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君行回到家的時候,她冷得直發抖,就像上一個冬天她患了重感冒一樣。實際上她的確覺得病得厲害。她感到胃縮成了結,臉在發燒。
當她邁進房間時,驚訝地發現樓曼青在。她斜倚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塗指甲。
「怎麼這麼早就來回了?」樓曼青淡淡地挑了一下她精心描畫的眉。
「我出去有點事情。」
「是嗎?」樓曼青瞟了君行一眼,道,「跟楊傑出去嗎?」
樓君行在沙發的另一端坐下。「是你告訴楊傑,我跟唐文彬的事對嗎?」
「哦,我只是告訴他一些事實而已。」樓曼青輕描淡寫。
轉頭又盯著她一會兒,「你看上去臉色不太好。你不舒服?」
樓君行靠在沙發上,臉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脆弱跟疲憊,「嗯,我真覺得全身骨頭都散了架了。」
「見到唐文彬了?」突兀的話。
樓君行慢慢地閉上眼,似乎並不訝異樓曼青對她的行蹤瞭如指掌。
半晌,她開口:「我不和男人來往了。」接著顫抖著補充道:「一輩子都不。」
樓曼青笑了:「你現在明白了姑媽的用心良苦。」頓了頓,她又道,「你知道嗎,姑媽寧願你和楊傑在一起,但唐文彬,絕對不行!」轉而,她的神情一柔,撫摩著樓君行的頭髮,輕柔道:「你乖乖地聽姑媽的話,才不會受到傷害……」她的話被電話鈴聲打斷了。
樓曼青起身接起電話。但在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時,她的臉色一沉,冷冷道:「稍等!」然後示意樓君行接電話。
「唐文彬?」樓君行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樓曼青點點頭。
樓君行搖著頭舉起一隻手,她不想和他說話。她不能,澎湃在她心中的痛苦仍在劇烈地刺痛著她。
「對不起,」她聽到樓曼青在說。然後是一陣沉默。
忽地,她的聲音一沉,「我很抱歉,唐文彬。她不想到電話這邊來。如果你沒別的什麼事情好,我掛電話了。」
當樓曼青回到沙發時,她的目光顯得宕有所思。「不管如何,樓君行。你都不能再和唐文彬見面了。」
「不」,樓君行堅決得很,「我不想和他再有什麼來往,永遠不。」
「很好。」樓曼青滿意地坐下來。
樓君行盯著她,「你怎麼知道的?」最終她說。
樓曼青聳聳肩,「從他送你回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並不像我想像的這麼簡單。」
電話鈴第二次響了,這次樓君行還是堅決地說:「我還是不想和他說話。」
樓曼青拿起沙發上的皮包,轉身走向門口的同時,順手把電話掛了起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將近早晨,樓君行休息得很不好。她翻來覆去折騰了大半夜,她踉踉蹌蹌地走進衛生間沖淋浴,但就是這個也沒讓她感覺好些。
回到臥室穿衣服時,她克制住爬上床的慾望,她必須著手把她的車送去修理。她想盡快處理完這件事,她不想再同唐文彬 有任何牽扯。
況且,當她從唐文彬的地皮上弄回她的車時,很可能不得不見到唐文彬,這種意識簡直令她恐懼。她不知如何去克制住她心中翻騰的感情,她仍對他憤怒至極。但她也很悲傷,她的自尊心告訴她,她再也不該去想他了。但她知道內心深處她仍想著他,知道她的愛給錯了對象。最為刺傷她的是知道唐文彬幾乎沒有真正替她著想過,儘管昨晚他試圖帶著某種歉意打來電話。
樓君行穿上牛仔褲和套頭衫,然後走向廚房。她做上咖啡。正在這時,電話鈴聲再度響起。樓君行沒有去接電話,電話響過三次,她全當沒聽見,終於它不再響了。
九點過一點兒,樓君行離開房間,她鎖上門,跑下通往綠蔭小道的樓梯。因她走得很急,下樓梯的時候頭也沒抬,所以她完全沒料到,當她的腳剛離開最後一級樓梯,就觸在一堵那兒原本沒有的硬牆上。
她倒抽口氣,一雙強壯的胳膊伸過來摟住她的腰,扶住她。她還沒抬頭,就聞道一股熟悉的男性清香。她向上看去,一絲震顫掠過心頭。
唐文彬低頭凝視著她,臉上綻出狡黯的微笑,「早上好。」
他說,就像他倆不過是沒有什麼交往的鄰居禮貌地擦肩而過一樣漫不經心,他把手從她的腰上放下。
樓君行可沒有心精裝出禮貌的樣子。他昨晚令人不可原諒他羞辱了她,她回家痛苦得幾乎徹底未眠,顯然他以為用那麼多電話打攪她,現在又親自登門拜訪,就可以平心靜氣地向她說道歉,就可以平息一切。但他是大錯特錯了,她不是那麼容易被安撫的,更何況,她已經下定決心不理他了。
「走開!」她厲聲說著繞過他,大步走上便道。
唐文彬又出現在她身旁,他輕鬆地跟著她急促的腳步:「今天天氣很好,你覺得不是嗎?好得甚至,可以去河裡游泳。」
樓君行瞪了他一眼,「是想開玩笑嗎?」
「可能不可笑,但至少是幽默。」
「你沒看見我笑,是吧?」他們走上大街,樓君行向左轉了彎。
唐文彬跟著她。「咱們這麼急去哪廣他找話說。
「我要去跟修車廠聯繫好去弄回我自己的車,」突然,樓君行停下,伸出一隻手。「如果你能給我大門鑰匙,我將很感激。」
唐文彬把頭歪向一邊,估量著她:「如果我不呢?」
「那我就砸掉那該死的鎖!」她恨恨地說,繼續向前走。
他重又趕上她,大聲歎一口氣。「你是我見過的最讓人惱火的女人!你能停一分鐘讓我向你道歉嗎?」 「好的,你已經道過歉了,再見。」樓君行一步不停地向前走。
「我來還想用車帶你去牧場。」
「我要自己去。」她一點不領情。
「你為什麼這麼固執?」他懇求道,「你知道以你的身份,很不方便親自去做這些事,既然我已經來了,你就搭便車吧,不然你去了也沒有任何意義。你能搭車的話,我將非常非常地高興。」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恩惠!」樓君行厲聲說。
「嘖,嘖!」唐文彬咂著嘴,「你知道,你氣得發瘋時非常惹人喜歡,但你調情時則越發漂亮。」
憤怒有如開水劈頭澆在她身上,樓君行的胳膊掄了起來,只是唐文彬敏捷的反應止住了她的手給他臉上猛烈的一擊。
他的手指緊緊摟住她的手腕。好似漫長的一會兒,他們站在人行道上,光天化日之下,她的手高舉著而他的手揚起抓著她的。
「放開我,」她叫得幾乎喘不上氣,其聲調足以警告別人她的氣憤程度。
突然,唐文彬以自己為軸,仍抓住她的手腕,引著她和他一起轉了一圈。他的長腿疾速地沿著人行道朝他們的來路往回走,樓君行只有無助地、踉踉蹌蹌地跟著他。
「放開我!」現在她已憤怒得發抖。
「我不。」他堅定地說,「我們在浪費時間,我急著上路。」
「我不和你一起去!」她聲明。
「你當然去,別傻了」,他斥責道。
樓君行扭動手臂,但他抓著毫不放鬆。「如果我叫起來的話,你可要出洋相了。」
唐文彬搖搖頭,咧嘴一笑:「不,你才會呢。」
「我恨你!」她說,聲音在顫抖。
「我已經知道了。」他平靜地說,「所以,我想我役有什麼可損失的。」
「除了你的自由!」她反駁道,「這就是當我讓你因綁架罪被捕時會發生的。」
「咱們瞧著吧」,他彷彿遷就她似地說。
他停下一會兒,低頭看著她,接著說:「你知道,如果你稍微合作一點的話,咱們的進展會更好一些。好了,走吧。咱們還得為你裝個過夜用的包,除非你想再借我的長袍或別人的衣服。」
樓君行跺著腳跟,怒目圓睜:「你說什麼瘋話?要我到那兒一個人在破房子裡和你過一夜?」
唐文彬衝她咧嘴笑了笑:「你多慮了」,他告訴她:「你會得到充分的監護免於遭受我不受歡迎的越軌侵犯,因為吳琳一早打電話來說她這個週末將在那兒。」
「你認為這能讓我好受點兒?」她並不輕信。「你的確是瘋了,如果你認為我會在那兒和你的女朋友待上一分鐘!」
唐文彬在笑,『你會參歡吳琳的。」他想讓她相信。
「得,讓咱們來收拾你的衣服吧。」
「我不,」她固執地說,「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不跟你走,我不要裝什麼包。」
這時他們回到了公寓樓前,「好吧」,唐文彬輕鬆地說,「那就我給你裝。」他突然放開她的手腕,從她肩上一把搶過小背包。
他大步流星朝樓梯走去。樓君行在後面瞪著他,他的自負令人難以置信!她憤怒地繃緊嘴唇,小跑地跟在他後面。等她跑到房門前時,他已經打開門直奔她的臥室。她看到他嘩啦一聲抽出她裝衣服的抽屜,拽出一副比基尼內衣。「不錯,」他咕噥著把它扔在床上。接著出來的是一隻胸罩。他惡作劇衝她一笑。「這也很好,但咱們需要它嗎?我記得你並不是總穿著它。」
樓君行深吸一口氣,當她確信能控制住自己時,帶著一絲虛假的甜蜜問:「你就一點也不怕今晚在床上被謀殺了?」
唐文彬從另外一個抽屜中抽出條短褲,然後走近壁櫥,「嗯,這倒有點兒可能。」他並不反駁。瞥了她一眼說:「提醒我在路上停一下買把臥室的鎖。」
樓君行搖著頭,「你真討厭!唐文彬你能停下別動我的東西嗎?我不想在你的別墅裡過夜!即使我想,我也不能。今晚有工作要做。」
「你告訴過我你從不撒謊」唐文彬嘲諷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衝她會心地笑笑。「我打電話到你公司問過你的助理,她說你今晚和這個週末都沒有工作。」他在壁曲的地上找到一個小包,把它放在床上,開始把她的衣物塞進去。
樓君行氣急敗壞地甩甩雙手。「好吧,我就撒了個小謊。聽著,唐文彬,別胡鬧了!給我一條像樣的理由,為什麼我要跟你走?」
扣上包,他走近她。頓時他臉上奚落戲弄的神情一掃而光。"因為我準備不停地向你道歉,直到你真正接受。因為你老是說我們沒有真正地相互瞭解,你說對了。這個週末是更好地瞭解的好機會。還有最重要的,因為我想要你做伴,咯,這些都不好嗎?"
他站得離她這樣近,以至於一種令人窒息的麻木衝她襲來。每當地站得很近時,總是出現這種麻木。它減緩了她的思維過程,以至於難於保持冷銳和理智;它具有一種影響她思維的能力,以至於她不想移開。在他周圍有一種特殊的磁性,這種磁性把她留在原地,使她的骨頭化成水,使她的身體期待他的觸摸。
但現在他沒有碰她。「這不好嗎?」他溫柔地重複。
「我…不知道。」她由衷地回答。
唐文彬的笑很和藹。「那就來過週末,讓咱們一塊來找答案。」
樓君行搖搖頭,「我不想…那兒有你的女朋友,而且——」出於腦海中一片無助的混亂她停住了。
唐文彬捧起她的手,「我剛才就告訴你別擔心她。如果你想著競爭,你就錯了。」
當然,這的確是她所想的。「你曾經說過她是你最好的姑娘,」她提醒道。
他笑笑,眼中閃過一絲捉弄人的神色。「對,她一直是,沒有什麼可以改變,永遠沒有。但這並不是說我一生中就沒有位置給另外一位最好的姑娘。」
樓君行火了,「你太輕狂了!當你以為我是遍撒情網的人時,你對我怒不可遏!我也並不比你更能忍受類似的女人,況且……」
唐文彬把過夜用的包放在地上,然後把雙手撐在她兩邊的牆上,他傾身向前以一個響吻結束了她的反駁。
終於他放開她,嚴肅地說:「我不指望也沒要你這樣做。只要你和我一起去,樓君行,去見見吳琳,親自見見。如果你不喜歡她,不願呆在那兒,我就送你回來、」
樓君行不甚相信,「是真的?」
他點點頭,「真的。」他再次提起包,另一隻手挽起她的胳膊。「走吧。」
樓君行跟著走了,但她的疑慮遠沒有消除。當她和唐文彬一起鑽進汽車時,她不禁發問,是否自己又處在被第二次愚弄的位置上,就是唐文彬現在對她愛護備至的態度也說明不了什麼。瞧瞧昨晚發生的事!對這些煩惱她覺得軟弱、迷惘,極不舒服。誰是這個吳琳,唐文彬提起她來那麼滿面生輝?他怎麼能這樣?相信她們會和睦相處?為什麼他甚至這樣希望她們見面?
隨著唐文彬把車從停車場開上街,這些問題親繞在她的心頭。她瞥了一眼他的側臉,沒有找到答案,心神不寧地,她對自己軟弱得最終還是被唐文彬說服而和他一起去有些生氣,她弓身坐在座位上。
用眼角的餘光,唐文彬看見這不高興的姿勢。他心中暗歎一口氣,明白要贏回樓君行對他的信任需要繁重的工作。在他昨晚做出的驚人之舉後,他不能責備她對他的用意如此謹慎,雖說他當時是出於心中交織著嫉妒與痛苦,但這不能開脫他的惡劣行為。他很走運,今早總算使她和他說話了,而幸運至極的是他還說服了她和他走。有一會兒情形緊張得大有一觸即發之勢,而他仍難以相信現在她就在眼前,在車裡,和他在一起。這比他應得的和期望的要好,他清楚這一點。現在的問題是要設法讓她和地呆在一起時有輕鬆舒適感。如果他把這個週末搞砸了,他明白就永遠不可挽回了。她就再也不會理他了。這功夫地也意識到了他們之間的沉默在加深,如果他不設法扭轉,局面會變得更糟。
「我最愛吃的菜是濃湯燉排骨,蝦隨便怎麼燒。你呢?」
樓君行茫然地瞪著她,「對不起,你說什麼?」她很有禮貌地問。
唐文彬咧嘴一笑,「我是試圖讓我們相互有所瞭解。我猜想從最基本的開始是比較好的一步。你最愛吃的萊是什麼?」
「我基本不挑食,真的」,她回答道,「我喜歡少數民族的菜餚,尤其是中國菜和墨西哥菜,而且我對家庭自製的麵包極其著迷。」
「你自己烤麵包嗎?」
樓君行點點頭:「盡可能經常地做。」
「希望什麼時候你能讓我嘗一塊。」
她端詳了他一下,「看有機會吧。」她不置可否。她的話語清楚地向他表明,她仍舊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但至少,他無不懊悔地想,她沒有說「不」。
唐文彬接著又說:「我最討厭的菜是甜菜根和球菜甘藍。再想想,我也討厭有些人撒在沙拉上的前清萊。前清是餵牛的,不是給人吃的。」他很是憤慨。
這次樓君行笑出聲來了。笑聲溫暖了唐文彬過去兩周來一直緊揪著的心。他雙手握緊方向盤,克制著想伸手觸摸她的衝動,為時尚早。在她寓所的那一吻叫他忘情不能自己,但是他不是那種信奉撞大運的人。
「前清對健康有利。」她用一本正經的口吻,像個教師似地告訴他。
「一些苦得難以下嚥的藥也對健康有利,但我不到生病的時候是不會讓我自己遭受其苦的。」
樓君行咯咯笑起來,唐文彬見她看起來不像幾分鐘前那麼緊張了感到很欣慰。
「我小時候,父母曾一度用允許我爬到他們倆人之間睡覺來哄騙我吃藥,記得那是多麼的溫暖愜意,而且爸爸還會給我講故事。」往事的回憶盪開了她的笑靨。「他講故事可棒了。他能編出些彌天大謊!媽媽總抱怨他適得其反,不但不能讓我入睡,反而讓我著迷興奮,央求再講一個。」
「聽起來像天堂似的。」唐文彬的聲音沙啞了。
樓君行敏感地看了看他,略帶悔意地說,「對不起,我知道你的童年……我無意讓你……」
唐文彬打斷她:「關於我的不幸童年?」他搖搖頭,「別擔心,你沒有傷害我的感情。說真的,我願意聽那些關於普通家庭的故事。你的父母——」他露出一絲微笑,「看起來真了不起。」
「的確。」樓君行的聲音有些乾啞。
「跟我說說他們。」他鼓勵她往下說。
「好吧,爸爸是個退休的地質學家,媽媽是你知道的典型家庭主婦。但我的普通童年也只維持到八歲,那一年他們……」她的聲音哽咽起來。
唐文彬的臉頰不覺繃緊了,他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別難過。我很小的時候,就一直被我父親抓著讀書,無至盡的訓練,那時,只有母親關心我,但我十歲時母親覺得已厭倦了我父親的風花雪月,母親也走了。」
「那她……」
唐文彬聽出了她話音中的哽咽:「別費神可憐我!」他很嚴肅,「每個人都必須接受不同的命運,我身在富豪之家,應有盡有,但我缺乏關愛,但有些人身在窮苦之家,雖開心和睦但卻必須為生活衣食奔波。我母親愛我,但不得不拋棄我,假若她不走,她遲早有一天會崩潰;我父親不愛我,或者說他不愛任何人,但他並沒有拋棄我——至少在生活上,他是的。」他聳了一下肩,彷彿要甩掉那些舊情陳事。「不管怎麼說,」過了一會兒,他的聲調恢復了正常,「我還是過得很好。」
「我可以想像。」樓君行低聲說,「我的九歲以後,也在不停地訓練,但我還是過得很開心,因為我的父母雖然去世了,但他們對我的好,對我的愛我永遠記得,我知道他們是不得已離開我的。或許我在身體上是很累的,但我的心永遠記得父母的愛,是那麼安全,充滿了愛。」她抬眼看了一下唐文彬繃緊的臉,「這是你不願提及你母親的原因嗎?」
「不,我不願提及是因為我母親在我父親身邊從來就不曾快樂過,但她還是為了我忍受了十年。我覺得是我牽絆住了我的母親。」唐文彬衝她一笑,但那笑卻有著一絲苦澀和悲哀,讓她的心頭一顫。「小時候,我的母親很喜歡到度假別墅,她在那邊很開心,我也經常去,但那時候我並不懂為什麼母親動不動就去別墅,而不和父親呆在一起,所以我總是吵著讓母親回去,但母親回去之後就沒有了笑容,她越來越憔悴,終於……她離開了我……」
「這不是你的錯,當時還是個孩子!」樓君行輕輕地說。
但唐文彬並沒有作答,車裡陷入了一片沉默。
當他們通過牧場大門往時天已近晌午。樓君行的車還在距門前不遠的原處。除此之外還有一輛綠色的「達桑」停在木室旁。一見到它,樓君行立刻想到唐文彬的另一位客人,她不願見到他喜愛的吳琳。
顯然覺察到了她的擔憂,唐文彬給她打氣似地一笑,一面把車停在那輛車子旁。「我希望吳琳已經做好了可口的中飯。」他說道:「我餓壞了。」
樓君行正好相反,覺得一口也吃不下。今天和唐文彬一起驅車來此真是個錯誤。他做得那麼友善,解除了她對他的戒備。和木屋中等他的那個女人會面也將是一個大錯,這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如果她進屋,那麼她只能再次受到傷害,不管唐文彬曾如何許願保證。
「我決定了。」她堅定地說,「我不準備進室。」
唐文彬看著她,不能相信地:「你說什麼?」
「你說過的,如果我不想留下就不必留下。咯,我現在不想留下。我就在我的車子裡等拖車,然後同司機一起回城。你不必再勞神照顧我了。」
「別說了!」唐文彬毫不讓步,「你答應過和吳琳見過面後再決定去留與否。我要你遵守我們商定的條件。」
樓君行也是寸步不讓。她的嘴唇繃成一條線;「我不進去,不想讓你再次羞辱我。」
「你必須進去,即便我得把你放在肩上扛過去!至於羞辱一說,如果你就待在外邊像只膽怯的小耗子,那麼你就是自食羞辱之果!」他抬起眼睛,「主啊,賜予我對付這個固執的女人的忍耐力吧!」說完,他就像一隻貓撲向耗子(他剛才這樣稱呼她)一樣,將她一把摟進懷裡,迎面衝下的熱吻幾乎使她窒息。
充滿激情的吻持續了幾分鐘,幾次樓君行試圖掙脫,他就擁抱得更緊。親吻似乎無休無止…她的雙唇、面頰、眼睛、前額,甚至她的前頸和耳垂。好像她拒絕進屋激起了他壓抑已久的情感之流,他不想放開她直至渲洩畢盡。
就在這時一個女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唐文彬,你還準備進屋嗎?」
唐文彬抽回身,氣息噴在樓君行面頰上,火熱熱的,她的目光呆滯,游離不定,倆人都在顫抖。
「見鬼!」他悄聲說道,「吳琳總是這麼討厭地會掐時間。我想我們最好進去見她吧!」
臉色蒼白,步履不穩,樓君行讓唐文彬扶著下了車。緊張地,她扭身向著木屋,面對那個在唐文彬生活中佔有重要地位的女人。
走下門廊的女人正是樓君行所想像的那樣,除了一點,個頭和樓君行差不多,苗條得像個少女。藍色牛仔褲更顯出勻稱的長腿,身著方格襯衫,領口敞開,腳蹬一雙棕色皮鞋,披肩長髮隨著她向前跑動而起伏飄忽。眼睛閃著活潑,麥牙色皮膚顯出對戶外活動的熱愛,鼻子上散佈著幾顆頗為動人的雀斑。她至少比唐文彬大十五歲,這著實令樓君行不解。
「唐文彬先生。」她叫著,張開雙臂,跑向唐文彬。「見到你真高興!」
唐文彬擁抱住她,提起她轉了一圈。「你看上去真精神,吳琳小姐。」他笑著把她高高舉起。
吳琳玩笑地用拳頭捶打地寬壯的肩膀,「馬上放下我,你這個大猩猩!規矩點兒。」
樓君行看著這熱鬧的問候場面,感到很難堪。樓君行覺得一生從未有過的礙手礙腳。整個上午她都在擔心這一時刻,而此刻卻比她料想的更為難堪。她艱難地嚥下喉頭的梗塞,低頭看著地面。
「放下我!」吳琳又一次下命令。「你真不禮貌,唐文彬!你還沒有把我介紹給你的朋友呢!」
很不情願地,樓君行抬起頭。這次唐文彬遵命了。那個女人站住了,可唐文彬的手仍摟著她的腰,倆人一起向她走來。「晦,我是吳琳。」她邊說邊伸出手。她的笑熱情感人,眼角佈滿笑紋。「對剛才的鬧劇表示道歉。唐文彬有時總愛忘記他的行為舉止應符合他作為一個有身份的成年人,又變得像一個頑童。」
唐文彬哈哈笑道:「你總讓我覺得年輕,吳琳,你自己就是這麼年輕。允許我向你介紹樓君行。」
「見到你很高興,樓君行。」吳琳說,聽起來並非言不由衷。
不顧她自己的意願,樓君行發現她情不自禁地喜歡這位中年婦女。她微笑著,略帶羞色:「見到你我也很高興。」
「進去吧,」吳琳對他們倆說,「我已經準備好了午飯。」
「你都為我做了些什麼?」唐文彬急不可耐地問,讓樓君行覺得他永象吳琳剛才稱他的——一個小男孩。
「雞肉和水果沙拉。」吳琳一面回答,一面領頭走上門廊樓梯。
「噢,你又在慣我。」唐文彬露出滿意的笑容。「我已經知道什麼味兒的了。」
吳琳在門廊停下,疼愛地拍了一下他的臉頰:「好吧,這些日子我已經沒什麼機會為我的兩個男孩子做這個了。」
她掃了樓君行一眼,似乎不把她當外人撇在一邊。見到她臉上莫名的表情,驚問道:「唐文彬沒跟你解釋過我們的關係?」
樓君行搖搖頭,覺得臉上泛起了紅暈:「沒有……沒有確切地。」
吳琳看上去一時很狐疑。她一隻手插在後臀,小拇指點著褲兜,追問道:「關於我他告訴了你些什麼?」 「實際上什麼也沒有,只是說你是他最好的姑娘,他愛你愛極了。」樓君行和盤托出。
吳琳轉向唐文彬,一根指頭指著唐文彬的臉:「唐文彬!」她很嚴厲,「如果不是看你個頭比我大,我就打你屁股,誰讓你對這個姑娘胡說八道!」
毫無悔意地,唐文彬後仰著腦袋,開心大笑:「啊,是真的嘛,不是嗎?」他反問。「我真的特別愛你,而且你也知道你永遠是我最好的姑娘。」
「我以後再收拾你。」吳琳的語音很尖刻。她轉回身看著樓君行:「我親愛的,我從他十四歲起才開始管教他,只好對他缺禮少貌的粗魯表示歉意。我想我應該把他管教得好一些。」
樓君行瞪起眼睛:「你是說你是……」
吳琳笑了:「我是他的家庭教師——一直到他的學歷超過我,當然在生活上他還遠遠不 夠。」
唐文彬把一隻胳膊持在她的肩上,低頭沖地笑著,帶著毫不掩飾的摯愛:「這位夫人,」他充滿感情地告訴樓君行,「她給我所有的關愛,把他培養成一個有教養,懂得人生價值的自信男子漢。你能怪罪我愛她愛得神魂顛倒嗎?」
「嘿,快住嘴!」吳琳桶著唐文彬的助側,「你在讓我難堪。況且,我還有許多生菜沒做呢。即便如此,」她的語調又嚴厲起
「你說我的好話這次也不能輕易饒過你。你也太壞了,竟讓樓君行以為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也奇怪,」她對樓君行說,「你既是那麼想,今天怎麼會跟他來的。」
樓君行一裂嘴:「他威脅我,如果我不願意來就綁架我。」
吳琳狠狠地瞪著唐文彬,搖搖頭:「孩子啊孩子,你是怎麼了?你過去是個多麼好的孩子!」
「不管怎麼說樓君行總要來料理她的東西。」唐文彬的一隻手衝著大門口比劃了一下——「而我只能用有些過火的行為迫使她搭我的車。」
「啊,戀人的把戲,」吳琳很明智,「我知道了。這就是為什麼你讓她以為我是你的一個女朋友。真的,唐文彬,這樣的事兒有時會事與願違的。」
他一笑:「真差點兒。儘管我最終多多少少地透露給她你不是,我還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她和我們一塊兒過週末。」
「我想像得到!」吳琳拉起樓君行的手,「快進屋吃飯吧,我將把是否該給唐文彬飯吃的問題交付上你全權處理;」
「什麼?」聽上去唐文彬很不服氣,他跟著進了門,「你們不會吧,不能這麼殘忍地不讓我吃雞肉和蘋果布下。」
「那全看樓君行怎麼決定,」吳琳寸步不讓,「你的確該受到某種處罰。」
「樓君行?」唐文彬懇求道,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就像一隻餓壞了的小狗。
她衝著他笑了,瞬時覺得開心極了,卻裝出認真考慮這一問題的樣子,「你可以吃午飯,」終於她發話了,「條件是你必須保證下次不再這樣戲弄我了。」
「我保證。」他用熱情、明亮的黑眼睛望著她,吼著嘴動情地笑了。見吳琳走向廚房,他悄聲說:「現在寬恕我了?」
樓君行搖搖頭:「一點兒也沒有。」可語言缺乏說服力,因為她收不住自己的笑容。經過前一夜的痛苦絕望,這樣迅速、純情的歡樂真是有如炎熱中吹過的一陣和風,讓人心曠神恰。
飯桌上,唐文彬問吳琳:「你這次的油輪旅行如何?」
「很好,我們在船上遇見些很討人喜歡的人。懊,我還很為自己感到驕傲,」吳琳笑著說,「我一次也沒暈船。」
「真運氣,你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吳琳擠弄著鼻子:「實話告訴你,我需要安安靜靜地休息。」
「你想一個人清靜,嗯?」唐文彬貌似不經意地問,「順便問一聲,歐陽伯伯怎麼樣?」
吳琳一下子變得很不自然:「好了,唐文彬,別再說了!」
唐文彬沖樓君行扶眉弄眼:「歐陽伯伯是我好朋友歐陽傑的叔叔,是個鰥夫,擁有一個牧場,就在沿公路往南五公里左右。這兩年來,他不知向吳琳求了多少次婚,可她總讓他吊著,可憐的人!」
「我並不認為他在受什麼苦,」吳琳說,「我在聽到傳聞,至少有三個女人在追他。如果真是這樣,我懷疑他有多少時間坐著想我。」
「那麼今天晚上我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來吃晚飯?」唐文彬問,著穿了她施放的煙霧彈。
「七點。」吳琳回答。
唐文彬與樓君行被逗樂的目光一對,又擠了濟眼睛。吳琳看見了,不情願地一笑,但她的眼光鎮住了他,使他不敢就這個話題再多扯一句。
「我就覺得你們會在一起。」她轉移話題,笑道。「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文彬因為緋聞而出現在雜誌報刊上,很難得哦。」她向他們眨眨眼。
唐文彬淡淡一笑地承認,「你的直覺很準。」他對樓君行熾熱地一笑,彷彿想要融化一座冰山。
他的眼睛望著她的,凝視得那樣溫柔,樓君行不禁心蕩神弛。她又一次陷入他的滋力迷惑,被不可抗拒地、全無理智地吸引過去。前一天晚上的痛苦插曲被無羈的新生希望所掩去。因為她愛他,她是一個無法掙脫情網的羈難者,與唐文彬同呼吸、共患難。他生氣,她也沮喪;他受傷害,她也感到他的痛楚;他打趣,她便忘卻煩惱;當他溫存地、脈脈含情地這樣望著她,世界彷彿消失了。她的心情就像季節更替一樣自然純真地追隨著他的。他就是她的希望與夢想,她完整的另一半。他已激起了她的情愛,偷走了她的心,把自己深深地嵌入她的心房:沒有他,一切都失去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