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心事何處藏
花間、草間、心間?
愛意哪裡躲
眼梢、眉梢、心梢?
雷傲天悄然無聲的來,又悄然無聲的去,沒有驚動到安來飯館其它的人,就連范氏夫婦也完全不知,那夜他們離去後,曾有個男人闖進君莫舞的房間。
自從雷傲天毫無預兆的出現在安來飯館後院後,君莫舞雖然力持鎮靜,但一顆心總安定不下來,慌得厲害,直到那個被噩夢侵襲的夜裡,與他面對面的對峙,突然間,她不怕了。
一個曾在生死邊緣打轉過的人,還有什麼好怕的呢?紫玉足環一摔,過去的羈絆便斷得乾乾淨淨,現在的她是君莫舞,自信幹練、潑辣精悍的君莫舞,沒有人奈何得了她。
她看不出雷傲天對她那天的宣告有何看法,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好半晌才道:「我倒是沒想到你竟對趙雅痛恨至此!看來,我真不能小看你的決心。」說完便離去。
這一走,就是月餘,彷彿像蒸發了似的,沒再聽到他的消息,但她可不敢以為他會就此放棄。那個男人向來予取予求,她越是反抗,就越能激起他掠奪的慾望。
他不出現,只代表著他背後計畫的詭計更周詳、更縝密。
而安來飯館又再度回到往日的平靜,雖然「巧兒」的消失讓客人們談論了好幾天,但維持沒多久,就教人拋到腦後。
春日已逝,夏季來臨,安來飯館的生意依然好得讓人眼紅。驕陽當空,炎炎的日照曬得人頭昏眼花,也因為如此,午時還未到,安來飯館裡已擠進不少避暑喝茶的客人,教柱子普洱茶一壺接著一壺的泡個沒完,因為君莫舞在廚房內忙著料理午膳的菜餚,而宋玉雁又外出,所以,大廳內就剩他一個張羅客人,也幸好他動作伶俐,在廚房與大廳內鑽進鑽出,倒也游刃有餘。
阿歡嘴裡喝著茶,以袖插風,卻仍覺得熱,忍不住道:「大理向來都是這麼熱的嗎?簡直像個大火爐嘛!都快把我給烤乾了。」
「阿歡少爺是北方人吧!瓊在還不算熱呢!」一名客人笑道:「等過一陣子那才真叫熱,怕是連鴨子都可以烤熟,偏偏夜裡又冷,讓人感覺像住在冰窖裡。」雲南的日夜溫差極大,在夏日更為明顯。
「還會更熱呀!」阿歡垮下那張俊俏的臉。
「等雨季來時,就會好些,可一下起雨來,到處濕答答的,又教人提不起勁來。」
阿歡意興闌珊的趴在桌子上,似是因為聽到天氣會更熱而無精打采,也就沒留神客人又說了些什ど。
柱子提著茶壺走過來,為他的茶杯注滿茶水,笑道:「阿歡少爺要是真怕熱,就多到咱們飯館來喝上幾杯茶,包您就不熱了。」
阿歡只是哀歎一聲,眾人見狀,都忍不住笑了。
「你們在笑什麼?」宋玉雁由外頭走進來,聽到大夥兒的笑聲,好奇的問。
「宋掌櫃回來啦!你去給范相公送飯是吧?」坐在窗邊的客人問。
范雲松一早就到私塾授課,總要忙到傍晚才回來,故而宋玉雁每日便趁著午時未到,客人尚不多時,趕緊給丈夫送飯去,這件事只要是安來飯館裡略熟一點的客人都知道。
宋玉雁的嬌顏微微紅,笑著點了點頭。
「范掌櫃真是好福氣,能娶到這麼美的妻子,又溫柔體貼,每天給他送飯,真羨煞人了!我家那婆娘可從來不管我肚子餓了沒呢!」客人一瞼羨慕的說。
聞言,宋玉雁的臉蛋更紅了,「你就別取笑我了。」
「怎會是取笑?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柱子插口道:「李老闆,您這番話最好別讓尊夫人聽見,小心被她剝了皮。」
「她敢說什麼?」客人撇了下嘴,「她若不知好歹,老子先休了她。」
說話間,有兩名捕快進來,柱子連忙迎了上去,掛起滿臉慇勤的笑意招呼道:「兩位官爺,是什麼風把你們吹來了?真是稀客,快請進。」
捕快沉下臉,「我們在執行公務,可不是來喝茶吃飯的。」
「執行公務?」柱子一怔,然後看向宋玉雁,她也楞住了。
捕快也是安來飯館的熟客,自是認識宋玉雁,他轉向她,大聲道:「我們奉縣太爺的人叩令要來逮捕你。」
此話一出,語驚四座。
宋玉雁一張柔美的小臉刷地變得慘白,顫著聲說:「你們要抓……抓我?」
「沒錯。」兩名捕快踏步向前,一左一右的架住了她。
宋玉雁只覺耳邊嗡嗡作響,腦袋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竟忘了掙扎。
安來飯館內的客人們眼見宋玉雁被捕快抓住,各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一名客人忍不住道:「官爺,這是怎麼回事?宋掌櫃的為人是大家都知道的,她溫柔和氣,又只是個弱女子,不可能犯法的。」
「是呀!」阿歡附和著,「玉雁姊姊這麼秀氣柔弱,哪可能犯法?」
「官爺,一定是哪裡弄錯了,您先坐下來喝杯茶……」柱子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捕快喝道:「我們正在執行公務,誰跟你喝什麼茶?走!」
兩人架起宋玉雁便要往門口走去。
宋玉雁直到這一刻才回過神來,開始掙扎的叫道:「我不跟你們去,我沒犯什麼法呀!」
柱子連忙攔住捕快,「官爺,這一定有什麼誤會。您倒說說看,縣太爺以什ど罪名要抓咱們宋掌櫃?」
捕快不耐煩的怒斥,「你這是做什ど?想妨礙咱們辦事嗎?」
在大廳鬧得不可開交之際,早有人偷偷跑進廚房向君莫舞通風報訊。
君莫舞迅速的跑過來,看見兩名捕快架著宋玉雁與柱子拉扯不清。她大聲喝道:「住手!」
潑辣娘子一聲河東獅吼!混亂的場面總算停止。
她皺起眉,「究竟是怎ど回事?要抓人總得有個原因吧!」匆促間出來,她的手裡還握著把菜刀。
「莫舞……」被夾在兩名捕快之間,宋玉雁早嚇得淚漣漣。
捕快瞄了君莫舞手上的菜刀一眼,相心起關於她的傳聞,於是收斂了幾分惡形惡狀,點頭道:「君掌櫃。」
君莫舞也不跟他們囉唆,執意問出答案,「玉雁是犯了什ど法,讓你們上門來抓人?」
兩名捕快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名道:「我們也不清楚,只知道今兒個一早,有位婦人上衙門來控告未掌櫃,縣太爺這才派我們來抓人。」
君莫舞又問那婦人是誰,為何原因控告宋玉雁,但那兩名捕快卻是一問三不知。
「我們只是奉命行事,若要瞭解事情始末,還得問縣太爺才知道,請君掌櫃不要為難我們,讓我們把人帶走。」
君莫舞一雙眉頭糾得死緊,卻不能阻攔,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宋玉雁被兩名捕快帶走。
他們離開後,眾人開始七嘴八舌的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婦人是誰?幹嘛控告宋掌櫃?宋掌櫃得罪誰了嗎?」
「宋掌櫃那樣嬌滴滴的美人兒,怕是連雞都殺不了,哪能做什ど壞事?」
柱子不知所措的看著君莫舞,「君掌櫃,這……可怎麼辦?」
君莫舞臉色凝重,半晌後才道:「你先去私塾通知范大哥……」
話還沒說完,一名七、八歲的小男童便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進來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君莫舞識得他是范雲松私塾裡的啟蒙學童,心裡湧上一陣不祥的預感,力持鎮定的問:「怎麼了?」
小男童喘著氣回答,「先生……被……被衙門……的人……抓走了……」
君莫舞臉色一變,隨手把菜刀往桌上一擱,交代道:「柱子,待會兒客人走後,就把店門關起來,我到衙門去探個究竟。」
→♂ ♀←
該死的!怎ど會有這種事?
君莫舞匆促的腳步穿過街道,往前疾行。
「咦?君掌櫃,你怎ど會在這裡?今兒個安來飯……怪了,君掌櫃在急什麼?
走得這ど快,連招呼也不打一聲。」路人甲抓了抓頭,滿臉不解。
原來玉雁竟是……這事來得太突兀,連她也要招架不住!
她筆直的走進街尾的一家客棧,搶在跑堂小二招呼之前,簡捷的道:「我要找昨兒個才住進你店裡的一名余姓婦人。」
凌厲的眼神教那跑堂小二嚥回到口的疑問,轉而道:「我這就帶您去。」立即領著君莫舞往客房走去。
來到一間廂房門前,跑堂小二「叩叩」的敲了兩下門,喊道:「余大娘,有客人找您。」
連叫了好幾聲,才聽到一個女性粗啞的嗓音,以一種做作的拖長語調問:「誰呀?」
門「呀!」的一聲打開上名年約四十來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婦人邊理著髮鬢,邊移動著福態的身子懶洋洋的走出來。
「余大娘,是君掌櫃找您。」跑堂小二道。他看看君莫舞,再瞧瞧余大娘,一臉好奇。
「君掌櫃?」余大娘瞥了君莫舞一眼,老大不客氣的問:「你是誰呀?」
「一個想跟你做生意的人。」君莫舞淡淡的道。
「做生意?」余大娘打量著君莫舞,見她一身粗布衣裳,不禁露出鄙夷的眼光,「你想跟我做什麼生意?你知道我是干什ど的嗎?」
君莫舞看了豎直耳朵準備傾聽的跑堂小二一眼,眼神雖淡,卻極為凶悍。
跑堂小二乾笑一聲,識相的道:「兩位慢慢聊,小的先下去了。」
君莫舞這才轉向余大娘,「我知道你是含笑樓的老鴇,專門逼良為娼,做些喪盡天良的生意。」字字句句,冷若冰珠。
余嬤嬤驚詫的看著她,一時忘了計較她口氣中的鄙夷。她昨兒個才到大理,隔日竟就有人道出她的來歷,怎不教她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呢!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進去再談。」也不等她應允,君莫舞便不容拒絕的推著她進去,順道落了閂。
說話就說話,竟還上了閂、擋住門口,神色寒冽,擺明了絕非善意。余嬤嬤驚疑不定的看著她,嚥了口口水道:「你……你干什ど?這裡是客棧,你……可別想亂來。」
君莫舞不語,只是以一雙漆黑的眼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面無表情。
余嬤嬤被她看得心裡發毛,虛張聲勢的喝道:「你、你……到底要幹什麼?你再不說,我可要叫人來了。」
君莫舞這才收回視線,雙手環胸的開口,「我要贖回宋玉雁的賣身契,要多少銀子,你開價吧!」
「宋玉雁?」余嬤嬤花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才記起這個人是誰。她恍然大悟的說:「原來你是為了那小蹄子來的呀!」一顆心放了下來,她大剌剌的坐下,「你是那小蹄子的誰?」
「我是她的誰不關你的事。廢話少說,要多少銀兩才能贖回玉雁?」
跑了一趟衙門,花了三個時辰等待,君莫舞才弄清原委,原來宋玉雁竟是含笑樓的逃妓。
宋玉雁的父親因嗜賭而欠下大筆賭債,便將女兒賣入妓院,而宋玉雁雖與范雲松有婚約,但范雲松只是個兩袖清風的讀書人,無法替她贖身,眼看她即將被迫接客。兩人在走投無路之下,於是協議私奔。
在朋友的幫助下!范雲松總算帶著宋玉雁逃出含笑樓,因害怕被逮回,兩人索性來到南方。
本以為從此天下太平,哪知含笑樓的老鶉竟在六年後找上門來,拿著賣身契要求縣太爺逮捕宋玉雁回含笑樓,連范雲松也因拐帶逃妓的罪名而被逮捕入獄。
想要救出范氏夫婦,只有贖回責身契,君莫舞這才找上余嬤嬤要為宋玉雁贖身。
「這個嘛……」余嬤嬤拉長了語調,「我可要好好的盤算盤算。」
「砰!」的一聲,君莫舞一腳踢翻茶几,喝道:「你少在那邊吊人胃口,老娘沒空跟你瞎混,快說!」
余嬤嬤沒想到她會突然發飆,嚇得差點由椅子上摔下來,她結結巴巴的道:「你……你凶什ど凶?宋玉雁的賣身契可還在我手裡呢!」想到自己手上握有的籌碼,一顆心才定了些。
「少在那邊廢話連篇。說,要多少?」「含笑樓裡,憑她的姿色,我早賺進不只十萬兩了。」
「你那間破爛妓院,就是經營個一百年,也賺不到十萬兩。」
「喂!你講話客氣一點,什麼破爛妓院?」余嬤嬤尖叫了起來,「我那含笑樓在玉裡鎮可是數一數二的妓院,玉裡鎮的男人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你去打聽清楚吧!」
「玉裡鎮難道只有你那家妓院?別說數一數二,就算你愛數到一千一百,也沒人跟你爭。」君莫舞冷冷一笑,「啪!」的一聲甩下一張銀票,「一千兩銀子,再多也沒了。」
握著那張一千兩銀票,余嬤嬤的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她開妓院這麼久,見到一千兩銀票的次數還真是數得出來,沒想到眼前這女人穿得不怎ど樣,出手倒是闊綽。
「賣身契拿來。」纖纖素手伸向余嬤嬤。
余嬤嬤差點就要掏出賣身契,突然又想起一事,連忙甩下銀票,撇了撇肥厚的雙唇道:「笑話,一千兩就想贖人?門兒都沒有。」話雖這ど說,但她那雙豆子似的眼睛卻緊緊盯著銀票不放。
君莫舞拍桌喝道:「你才花十兩銀子買人,我用一千兩銀子贖人,已經讓你佔盡便宜,你可別漫天開價。」
「我說十萬兩就是十萬兩,一個子兒都不能少。雖然那個宋玉雁已經不是黃花大閨女,年紀又大了點,不過,憑她的姿色!還怕客人們不搶著翻她的牌子?一千兩就想贖人,別笑死人了!」
「你……雷傲天給你多少錢指使你這般為難我?」
「什ど雷傲天?你說什麼我聽不懂。」豆大的眼珠閃爍不定。
「明人眼前不說暗話,他拿多少錢收買你?」
「錢籌不出來就籌不出來,少在那裡扯三拉四的,十萬兩就是十萬兩。不然,你若真想贖她,就替她進咱們含笑樓也是可以的,我瞧你的姿色也不輸那宋玉雁,再經我一番調教,包你大紅大紫,前途不可限……哎喲!」
沒等她說完,君莫舞一揚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聲,余嬤嬤臉上厚厚的白粉震落一地,滿是肥肉的臉印上了五道指印,她殺豬似的尖叫起來,「殺人哪、殺人哪!」
「賣身契交出來!」君莫舞早就料到賣身契不可能輕易到手,既然用錢贖不得,乾脆硬搶。
「搶錢哪!殺人哪!」余嬤嬤放聲大叫。
君莫舞皺起眉,撲到她身上硬搜,余嬤嬤不住的放聲尖叫,君莫舞想摀住她的嘴,但她扭得厲害,幾次都未能如願。「嬤嬤,你鬼叫個什ど勁兒?吵死人了!」門外突然傳來一個不耐煩的女子聲音,門扉晃動了兩下,她又道:「嬤嬤,大白天的你上什麼門閂?」
君莫舞一凜,搜得更急,一隻手探入余嬤嬤的懷中。
余嬤嬤用力的一把推開君莫舞撲向門口,慌亂的扯落門栓!拉開門叫道:「花奴,快來救我呀!有人要搶錢哪!」
「嬤嬤,你又在作白日夢呀!光天化日之下,哪個強盜會笨到跑到客棧來搶劫?」那女子走了進來。
「我是說真的,你看,強盜就在那裡!」余嬤嬤一溜煙的躲到女子身後,指著君莫舞道。
那女子把手中的東西擱到桌上後,這才懶洋洋的抬起頭來,在看到君莫舞時突然臉色大變,脫口道:「趙雅?」
君莫舞怔了下,蹙眉看著那濃妝艷抹的女子,只覺她有些眼熟,再仔細一瞧,她終於認出了人——「趙諒貞……」
→♂ ♀←
君莫舞疲憊的回到安來飯館,柱子焦急的迎上前問:「君掌櫃,怎ど樣了?」
她搖了搖頭。
「這……這可怎ど辦?宋掌櫃被抓,范掌櫃也被抓,這該如何是好?」柱子急得團團轉。
「你問我,我問誰?少來煩我!」奔波了一天,君莫舞早已疲憊不堪,柱子又直問個不休,令她心頭火氣頓生-忍不住罵了出來。
柱子嚇了一跳,不敢再開口,只能退下。
君莫舞扶著額頭坐了下來,長長的吐了口氣。
儘管余嬤嬤矢口否認,但她如何猜不出來,在其中搞鬼的必定是雷傲天。
范雲松與宋玉雁由北方逃至大理已有六年,這六年來始安然無事,若非有人指使,那余嬤嬤又怎ど知道范氏夫婦躲到大理來?而且,北方與大理相距萬里,往來一趟耗時耗財,那余嬤嬤只是一間小小妓院的老鴨,若無人誘之以利,斷不可能就為了追回宋玉雁而跑上這一趟。
那一千兩已是她六年來僅有的積蓄,她很清楚,就算自己拿得出十萬兩,余嬤嬤也絕不可能把宋玉雁的賣身契給她!
雷傲天這一招果然夠狠,他蟄伏月餘,人未出現,便給了她這麼大的「驚喜」,果然把她耍得手忙腳亂。
至於趙諒貞!是否也是他算計的棋子之一呢?
想起方才在客棧中看到的那名俗艷女子,君莫舞的眉頭不禁蹙得死緊。
這些年來避居大理,早與過往生活一刀兩斷,她不再聽聞趙家的任何事情。對於趙家的沒落,她絲毫不感到意外,但是,那個被趙家夫婦捧在手掌心的明珠竟然會淪落為妓女,卻是她想都想不到的事。
她無法理解,一向高高在上的趙諒貞怎會輕易接受這樣的命運?她不是有一身武藝嗎?一般妓院的打手應該是奈何不了她才對呀!趙家夫婦又到哪兒去了?為什麼眼睜睜的看著掌上明珠淪落風塵?
方才重逢時,趙諒貞那一臉的震驚,顯然是沒料到會在這裡遇到她,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是雷傲天布下的棋子;如果她是,雷傲天將安排她給自己什ど樣的打擊?
她又該如何做才能救出范氏夫婦?
一長串的問題在她腦中反覆不已,讓她一夜輾轉難眠。
翌日清晨,君莫舞在梳洗過後,走進大廳。
柱子趨向前問道:「君掌櫃,今兒個要開店做生意嗎?」
「掛牌子休息吧!我去探探玉雁和范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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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莫舞帶著滿滿一籃食物到牢裡,宋玉雁一看到她,淚珠便奪眶而出,「莫舞……」
「別哭了,先吃點東西吧!」君莫舞由籃中取出一碟又一碟的食物,隔著鐵欄縫隙遞了進去。
宋玉雁看也不看菜色一眼,緊緊抓著君莫舞的手哭道:「莫舞,你要救救我們,我不要被關,我也不要被抓回妓院。」
「玉雁,你冷靜一點。」范雲松隔著鐵欄無力的安慰著。
宋玉雁哪冷靜得下來,神情激動的說:「都六年了呀!她怎麼會找上門來?到底是誰同她說的?咱們已經躲到大理來了呀!」
「玉雁。」范雲松輕喚,抬頭對君莫舞歉然一笑,「莫舞妹子,教你為難了。」
君莫舞輕輕搖了搖頭。
宋玉雁拚命要君莫舞想法子救他們出去!顯然這場變故已經嚇得她六神無主。
君莫舞仔細的詢問著當年宋玉雁被一買,及兩人私逃的細節,企盼能找到一絲對余嬤嬤不利的線索,幫助他們逃脫牢獄之災,偏偏問了半天,卻無半點頭緒。
莫君舞垂頭喪氣的離開牢房,心情沉重無比,回到安來飯館,門前已圍了一群好事之徒指點個不休。
才一個晚上的時間,宋玉雁是含笑樓逃妓的這件事,已經傳遍大理市井。
看見她回來,那群人更是一擁而上,七嘴八舌的問——「君掌櫃呀!宋掌櫃真的是窯子裡的妓女嗎?」
「聽說是范掌櫃帶著她一起私逃的。想不到范掌櫃一個讀書人,膽子竟那麼大。」
「瞧宋掌櫃那樣秀秀雅雅的模樣,實在不像窯姐兒呀!」
「她到底有沒有賣過身?」
君莫舞耐性全失,索性衝進後院提了桶水!將白花花的一大片水浪潑向那群人,喝道:「玉雁是不是逃妓不勞你們費心!管好自家的事吧!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終於趕走了好事者,也發洩完胸口的悶氣,但對如何救出范氏夫婦,她依然是一籌莫展。余嬤嬤拿著賣身契到衙門告人!樣樣於法有據,對范氏夫婦大為不利。
唉!說到底,若非因為自己,那范氏夫婦也不會受此無妄之災,下一步,她該怎麼做呢?一顆心焦慮不已,卻苦無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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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莫舞正要出門時,冷不防的一道尖銳女聲從身後響起。
「大白天的不做生意,反倒關起門來,怎麼?你這飯館是不想開啦?」
眼看著一身俗麗裝扮的趙諒貞大剌剌的走進來,君莫舞蹙起眉,頗感意外。
那日在客棧裡匆匆一見,自己叫出她的名字後,她便尖叫一聲,隨即掩面離去,今兒個卻自動找上門來。
趙諒貞也不等她回答!逕自環視大廳一眼,撇了下唇,「聽人說你開了間飯館,當起女掌櫃,我還以為你做得多好,原來……也不過如此。」
君莫舞早非昔日寄人籬下的孤女,她冷冷的反擊,「你來干什ど?」
「你竟敢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你別忘了,若不是我們趙家扶養你長大,你今兒個開得了這間飯館嗎?」雖然淪落風塵,趙諒貞仍是一副大小姐脾氣,傲慢姿態十足。
「失禮了,我君莫舞有仇必報,有恩嘛!還得看是什麼恩情再說,至於趙家當年扶養我的恩情,我只有一句話——」她譏諷的一笑,「趙二小姐,門就在那兒,不送了。」
趙諒貞勃然變色,怒道:「趙雅,你以為趙家沒落,就可以如此欺我嗎?」
「欺你?這是誰的地方?又是誰闖進來亂吠亂叫的?」
「你……你別以為自個兒開了間破飯館,身份就比我高到哪兒去,你別忘了,當年你也不過是我家送給雷傲天的一個婊子!洛陽第一才女又如何?人家可不把你放在眼底,到頭來還不是當個見不得光的侍妾,最後還被雷傲天一腳踹出驚雷堡。」「總比你趙二小姐連想當人侍妾都教人不屑一顧強。」論口才,當年的趙諒貞已非她的對手,何況這些年來,她在市井間磨練,說起話來更是犀利狠辣,一句話就直戳趙諒貞的痛處。
趙諒貞氣煞了臉,迅速撲向君莫舞,一巴掌便甩了過去。
說不過人,就動手打人,這已是趙諒貞的壞習慣,因此,君莫舞早有準備,手一抬,擋住她揮落的手掌,並順手一推,登時讓趙諒貞連退了好幾步,險些要跌坐在地。
如此輕易就推開趙諒貞!君莫舞自己也嚇了一跳。雖然這些年來自己舞鍋弄鏟,早非昔日嬌弱的閨閣千金,但趙諒貞到底是個練家子,照理說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教她給推開才是,而且,看她後退的腳步虛浮,恍如一個不會武功的人!
雖然不解,她仍先將此疑問擱到一旁,沒好氣的睨著趙諒貞,「你到這裡來到底要幹什麼?總不會是來找我瞎鬧的吧!」
趙諒貞站穩腳步,恨恨的看著她,好半晌後方抬高下巴道:「我要你幫我離開那個地方。」姿態高高在上,不像求人,倒像是命令。
君莫舞花了點兒時間才明白她的意思——她要自己替她贖身。
「你在玩什ど花樣?憑你的功夫,想離開那個地方絕非難事。」
「我若能逃,還會在那邊一待就是四年嗎?」趙諒貞咬牙切齒,一瞼怨毒,「我的武功被廢了 。」
君莫舞錯愕的看著她,方才輕易推開她的疑問找到了答案。
「你可高興了吧!那個男人休了我也就罷了,還廢掉我的武功!把我賣進妓院。」趙諒貞直瞪著她。
五年前,她在父母的授意下,嫁給同為武林世家子弟的丈夫。由於她生性高傲,本就不是個孝順公婆、體貼丈夫的妻子,再加上自恃出身名門,處處要壓在丈夫頭上,她的丈夫因忌憚著趙家夫婦,只能忍氣吞聲。
後來,趙家得罪無極門朱雀堂堂主,家勢便開始衰落,趙元展為了翻身,竟誤信讒言,自黑市以低價買進大批珍玩,卻沒想到那批珍玩乃是官府失竊的寶物!
趙家夫婦傾家蕩產的買下這批珍玩,原是企盼籍著轉手之際大賺一票,哪知官府竟循線找上門來,中介者早就逃得不見蹤影,趙家夫婦首當其衝成了嫌疑犯,被逮捕入獄。
雖然最後被無罪釋放,但趙家已然負債纍纍,聲譽盡毀。葉昭鳳羞憤自殺,趙元展也因急怒之下生了場重病,不久便撒手人寰。
趙氏夫婦一死,債主們自然找上趟諒貞要她償還。而趙諒貞的丈夫一來不想背 負大批債務,二來趙氏夫婦已死,他再無忌憚,於是便休了趙諒貞。
若趙諒貞乖乖走人也就罷了,偏偏她不甘被休,在夫家大吵大鬧,還抖出不少夫家的醜事。她的前夫老羞成怒,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僅廢了她的武功,更將她賣到偏遠的玉裡鎮上的含笑樓為妓。
君莫舞雖然厭惡趙諒貞,但聽見她落得這般境遇,不由得微露同情之色。
但她的同情看在趙諒貞眼底,全然扭曲成不同的意思,趙諒貞陰森森的道:「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同情,你以為我不知道,我越是淒慘,就越稱你的心嗎?」
君莫舞淡然道:「你要這ど想,我也沒辦法。」
趙諒貞冷哼一聲,「既然你有銀兩為宋玉雁贖身,就可以替我贖身。趙家養你十七年,要你做這點小事也不足為過。」她恨恨的看著君莫舞。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會跟她開口。
「這可奇了,你不要我的同情,卻要我的銀兩?」
「這是你欠趙家的。」
「我可不覺得自己欠了趙家什ど!」君莫舞雙手環胸,撇了下唇。「套一句你剛剛說的!當年趙家可是把趙雅當婊子一樣送給雷傲天,這樣的恩情……」她嘿然冷笑。
同情是一回事,為她贖身又是另一回事,她是君莫舞,不是趙雅,她不欠趙家任何東西。
「你……」
「趙姑娘,我不想再說第三次了,請走吧!」「趙、雅……」趙諒貞咬牙切齒,眼中簡直要噴出火來。
「君掌櫃。」柱子匆匆跑了進來,聲音急切!在看到趙諒貞時!不禁一怔。
「什ど事?柱子。」君莫舞不再理會超諒貞!轉向柱子問道。
柱子回過神來,連忙說:「我打聽過了,范掌櫃和宋掌櫃的案子今兒個要開堂再審一次,君掌櫃,您要不要去衙門看一下?」
「你怎不早說,快走吧!」她看都不看趙諒貞一眼,便偕同柱子走出去。
也因此,她沒看到趙諒貞目眥欲裂的瞪著她,一張臉扭曲成一團,表情猙獰、眼光怨毒,彷彿在看著不共戴天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