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無情 第八章
    背叛

    問魚兒幾多愁

    細灑相思憑無語

    問良人誰多情

    夢迥年少難訴盡

    心,好冷、好冷。

    以為自己重新開始,就會有新的生活,沒想到到頭來,依然重蹈趙雅的覆轍,把自己弄得什ど都不是。

    她把宋玉雁當成好友,可她卻背叛了她;若非陸胖子在堂上的一番申辯,讓縣太爺派人到宋玉雁房中搜查,因而查出用剩的半包毒粉,否則自己還得在牢房中當代罪羔羊,不見天日。

    心寒呀!

    君莫舞面無表情的看著那蜷縮在鐵欄後的人影,神情冷冽得驚人。

    范雲松輕輕叫道:「莫舞妹子。」

    她沒有回答。

    宋玉雁則是又羞慚、又愧疚的別開臉,良久後,才叫了一聲,「莫舞……」

    君莫舞依然冷冷的看著她二言不發。

    宋玉雁咬著唇,一張秀美的小臉異常蒼白,顫著聲道:「你怪我,是不是?我知道你一定恨死我了。」

    「為什麼?」君莫舞終於開口,語氣森寒得如來自極北之地。

    「那個男人逼我,他說,我若不聽他的話,他有本事教我們夫妻再次入獄,而且誰也救不了我們。」宋玉雁驀地撲向君莫舞,一隻手探出鐵欄抓住她的衣角,急切的道:「我不知道那包藥會意來這麼大的禍事,他說那包藥只會讓人輕微腹瀉而已,我真不知道那包藥會害你入獄,莫舞,我從沒想過要害你,真的!」

    不用她說出姓名,君莫舞亦知她口中的那個男人是誰。

    她冷冷的看著她,撥開她抓住自己衣角的手,「難道你拿到藥的時候就沒想過,即使是輕微腹瀉,咱們飯館的名聲也算掃地了,一個飯館的名聲毀了,還能經營下去嗎?」

    「我……我……」宋玉雁無法辯解,她不是三歲小孩,事情的輕重她哪會不知。

    「那個男人說,他是你的丈夫,他只是要讓你回到他的身邊,不是想害你呀!」沉默了半晌,宋玉雁又急急的解釋。

    君莫舞冷冷一笑,「你有沒有問過我,問我想不想回到他的身邊?」

    宋玉雁再次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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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雲松突然「砰!」的一聲跪了下來,「莫舞妹子,我知道是我們不好,玉雁只是害怕!我們好不容易有安穩的日子過,她怕又回到以前的日子,所以才會做出糊塗事,請你原諒她吧!」

    「松哥。」宋玉雁叫了一聲,看見丈夫為她屈膝,淚水不禁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聞言,君莫舞臉上的冰霜未見融化,反而結得更深。

    「你們想過安穩的日子,所以才不得已犧牲我!是嗎?那可真委屈你們了。你們是不得已才犧牲我;我的娘親也是不得已才在我爹爹死後神志不清,拋下我這個做女兒的;我的叔父、嬸母更是不得已,所以把我當妓女一樣送給那個能給他們好處的男人。你們都有那麼多的不得已,而我呢?我的不得已該向誰說去?就許你們有諸多的不得已,可我卻一樣也不能有嗎?」

    她的語氣冰冷!神情詭魅,一字一句說來,都像冰針一樣刺進人骨髓。

    范氏夫婦幾時看過這樣的君莫舞?他們所識得的君莫舞向來是快人快語、潑辣精悍的,而眼前這個君莫舞,卻飄忽得像來自幽冥黃泉。范氏夫婦看呆了,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沉默了好一會兒,君莫舞突然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冰冷,毫無歡愉之意,聲調忽高忽低,如夜梟暗啼,聽得范氏夫婦一股寒意直往心頭竄。

    范雲松忍不住的叫道:「莫舞妹子……」

    君莫舞止住笑看著范雲松,「莫舞?我真的是君莫舞嗎?」

    「莫舞妹子……」他怔仲的看著她,不解她的言下之意。

    君莫舞抬起頭,神情飄忽,喃喃的說:「我若真是君莫舞,為什麼還會犯下和以前一樣的錯誤?我曾經發過誓,這一次,我只為自己而活,可是,我沒能貫徹自己的誓言,我還是因為你們的事著急焦慮,讓雷傲天有機可趁。」

    她看向范氏夫婦,輕聲問:「你們說,我到底是君莫舞,還是趙雅?」

    范氏夫婦瞠目結舌,都不知該如何回答。

    君莫舞反覆的低念著,「我到底是君莫舞,還是趙雅?」說完,就宛如一抹幽魂般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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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到底是君莫舞,還是趙雅?

    當年在嶺南那一大片開滿蒲公英的山頭,她發誓要拋下過去,斷盡一切恩情,讓趙雅就死在那萬丈深淵,她要成為君莫舞,不再為別人而活!她的夢裡只會有自己。

    可是,她並沒有做到她的誓言,她還是被情感所羈絆,她拋不下別人,所以,她費盡心力救了宋玉雁與范雲松,卻被雷傲天抓到她的弱點,反將了她一軍。

    宋玉雁的背叛證明了她的愚蠢,她沒有成為君莫舞,但若說她是趙雅,那她拋棄的過去又算什麼?

    趙雅?君莫舞?

    君莫舞?趙雅?

    她到底是誰?還是,她誰都不是?那麼,她活在這世上又有什ど意義?

    她的腦袋一片紊亂,突然間,一股力量拉住她的手臂,一個低啞的聲音急急的喊道:「小心呀!」

    她一怔,茫然的看向一張滿是皺紋的黝黑臉龐。

    「姑娘,你再往前走,可是懸崖呀!這掉下去可不得了。」老樵夫把君莫舞遠遠拉離那萬丈深淵。

    君莫舞又是一怔。原來自己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時竟走到山中來了。

    「你可是心頭有什麼不快活嗎?」老樵夫看她神情恍惚,猜測道。「人生嘛!難免有不如意的事情,可俗話說得好,螻蟻尚且偷生,你可別想不開呀!」

    「螻蟻尚且偷生?」君莫舞低低念著,突然抬起頭問:「可是偷來了性命又能幹什麼?每日戰戰兢兢的,也不快活呀!」

    「姑娘,你怎麼這麼說?」老樵夫被她的言論嚇了一跳,「我老頭兒雖然七十好幾,也快進棺材了,可我還挺愛惜自己這條命呢!人生快活的事兒多得很,你還年輕,怎ど這般消沉?」

    「真的嗎?人生快活的事兒很多嗎?那為什麼我卻一點也不快活?」君莫舞喃喃道。

    老樵夫聽不清她說了什麼,卻謹慎的看著她,「姑娘,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好嗎?」

    君莫舞看著他,神情依舊茫然。

    →♂  ♀←

    老樵夫還待再問,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喚道:「雅姊,原來你在這裡,我終於找到你了。」

    一名女子匆匆奔了過來拉住君莫舞,「你怎ど出門也不說一聲,害我找了老半天。」

    君莫舞楞楞的看著她,好半晌才輕喚,「諒貞。」

    老樵夫本看那女子濃妝艷抹,與君莫舞布衣淳樸的氣質相距太遠,不似姊妹,但聽到君莫舞叫出那女子的名字,登時疑心消散。

    他對著趙諒貞道:「姑娘,你姊姊方才險些掉到懸崖下呢!天色要暗了,你快帶她回去吧!」說完,便背著柴走了。

    「你來干什ど?」君莫舞仰頭看向無盡的蒼穹間。她可不會天真的相信趙諒貞是擔心她才來找她的。

    「我擔心你呀!好歹咱們姊妹一場,看你神情恍惚的走向城外,我當然會擔心,所以我就跟來了。」

    君莫舞揚起眉看她。那回她來安來飯館!她們不歡而散,在她臨走前還信誓旦旦的說要她好看,現在卻說擔心她?實在教人難以相信!

    趙諒貞聳了下肩,「你不信就算了。不過,我可是挺替你抱不平的,你辛辛苦苦的幫那姓宋的女人奔走,好不容易把他們夫妻倆救出來,可是那姓宋的女人卻在你背後捅了你一刀!你一定很後悔。唉!早知道,又何苦來哉,就是救隻狗都比救他們值得。」

    君莫舞的心事被她說動,胸口驀地一痛。

    趙諒貞走近她,又道:「你辛辛苦苦打理的飯館,被那女人一搞,這下算完了,雖然縣太爺還你清白,不過,飯館最要緊的就是名聲!現在發生了這種事,安來飯館還經營得下去嗎?你的心血恐怕要付諸流水了。」

    「你到底想說什ど?」君莫舞皺著眉。

    「別一副防我像防賊似的,你該防的人是那姓宋的女人呀!你把她當成知交好友,她卻如此待你,你為她做的一切值得嗎?你不是想當君莫舞,不是想拋掉趙雅的一切?然而,被她這麼一攪和,你還當得成君莫舞嗎?安來飯館沒了,君莫舞就什麼都不是啦!」

    「什ど都不是……我什ど都不是……」她有些失神。

    「是呀!君莫舞現在什麼都不是,而趙雅,早在六年前就死了,那你現在是誰呢?」趙諒貞柔聲道,神情卻透著一絲詭譎。

    由於心神激盪,君莫舞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只是茫然的看著她,「我是誰……你說,我是誰?」

    「你問我,我可不知道,這得問你自己才行。」

    「問我自己?」君莫舞神情茫然,完全沒發現到自己已經被趙諒貞一步步帶向懸崖邊。

    突然,一股力量朝她撲來,她踉蹌的往後退了一步,誰知竟踩了個空,在身子往下墜的那一瞬間,她恍惚的神志總算清醒,求生的本能超越一切。她伸出手,在千鈞一髮之際,攀住懸崖邊緣突起的石頭。

    她喘了口氣,艱難的抬起頭,看見趙諒貞正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表情陰鷙猙獰。

    「你是誰?這還用問嗎?你是一個六年前就該死的人!」趙諒貞陰森得意的嗓音清清楚楚的傳進君莫舞的耳中。

    君莫舞大為懊悔,明知她不懷好意,自己還是過於輕忽,才讓她有機可趁。

    趙諒貞冷冷一笑,「要不是剛剛那個死老頭多事,你早就掉落這萬丈深淵了。

    雖然費了我一番唇舌,不過,你還是逃不了摔死的命運。」

    君莫舞心念頓轉,急思對策!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實在想不出脫身之法,那趙諒貞恨她入骨,又怎ど肯放了她?

    趙諒貞朝她森然一笑,「趙雅,今天你落入我的手裡,你就認命吧!」她伸出右腳,用力踩上君莫舞攀住懸崖邊緣的手。

    若非靠意志力支撐著,君莫舞早就鬆開手了。

    雖然她曾經了心尋死,推開了救援的手,任由馬車掉落深不見底的懸崖,可那是在她心灰意冷的情形下;而今,在性命掌握在別人手中!生死交關的這一刻,她的求生意志不知怎地竟旺盛了起來。

    突然,她對著趙諒貞的背後叫道:「雷傲天,快來救我!」

    趙諒貞一驚,往後一看,然而,後面空蕩蕩的,哪有半個人影?

    君莫舞等的就是這一刻!她右手用力一撐,左手奮力伸出,抓住了趙諒貞的腳。

    趙諒貞罵了句,「你以為搬出雷傲天的名字,我就怕了嗎?」

    話還沒說完,突然腳下一緊,一股好大的力量拖住她的腳,將它整個人往懸崖拖去。

    她大吃一驚,本能的伸出手胡亂一抓,正好抓住懸崖邊橫伸而出的樹幹,總算止住往下滑的身子。然而,她的半邊身子已經探出懸崖外,而君莫舞就抓著她的腳,身子在空中不住的晃蕩。

    趙諒貞的腳被抓住!痛得她只覺得這隻腳怏從身上扯開似的。她拚命的踢著腳罵道:「趙雅,你放手,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過一劫嗎?想都別想!」

    趙諒貞的腳是她唯一的一線生機,教她如何能鬆手!儘管她的手和臉已被巖壁磨得血痕斑斑,她依然緊緊的抓住她的腳。

    趙諒貞不停的罵著、踢著,突然間,一絲輕微的斷裂聲響起,她一驚,抬起頭來,看見樹幹已經支撐不了她們的重量,從中間裂了開來。

    趙諒貞愀然變色,她可不想陪著君莫舞去死!因此腳踢得更急,無意間瞥到一旁散落的石頭,她靈光一閃上手抱著樹幹,另一手伸出去抓住石頭不斷的往君莫舞砸去。

    君莫舞吃痛,手上一鬆,雖然隨後及時的抓住,但身子卻又下滑了幾寸。

    石頭仍拚命的砸到她頭上,君莫舞無處可躲,被砸得頭破血流,雙手再也支撐不住,慢慢的往下滑。

    趙諒貞心頭一喜,更是加快手勁,不住的撿著石頭朝她砸去。

    →♂  ♀←

    突然間,一聲大喝如平地春雷般響起!「住手!」一個黑影似大鷹般從林間撲了過來。

    趙諒貞看得分明,是雷傲天!正驚嚇不定時,她整個人被托了起來往後飛去,隨即重重摔落在地。

    君莫舞因仍抓著她的腳,所以也同樣與她跌成一團。

    雷傲天腳步一跨,正要邁向君莫舞,誰知趙諒貞突然跳了起來,奮力撲向趙雅,喝道:「我就不信我今天殺不了你。」由懷中翻出一把匕首,銀光一閃,便朝君莫舞的胸口刺去。

    她見雷傲天出現,自知無倖存的可能,所以想與君莫舞同歸於盡。

    君莫舞力氣已然耗盡,眼看著匕首朝自己剌來,危急之中想要翻身閃開,卻只能移動寸許,身子一陣酸軟,又跌了回去。

    雷傲天沒想到她還有這一招,待要阻止時已經來不及了,只見他一掌擊出,瞬間將趙諒貞打向半空中,然後重重落地,但她手上的那把匕首早已刺進君莫舞的胸口,鮮血立刻狂憤而出。

    雷傲天大驚,一把抱起君莫舞,只見匕首沒胸而入!傷勢不輕,若是貿然拔出匕首,恐怕會有生命的危險,但若不拔,又如何能醫治她的傷口?

    鮮血汨汨湧出,將君莫舞的前襟染成一片赤紅,雷傲天伸手點住她胸口的大穴!卻仍止不住如湧泉般流出的鮮血。

    痛楚佔據了君莫舞所有的知覺,力氣也一點一滴的抽離她的身子,她的眼前一片昏黑,四周的景致模糊成一片。這回,她真要死了嗎?

    「不!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雷傲天的低喝讓她知道自己在無意識中,把心頭所想的化成言語說了出來。

    她勉強睜開眼睛,竟看到他一臉焦急的看著她,她不禁為之一震。

    這個喜歡玩弄他人生命於股掌間的男人,竟也會有焦急的神色?他不總是掛著懶洋洋的笑容,高高在上一如帝王,冷眼旁觀著旁人的喜怒哀樂,一時興起,便任意撥弄一池春水嗎?

    一陣刺耳尖銳的笑聲響起,趙諒貞捂著胸口吐出一口鮮血,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趙雅,你死定了。」

    雷傲天倏地轉向她,邪魅的雙眸迸射出冰冷的光芒,怒道:「她死了,你也活不成。」

    「有洛陽第一才女陪葬,我死了也不算吃虧。」趙諒貞哈哈大笑,神情瘋狂,狂風吹散她的頭髮,鮮血沾滿她全身,更加襯得她看起來恐怖萬分。

    「你……為什麼這般……恨我……」君莫舞喘著氣,問出心中深藏已久的疑問。

    她與趙諒貞自小不合,但六年前,趙諒貞只是視她為眼中釘,非將她踐踏在腳下不可;但六年後重逢,她卻發現她恨自己入骨。方纔她一刀刺向自己時,表情怨毒恐怖,彷彿與自己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若說是因為自己不肯替她贖身,也不該有這麼深的仇恨呀!

    「恨你?你說得太輕鬆了,我巴不得剝你的皮、喝你的血。我會落得今天的下場,不都拜你所賜?」趙諒貞咬牙切齒的道。

    君莫舞一怔。

    「你明明只是個拖油瓶,我才是趙家真正的大小姐,偏偏從小你就會裝腔作勢,讓大家眼中只有你,誇讚你才貌雙全,還給你什麼洛陽第一才女的封號。你有那麼好嗎?我呸!都是因為你,大家才不把我放在眼裡,老愛拿我跟你比較,把我貶得一無是處。

    「聖手書生齊軒、雷傲天,還有那個把我賣進妓院的前夫,他們的眼中都只有你。你知道我的前夫他怎ど說的嗎?他說,自從某一次在莊子後院中無意間遇見你,他就對你為之傾倒,要不是因為你,他也不會娶我進門;他還說洛陽第一才女的妹妹?應該差不到哪裡去,可是成親後,他卻認為我連給你提鞋也不配。」最後  那一句,她是一字一頓的說著,神情怨毒,極為駭人。

    「他懂什ど?把你這野鴨捧得像鳳凰,而我,趙家真正的大小姐反倒被他一腳踩在底下,不屑一顧,這全是因為你!我會被人如此糟踏,會被人賣到妓院,也都是拜你所賜。你說,我能不恨你入骨嗎?

    「被賣到妓院以後,因為我不肯接客,那余嬤嬤每日毒打我,我因武功被廢而無力回手,可是我說什ど也不甘受辱,她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接客。余嬤嬤見我骨頭硬,知道再打我也沒用,竟卑鄙的在我的菜中下迷藥,我就這麼被……被一個色老頭給活活糟蹋了!」說到最後,她咬牙切齒,淒厲的嗓音隨著夜風飛散,讓人聞之毛骨悚然。

    「我一睜開眼,就看到那色老頭全身光溜溜的躺在我旁邊,挺著肥肚不住的打呼流涎,作著他的春秋大夢,我快氣瘋了,我拿起花瓶就往他的頭上砸,可是迷藥藥力未散,我沒能打死他,反倒讓他大呼小叫的引來余嬤嬤和打手。

    「那一次,我險些被活活打死,之後,他們把我丟在柴房裡,不給我藥、不給我吃喝,存心讓我活活痛死、餓死。我在柴房裡痛得死去活來,那時候我就在心裡發毒誓,我要報仇!我要把那些害我的人一個個碎屍萬段,我所受的苦,要他們百倍奉還!」她恨恨的說。

    「一定是老天爺要讓我報仇,所以她讓我活了下來。我假裝柔順,余嬤嬤要我做什ど,我就做什ど,她要我接客我就接客。我讓那些男人在我身上又親又舔,忍下一切的屈辱,就因為我要報仇!忍了兩年,我終於得到余嬤嬤的信任,她把我視為心腹,什ど事都告訴我,可她不知道,我是在等機會殺了她雪恥。

    「今年三月,她說有個有錢人給她一大筆財富,要她到大理去追回一個六年前從含笑樓逃走的妓女,我假意擔心她在路上危險,說要陪她去,其實,我是想伺機報仇。不料到了大理,我還沒能殺了她,倒先遇到你。」她看著君莫舞。

    「剛遇到你時,我嚇了好大一跳,你不是死了嗎?怎會好端端的出現在我面前?而我這副狼狽的模樣竟被你看到,我還有臉嗎?所以,我尖叫一聲就跑了。

    「後來我越想越不對勁!我會受到這樣的屈辱,全是拜你所賜呀!如果你不出現,就不會有人拿我們倆比較;如果你不出現,大家的眼光都會放到我身上,而我的前夫和余嬤嬤便不會有機會糟踏我!想來想去都是因為你的緣故,你才是我最大的仇人。所以你說,我怎能放過你?」她越說神情越激動。

    「於是,我才去你那間飯館找你。你真以為我要你替我續身嗎?我只不過是想找機會接近你,好把你千刀萬剮,以消我心頭之恨罷了。後來你入獄,我比誰都急,因為你若死了,我到哪兒去找人報仇?好不容易捱到你出獄,偏偏那余嬤嬤竟說要回含笑樓去。這一回去,我還有機會到大理嗎?而我這一身的屈辱又要找誰討  去?所以,我便在路上殺了余嬤嬤。

    「當我把匕首刺向她的胸口時,她還一臉不敢置信的瞪著我。其實,要不是因為我急著回來找你報仇,我才不會這麼輕易就讓她死了呢!我被人如此糟蹋,早就不想活了,只可惜沒能殺了那個臭男人。不過能殺了你,我死也可以瞑目了,哈哈哈……」

    趙諒貞的這一番話教君莫舞怔住了,雷傲天幾次想抱她離去,都被她揮手阻止。

    她會有如此的際遇,說來是她咎由自取,但她在困頓之中,將滿腔怨念投注到自己身上,卻緣自於深刻的嫉妒。

    本以為趙諒貞是莊主千金,自幼飽受驕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對她總是輕蔑鄙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她總以為她瞧不起自己,怎知自己的存在,竟然造成她這麼大的壓力。

    →♂  ♀←

    「你話已聽完,咱們可以走了吧?」雷傲天再度俯下身抱她,她還是怔怔的看著趙諒貞,下意識的又揮開他的手。

    「你不想活了嗎?」雷傲天怒道。

    君莫舞身受重傷,他要抱起她易如反掌,但就怕她在反抗之下,血流得更急,情況會更加危險,才遲遲不敢動手。

    「她就算想活也活不了。」趙諒貞尖聲嘶吼,「雷傲天,你等著替她收屍吧!我要你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人死在你的懷裡,而你卻無能為力。塞北霸主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保不住心愛女人的性命。」

    君莫舞淡淡的道:「你錯了,他不愛我,我死了,對他不會有任何影響。」

    「你在睜眼說瞎話嗎?他為你憂急成這樣,你還說他不愛你?」

    雷傲天的身子驀地一僵,可君莫舞卻沒有發覺到。

    「一直都是這樣,每個男人的眼中只有你,我才是趙家真正的大小姐呀!都是你,大家才看不見我,都是你!」趙諒貞突然如惡虎般猛然撲向她,十指成爪朝她的喉間攻擊!「你快死吧!我要你在這世上消失得乾乾淨淨,再也不能妨礙我過日子。」

    還未能欺近君莫舞,雷傲天便一掌將她揮開。

    「別殺……」「她」字還未出口,君莫舞就感到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然而,雷傲天已再次以掌力攻向趙諒貞的胸口,只見鮮血由她的口中狂噴而出,她的身子「砰!」的一聲重重落地,身子扭動了幾下,嚥下最後一口氣,一雙眼仍暴睜著,怨毒的瞪著君莫舞。

    君莫舞捂著胸口,閉上眼睛,前塵往事全兜上心頭。

    一直以來,總以為趙諒貞擁有一切,而自己一無所有,可是在趙諒貞的心中,擁有一切的人卻是自己,那麼,她是擁有了一切,還是一無所有?

    是不是她從未好好的正視過自己呢?

    千思百想翻湧而上,然而,意識卻慢慢的模糊了,在沉進那片黑暗幽邈的寂靜時,她聽到一聲焦慮急切的叫喚——「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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