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船一靠岸,她立即翻身上馬往上京奔去。
小腹的抽疼又起。
如果讓孛古野知道她這樣死命狂奔,他會生氣吧?
他總是護著她,無微不至地護著她,不願她涉險,更不願她捲入紅塵是非。
馬跑累了,她在驛站換了馬,經過的士兵交談著。
「明日潘爺就要問斬了吧?」
「是啊,真是可惜,那樣年輕的王——」
她無心再聽,馬鞭疾揮,捲起風沙如煙。
她趕得及嗎?
沒入西山後頭的太陽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抹去淚,伴隨著明月夜行。
她不知道「後悔」兩個字可以寫多久,她只知道如果能夠重頭再來一遍,她希望她能多懂一點他的心,她希望她從來沒有任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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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燭臘堆積,終於淹沒了燭火。
杜海棠抱膝坐在床上,沒打算就此閩眼安歇,也沒打算命人更換燈火。
也不曉得枯坐了多久,更夫打過了三更鼓,房門吱呀一聲,她總算盼回了孛古野。
她立即從床上跳了下來,「孛古野!」
「你還沒睡?」孛古野嚇了一跳,遠遠地望見房裡燈火已熄,他還以為她已經睡了。
「他呢?」
孛古野探向燭台的手一頓,「逃了。」
即使是完全身處黑暗之中,他也能感覺到她緊繃的身子霎時放鬆下來,更何況由窗外透進的月光還映照出了她臉上如釋重負的微笑。
孛古野握緊拳頭,忿忿不平地道:「你知不知道他想殺你?」那記飛劍雖是為了引開侍衛的注意力,但殺氣騰騰的劍勢此刻想來仍教他心悸。或許那人本就有意取海棠性命,否則單純為了聲東擊西,直接攻擊他豈不更為有效?
杜海棠低垂下頭,難受地絞著衣襟,「那是因為他們氣我嫁給了你。」
所以她便絲毫不怪那人企圖取她性命?
她可知道知道這些年來,他也常被她氣得想和她同歸於盡?可是再怎麼樣,他也不曾忍心動她一根寒毛,更何況是刀劍相向!
孛古野瞪著她,為她理所當然的反應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娘也一定很氣我的。」她突然抬起頭,「孛古野——」
「不許!」
「我什麼都還沒說——」
「不許你長住偃城!不許你出家為尼!不許你說要回南夏國!不許你動一絲一毫離開我的念頭!」孛古野僵著身子,臉色難看地說。
這些年來,他反覆思索過無數次海棠得知一切後的反應,如今事情真的發生了,曾有過的猜測便一項接著一項浮現腦海,而每一項都教他無法承受。
或許他當初根本不該接下這項差使,若是不帶她回偃城,就不會碰到這些鳥事,他也可以瞞她一輩子!
「你明天就回上京。」
「不要!」
「不許說不要!」
他突如其來的怒斥嚇了杜海棠一跳,她呆了半晌,眼淚忽然滑落。
「我偏要說不要!我不要回上京!我不要當你的王妃!我不要你——」
孛古野忽然吻住她的唇。明知道她說的是氣話,明知道她不會真的狠心離開他,但他就是無法忍受她一連串的不要,因為在內心深處,他其實很明白,海棠並不真的屬於烏焱國,即使她已是他的妻子,即使這些年她已不再開口閉口說他是臭蠻子。
杜海棠在他過緊的懷抱中,幾近窒息。
他的臂膀不斷收緊,似乎恨不得將她揉進他的懷裡,他的唇舌則近乎蠻橫無禮地啃吮糾纏著她最後一絲氣息、最後一點理智。她其實是比較想念新鮮空氣的,卻偏偏捨不得離開他的溫暖。也許她氣的不是孛古野瞞她,也不是氣他殘殺南夏國同胞,而是氣她自己這些年苟且偷安,寧可蒙住眼睛任由孛古野騙她,也不願意推開他的懷抱,就連此時脆弱如紙的謊言已教冷守誠血淋淋地撕開,她仍是無法想像沒有孛古野的日子會是如何。
孛古野嘗到她鹹濕的淚水,心頭猛然抽疼起來,想吼她,卻不由自主地將她摟得更緊,尚未饜足的唇離開她的唇瓣,喃喃問道:「你恨我嗎?」
「你真的下令屠了烈焰城?」
孛古野搖頭,「烈焰城一役確實死了許多無辜百姓,但我從未下令屠城。」 。
「你沒下令,怎麼會死這麼多人呢?」杜海棠用力推開他,壓根不信他的說詞。
「戰火無情,死傷人數並非本王所能控制!」
「那查禁南夏國詩書,禁說南夏國語呢?」杜海棠抓著他的臂膀,「石將軍弄錯了,根本不是你的主意對不對?」
「是本王的主意。」孛古野移開視線,不願看她,「這是讓南夏子民歸順朝廷最快的方法。」
「不可能!你從來沒禁止我說南夏語——」
「我拿什麼禁止你?」孛古野揚起一抹苦笑,「別人怕我是三皇子、是潘王爺,你怕我什麼?反倒是我會怕你,怕你不開心,怕你得罪人,更怕你恨我。」
她懂得他的心,她知道他對她好,可是他怎麼能一邊百般呵護她,一邊又無情地虐殺她的同胞呢?
「兩國議和之事是真的吧?」她淚眼迷濛地問。
孛古野別開眼,沒有回答。
杜海棠倒抽一口冷氣,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冷軍爺說的是真的,你們殺了石將軍之後,便會直接殲滅我們南夏國……」
「那姓冷的還跟你說了什麼?」孛古野深吸口氣,仍無法克制住雙手的顫抖。他早該料到的,海棠是他最大的弱點,石天毅最迅速有效的攻擊便是找海棠下手。
「你還瞞了我什麼?」她幽幽地反問。
「該死的,海棠,回答我!」孛古野大吼。
她抬起頭,晶瑩的淚水滑落粉腮,「你還做了什麼怕我知道?」
孛古野再也抑不住心頭的慌亂,牢牢地擁緊了她,「別這樣對我,海棠,我們是夫妻,這種兩國間的紛爭不該是我們爭吵的理由。」
「如果你只是個無名小卒,我們當然沒有理由為這事爭執,但你是烏焱國的潘王爺,你可以上書請求議和,你可以勸你父皇歸還占自南夏國的土地,只要你願意,我們兩國可以不是敵人。」
「朝政之事沒有那麼簡單。」要是父皇和那批主戰的老臣聽得入耳,他早就做了,也用不著讓海棠此刻才來恨他。
杜海棠不信他所言,在得知他瞞了她這麼多事後,她首度對他失去了信任感。
她用力掙離他的懷抱,「孛古野,我不能當你的王妃。」
「胡說!」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孩子該算是哪一國人?」
「自然是烏焱國人!」孛古野直覺地低吼,但一觸及海棠悲傷的表情,他又低聲下氣地說:「南夏詩書並不是全部都列為禁書,若他對南夏文化有興趣,想學習,我也不會反對。海棠,你不用擔心這麼多,嫣柔不也是烏焱和南夏混血?她並沒有認同上的問題。」
「那是因為她有一個叛降的爹,可是我不要當叛國賊!」
「你只是嫁給我,不是叛國,你為什麼老弄不清楚這一點呢?」孛古野終於失去了耐性。「海棠,咱們倆相愛,要相守一生!這事就這麼簡單,與旁人毫不相干!」
「怎麼會與旁人不相干?我和他們同根而生,而你……而你……」杜海棠突然放聲痛哭,「你是我南夏國人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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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隆慶皇帝第三子,他是位高權重的潘王爺,在烏焱國多少女子將他當成心上人,多少達官貴人將他視為乘龍快婿,他為何偏偏栽在一名南夏女子手中,還栽得如此狼狽?如此不堪?
孛古野仰頭又灌了一口酒,灼熱的酒液由喉嚨燒向胃壁,燒得他肝火旺盛,偏又無處可發,只得一口接著一口灌著烈酒。
醉紅樓裡叫得出名號的紅牌姑娘們全擠在這位一進門便拋下一錠金子的貴公子身邊,偏偏擠了一整晚,也不見他拿出什麼好處,只是自個兒喝著悶酒,紛紛覺得無趣起身,只有見多識廣的老鴇仍是慇勤地伺候著。
「您別老喝酒呀,也和咱們姑娘說說話嘛1」
「你會說南夏語?」孛古野突然轉頭看她。
老鴇嚇了一跳,愣了一下才點頭,「會,我是土生土長的南夏人,當然會說呀!」
「說幾句來聽聽!」孛古野打了個酒嗝。
「這位爺,您別開玩笑了。這要教官府知道了,可是要罰金的!」
「夠不夠?」孛古野又拿出一錠足色金子放在桌上。
「夠夠夠!」老鴇忙不迭地收起,脫口而出的已是南夏國語。
「奴家也會說!」
「奴家也會!」
其他的姑娘見狀,也紛紛改口,一時間滿屋子皆是南夏語獨有的軟聲軟調。
一名腦子動得快的姑娘,趕緊要婢女拿琵琶過來,挨近孛古野身邊,笑道:「爺,奴家給您唱支南夏國的小曲兒吧!」
孛古野一瞥見她懷裡的琵琶,便皺起眉頭,「別彈琵琶!我討厭琵琶的聲音!」
「那不如聽奴家吹笛子吧!奴家的笛子吹得可好了!」另一名姑娘立刻接口。
「笛子好,笛子好。」孛古野點頭,隨手便掏出一錠銀子給她。
說要吹笛的姑娘歡天喜地的收起銀兩,有模有樣地吹起了偃城的民謠,那位說要彈琵琶的姑娘則悶悶地坐回原位,孛古野醉眼半開無意間瞥向她,突然發覺她的神情竟和杜海棠鬧脾氣的時候有幾分相似。
他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突然開口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鶯鶯。」她嘟著嘴,不太開心地回答。
「鶯鶯?你來。」他伸手拉她坐到自個兒膝上,將一錠金子塞進她手裡,「笑一個給我瞧瞧。」
這哪還用得著他吩咐?
鶯鶯一接到金子,頓時眉也開了,眼也笑了,高興地大喊,「謝謝公子!」
這樣就開心了?
要是海棠也這麼容易取悅,那該有多好。
「我喜歡看你笑,你笑起來真好看。」他輕撫著她的臉蛋,想像此刻坐在自己腿上的是那個教他又愛又恨的女人。
「真的嗎?那鶯鶯以後天天都笑給公子看!」她甜甜地笑著,柔柔地倚進他懷裡。
「天天?」孛古野挑眉,「你知道我是烏焱國人嗎?」
「知道啊。」她勾著他的脖子嬌媚地笑,「鶯鶯還知道你一定是打上京來的,只有上京來的貴公子才會有您這等氣勢。」
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這話聽了就是教人心裡舒坦,海棠就絕對說不出這種話,所以,她不是海棠!
他的海棠倔強固執,有時候還有點笨;他的海棠只會和他鬥嘴,從不懂得討他歡心;他的海棠恨死了烏焱國人,更恨死了他,但是,他仍然只要他的海棠!
他這是何苦來哉?
孛古野猛然抄起酒杯,又灌了杯烈酒人喉。
鶯鶯見狀,忙輕拍他的胸膛,「公子,則喝得這麼急,對身子不好呀!」
「倒酒。」他冷冷地說。
鶯鶯立刻執起酒壺,為他斟了滿杯,雙手捧著酒杯送到他唇邊,嘴裡還輕勸著,「別老喝酒嘛,吃點菜可好?」
孛古野奪過酒杯,一仰而盡,心情更加惡劣。
天下柔順的女子何其多?為何他就單單只愛那株倔強的海棠?
他忽然推開膝上的鶯鶯,拋下數錠金元寶,絲毫不理姑娘們的追趕叫喊,一徑往外走,一直守在房門口的若爾罕急忙跟上。
「三公子,你要上哪兒?」
孛古野沒有回答,只在經過櫃檯時順道抱起一罈酒,就這麼大步走出醉紅樓,翻身上了坐騎,馬鞭連揮,不一會兒便回到驛館,但他並沒有回房,反而直接來到軟禁石天忍的別院。
「王爺?」正在展卷閱讀的石天忍被他粗魯的開門舉動嚇了—跳。
「陪本王喝兩杯!」孛古野將酒罈子往桌上一擱,一屁股便坐了下來。
「去取兩個乾淨的杯子來。」石天忍轉頭向小廝吩咐。
「取碗來!我們烏焱國人向來用碗喝酒!」
石天忍向小廝使了一個眼色,離開桌案,坐到孛古野身前。
小廝很快將碗送來.孛古野接過.沉默地倒了兩碗酒,率先一口飲盡,而石天忍只是將酒略一沾唇,便又放了下來。
「全部下去,把房門鎖上,沒有本王命令,誰都不許進來!」
「是。」
石天忍滿腹狐疑地執起酒罈為他倒酒,卻沒有主動開口詢問。
孛古野也不說話,似乎在思考些什麼,又喝了三、四碗酒之後,才道:「你為什麼不投降?」
「石某身受南夏國百姓的托付,能死,不能降。」
孛古野端起酒碗,輕蔑地一笑,「好個能死不能降!若是父皇一開始便將你綁赴刑場,你還能這般硬氣嗎?」
石天忍仍是掛著笑,「石某是軍人,不能死在戰場,能死在敵國刑場,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孛古野怔怔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沉重地搖了搖頭,「小王真搞不懂你們南夏國人,明明沒人逼你們上絕路,你們偏偏個個都要往絕路上趕。」
石天忍笑而不語。
孛古野繼續又道:「七年前,也是在偃城,有個女人當著本王的面自盡,她臨死前也說南夏國人能死不能降。這七年來,本王始終想不透,為何不能降?許多南夏國人都投降了,我們烏焱朝廷也不曾虧待過他們分毫,為何就是有人的腦筋轉不過來呢?」
石天忍笑笑地為他斟酒,「王爺立妃時,曾因王妃的出身遭受過反對吧?」 {
孛古野一愣。朝中的文武大臣確實曾因海棠出身異族,而反對她嫁入皇室。
「受統治的民族總低人一等,就算制度上平等了,心理上的 歧視也仍在。與其受辱而活,多數的南夏人選擇力抗而死。」石天忍語氣淡然,不帶半分挑釁的意味,但眸中的堅毅篤定卻教人無法忽視。
孛古野沉默了好半晌,「若是裡裡外外,對待兩方人民的方式全無二致,你們南夏國人就真能心悅臣服嗎?」
「若王爺問的是朝政,也許三十年、五十年,百姓生活溫飽, 安全無虞,便可能不會再思念故國;若王爺問的是女人……」石天忍抬眼看他,「請恕石某無法回答。」
「她果然來找過你了。」孛古野擱下酒碗,「她來送信,還是來放你走?」
「王妃就算想放走石某,也得有王爺的令牌才能成行。」
意思是海棠是為石天毅送家書來的。
孛古野霍然起身,「她怎麼說也是你們南夏國的血親同胞,令兄怎麼不為她想想?」
「石某不懂王爺的意思。」
「石天毅的意思是要海棠帶著你一道走吧?」
「石某說過石某能否走得成,還得依靠王爺的令牌。」
孛古野搖頭,「本王不會放你走的。」
「石某明白。」石天忍臉色平靜地啜飲酒液。
這就是石天毅的計謀。
若孛古野不主動放走石天忍,杜海棠便會伺機盜走令牌和石天忍一道走,因為在冷守誠的撩撥下,她對南夏國的歉意與忠心逼使她非得做些事不可,即使這些事會傷害到他,只怕她也是在所不辭。
但他卻無法不擔心她回到視她為叛徒的祖國會有何遭遇。
因為他放心不下,也捨不下她,所以石天毅等於是牢牢扼緊他的咽喉,逼他主動放走石天忍這個燙手山芋。
但他……他是有職責在身的潘王爺!
孛古野重新落坐,看著石天忍的眸子道:「石天毅準備抗命是吧?'』
石天忍倒酒的手微微一頓,「家兄治軍向來嚴守軍令,怎會有抗命之舉?」
「若非打算違反朝廷停軍議和的命令,他又何需急著接你回去?」孛古野微微勾起嘴角,「石將軍,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令兄有意稱帝吧?'』
石天忍斂目垂首,「王爺何出此言?」
「貴國政爭嚴重也不是秘密了。幼主孱弱,外戚跋扈,輔政大臣無德,滿朝文武各為其主,令兄雖然驍勇,卻也抵不住朝廷後方的處處牽制。若小王是石天毅,定會先安內再攘外,省得為人作嫁,最後還得賠上自己一條性命。」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石天忍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王爺並非家兄,家兄向來篤信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
「就算令兄從來沒有反叛之意,難道令兄身邊就無一人有此想法嗎?」孛古野注視著石天忍的眼睛,輕聲問道:「石家一門五兄弟只剩你與令兄吧?」
石天忍默然不語。
「令弟年未十五,戰死沙場,這便不提了;石二將軍受下屬降敵之累,冤死獄中;石三將軍被控貪瀆,未審先斬,連剛滿週歲的幼子都不得倖免;令長兄——」
「夠了!」石天忍憤然起身。
孛古野無動於衷,繼續說:「今長兄的家眷皆被軟禁於南夏國陪都,以防令兄叛變。貴國君臣既懼外敵,更懼石家軍坐大反噬,一門五虎只餘其二,石將軍心中難道沒有絲毫警惕?」
石天忍握緊雙拳,「我石家世代忠肝義膽,行事無愧於心,歷史自會還我石家一個公道。」
「歷史?」孛古野哼笑出聲,「你們石家兄弟出生入死,就求這樣一個虛名?」
這回換石天忍陷入沉默之中,孛古野站起身。
「小王言盡於此,將軍好好休息吧。」
「王爺究竟意欲何為?」石天忍喚住他。
「不是小王意欲何為,是令兄意欲何為。」孛古野露出一抹苦笑,「小王的弱點還掐在他手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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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裡,急促的嬌喘聲漸漸平息,孛古野仍留戀地以唇膜拜身下的嬌軀,直到她推開他,翻過身子,他才起身取來布巾,為兩人整理乾淨。
以前兩人除了不做這件事外,過的是完完全全濃情蜜意的夫妻生活,現在兩人之間卻除了做這件事外,半點都不像夫妻。
「孛古野。」她突然低喚。
「嗯?」
「我應該拒絕你的。」
他也很驚訝她沒有拒絕他的求歡。
孛古野丟開布中,從一旁的衣袍上取來一隻龍紋玉珮,輕柔地系到她光裸的頸上。
溫潤的觸感驚擾了她,杜海棠睜開眼睛,撫著胸前的玉珮,「這是什麼?」
「龍紋玉珮,能保平安。」他擁著她的肩膀,柔聲懇求,「答應我,海棠,不管你日後有多恨我,這隻玉佩都不許離身。」
「我不會恨你!」
她急急地抬眼說道,換來了一記溫柔的熱吻。
「孛古野!」她惱叫。
「答應我。」他撫著她的唇,認真地要求。
「嗯。」她紅著臉應允,手指好奇地輕撫著玉珮上的花紋,「這上頭有龍形紋路,是皇室的東西吧?」
孛古野點頭,輕描淡寫地說:「官府若是見了,多少得賣你一點面子。」
「你為什麼要給我這個?」
「做丈夫的送東西給娘子,並不需要理由。」他仍是避重就輕。
杜海棠沒有察覺,偎著他輕道:「孛古野,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孛古野的心臟激烈狂跳,摟著她的臂膀不自覺地收緊,臉上卻仍強自維持平靜,輕笑道:「就為了這隻玉佩嗎?」
「討厭啦!」她嗔斥,將臉埋進他強壯的胸膛,悶悶地道:「孛古野,我的心好痛。」
「怎麼了?」孛古野緊張地問。
「他們說昨夜你沒有回房,是去了醉紅樓。」
孛古野身子一僵,「海棠,你聽我說——」
「我知道你沒有。」杜海棠打斷他的話,「今天早上我去找石將軍.他說昨天晚上你和他在一起。」
孛古野鬆了口氣,在心裡悄悄感謝起石天忍。
「可是我只要一想起他們說你可能去了醉紅樓,我的心就好,痛。我怕你是因為我不讓你抱,所以就去抱別人了。我更怕你抱了別人以後,就會不要我了。孛古野……」她抬眼看他,「我昨天說我不要你了,是不是也讓你覺得很難過?」
孛古野說不出話來。
他的海棠居然在反省!
他那個倔得讓聖人也想自刎一求痛快的海棠居然也會自我反省?
「如果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會不會原諒我?」她雙頰紅通通地,不太自在地垂下頭,不敢與他的眸子相對。
「海棠……」
「嗯?」
是不是冷守誠教你的?
孛古野想問,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就算是冷守誠教她如此卸去他的戒心又如何?既然他密密織就的情網攔不住他想追夢的海棠,如今他只求他用盡氣力撐開的羽翼能讓她即使不幸墜落,也能毫髮無傷。
「沒什麼。」
杜海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孛古野,我想……我想我們以後不要再談國事了,好不好?」
「好。」當然好!
他溫柔地覆上她的唇,不願再去思考她突如其來的改變是為了哪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