另一份工作。〕歐克舫躊躇不前的說.〔我原想利用早上幫您整理花卉,下午去打工兼差,賺些生活費用的。」
「你現在手頭有困難嗎?」沙景瑭審慎的說。
歐克舫搖搖頭,「沒困難,只是——我比較喜歡用自己勞力賺來的錢,去享受消費的快樂。〕他答得很乾脆直接。
沙景塘一向欣賞有個性而能獨立自主的年輕人,「你可以先搬進來,等你找到另一份工作,領到薪水之後再付我房租,這樣——你也可以早點替我整理照顧那些花卉,我們權變一下,你看如何?」
歐克舫思索了好一會,突然提出了一個極為唐突的問題。〔沙爺爺,您會包水餃嗎?」
「當然會,而且手藝一流。」沙景塘拍著胸脯斬釘截鐵的說。
「好,我明天下午搬過來,晚上您請我吃四十個韭菜水餃。」歐克舫雙眼亮晶晶的笑著說。
沙景塘笑咯咯地拍拍他的肩頭,倚老賣老又怪裡怪氣的賣弄了一句他從電視裡早來的英文,「弄破布簾(Noproblem!),成交!」
聽得〔烏沙沙」的歐克舫弄了好半天,最後才意會到沙景瑭所說的〔弄破布廉〕是句「英語」,一句令他啼笑皆非的〔英語」。
# # #
沙依嵐把馬自達的紅色小型旅行車停放在觀緣小樓的庭院中。
她抽出車鑰匙,隨便塞進牛仔褲裡,並快速脫下淺黃色的運動夾克扔進車座內,緩緩卷起衣袖,打開後座車門,搬出其中最重的一個紙箱。
她吃力的把那個裝滿書的紙箱連拖帶拉地甩在地上,懊惱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倔強好勝又愛逞英雄,不讓她老哥沙學謙和屈牧恆插手幫忙?
她頭大的看看陳列在後車座耶些林林總總、大小不一的紙箱,要她憑一己之力把這些行頭全部搬上二褸,就算不虛脫累死,最後也一定會喘得像只不勝狼狽又半死不活的哈巴狗!
小知道她那個直嚷著身子還算硬朗的爺爺肯不肯伸出援於?藉此機會活動一下筋骨?
「爺爺,我到了,您快出來幫我忙啊!」她扯著嗓門大聲嚷道。
大廳內空蕩蕩的,沒人回應她的召喚。
可是廳門卻是敞開的,顯示屋內應該有人在啊!否則,她爺爺是不可能胡塗到不閉門戶,放任家裡唱空城計的。
管他的!沙衣嵐不耐煩的甩甩頭,兀自搬了一個比較輕的紙箱逕自走進客廳,沿著細長的走道,爬著樓梯,呼吸急喘的步上了二樓。
站在房門口,她用腳尖粗魯的蹦開了房門,正准備進人時,在她斜對面的浴室大門突然打開了。
一個渾身赤裸、腰部只圍著一條藍色大毛巾卻性感得不得了的男人懶洋洋地走了出來。
沙依嵐本能地發出了一連串失控的尖叫聲,當她望見歐克舫那雙同樣震驚錯愕的綠眸時,她更是歇斯底裡地無法控制自己僨張的情緒,那個說重不重、說輕不輕的紙箱就這樣筆直的掉了下來,砸中了她根本忘了閃躲的腳丫子。
她立刻痛得彎下腰,眼淚直冒的抱著左腳不爭氣地哀嗚著。
歐克舫並未袖手旁觀,他連忙俯下身一臉關切的靠近她,〔你趕快脫下鞋子,看有沒有流血?」
沙依嵐看到他那光裸結實而密覆著茸毛的胸膛逼近自己,不禁紅著臉氣唬唬的大聲嚷道
「你別靠近我,離我連一點!」
歐克舫有趣的揚揚眉,目光灼灼地望著她,〔脾氣還是這麼火爆?沙小姐,我真懷疑,你上輩子是不是刁蠻又難纏出名的愛爾蘭女郎?〕說著,他又再度不容分說地攔腰抱起了閃避不及的沙依嵐,跨著大步走進自己的臥房。
「你——你要干什麼?」驚怒莫名的沙依嵐正准備掄起怒張的小拳頭捶打他的胸膛時,著著他那毛茸茸而充滿力與美的結實胸膛,她的臉頓時爬滿了火熱熱的暈紅,恰北北的小拳頭登時洩了氣垂落了下來,羞澀不安的眼眸也立刻藏進了兩排濃密的長睫毛中。
對於她突如其來的溫馴和安靜,歐克舫只是詫異的微微揚揚眉毛,將她輕放在自己的床鋪上,俯下身,俐落的幫她脫下了左腳的球鞋和短襪,細細端詳她纖巧柔美的小腳。
沙依嵐羞赧的想縮回腳,但,歐克舫卻微微用力的抓緊了她的腳踝。〔別動,你的腳趾頭淤血了,腳背也紅腫了,我這裡有Mentholatum,你先擦上揉揉消腫,我再用紗布幫你包扎。〕
沙依嵐扭怩不安的擦著軟膏,她吞了口口水,潤潤乾燥的喉嚨,艱澀的提醒他,「歐先生,能不能請你先穿上衣服?你不怕著涼感冒,我可是怕會長針眼。」
歐克舫眼中閃爍著一絲惡作劇的笑意,「現在嗎?」他作勢准備拉開那條大毛巾。
「你敢動試試看!」沙依嵐緊張兮兮的厲聲喊道,整張臉已經紅通通的像一個熟透了的紅蘋果。
「你不是怕長針眼嗎?」歐克肪笑嘻嘻的說,逗弄沙依嵐似乎已經成為他畢生最大的樂趣。「你現在又不准我動,我怎麼穿衣服呢?」
〔我只是叫你不要扯毛巾!」雙頰如火的沙依嵐氣得直瞪眼,〔又沒叫你不要穿衣服!」她又開始像一只燃燒的火鳥。
歐克舫故作不解的眨了一下眼晴,「敢問愛生氣的沙小姐,如果我不扯開這條毛巾,我怎麼穿上衣服?總不能上身穿著襯衫,下身裹著毛巾吧!」
被他戲弄得羞惱滿懷的沙依嵐,立劾悻悻然的跳下床,快速的抓起短襪穿上,但;球鞋卻被眼明手快的歐克舫搶到手。她急著奪回球鞋,卻因腳受傷而再度顛簸的向前一拐,整個人又跌進了歐克舫光溜溜而毛茸茸的胸懷中,嗅聞到一陣清新芳香的古龍水和潔淨乾爽的男性氣息。
糗到極點的她再度在枰然心動的無措惶恐中羞紅了臉,她下意識的扭動著身軀,想掙脫歐克舫那令她暈眩窘局的懷抱。
「別動。」歐克舫沙啞低沉的說:〔如果你不想讓我的毛巾滑落,造成更尷尬的狀況的話,請你合作點。」
沙依嵐立刻屏住呼吸,停止了掙扎,進退失據的乖乖依靠在歐克舫光裸溫熱而充滿煽惑氣息的胸膛上,讓他抓緊差點發落的毛巾重新綁牢,一抹異樣騷動的情懷,緊緊攫住了她那顆小鹿亂撞的芳心。
而這幕曖昧奇妙又容易令人想人非非的畫面,恰巧被購物返家、上樓尋找孫女的沙景瑭瞧個正著。
〔小兄弟,你這是干嘛?在花房裡拈花惹草還不夠?連我的寶貝孫女你也想占便宜啊!」
歐克舫俊臉微微發熱,他輕輕松開了沙依嵐,並把抓在手心裡的球鞋遞還給她。======織夢方舟制作======請在七日後轉載
又糗又氣又不勝狼狽的沙依嵐連忙跌坐在床鋪上,又在沙景塘銳利又古怪的目光注視下,套上那只球鞋,噘著小嘴先發制人的埋怨道:
「爺爺,您怎麼這麼胡塗,把房子租給他?您知不知道他是誰?」
〔我還等你告訴我呢?」沙景塘逗趣的哼道。
〔他就是在加拿大戲弄我的那個大渾球!」沙依嵐忿忿然的提出控訴。
沙景塘煞有其事看了緘默不語的歐克舫一眼,「你就是那個膽大包天,會說國語、英語、法語,又幽默十足的家伙?」
歐克舫但笑不語的點點頭,而沙依嵐卻嗔意大發地提出嚴重的抗議。「爺爺,他不但戲弄我,而且還吃我豆腐,您可不能等閒視之,輕易繞了他!」
沙景塘一聽,立刻變了臉色,〔什麼?小兄弟,你好大的膽子,不但敢戲弄我們沙家最得寵的寶貝公主,還敢吃她的豆腐,你還真是——」他義正辭嚴的頓了頓,加重了鏗鏘有力的語氣,〔有種!怎麼樣?小兄弟,咱們沙家的“豆腐”滋味如何啊?」
嚇了一跳又驚魂甫定的歐克舫,在沙依嵐的怒目穿刺下,仍不怕死的調笑道「香嫩甜美,令人——回味無窮。」
沙依嵐為之光火的咬著牙齦猛跺右腳,「爺爺,您怎麼幫著外人欺侮我?我是您孫女也,唯一的孫女也!」
「別吵!」沙景瑭輕聲斥喝,「爺爺自有主張。〕然後,他緩緩走到歐克舫的身邊,贊賞的看了看他那古銅色而結實的肌肉,鄭重其事的拍拍他充滿彈性的肩膀,〔小兄弟,你也看到了,我們沙家的人都很強悍,什麼都肯吃,就是不吃虧。你既然敢吃我孫女的豆腐,為了公平起見,我主張以怨報怨,你怎麼吃她的豆腐,就乖乖讓她吃回來。」
歐克舫饒富興趣的眨了一下眼睛,〔這個辦法很公平也很——刺激有趣,我很樂意接受這種懲罰。」
沙依嵐的肺快氣炸了,她惡狠狠的瞪了歐克舫一眼,再惡狠狠地瞪了沙景瑭一眼,渾身發抖的拐著隱隱作痛的左腳,怒火中燒的離開了歐克舫的房間。
偏偏沙景塘還不懂得緊急煞車,見好就收。〔丫頭,這是你自己放棄權利的,可別怪爺爺沒為你主持公道喔!」
沙依嵐回敬他的是一記震耳欲聾的關門聲!
沙景瑭笑了,他斜睨著歐克舫,「你見過這麼凶悍潑辣的女孩子沒有?」
〔我在溫哥華的時候就領教過了。〕歐克舫淡笑道.〔令孫女很有個性。」他含蓄的評論著。
〔而且——」沙星塘狡獪的抿嘴一笑,「還很可愛出色對不對?〕
歐克舫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沙爺爺,我不反對您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但,請您別跟我玩這種聲東擊西、旁敲側擊的游戲。〕
沙景瑭笑得合不攏嘴了,「小兄弟,我喜歡聰明的人,如果你不想讓我這個老頭子太難做人的話,請你多讓著我那丫頭一點,最好,能息事寧人的主動幫她搬那些行李,這樣,我才好幫你們做和事佬打圓場啊!」
「弄破布簾,小事一椿!」歐克舫語出幽默的笑著說,然後,爽快地拿著乾淨的衣物走進浴室更換,渾然沒看見那抹閃過沙景瑭眼底的笑意和詭譎。
+ + +
沙依嵐坐在床沿無意識地瞪著窗外的景物生著悶氣。
當沙景瑭打開房門,笑嘻嘻的走向她時,她立刻扭過頭背對著他,目不斜視的盯著壁紙上的花紋,假意數著印在上面的星星和月亮。
沙景塘不以為意的逕自坐在床尾邊,自顧自的開口笑疸:「丫頭,別那麼小心眼,做人氣量要大點,凡事不要太計較。」
沙依嵐仍是文風不動,副愛理不搭的模樣。
沙景塘悄悄窺伺了她一眼,嘴畔的笑意更濃了,〔真的跟爺爺生氣了?爺爺只是跟你開開玩笑嘛!再說,歐克舫也沒做什麼太過分的事,除了跟你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又吃了你一點小豆腐而已。」
「什麼一點?」沙依嵐迅速掉過頭來,杏眼圓睜的瞪著沙景瑭,〔他根本是占盡了我的使宜!〕她一副余恨猶存的口吻。
沙景瑭微微蹙著眉,「他到底占了你哪些便宜?你非得這麼咬牙切齒的恨著他,甚至連爺爺都敢遷怒?」
沙依嵐臉頰又開始泛紅了,她別別扭扭的咬著下唇,一時竟不知如何措詞了。
沙景瑭犀利洞燭的抿住了幾將泛濫的笑意,故作驚詫的加重了嚴肅的語氣,「丫頭,難不成你們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
〔當然沒有!」沙依嵐斷然否認,霎時滿臉通紅得像塊烤熟的蕃薯。「爺爺,您怎麼會想到那裡去!!」
「既然沒有,你又何必小題大作,硬要跟人家計較到底呢?難不成——你要爺爺逼他娶你,還是要他慎重的在報紙上刊載道歉啟事向你陪罪呢?〕沙景塘笑意吟吟的打趣道。
「誰要嫁給那個自以為瀟灑的“阿都仔”!」她不假思索的沖口而出,當她瞥見沙景瑭那張充滿戲謔的笑臉時,臉上的紅暈快速地湧向了全身的每一根汗毛。〔爺爺,您怎麼老愛逗弄我呢?〕她不依地扭動身子,〔不是我愛跟他斤斤計較,我只是不廿心被他戲要又——白占了便宜而已。」她半羞半嗔的嘟著嘴說。
沙景瑭拍拍她的肩頭,滿臉憐疼又慈藹的笑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這丫頭古靈精怪又尖牙利嘴,從小就喜歡作怪整人,現在老天爺讓你嘗嘗這種被人戲耍逗弄的滋味,是要你知道上天是很公平的,凡事皆有因果,以後別那麼頑皮又好強,老是喜歡想一些歪主意整人。這吃虧有時候就是占便宜,得失之心不要看得太重,人生才能過得輕松愜意、海闊天空!」
沙依嵐悶悶不樂的咬著唇,「爺爺,您好家很欣賞——歐克舫那個阿都仔!」她頗不是滋味的問道。
沙景塘並不否認,「是,我是滿欣賞他的,我們滿投緣的。」
「投緣?」沙依嵐重重的哼了一聲,「哼,您跟他投緣,我跟他——可是一點也不投緣!〕
〔緣分是可以慢慢培養的,」沙景瑭軟言慰語的說,望著沙依嵐那張薄有嗔怨的小臉,他寵愛的輕擰了她的鼻頭一下,「丫頭,別這麼小塚字氣,你不是答應爺爺要跟所有的房客和平相處,廣結善緣的嗎?何況,人家已經下樓去幫你搬行李,你好意思繼續端著架子,做個小氣巴拉又不近人情的二房東嗎?〕
沙依嵐沉默了好半晌,然後才不情不願的撇撇唇,〔好吧!我會試著跟他化干戈為玉帛的,看在您是我爺爺的份上,我大人不計小人過羅!」
沙最塘露出了滿意的微笑,〔晚上爺爺煮些手好菜補償你,順便跟你下兩盤棋玩玩。」
「您的拿手佳餚我會照單全收,」沙依嵐俏皮又慧黠地轉著眼珠子,「至於——下祺,我這個實力懸殊的對手就敬謝不敏了,請您別折騰我,另外找人陪您玩!」
「沒出息!」沙景瑭笑罵著,〔才輸了幾次,就猛搖白旗退縮不前了,這點——你跟學謙那渾小子就差太多了,他明知不是我的對手,還挺有運動家的精神,即使損兵折將,四面受敵,他也會咬牙撐到最後一分鍾,哪象你每次玩不到五分鍾就丟盜解甲,俯首稱臣了。」
「那是因為我有自知之明,不願浪費時間跟您這個棋王死纏爛打,哪家老哥臉皮厚,技不如人還要頑抗到底,至死方休!」沙依嵐不服氣的昂著下巴爭辯著。
〔強詞奪理!」沙景瑭失笑的數落著,「你啊!什麼都好,就是性子急,沒啥耐性,所以,我才把你放進興豐人事室,籍著那些繁瑣又缺少變化的行政文書工作來磨練你,誰曉得,你竟然在辦公室裡扮演包青天的角色,動不動就找人來鍘,搞得全興豐的職員心驚膽顫,個個視你為毒蛇猛獸,避之惟恐不及!」
「毒蛇猛獸?」沙依嵐又開始鼓起腮幫子了,「喂!沙董事長,當初是您老先生軟硬兼施,連哄帶騙,才把我拐進興豐扮演人見人畏的女煞星的,現在,您居然怪我這個替死鬼把黑臉的角色演得太傳神精采了?」
「我是叫你去公司幫你爸爸,幫你老哥做好監督管理的工作,可不是叫你去扮演嫉惡如仇、動不動就把壞人抓來砍殺的女俠客。要主持個這麼大的公司,不是用重典就夠了,更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容易的事,所以,有人扮黑臉就必須有人扮演白臉,一松一緊,才能收服人心,讓公司的管理更趨於科學而人性化。」
「所以,在您老謀深算的安排下,老哥就成為人見人愛的聖誕老公公,而我卻成了人見人畏的凶神惡煞?〕沙依嵐眼中寫滿了譏刺和嗔意。
沙景塘絲毫不把她的慍怒放在心坎裡,他反而促狹的眨了下眼睛,〔別怪爺爺不夠意思,我這純粹是投其所好,而你好像也玩得不亦樂乎,尚方寶劍要得又帥又順,把一干礙眼的人殺得片甲不留,慘叫連連!」
〔是啊!」沙依嵐噘著嘴冒出了一聲嘲弄的輕哼,「有我這個母夜叉在前頭拿著刀,傻乎乎地替你們整肅惡人,你們就可以輕輕松松的拿著藥水和糖罐子,在我背後大玩懷柔政策,把那些不勝寒顫的惡人調教成溫馴又死忠的心腹,從此為興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所以,盡管你爸爸和你老哥對你那強悍潑辣又不留餘地的作風有點頭痛,但,私底下,他們倒是很佩服你,也很感激你的。〕沙景塘意味深長的笑道「只是——」他沉吟的蹙起了眉頭。
「只是——沙董事長,您對我的表現不怎麼滿意,對嗎?」沙依嵐犀銳的接口道。
沙景塘眼中閃動著一抹奇妙的笑意,「我哪敢對你不滿意,只是——你畢竟是女孩子,做人做事不宜太剛強任性,該溫柔、該忍讓、該謙卑的時候,就要懂得掌握進退得宜的分寸,多跟你梁姑姑學學,女人太潑辣凶悍是不容易找到好婆家的。」
沙依嵐皺皺她的小鼻子,滿不在乎的聳聳肩,「我連男朋友都懶得交了,還會在乎到婆家這種八百年後的問題?人家梁姑姑耶麼溫柔婉約,還不是小姑獨處了四十多年!〕
沙景瑭白了她一眼,〔那是因為——你那個溫吞吞的老爸太遜了,沒本事追上你梁姑姑,否則,她早成為我的寶貝媳婦了,還會讓我這個白發蒼蒼、齒牙動搖的老頭子乾坐在一旁,替那個不中用的笨兒子窮著急?」他說得又氣又急,一副莫可奈何的口吻。
沙依嵐抿著嘴角笑了,〔爺爺,你這生撮合了無數對佳偶,卻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是頭扭不動的大笨牛,這大概是您這一生最人的敗筆,誰教您的遺傳基因全部短路,生出了這麼一個跟你先全不同的兒子。〕
沙景瑭又好笑又好氣地輕拍了沙依嵐的肩頭一下,〔沒大沒小的鬼丫頭,那頭扭不動的笨牛是你的爸爸,父不嫌子丑,子不嫌父拙,他再怎麼木訥溫吞,總是你的爹,你說話要留點分寸,知道嗎?〕
沙依嵐淘氣的吐吐舌頭,〔是,笨牛的爹,孫女連命!」說著,還做作的對沙景瑭行了個標准的童子軍禮。
沙景瑭搖搖頭笑罵了句,〔愈說愈不像話了!」然後,他起身伸了個懶腰,〔我去煮飯准備吃的,你啊,整理整理東西,七點半准時下來吃飯。」
〔是,笨——〕沙依嵐聰明的在沙景瑭充滿警告的眼神注視下閉上了頑皮的嘴巴。
沙景瑭搖搖頭,帶著有些無奈又柔合了疼愛的笑容開門離開了沙依嵐的房間。
* * *
歐克舫幫沙依嵐搬完所有的紙箱之後,在沙依嵐出乎意料的友善感謝中,帶著一份奇異而受寵若驚的心情,拿著他最心愛的薩克斯風,走到庭院的一棵老榕樹卜,吹奏著他個人一直非常喜愛的一首搖滾抒情歌曲「EveryBeatofmyheart」。
當憂郁動人的音符在寬廣的庭院中響起時,沙依嵐放下手中的抹布,好奇的從二樓房間的窗口探出頭來,正好捕捉到歐克舫吹著薩克斯風那份狂野忘形而瀟灑不群的神采。
那些悲沉而淒迷浪漫的音符好像具有魔力似的,迅速感染到沙依嵐的身上,網住了她那顆癡迷撼動的芳心。
她知道這首歌是洛德史都華(RodStewart)曾經唱紅的暢銷單曲,她情不自禁跟著悠揚起伏的音樂輕輕哼唱著
ThroughtheremistyeyesIseelonelyskies
LonelyroadtoBabylon
Where'smyfamilyandmycountry
HeavenknowswhereIbelong
Hadmybashtonight
Herewerejacobiteswhomustleaveorsurelydie
Putmeonatraininthepouringrain-sayfarewell
Butdon'tsaygoodbye
Seagonnacarryoverlandandthesea
Tomyoldhomethat'swhereIwanttobe
Everybeatofmyheart
Sailsmefurtherapart
I'mlostandaloneinthedark
I'mgoinghome
Onemoveglassofwine
Justforauldfangsyne
Andthegrilleftbehind
HowImissyounow
Inmydarkesthour
Andthewayourarmsintertwined
當最後一個音符隨著優美感傷的氣氛一塊歇止時,滿臉動容的沙依嵐,早就聆聽得回腸蕩氣,更哼唱得揪心不已了。
一陣清楚而不疾不徐的掌聲,劃破了這令人屏息而出神忘我的一刻。
心情仍沉浸在感傷低迷的音樂中而不能自己的歐克舫立即回過神來,望著倚著紅磚牆而立,神態一派優閒的高大男子。
〔你該不會是——沙爺爺的孫子吧!」他望著陌生男子那雙炯炯有神而酷似沙景塘的眼眸,單刀直人的笑問道。
「我的確是。」沙學謙驚愕的掃量著他,「你國語說得挺不賴的。〕
「馬馬虎虎,請勿見笑。」
沙學謙眉毛揚得高高的,〔哇塞,你不但會說成語,而且還懂得咬文嚼宇,不錯,你的國語是跟誰學的?怎麼講得這麼滑溜順口!」
歐克舫啞然失笑了,想不到沙家爺孫兩人講話的調調和神態竟是如此的相像,連挑眉咧嘴的動作都如出一轍。
「你們老中有很多人都能說得一口流利的英語,那麼,我們老外自然也有人能說得出一口標准的國語,language只是一種溝通的工具不是嗎?〕
沙學謙頗有同感的點點頭,〔的確,但,要像你國語說得如此標准而毫無老外的腔調,那可是不容易,沒有長時間的努力,是不可能辦到的,而你的英語有著英國人的優雅,不像老美那樣粗啞而大剌剌的,你該不會是英國人吧!」
看來,沙家的人從老到小,都是典型的好奇寶寶,說話不但又快又直,而且喜歡開門見山,立竿見影。
「我的祖先是英國人,我的父親是加拿大人,而我的母親是中國人,所以——〕歐克舫略帶嘲謔的揚起嘴角,「我從小就有那有機會和環境學習多種語言,甚至——連法語、意大利語、德語我都能朗朗上口。」
「真的?」沙學謙雙眼發亮了,〔我真羨慕你有那樣的環境,像我現在為了跟日本人做生意,卯足全勁地猛K日語,結果還是菜得很,舌頭都打結了,日本客人還是聽得一知半解。」
歐克舫目光迷離地逸出一絲蒼涼的微笑,〔你不必羨慕我,我這些語言是用快樂的童年換來的,當別的小孩在玩電動玩具、機器人時,我卻關在書房裡猛K一大堆外國語言詞匯,那種滋味你不會羨慕和喜歡的。〕
沙學謙敏銳地聽出了潛藏在他話語中的悲涼和寂寥,他聰明的打住了這個話題,以種平穩而輕松自在的口吻問道「你喜歡台灣嗎?」
〔除了交通和空氣我不敢恭維之外,其他的——我倒是沒們麼好挑剔的。」歐克舫含笑道,〔尤其是幸運的碰上了像你爺爺這麼平易近人又善於烹調的好房東。」
〔是嗎?你見到了另一個古靈精怪又刁鑽難纏的二房東沒有?」沙學謙笑謔的揚揚眉,「她可是一個不好惹的小刺蝟,雖然我們是兄妹,但,我還是得秉持良知奉勸你一句,沒事離她這個火力十足的彈藥庫遠一點,否則,你會發現你的幸運只是一種虛假的幻影而已。」
〔謝謝你的提醒。〕歐克舫怡然一笑,露出了健康潔白的牙齒,「關於令妹火辣辣的脾氣,我在溫哥華就已經領教過了,最近在貴公司應徵的時候,更是留下了深刻而不可磨滅的印象!」
沙學謙整整錯愕了一分鍾,然後,他恍然的揚聲大笑,興高采烈的連連搖頭又連連點頭,「MyGod!原來你就是那個讓我們佩服得不得了的男主角,有趣,有趣!」他趣意橫生的猛發笑,〔這下,觀緣小樓可是高潮迭起,好戲連合了。」
「我並不准備和你妹妹廝殺纏斗。」歐克舫徐徐說道「所以你似乎興奮得有點過了頭!」
〔這布希總統也不希望和海珊打仗,結果老天爺還不是讓他們大拚了一場,所以——〕沙學謙亢奮不已的頓了頓,眉飛色舞的繼續笑道〔你想跟我妹妹和平相處,除非——你跟我那個書呆好友屈牧恆一樣放棄所有的武裝,任我那個瀟潑的老妹宰割,否則——你就准備隨時接招吧,」
歐克舫再度失笑的搖搖頭了,〔我並不覺得令妹是那種張牙舞爪的女人,你似乎過於誇張了。」
「那是因為你制得住她,沒被她的利爪給傷到,否則——」沙學謙口沫橫飛的還來不及說完下文,沙依嵐已經帶著一臉挑釁的笑容沖到庭院來了。
「沙學謙,你又在亂嚼舌根,說我什麼壞話來著?」然後,她不待沙學謙有所回應,便笑容粲然地對歐克舫柔聲說道「阿舫,爺爺叫我過來請你吃飯,我們進去吧,別理我哥哥這個長舌公!」說著,她還主動伸手挽著歐克舫的臂彎,溫溫存存又親親熱熱的將他帶離庭院,把瞠目給舌的沙學謙留在空曠的庭院內兀自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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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歐克舫又見識到沙家人剽悍的另一面風貌。
坐在超大型的圓型檜木餐桌前,望著一道道鮮美誘人而香味四溢的佳餚,歐克舫忍不住的暗自吞咽了一口口水,正襟危坐的看著沙景瑭端上一鍋熱騰騰冒著白煙的牛肉粉絲湯,他又情難自己的蠕動著嘴巴,吞了一大口口水。
等沙景塘就座之後,沙學謙從冰箱裡拿出三罐冰涼的台灣啤酒,陸續遞給沙景瑭和歐克舫。看到歐克舫俐落的握著一雙木筷,他饒富興味的微微一笑,〔你筷子拿得挺穩的嘛!不過——」他促狹的眨眨眼,〔你跟我們三個人一塊吃飯可要有心理准備。」
〔什麼樣的心理准備?」
〔手腳要靈活俐落點,千萬別斯文,否則吃不到東西別哭。」
歐克舫尚未及領會他話下的真意,沙景瑭已經扯著嗓門喊了一聲「開飯了。」話聲甫落,沙學謙和沙依嵐已經飛快的伸手拿筷子搶菜了。
沙景瑭的動作更是快加閃電,沒一會工夫,桌上八道盤子,就已經空了四道。
歐克舫在眼花撩亂的暈眩中,勉強的夾到了一塊糖醋排骨,他傻不愣登的咬了一口,呆呆的望著沙塚三口那囫圖吞棗的吃相,對於他們那種橫掃千軍的飲食文化,不禁有種消化不良的感覺。
但,不想光扒飯粒虐待五髒廟的地,很快地就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加人搶吃的陣營中。
但,他畢竟是在外國長大的孩子,雖然會用筷子吃飯,卻比不上沙家這三位訓練有素、百發百中的老饕。
眼見又有兩個盤子被掃得清潔溜溜,連吃悶虧的他,再也顧不得什麼禮教、謙讓的紳士風范,索性放下一雙礙手的筷子,學非洲人一般大剌剌的用手抓,一下子就掃了五、六個鹹蛋肉餅和一只又肥又脆的雞翅膀。
在毫不斯文的大快朵頤中,他看到了沙景瑭充滿贊賞的笑容。
搶著喝湯的沙學謙,也毫不吝惜的對他笑著送上恭維,〔兄弟,你還真是孺子可教也。」
又搶到塊椒鹽蝦卷的歐克舫,亦忙不迭地笑著回敬〔哪裡,是你們教導有方,我這個不想餓死的城市鄉巴佬可不敢居功。」說著,又眼明手快的掃光了最後一盤的紅燒豆腐。
不過,湯卻被忙著蠶食鯨吞的沙景瑭和沙依嵐瓜分光了。
經過這麼頓宛如打戰般辛苦刺激的晚飯之後,歐克舫和沙學謙、沙景瑭坐在客廳的竹椅內休息閒聊。
沙依嵐則忙著在房間內整理行囊。
沙景塘沖了一壺香氣四溢的鐵觀音。
歐克舫連連啜飲了三、四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沙學謙定定的看著他,眼中閃耀著驚奇的光芒。「老實說,如果不是你這張突出的洋面孔,你還真是跟我們中國人沒啥分別。」
歐克舫淡雅而含蓄的笑了笑,「文化和語言本來就沒有界限,有人生在中國,卻向往西方的風俗文化,有人生長在西方世界,卻熱愛東方文明,人和人之間的距離並不應該用膚色和方言來界定分別的,只可惜,大多數的人總喜歡替別人上標簽,然後再用這些標簽當藉口,制造種族和種族之間的矛盾和沖突,最後再冠冕堂皇的指責那些被貼上標簽的人,把所有的罪惡都往他們身上攬。搞到最後,真相早已被抹黑扭曲了,而愚昧無知的人永遠還是活在盲目無知的虛幻中,被文化、語言、膚色關在種族的藩籬中,彼此仇視斗爭者。」
沙學謙微微一震,還來不及發表自己的意見,沙景瑭已感觸萬干地逸出了絲復雜而若有所思的歎息。
〔唉!這就是至今人類仍纏斗不已、紛擾不休的原因,翻看人類的歷史,其實就是一部血淋淋又矛盾可笑的斗爭史。在國際舞台上,世界各國都有不同的藉口來制造種族之間的歧視和敵意,讓他們象失心的瘋狗一般嘶咬殘殺,而我們中國人喊了一輩子的和平與種族融含,到現在仍有很深的省籍情結,甚至被政治人物耍得團團轉而仍不自覺。」他撇撇唇,悲哀而嘲謔的發出一聲冷哼,「哼,和平,這兩個字喊得多麼容易又多麼漂亮好聽,但,真正能做得到的有幾個人?人——是世界上最矛盾的一種動物,渴望和平和自由,卻常常去破壞別人的和平和自由。不想被人貼上標簽,卻常常給別人貼標簽,最後!搞得世界一團紊亂,除了自己,別人全部都是異類。」
「我有同感,尤其是目睹了台灣這一、兩年舉所辦的選舉,我對那些面目可憎而居心叵測的政客販賣標簽的本事,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有這些野心勃勃又惟恐天卜不亂的跳梁小丑,替我們這些暈頭轉向的小老百姓在國會裡散播謠言,挑撥離間,我們的生活一定可以過得比春秋戰國時代還要熱鬧喧囂,光是本省人、外省人這六個字,就足以掀起一場駭人聽聞的流血沖突,打死一票莫名其妙的渾蛋!」沙學謙語音咄咄的接日道。
歐克舫輕啜了一口熱茶,〔對於台灣的選舉風貌,我略有所聞,有時候會覺得你們的選民太激情而缺乏理性,但,比起西方國家的選民又顯得可愛熱情得多,或者,是因為你們電視新聞媒體過於封閉而官樣化,所以,你們的選民才會對候選人的政見發表會如此捧場熱絡。在國外辦選舉,不像你們那麼繁復而勞民傷財,只要打開電視就可以聽到各種不同的聲音,這對候選人和選民來說,都是比較經濟而實惠的種方式,相對的,也可以減少肢體沖突的機會。」
他一針見血的說進了沙學謙的心坎裡,沙學謙也神情激昂的猛點頭,〔就是我們電視新聞媒體太阿諛無恥,而我們的選民太被動無能,所以,才會弄得我們的選風如此敗壞而骯髒,好人難出頭,壞人窮張狂。」他痛心疾首的輕喘了口氣,〔每次看選舉被那些丑陋的政客和文化流氓攪得烏煙瘴氣,草木皆兵,我就氣得直想吐血,我最痛恨那些為了一己之利而不惜抹黑分化別人的政客。偏偏,我們台灣的政治舞台上就是有那麼多令人感到憎惡的敗類和野心分子,而大多數的老百姓還居然茫然無知的任他們愚弄,牽著鼻子走,坐視他們肆無忌憚玩弄金錢和暴力的政治游戲。上次在選舉期間,我因為趕時間要和一位新加坡來的客戶吃飯應酬,結果就叫了一部計程車,那位司機先生顯然也是個得了選舉風寒而不自覺的偏激分子,他路上髒話外加詛咒的大罵某個政黨,然後,用一種非常嚴肅而詭異的眼神端詳了我老半天,用台灣國語開口問道.〔先生,你哪裡人?〕,我聽了很火,差點沒沖口而出說“你娘我鬼,俺是您的祖先山頂洞人!”。」
這話一出,歐克舫和沙景瑭皆忍不住地冒出了一陣朗聲大笑。
「結果,你怎麼回答他?〕歐克舫興味盎然的笑問道。
沙學謙戲謔的揚揚眉,〔我看了看手表,然後一本正經的回答:“我是個趕時間而分秒必爭的客人!”〕他聽到歐克舫和沙景塘絡繹不絕的笑聲,又興致勃勃的笑著說〔那位司機先生也很可愛,他好像聽不懂我的言外之意,還煞有其事的糾正道“先生,我知道您是我的客人,但,我主要是問你的祖籍?”,沖著他那鍥而不捨的精神,我只好告訴他“我的祖先是黃帝,我爺爺是外省人,我奶奶是本省人,我爸爸是祖籍山東的台灣人,我媽是阿美族的公主,你說我是哪裡人?”那位司機一聽愣了一下,然後居然冒出了句令我震驚又感動的話.“我們都是台灣人,更是中國人。”」
「而且都是居住在地球上的一家人!」沙景瑭意味深長的補充道,〔只要心中有愛,哪裡都是天堂,也都是我們的塚!」
歐克舫大大震撼了,他心旌動搖而熱血翻湧的望著沙景塘那張布滿皺紋、卻煥發著智慧和慈祥光芒的容顏,一股難以描繪的孺慕之情緊緊地包圍住了他那顆動容而脆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