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了,初升起的霧氣,靄靄地瀰漫在山林之間。
陽明山的清晨總是顯得特別寧靜,好像和山腳下逐漸甦醒的萬丈紅塵,遠離得一點關係也沒有!
一夜無眠的宋介安,此刻的心情就是這種疏離得可怕的感覺,他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陽台的一張籐椅上。昨夜和今天的距離又才多遠?
他身上仍穿著昨夜那一套新宴會西裝,在清晨看來有一些可笑了,因為和白天的感覺太遠,又有一股曲終人散的悲涼。
隔了這漫長的一夜之後,他還是昨夜以前的他嗎?
他很清楚,在昨夜以後的未來日日夜夜,他的心靈再也無法平靜了,要不然他也不會像一尊石人一般,在陽台上枯坐一夜,縈想著紫妍的一顰一笑……
反反覆覆的影像交疊中,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要訝異萬分,他才認識紫妍多久?他為什麼如此在乎?
唉!情愛心事,是人生最大的謎,他不懂,也無從懂起,因為這是他的唯一,是他二十八年的生命裡,第一次讓一名女孩意外地闖進心靈裡來……
她本身也是一個謎,為什麼她的情緒變化會如此之大?她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不懂她,也不瞭解她——他只知道她家裡有父親、母親和一個哥哥,然後就像她自己所說的:「就沒有了!」她對她的家庭矢口不提,對她的軍校生活矢口不提,對她的過去矢口不提,在這麼多矢口不提中,他竟然還是愛上了她!
這大概是天底下最奇怪的戀愛方式了,因為根本不是用「談」的。然而他感覺得出來,當她不經意地靠近他身旁時,他那無法自主的快速心跳,他那逐漸加急加促的呼吸,這些都是他躲也躲不了、否認也否認不得的證據了!
還有昨夜的初吻……這一吻,他的內心深處已烙下了深印,可是因此而更灼痛了他!,
如果她只是名路過的陌生女孩,如果他從來不曾認識她,他大不了也只是在交逢一瞥中有那麼一絲遺憾,那麼一點悵然,也許再加上一陣悸動,然後他又會把自己埋入工作裡,就像過去一樣,那他也許可以這麼順其自然地度過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但是,她並不是陌生人,她已經在他生命中留下走過的痕跡,他可以輕易淡忘嗎?他又怎麼甘心放棄?
上天也真能作弄人,而那頑皮的愛神有時候開的玩笑也未免太大了,他不曾戀愛過,也不曾正正式式地交過女朋友,結果第一次就讓他栽了個大觔斗!
這到底是為什麼?若紫妍是個攀附權貴的人,以他身為偉勳電腦企業總經理的地位,一名助理還求之不得地來巴結他;但是她不是這樣勢利膚淺的人,可是她也率直得可以,前一刻還好好的,後一秒卻又好像恨他入骨了!
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道理?
他想不透個所以然,而對他週遭的一切也開始感到意興闌珊。像弟弟介強的生活和愛情哲學多好,遊戲人間加上玩世不恭,但也不曾聽說介強受過什麼情傷,他要學介強一樣滿不在乎嗎?可惜他並不是介強……
在冥思之際,管家沈媽正準備將昨天的垃圾袋拎去門口,不經意地一抬眼望見了介安,不勝詫異地在樓下前庭昂頭問道:
「大少爺,你一夜沒睡啊?」
他移了移僵硬的身子,清了清沙啞的喉嚨說:
「早!沈媽……沈媽!別跟太太說什麼!」
沈媽憂心忡忡地欲言又止,最後只搖頭歎氣地踱開去;隔了幾分鐘,介安的房門上有人敲了幾下,他伸了伸發麻的雙腿,然後起身去應門。
「媽……」
宋太太滿眼心疼地望著兒子,微蹙著眉頭問道:
「我在樓下聽到沈媽的聲音,你當真一夜都沒睡啊?」
介安故作輕鬆地掩飾笑道:
「媽,別胡思亂想,我是在……在想一些事情。」
宋太太深歎了一口氣,微微責備道:
「這孩子,媽還不清楚嗎?從小到大,也沒看到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過,就那麼唯一一次,是你爸過世的那天晚上……。這些年來,公司裡再令人頭疼的問題也沒難倒過你,你到底碰上了什麼麻煩?」
介安不想讓母親操心,仍一個勁兒嘴硬的說道:
「媽,真的沒事嘛!」
「還說沒事!昨夜你一回來就悶聲不響,整個人像被抽掉魂魄一般;告訴媽,昨晚在那個美國工程師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介安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之際,對面的房門倏然打開,穿著睡衣的介強,睡眼惺忪地探出頭來問道:
「媽,一大清早,你們就在吵什麼?」
宋太太轉過身去質問介強道:
「介強,媽倒也要問你,昨晚你也去參加那個宴會的,你哥出了什麼事,你都漠不關心,不聞不問嗎?」
介強揉了揉眼皮,一副不耐煩的口氣說:
「原來在說這個!還出什麼事咧?只不過為了一個剛到偉勳公司上班的女孩!」
「介強!」
介安朝弟弟喝斥了一聲,介強無痛無癢,宋太太則是轉憂為喜地急問:
「介安,你交女朋友啦?」
「媽,沒的事,還說不上這些——」
一旁的介強卻一派不三不四的口氣打岔道:
「噯,老哥,別這麼遜好不好?女孩子嘛,難免要假裝一下,給你幾根軟釘子吃;那個畢紫妍是長得艷冠群芳,不過要是由我來,不出幾天就給我泡——」
「不准你這樣說她!」
介安氣得青筋暴突,介強縮了口,撇了撇嘴角說:
「老哥,你這又何必?反正我也懶得管,至少不是這幾天。對了!媽,下星期我跟人要去東南亞玩。」
介安原來就心情不好,又經介強這樣說紫妍,他的脾氣一下全上火了,他吼聲問道:
「你跟誰去玩啊?你工作找到沒有?」
介強很不耐煩地應道:
「嘖,又提這個!工作回來再找嘛!咋晚我都跟拉娜講好了,她要去菲津賓看她媽媽,我陪她一塊兒去。」
「什麼?是拉娜?你有沒有搞錯啊?人家是有夫之婦,鮑比利不會陪她去啊?你跟人家在胡搞些什麼?」
「呀,你別說這麼難聽好不好?反正比利玩他自己的,什麼也不管——
介安氣極之下失去控制,伸手便摑了介強一巴掌,頓時介強、宋太太和介安自己都愣住了!
「你……你打我?從小到大,你都沒……。是因為我要跟拉娜出國?還是為了姓畢的那小禍水?」
「你還說!?」
介安失控地又想出手,宋太太連忙擋在兄弟兩人中間。介強委委屈屈地嚷道:
「媽,你都看見了!?」」
「你啊,罪有應得,活該!媽是老了,打不動你!」
介強愣望著母親,說不出話。介安指著弟弟鼻尖怒道:
「我打你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你嘴巴不乾淨,一個是你個性不改。連拉娜你都敢胡來?鮑比利還是我公司裡的人,出了什麼醜事,我拿什麼臉見人?」
介強放浪歸放浪,但是其實心裡最敬佩仰慕哥哥,現在兄代父職,疼愛他到縱容程度的介安打了他,那表示介安這次是火山爆發了!
介強再怎麼樣倒也不敢對介安回手,但是也同樣倔脾氣地嘴硬道:
「能出什麼醜事?她又不愛比利,大不了我娶她!」
「你說什麼?」
「不信的話,你自己去問畢紫妍,我昨晚和拉娜在講話,還被她偷聽到了……」
介安聽完只感到一陣暈眩,一時之間倒不知該為自己而喜,還是該為弟弟而憂?
原來紫妍聽到的是介強和拉娜的談話,而他們兄弟兩人不但長相一樣,連聲音都像,所以紫妍倒把介強當成是他了!
介安揉了一下鼓脹的太陽穴,說:
「不管怎麼樣,反正你都不該和有夫之婦搞在一起!現在我也懶得多說了……媽,我出去一下。」
介安快樂走向樓梯,宋太太不明就裡地喚道:
「介安,你一夜沒睡,一大早又要去哪裡?」
介安並沒有停下來,此刻的他,就像搭在弦是的箭,他真恨不能馬上飛到紫妍面前,他必須向她解釋一切……
一陣催魂似的門鈴聲半秒鐘也不願放過,紫妍和黎莉不約而同地打開房門出來,兩人顯然都被門鈴吵醒了。
「才七點鐘,又是星期天,會是哪個冒失鬼。」
黎莉一邊嘀咕,一邊注意到紫妍雙眼下的黑暈,忍不住擔心地半揶揄道:「你怎麼變成貓熊了?」
紫妍一夜輾轉反側難以成眠,一直到天亮時分才迷迷糊糊地闔了下眼,現在卻被這瘋狂的門鈴聲吵醒,她心裡一片複雜思緒,暗忖著該不會是那個陰魂不散、傷透她心的宋介安?
紫妍輕描淡寫地應道:
「我一夜沒什麼睡……。小莉,你去應一下門,如果是找我的,我現在誰也不想見!」
黎莉歎了聲氣,搔了搔睡亂的頭髮,走出小院子去應門;紫妍退回自己房內,一顆心卻如十五個吊桶一般七上八下!
隔了半分鐘,黎莉的高嗓門在院子裡喊:
「紫妍,找你的!」
紫妍心裡暗暗咒罵,這個黎莉真是要命,明明說了不見人,卻又給她製造這種難題!
她伸出半個頭朝房門外嚷回去:
「小莉,我說了,我不想——」
不料,黎莉已經踱回小客廳裡了。
「人都已經進來了!是你軍校的學長!」
童家文?怎麼會是他?紫妍還真想不透自己,剛才在心想,如果是宋介安來了,她死也不見他!現在知道來的人不是宋介安,她心裡又忍不住一陣悵然若失!
她看見童家文著了一身休假軍服走進來,隔著房門嚷說:
「學長,你坐一下,我換件衣服就出去!」
她這時候也不想見到家文,但是要趕人的話,她至少也得露個臉——她心裡又暗想著,也該對童家文攤牌說清楚了,不管她的秘密任務有沒有圓滿達成,她都得回政戰學校去念完最後一年。以前是怕見了面要尷尬,所以總是一拖再拖,而現在她暫時休學,正好是個機會。
紫妍換下睡衣,幾分鐘後,穿了一套家居便服出來。
「學長,你怎麼有空來?是我同學告訴你地址的吧?」
質詢中,紫妍刻意加進一份客氣,有意要和家文保持著距離。
方才紫妍在換衣服時,黎莉便陪著家文聊兩句,這時天外飛來一句說:
「你的聲音跟電話裡差好多,打了那麼多電話來都是我接的,怎麼你還不知道我和紫妍同住?」
「什麼電話?」
家文聽得丈二金剛漫無頭緒,紫妍怕黎莉在不知情之下越描越黑,連忙說:
「小莉,你去睡你的,我帶我學長出去吃早點。學長,你是一早休假外出的?」
看他那一身軍裝,猜都猜得到。當然,軍中也都是在吃完早餐後才開始放假離營的。
家文顯得心事重重地應道:
「噯,是……我一拿到假條就直接趕過來了。」
紫妍瞥眼瞪了杵在一旁的黎莉,黎莉會錯了意,掩著笑連說:
「好,我不在這裡礙手礙腳了,再去補個美容覺就是!唉,孤家寡人就是可憐……」
黎莉進房去了,紫妍顯得尷尬異常,率先走出院外時邊說:
「走!我們到外面去談!」
到了門口外,紫妍卻停了下來,家文還一本老老實實地說:
「不是要去吃早點?走,我請客!」
紫妍心意已堅,斷然說道:
「不!我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裡談。」
家文看她臉上一片凝重,連說話也都小心翼翼起來。
「你昨夜是不是沒睡好?沒關係,我是特地來看你的,要明天早上才收假,我們可以慢——」
「學長,這就是我要談清楚的事。」
她的口氣透著一股冷意,家文的聲音弱了下去。
「好,你說……」
可是這一切該從何說起?一個宋介安已經搞得她心亂如麻,而這個童家文更是如梗在喉!
她深呼吸了一下,又歎了一口大氣才輕說:
「我覺得,我有必要讓你知道,我並不希望你這樣子對我;如果我還保持沉默的話,就怕自己都要有罪惡感了。」
家文的心一沉,死心眼地辯駁道:
「我想對你好,但是你給過我機會沒有?連機會都不給,而你現在就要把我摒除在外,這公平嗎?」
紫妍氣急敗壞地反駁道:
「這不是公不公平的問題!難道你還不明白,感情的事是無法勉強的,而你現在就是在勉強我!」
「紫妍,你到底在嫌我哪一點?我可以改……」
這真是有理說不清,她紛亂地搖著頭說:
「你不用改什麼,我也不是在嫌你。每個人都各有優缺點,當兩個人在一起時,就只看彼此合不合適而已。」
「你為什麼有這種不合適的感覺?」
「對,就是要感覺,還要有感情,你懂我在說什麼嗎?」
家文就像有魔障當前,硬鑽著牛角尖說:
「你以前為什麼沒說這些?是不是因為上次在你公司門口碰上的那個人?我看得出來,你——」
紫妍心慌意亂地低吼了一句:
「你看得出來什麼?以前我沒明說,是因為大家還要常碰面,我並不想讓你難堪;而現在,我覺得這種消極態度是大錯特錯了。」
家文仍執迷不悟地逼問:
「那個人比我強在哪裡?就因為我是個軍人嗎?」
「不!不是!哎,到底要怎麼跟你說?這跟你是不是個軍人無關,也跟其他人無關!」
「那麼是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
家文擺明了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然而這天底下,哪是每道問題都有個解答?就像兩人在邂逅後所激迸出的微妙情愫,這有誰形容得出來?而兩人之間那種心有所屬的感覺,又有誰說得通徹?
「學長,這不是我可以說得清楚的,除非你自己……」
她嘎然停住了,因為她適巧看見宋介安的車從巷口駛進來,她的心開始不規律地狂跳著,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童家文注意到她臉上微妙表情的瞬間變化,他回頭一看,那部有錢人才開得起的車,令他有種相形見絀的自卑感,而那個停住車、正從車內胯出的英俊陽剛男子,更是讓他眼中噴出兩團妒火!
當在場的三個人心情都一片五味雜陳之際,紫妍的悲憤情緒沖昏了她的理智,她無法忍受在聽到介安和拉娜那一段甜言蜜語之後,又看見他回過頭來找她。她的腦海中閃過一絲報復的念頭,在家文尚未搞清楚怎麼回事之前,他的臂彎突然被紫妍親熱地緊挽住。
「走,我們一起去吃早點。」
如果不是先前的一段爭執,家文也許會因紫妍的這種舉動而感到受寵若驚,但是他並沒有這種感覺,因為他知道紫妍是在做戲,而且是為面前那唯一的觀者所演的!
介安一跨下車便見到這一幕,他就像在水來火去的煉獄裡進出了幾趟一般,先是欣喜他能結識到這麼一位畢生難求的清秀佳人,後又因她的誤會而感到迷惘痛苦;在今晨從介強口中揣摩出個所以然之後,他是抱著死灰復燃的熊熊希望而來的,而現在……現在他就像被人在那堆復燃的死灰中,當頭又澆下一盆冷水!
他的世界像一座傾頹的城堡,在他眼前一寸一寸地倒塌;他的心像被萬馬分屍一般,霎時撕裂成碎碎片片……
他還來做什麼?他還能說什麼?
先前的誤會,紫妍也許會有被他玩弄欺騙的感覺,但是現在,他才覺得自己是個站在中間的大傻瓜!
紫妍狠下心腸裝出一副和家文有說有笑的模樣,挽著家文臂彎,半拖半拉地走到介安面前時,她才裝出「突然」看見介安的驚訝模樣,心裡其實在滴淌鮮血,臉上卻勉強逼出笑容說:
「啊,總經理,你怎麼會來這裡?」
一句問話把介安逼進了死角,有若一顆芒刺劃穿他的喉嚨,他艱澀地發出痛苦的聲音——
「我……我來……」
紫妍沒讓他說下去,只逕自強顏介紹道:
「噢,忘了給你們介紹了。這位是我學長童家文,他放假特地來看我;家文,這位是……」
在介安的耳中,紫妍的聲音顯得遙遠又模糊,他只是木然地伸出手來,被家文像是較勁似地狠狠握了一把,他魂飛夢散地忍痛喃道:
「沒事,我正好在附近……」
在星期天的清晨七點?有腦筋的人都聽得出介安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家文默不作聲,一時也不知道心頭是何種滋味感覺,只是冷眼旁觀這互相做戲的兩人。
紫妍真怕自己要心軟,而忍住的淚水也快要決堤潰流,她忙亂地急說:
「總經理,沒什麼特別的公事要交代吧?我正要跟家文去吃早點,你要不要一塊去?」
「不,不了……」
「那……失陪了!」
她像在逃離犯罪現場一般,拉著家文快步走出巷口。她不敢回頭,直直地過了兩條街後,她才停下步。鬆開了家文的臂彎,兩串清淚立時滑下,她慌亂地說:
「對不起……」
家文看了也於心不忍,只輕說:
「我知道,你只是利用我來刺激他,但是你這又何苦?這讓我感覺……」
紫妍心亂如麻,像在跟自己生氣地急說:
「我說過對不起了……學長,你走吧!我心情實在亂得很,現在只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她說完便轉身走開,漫無目標、行屍走肉般地往前踽行,只留下家文茫然無措地立在原地……
星期一上班後,紫妍一直刻意避開和介安獨處的機會。人前她強顏歡笑,人後她卻覺得自己快崩潰掉了,但是她不能忘記國家所交付給她的重責大任,也不敢讓羅上將知道她犯了情報員的大忌——在出任務時,她涉及了私人的感情!
將近一個星期以來,雖然共處在同一層樓上,紫妍幾乎沒幾次和介安談話的機會,只除了公事。這就像一把刀一樣,時時地戳著介安未癒的傷口,一次又一次地讓它血肉模糊……
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和自己爭戰掙扎著,他到底要不要找紫妍私下談一談?只要看她一眼,他就有種不願死心、不肯甘心的感覺。
不管她現在心裡在想什麼,介安都覺得自己有責任向她解釋那夜在鮑比利家的實情。這幾天介強一意孤行,不聽任何人勸告地在辦手續,準備和拉娜到東南亞一趟,這件事已經讓介安夠頭痛了;而現在每一觸及紫妍那冷漠的眼神,他的心就要痛一回!
也許跟她解釋過之後,她仍不會回心轉意,畢竟人家已有個要好的男朋友,但是至少介安可以了卻一樁心事,然後像以前一樣封閉自己的心靈,再度把自己投入繁忙的工作中。
但是,他還能夠用工作來麻痺自己嗎?他開始對自己懷疑起來……
就在這一片矛盾掙扎中,一個星期就這樣快過完了。這個週末上午,他咬牙下定決心,打算再孤注一擲一次!
介安從辦公桌上隨便抓起一份卷宗,然後故作鎮靜地走出門外的秘書室,停在紫妍的桌前說:
「畢小姐,麻煩你跟我到十樓『腦庫』去一趟。」
「是,總經理!」
紫妍公事化地應了一句,又故意磨蹭了幾分鐘,這才隨介安走進電梯。
兩人都靜默著,電梯迅速往十樓下降,介安一路思索著該如何開口說出第一句,不覺間,電梯已停在十樓。門沒有打開,電腦系統正等著他輸入密碼。
介安機械化地打開密匣,輸碼、刷卡時,心中仍紛亂盤桓著那艱澀的第一句,然而就在他刷下磁卡的一剎那,電梯內的警鈴突然大響,頭頂上的燈光一閃一滅!就在兩人都還沒意識過來之前,電梯突然失控如自由落體一般飛速下降,就像升降電梯的鋼索突然被什麼人切斷了一般!
這種從十摟高的地方跌下去的感覺,比坐雲霄飛車還要恐怖上千百倍。在下墜的霎時,兩人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地被拋起在電梯內的空間,猛狠地撞向天花板!
在紫妍驚喊失聲的同時,他們的心中都閃過一個生死一線間的恐懼念頭:這一次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