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天涯何處不相逢。更何況兩個人同在小小一個城市。
只不過實在太巧了些。
車流洶湧的街角,我呆站了好一陣,這才想起,那女孩子依稀就是方昭言以前帶給我看過的程氏千金。
呆站著總不是辦法,我對他們打招呼,「嗨。」
程家千金大約已經認不出我,露出迷惑的神情。
方昭言愣了愣,側頭對女孩說了幾句,走過來,「好久不見。」
我笑笑。
自從情人節那天翻臉之後,至今已經接近半年不見面,確實很久了。
他躊躇了一下,說,「我想和你談談。現在有空嗎?」
我點頭,「好啊。」
裝滿食品的眾多紙袋就放在牆邊,我和他順著街道隨意的走。
沉默了一陣,我先開口,「今天好巧,你會來這裡。」
他望了身後的程家千金一眼,「她家就在附近,我今天是來拜訪伯父伯母的。」
我笑,「什麼時候結婚?」
「按程家的意思,婚期訂在八月八號,不很久了。」
談話突然中斷了。又沉默了很久,他開口說,「我曾經找過你。」
「是嗎?」我隨口問,且聽他說。
「小御,你被方恆除名等等,都是我父親瞞著我做的。當我知道,已經是一個禮拜後了,卻再也找不到你。他思想頑固,請你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我說,「除名也好,凍結賬戶也罷,這些手段我真的不再介意,就算是你打我的那一串,我也不介意。」
他的臉上閃過愕然的神色。
我停住腳步,注視著對面的他。「我只介意一件事,你說你方昭言後侮認識我。」
他歎息一聲,露出懊惱的神情,「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只是你不該當著眾人的面向我告白。如果是私底下說,也不至於這樣讓我吃驚難堪。你也能想到,風言風語萬一傳出去,對方恆集團的形象會有極大的負面影響。」
我說,「因為面子影響,你寧願捨棄我們這幾年的感情?」
他沉默了幾秒,「我有我的立場。小御,你要諒解我。」
「你有你的立場,我理解,但我無法諒解。」我對他笑笑,「昭言,再見。祝你新婚快樂。」
揮揮手,和他告別。
昭言,你每次考慮的事都很多很全。但你一定不知道,為了能把對你的感情說出來,我儲存了多久的勇氣。
就算是神經再粗大的人,也總有些事情能痛徹心扉。
鼻子又有點酸酸的,我抬起頭,把手插進口袋裡,用力的握緊手指。
我不會哭。
我不會為一個人哭兩次。
透過早晨陽光的朦朧光暈,我看到大街上有人正注視著這裡。修長的腿靠在車門上,淺褐色澤的頭髮微微隨風飄動著,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我愣住。
熟悉的聲音從大街上傳過來,「小御,走了。」
季風無視於四周狂按的喇叭聲響,居然把車停在十字路口的正中。
……這個每次開車都違規的傢伙,遲早會被交通警察抓一次,穿著明黃色的背心值守馬路。
不知道怎的,今天的我突然也有違規的慾望。
小跑著加速越過人行道,單手支撐飛越過欄杆。響亮的口哨中,我坐進副座,季風除下墨鏡,一踩油門,跑車在擁擠的大街上飛馳而過。
誰也沒有說話。我專注的看著前面不斷變換的街景,從繁華的尖沙咀地帶穿出去,眼前的景象越來越陌生。
附近的車流量漸漸稀疏,車速越來越快。眼前的羅盤指標已經指向恐怖的數字,法拉利又開始正路上白日狂飆。
風呼嘯著從臉上刮過,點狀的物體連成了線狀,視野裡充斥的都是高速運動的形體,飛速的後退。
我大聲問他,聲音在風中飄散到遠處。「你怎麼會在街角?」
他同樣大聲的回答,「你出門買早點,一個小時都沒有回來,我很餓,出來找你算帳。」
我氣的用力槌他,「就不能直接說你擔心我出事?」
他笑笑不說話,專心開車。
車速很快,不久便拐過兩道彎。「感覺怎麼樣?」他的聲音在風裡很模糊。
我回答,「暈。」
他搖搖頭,然後把速度降下來,「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閉起眼睛,「剛才的感覺好。」
「你自己說的。」速度瞬間又升上去。
還是很暈,不過當強烈的風刮過臉上皮膚,高速的運動下,就有種隱約快意出現。
「感覺到了吧?那種高速帶來的情緒渲洩感。」季風的聲音在風中斷斷續續的傳過來,「男人不像女人,失戀了可以找個朋友哭一場做發洩,寧願悶在心裡。情緒淤積的時候,很煩躁,又無處傾訴,就只好找其他發洩的途徑。」
眼前道路方向一轉,駛上高速公路。
迎面的風強勁的窒息,我聽到他的聲音繼續說,「剛才方恆的大公子,就是你說的那個人吧?他拒絕你?」
我閉上眼睛,感受呼嘯的風刮起頭髮,擾亂呼吸。
這沒什麼,這沒什麼。
我大喊出聲,「都結束了!這沒什麼!」
季風點頭,「說的好!」
我繼續大喊,「不就是失一次戀嗎,我下次一定能戀回來!」
他大笑,吹起響亮的口啃。
跑車在高速公路上呼嘯而過。強勁的風中,不必顧忌旁人的視線,不必遵循社會的無形規章,不必掩飾放肆的心情。高興了就大聲笑,想到什麼就大喊什麼,用純粹感官追求速度帶來的發洩快感。
這是個肆無忌憚的瞬間。
只有一句是始終沒有說出來的。
季風,幾個月來陪在身邊的這個男人。我愛上他了。
在外面游晃到晚上,季風提議回家的時候,我突然大叫一聲。
他嗤笑,「一整天了,還沒發洩完?」
我喃喃的說,「我早上買的東西……」
「怎麼了?」
「全部忘在街角了!」
他摀住額頭,靠在駕駛盤上呻吟,「那今天晚上吃什麼?」
呆了五秒,我又坐回車裡,「我不要再領教你的泡麵功力。」
「你的香腸飯也同樣令人不敢恭維。」他回敬一句,做出決定,「我們出去吃。」
二十分鐘後,我們走進鬧市中心的一家高級日本居酒屋。是我選中的店面。
記得這家居酒屋是昭言最喜歡來的地方,以前沾他的光,我沒少來這裡,也算是熟客。
喝了幾杯味道正宗的清酒,我問季風,「你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他說,「七月十五日。怎麼了?」
我笑笑,「沒什麼。」只是好巧。
五個月之前的十五日,我在街角遇到季風,是一段生活的開始。
五個月之後的十五日,我在街角遇到昭言,卻是另一段生活的結東。
今天在這裡的這頓飯,也算是個紀念吧!
我向他舉起酒杯,「干桿。」
兩個小時,喝光三瓶清酒。
我一定瘋了。
歪歪斜斜的從居酒屋出來,幾乎掛在他身上。
眼前暈的厲害,被扶出車的時候,我才發現,已經回到了家門外。
我指著前面,對他笑得燦爛,「阿風你看,星星好亮。」
他露出傷腦筋的表情,「那是路燈。小御,你醉了。」
我大笑,背靠在車門上,攬住他的脖子,摘下他的墨鏡,頑劣的用舌尖細細舔吻他的嘴唇。
季風的氣息紊亂起來,用力把我壓住,跑車的影子遮住了擁抱的人影,交換著深吻。
閉上眼睛,感受著人體的溫暖熱度,我迷迷糊糊的想,如果早點認識他,該有多好……
一道白光從視角膜前閃過。
感覺到季風的呼吸突然一滯,下個瞬間,我的身體被推開了。
我迷惑的睜開眼睛,依稀看到一個黑色人影飛快的跑向遠處……
他的手裡,拿著相機。
酒猛地醒了大半,我的臉色一定變了。聲音有掩飾不住的惶惑,我急急問他,「是狗仔隊?」
季風盯著跑遠的身影望了很久,伸手把我身上解開的幾個扣子拙好,沉默的戴起墨鏡。
我回頭望著人影消失的大街。夜風很冷,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阿風,我們會不會有事?」
他搖搖頭,手擁緊了我的肩,「我們進去。」
到了家裡,他立刻打電話。商談的內容聽不清楚,但爭執顯然很激烈,遠遠的可以看到季風拿著手機來回的在客廳走,不時煩躁的甩甩頭髮。
我想幫忙,可是我只是娛樂圈的新人,人脈不多,有心無力。
心情極度煩鬱,我到浴室沖涼。
在路過客廳的時候,聽到季風在說,「阿岳,這次請你務必幫忙。我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過來。原來他在給星岳唱片的老闆丁嘉岳打電話。
有星岳總裁出馬幫忙,這件事應該能壓下去吧?
房間裡充斥了某種不安的氣氛。沖涼出來,兩人躺在床上沉默了很久,他的手伸過來,握住我的手,「明天我要出去應對媒體。小御,這幾天你不要出門,看電視瞭解最新動態。」
我反握住他的手,「沒事的。」我們一定沒事的。
雖然這樣安慰的想著,心裡有了陰影,總是不停想像我們擁吻的照片會登在明日的報紙上。
那個晚上,兩個人輾轉反側,誰也沒有睡好。
× × ×
天色剛明,季風就出門了。
打開電視,電台裡的訪談節目果然已經大肆談論我和季風。訪談主持人的手上,拿的是新出的娛樂週刊。週刊的封面,正是(季風之約)舉行到最後,我們的那個出人意料的吻。可以清楚的看見,封面大標題是《季風之夜上演惡作劇之吻》。
而這次訪談節目的主題,則是「惡作劇之吻?「情人之吻?」顯然是在質疑我們的關係。
只是不知為何,話題始終圍繞著「懷疑」二字打轉,昨晚那張致命的照片卻沒有展示。
聽著那幾個娛樂主持人插科打譚,肆意評論,我煩躁不已,索性換台。
到了下午,大約各大電視台收到風聲,相關報道突然激增,一個個頻道換過去,清談節目的題材不約而同以我和季風之間關係為題材,各種小道消息描述得繪聲繪色,天知道誰認識他們。
中午開始,家裡電話鈴聲大響不停。我一律不接,但鈴聲實在吵耳,最後忍無可忍,動手拔掉電話線。世界終於清靜下來。
我長呼口氣,又隨意換了幾個台,一個女性的聲音突然跳入耳朵,「各位午安,現在我們正在季風的住宅外,進行現場採訪……」
我嚇了一跳,定睛看去,鏡頭展現的果然是門外景象。
再仔細看,正在進行現場報道的那個記者我認識,居然是本地赫赫有名的娛樂記者朱嵐,向來以問題大膽尖銳而名聲斐然。
朱嵐在鏡頭前舉起手機,「大家注意了,剛才我向裡面打電話打不通,但是據我們目測觀察,季風家裡有人走動。但是現在季風本人正在立都酒店準備記者招待會,那麼我們就很好奇,現在季風住宅裡的這個人是誰呢?」
我心頭驚得狂跳,衝過去把窗簾拉緊。
朱嵐的聲音立刻從電視機裡高亢的傳來,「窗簾被拉上了!住宅裡果然有人!而且可以確定這個人正在看我們的直播節目!現在我們最關注的是,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何御呢?」
……果然好厲害的女人,我只怕不是她的對手。
靜寥的客廳裡,朱嵐的聲音不屈不撓,竟然是以和我面對面的語氣說話了,「何御先生!我們知道你在裡面,請接受我們的採訪……」
門鈴的聲音不斷響起,吵的我頭痛不已。
電視裡的直播還在繼續。按了大約五分鐘的門鈴,朱嵐見門始終不開,轉回去對著鏡頭說,「季風和何御之間的暖昧關係,是不是如傳說中的那樣,是情人關係呢?
身為普通人的一員,我很好奇,同性之間的神秘吸引力,在外界的印象如何?讓我們來聽聽幾個路人的真實反應。」
畫面一轉,幾個過路人出現在鏡頭前面,幾個女孩說,「同性戀實在是噁心哦——」
一個上班族說,「雖然我喜歡季風的歌,不過很難想像兩個男人在一起同居。」
一個扎馬尾的男生嚴肅的說,「演藝圈裡那麼多幕後事情,我猜何御說不定是利用季風幫他打響知名度。」
「有道理哦。」
朱嵐接回麥克風,「娛樂圈內爆出季風和何御同居的超級新聞,我們就很好奇,何御是真的和季風相愛而同居呢,還是只是利用他來打響自己的知名度呢?現在我們還沒有能夠求證,不過據說同志之間少見愛情,而且從路人的隨機採訪中我們感覺到,輿論傾向於後者,畢竟對於投身演藝圈的新人來說,能夠得到天王級人物的照顧,是一條迅速成名的快捷之路……啊!」她看看手機,說,「剛才有觀眾發來短信,說他推測醉夢的MV拍攝會選中何御做主角,就是因為何御主動糾纏季風,用身體換來的機會……」
我氣得渾身發抖。夠了!
嘩啦一聲,我霍的站起來拉開房門,幾步走到外面,「同性之間為什麼不能有愛情!我們是相愛而同居,請你們不必如此大張旗鼓,當作提升收視率的刺激話題!」
隔著一道鐵柵欄,對面的幾個攝影鏡頭突然齊齊轉過來,集中對著我。
朱嵐在門外大聲的報導,「各位觀眾請注意,剛才何御先生親口承認他在和季風同居!」
幾個麥克風爭先恐後的伸過來。
「請問何御,你的意思是你和季風都是GAY?」
「請問你們同居多久了?」
「請問你們準備公開你們之間的關係嗎?」
對著這樣的勢頭,我愣住。
對著伸到嘴邊的話筒猶豫了幾秒,我說,「不要問這些無聊問題。我只知道一件事,我愛他。」
圍觀的人群中發出驚歎聲和驚叫聲。
真的很奇怪。發生在男女之間就是再正常不過的愛情,發生在男人之間,為什麼所有人都彷彿是看好戲一樣,帶著那種異樣的興奮神情?
對著滔滔不絕的問題,我很累。現在正在準備記者招待會的阿風想必更累。
將那些人拋在身後,我走回家裡,打開電視到記者招待會的直播現場,等待著他的出現。
阿風,多麼希望此刻能在你身邊。
× × ×
原定兩點三十分舉行的記者招待會,直到三點也不見季風身影。記者們情緒焦躁,對主辦方提出的問題越來越尖銳。
我打電話給他,他的手機卻已經關掉,緞法聯繫。僅僅十幾分鐘的的等待,卻漫長得如同幾個世紀。
三點十五分分,季風在鏡頭前出現。
直播現場頓時引起一片騷動,幾十隻麥克風爭先恐後的傳出聲音,拋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季風帶著標準的客氣笑容,一律回答的輕描淡寫,「這種傳言都是空穴來風,你們如果一定要去相信它,那麼我怎麼解釋也沒有用,對不對?」
「如果不是空穴來風呢?」
充斥了各種問題聲響的招待會上,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後排傳來,聲音顯得特別的清晰,「請問季風,我們今天中午的採訪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何御親口承認你們同居的事實。」
聽到那個聲音,我的心突然一跳。是朱嵐!
季風的神色依然保持著輕鬆的微笑,「朱小姐,你對何御的採訪我已經看到了。」
朱嵐進一步追問,「那麼我要請問季風,你們果然是情人關係嗎?」
我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季風。電視上的他不假思索的回答,「很遺憾的告訴你,我和何御之間的關係並不是這回事。」
幾乎同時,朱嵐的聲音立刻又響起了,「那麼何御住在你的家裡怎麼解釋?」
季風微笑著接過麥克風,「何御是住在我家裡沒錯。」
直播現場立刻大嘩,十幾個聲音同時響起,「那麼說你們確實在同居了?」
「從某種意義上是。」他笑,「因為拍戲需要,何御暫住在我家裡。我每個月都很認真的收他的房租。」
周圍傳來幾聲輕微的笑聲,朱嵐繼續不懈追問,「可是何御先生承認你們是情人相愛性質的同居?而且他親口說他愛你。」
「這一點嘛——」
我的心跳得厲害,聽到他熟悉的聲音透過電視機的揚聲器迴盪在房間裡,「很抱歉,我不是GAY,怎麼可能和男人相愛甚至同居?至於那些話……」
電視上的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怎麼組織應對詞句,然後把桌子上的麥克風拿的近了點,泰然回答,「都是何先生的一廂情願。」
驚呼聲頓時四起,「那就是說何御先生欺騙大眾?」
麥克風爭先搶後的遞過去,「請問他對你抱有非友誼性的感情有多久了?是不是在拍攝醉夢MV的時候你就有所察覺?」「接受到同性對你的好感,請問季風是什麼感覺?」
我在身邊摸索了半天,找到遙控的開關,關掉電視。
耳邊嗡嗡響的厲害,客廳在模糊的視線裡左右直晃,傢俱彷彿在頭頂旋轉個不停。
靜廖的半空中,有個聲音一遍遍的重複著,「他是一廂情願……」「他是一廂情願……」「他是一廂情願……」
桌上手機的鈴聲響起來。我突然驚醒,跳起來幾步跑過去急急抓住手機,「阿風!」
「小御,是我。」
相當熟悉的聲音,卻不是他。
我遲疑了一下,「昭言?」
方昭言的聲音從話筒裡傳過來,「事情發生的經過,這兩天我都有在看。如果我沒有看錯,那天街上接你上車的人就是季風,你確實在和他同居?」
我輕輕嗯了一聲。
他歎息,「就算是事實,保持沉默就好,為什麼要在媒體面前說出來?社會對GAY的認同度遠遠不夠,就算你不在意你的形象,季風的事業正值巔峰,絕對不能接受負面影響。你以為他會承認麼?」
我閉了閉眼睛,「我只是不想愛得躲躲藏藏。」
話筒裡突然沉默了。
良久,昭言歎息,「小御,你的性子還是太直。」
我沉默的聽他繼續說,「聽我作為朋友的忠告。演藝圈裡的利害關係太複雜,演藝圈裡的人也太複雜。你不適合這個圈子。趁現在不算太晚,退出吧。」
手微微一顫。「……我不甘心。」
握著手機不放,我在家裡翻箱倒櫃,找出了季風的PDA,在裡面查詢到星岳總裁丁嘉岳的手機號碼。
我立刻撥打給他。
「喂?」低沉的男子嗓音隔著話筒傳來。
我對他說,「你好,我是何御。」
那邊的聲音頓了一下,丁嘉岳更加低沉的聲音透露出明顯的壓迫怒意,「何御,你的魯莽差點毀了阿風。這種非常時期,為什麼要在鏡頭前面出現?你知不知道你的話給他帶來多少壓力?」
「我說的是事實。」我對著話筒說,「我們只是在同居,又沒有犯法,為什麼見不得人?」
丁嘉岳的聲音冷冷的傳來,「有些事實,還是隱藏起來的好。你知道為什麼你們的那張照片沒有登出來嗎?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氣才把這件事情壓下去的嗎?藝人不能有任何負面影響,這就是演藝圈的遊戲規則!何御,鬧到這般地步,你的唱片計劃只能無限期向後推遲。此外,我建議你從阿風的家裡立刻搬出去比較好。」
「我不在乎什麼唱片不唱片!」我打斷他的聲音,「總裁,你在招待會現場對不對?拜託,請讓我和阿風說話,求求你!」
手機裡沉默了一陣,只有電流的輕微雜音通過話筒傳來。
我衝過去打開電視。漫長而焦急的等待中,在電視上我看到了季風,看到手機被交到了他手上,他微笑著說了句什麼,起身拿著手機走到角落裡。
「阿風。」我叫著他的名字,心臟狂亂的跳個不停。「阿風,是我,剛才你怎麼能說我是一廂情願,嚇得我不輕。」
聽著話筒裡屬於他的輕微呼吸聲,我說個不停,「阿風,明天我就找房子搬出去。住了這麼久,還有點捨不得你的漂亮房子呢,呵呵……」
一邊說著,一邊走上二樓。就在昨天晚上,就在那張床上,我們的手交握在一起,傳遞著彼此的溫度和支援。我記得很清楚。
茶色的落地窗前,我站住了。我的聲音通過無線電波,輕輕的傳到另一邊。
「阿風,我愛你。」
話筒裡傳來輕微的吐氣聲。
雖然沒有看到他的樣子,但我也可以想像到,季風此刻肯定靠在牆上,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插進口袋,嘴角微微的勾起。
「愛我?聽起來不錯,不過這句話已經太多人對我說過。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我的身體好像被人突然打了一舉。視野一片模糊。手指緊緊捏著手機,力道不知不覺大到指節發白,手指都在顫抖,自己卻沒有任何察覺。
「阿風……你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我剛才說得還不夠清楚嗎?還是你沒有看記者招待會的直播?」輕微的電流嘈雜中,他的聲音從話筒裡清晰的傳來。冷靜的聲音不帶半分笑意。
「彼此只是有身體上的feeling而已,你怎麼認真了?既然這樣,我們的愛情遊戲也該結束了。小御,和你在一起很開心。」
我身體一顫,急急大叫,「阿風!」
手機裡啪嗒一響,然後就是無盡的嘟嘟忙音。
樓下的電視裡又傳來一陣騷動。我聽到熟悉的聲音說,「對不起,我們繼續進行記者招待會。請問各位還有什麼問題嗎?」
手機從手裡滑落,砰然摔在地上。
電視機的聲響一直嘈雜的響個不停。我怔了很久很久,從地上撿起手機,手指機械的撥出一個號碼,湊近耳邊。
關機。
眼前的光線由亮到暗,不知道在窗前坐了多少小時,我在黑暗中一遍遍的撥打相同的號碼。
耳邊傳來了連接的鈴聲。「Hello?」輕快的聲音傳進耳際。
我疲憊的靠坐在窗沿,低聲說,「阿晴,是我。」
「小御?有沒有搞錯,我正在新加坡度假啊!拜託你不要用工作上的事情麻煩我0K?」
充滿陽光活力的聲音傳進耳際,我的聲音更加虛浮不定。「阿晴,幫我。我想去新加坡。」
「喂,你怎麼了?」他的聲音裡多了幾分惶然,「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對啊,發生什麼了……」
「我要去新加坡!」我對著話筒大吼,「不要問為什麼,讓我去!這地方我他媽的受夠了!」
「你怎麼了?小御,告訴我出了什麼事了!小御?」…………
他後面說什麼都聽不清楚了。模模糊糊的記憶中,我只記得一件事,生平第一次,我像個女人似的坐在地上,拿著話筒,對著那邊不斷傳過來的聲音,捂著臉,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