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酷熱,令天生怕熱的舒夢涵終日足不出戶,窩在舒府裡喝冰鎮酸梅汁度日。
「小姐,小姐,天大的好消息。」
夢涵的貼身婢女小容,一邊端著冰糖蓮子和一包甜點,一邊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又不是天塌下來了,有什麼事情讓你急成那樣?」
舒夢涵一副懶洋洋地依在籐椅上,拿著扇子揚個不停。
「奴婢剛剛收到柳大夫送來的請帖,邀請小姐去慈濟堂一趟。柳大夫還真是細心,不但寫了一封文情並茂的請帖,還特地奉上了小姐最愛吃的杏仁雪花糕呢!不是奴婢嘴饞,柳大夫的手藝還真不是蓋的,就連那盛名遠播的金萱園甜點,也沒柳大夫做的那麼好吃。」
小容之所以對熙真如此讚不絕口,當然有一部分的原因在於,細心體貼的熙真在為夢涵送來杏仁雪花糕時,也從來沒忘記給她一份。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個道理誰都曉得。
「我不去!誰有空一天到晚泡在那個寒酸郎中家裡?」
舒夢涵冷哼了一聲,絲毫不將小容帶來的好消息放在眼裡,拿起她端來的冰糖蓮子就吃,故意對那包熙真特地送來的杏仁雪花糕,視若無睹。
「可是……表少爺就挺愛去的啊!」其實小容接下來想說的是,表少爺去慈濟堂的次數,只怕比來舒府多得多呢!
只是機靈的她不敢說出口,不然只怕又要換來脾氣暴躁的小姐一頓臭罵。
「哼!那是表哥重情義,要不是那個寒酸的郎中救了表哥一命,以表哥尊貴的身份,沒事去慈濟堂做啥?」
「但是……柳大夫也曾救過小姐一命啊!」小容小聲地咕噥著:「上回小姐舊疾發作,要不是柳大夫不分日夜的在旁照料,小姐現在也不能這麼優閒地窩在家裡。怎麼小姐一點都不顧念柳大夫對你的情義……」
「你在多嘴些什麼?」夢涵聽不清小容的喃喃自語,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被那麼一瞪,小容登時嚇得倒抽一口氣。
「沒什麼。奴婢只是好奇,小姐真的不去慈濟堂嗎?其實……」
「你是聾了是不是?本小姐說不去就不去。以後不許再提任何有關慈濟堂的事,我不想聽。」
小容被主子那暴烈的脾氣嚇壞了,只差沒腿軟下跪而已。
「是,奴婢知道了。我這就去通知柳大夫一聲,說小姐不去參加柳大夫為表少爺辦的洗塵宴了。」
「慢著,你剛說什麼?」
一聽見有表哥的消息,舒夢涵的態度立刻有了大幅的轉變。
無故被罵了一頓,小容臉色蒼白,手心冒汗,戰戰兢兢地回答:
「奴婢說要去通知柳大夫,小姐不去參加柳大夫為表少爺辦的洗塵宴了。」
夢涵喜出望外地問:「這麼說,表哥要回來了?他什麼時候會到金陵?」
「表少爺現在就在柳大夫的慈濟堂裡,洗塵宴就定在今晚。」
「飯桶,表哥回金陵這麼重要的消息,你怎麼不早說?」
「是小姐不准奴婢提起任何有關慈濟堂的事嘛!」小容一臉無辜地道。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難伺候的主子啊?她好命苦。
「死丫頭,你還愣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來幫我梳妝打扮一番,一著裝完畢,我要立刻趕去慈濟堂見表哥。」
「是。」
眼眶微濕的小容,只能吞下滿腹的委屈,盡其所能地幫小姐戴上各種華麗珍貴的首飾、髮簪,並抹上胭脂。
半炷香不到的時間,舒夢涵已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慈濟堂,卻沒料到她特地花了一番工夫打扮的嬌艷,一到慈濟堂,隨即被另一個女人給比了下去。
更可恨的是,那個面色蒼白、脂粉未施,卻依然絕美得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狐狸精,居然就坐在表哥的身邊!
妒火中燒的舒夢涵,收起猙獰憤恨的表情,擺出自認為最美的姿態,蓮步輕移地來到風雲揚的身邊,微微地欠身請安道:
「夢涵給表哥、柳大夫請安。」
風雲揚只是神色淡然地點點頭,便轉頭和熙真閒聊。
夢涵知道表哥大概還在意上回她令熙真受辱的事,也不敢再惹他不快,言行收斂很多,只是眼尾仍不自覺地掃向蒼月。
對舒夢涵來說,任何接近表哥三尺以內的女人,都是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我此次前來,是想邀請你隨我一同去參加武林大會。」
對於風雲揚的盛情相邀,生性淡然的熙真,只是婉轉拒絕。
「柳某只是一介鄉野村夫,還是適合這種平淡的行醫生活,就算去了,對武林也無太大的幫助。」
「柳大夫此言差矣!現今武林正是多事之秋,光憑你巧妙的醫術和慧黠的頭腦,就不知勝過多少年輕氣盛的好戰之輩。更何況……」
風雲揚似乎意有所指,卻被熙真快一步婉拒。
「只可惜我終究不是武林人,難管武林事。對於風兄的盛情相邀,在下也只有抱歉了。」
面對一臉歉然的柳熙真,風雲揚只是豪爽一笑。
「無妨,對於你是否參與武林大會,我絕不勉強,畢竟人各有志。只是少了你,真是江湖的損失。」
「風兄言重了,在下習得粗淺的醫術,所求不多,只望能行醫救人,並且有能力讓自己所愛的人得到幸福,余願足矣。」
「熙真果然是個多情之人。我敬你一杯。」
雲揚笑著敬酒,眼角餘光卻瞥向神色冰冷淡漠,一直默不作聲的蒼月。心想,眼前這名絕色女子,若非神情如此冷傲,與重情重義的柳兄弟倒真是珠聯璧合的一對。
心上人的一言一行,皆落入了舒夢涵的眼中,縱使她心裡恨蒼月恨得咬牙切齒,卻也不得不掛上虛偽的笑容,先偵察敵情一番。
「請問這位面生的姑娘是?」
「蒼月姑娘身染重病,暫住在慈濟堂裡。」熙真十分熱切地回答夢涵的疑惑。
夢涵心想,原來不過是個重病在身的病美人嘛!看她臉色蒼白成那樣,說不定熬不過一個月,這種一腳踩進棺材的女人,就算有多美,她都不必放在眼裡。
她暗地露出一抹陰狠的冷笑,隨即巧笑倩兮地朝著風雲揚說道:
「表哥,剛才聽你說起武林大會一事,不知可否再多談一些,涵兒很有興趣。如果可以的話,涵兒也想跟表哥一起去見識見識這難得的武林盛事。」
「武林大會舉辦之地,遠在京城。京城與金陵相距甚遠,你是千金之軀,絕對受不了長途跋涉之苦。」風雲揚斷然拒絕夢涵的要求。
但從小就嬌生慣養的舒夢涵,哪會這樣就罷手,她一時情急,又露出了往常任性的一面。
「我不管,總之表哥到哪兒,夢涵就要跟到哪兒。既然像柳熙真那種鄉野鄙夫都能去了,為什麼我不能去?」
「住口!」
看見了風雲揚眼中的怒火,夢涵這才意識到自己再度犯了大忌。她哭個不停,妄想淚水能軟化表哥的心。
「對不起!表哥,涵兒只是一時口快,絕沒有……」
「什麼都不必說,你現在立刻就回舒府,慈濟堂不歡迎像你這麼不知分寸的人前來作客。」
「表哥……求你……不要趕我走……」
熙真見夢涵哭成淚人兒的可憐模樣,於心不忍地為她求情。
「風兄,舒姑娘向來心直口快,才會……請風兄不要與她計較,更不要因此而怪罪舒姑娘。」
「既然你都寬宏大量地不予計較了,那我自然不能不給你面子。但酒興既然被破壞,今夜的酒宴就到此結束吧!風某先走一步了,下次再會。」
風雲揚看也不看夢涵一眼,只是禮貌地向熙真和蒼月一揖,便施展起輕功,消失在眾人眼前。
「表哥……不要走……」
見心上人已離去,舒夢涵更是哭得傷心不已。
熙真看了既心痛又暗自神傷,伸手想安慰她一番,卻被她用力地揮開。
「不要碰我,本姑娘才不需要你的憐憫。都是你這只癩蛤蟆妄想要吃天鵝肉,才害得表哥如此對我。
哼!我貴為金陵首富的千金,就憑你一個鄉野村夫,配得起本姑娘嗎?」
熙真聞言啞然。
驚愕與傷心,同時在熙真的眼中浮現。
「若不是你這個貌不驚人的鄙夫,對我百般的糾纏,表哥也不會一再的漠視我對他的感情。就算你曾經救過他一命,那又有什麼了不起?你可知道,我願意為表哥做任何的事,就算為他捨命,我也在所不惜。你只不過是因緣際會地幫了表哥一次忙,就自以為是地要表哥為了你而放棄我,對不對?你這個卑鄙的小人,居然利用這種手段來拆散我和表哥,你實在是……」
「住口!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蒼月冷漠的嗓音,透著一絲冰冷的寒意。
「你說什麼?你這個病入膏肓的女人,憑什麼教訓我?」
傷心到極點的舒夢涵,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此時的她,就像個罵街的潑婦,全然看不見自己的醜態。
「你不該污辱他。」看不見的殺意,倏然在蒼月的眼中凝聚。
「哼!我污辱他又如何?這是他自找的。」
夢涵轉頭繼續辱罵熙真:「我真不明白,為什麼表哥永遠都將你放在比我重要的位置?為什麼他看不見我對他的一片真心,只記得你這個家世平庸又一無是處的朋友,曾救過他的一命之恩?哼!就算全天下的男人全死光了,我也絕不會愛上你這個醜八怪。」
「熙真絕對不是如你所言那般一無是處,他也絕不是什麼醜八怪,你才是這個慈濟堂裡最醜陋的人。」
「哼!你這個病得快死的女人,想詛咒我也沒多久的時間了。小容,你還愣在那兒幹什麼?還不快扶本小姐離開這裡!我可不想沾染到將死之人的穢氣。」
「是,小姐。」
柳熙真只是哀戚地望著夢涵離去,心中有著深沉的憂傷,被她傷得千瘡百孔的心,更是在承受她的句句辱罵之後,碎成了千萬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