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剛響過,陸菁趕緊收起書本,奔出了教室。她停在二樓樓梯口,正好殷亞倫在這個時候從旁邊的教室裡走出。
「亞倫……」她用驚喜的偶遇表情叫住了他,慢悠悠地走到他身邊,「你也下課?」
他微微點頭,看不出喜怒,「我今天有兩節課。」
「你們四年級很空閒吧?」陸菁和景雯一樣是二年級。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一起吃飯吧。」走出教學樓時她看似隨意地說。
「好。」他冷漠地點頭。
「校慶的事辦得怎麼樣了?」陸菁斜睨他一眼,用她認為最美麗的微笑看著他。
他卻不曾看她一眼,「那都由景雯全權負責,應該沒有問題。」
「是嗎?」陸菁斂下眼簾,笑得有些遲疑, 「我記得你說過景雯太過保守與死板,你讓她全權負責,會不會……」
「我以前的確說過那樣的話。」亞倫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不過現在我並不這樣想。」他最近的確想了許多,他奇怪自己居然會花那麼多的時間去想她,她現在甚至很少和他說話了。但也因此,他似乎對景雯有了許多新的認識和瞭解。原來他不是不瞭解她,只是沒有花費時間、精力和心思去想要瞭解她!
她眼裡閃過詫異與驚慌的光芒,亞倫依然面無表情,因此她一點也猜不透他話裡真正的含義,「是這樣的嗎?那你的意思是……」
亞倫繼續穩步向前,「她是有些嚴肅和小心,但那不是保守,我想是謹慎與考慮周全。」他冷靜的語調卻讓她暗暗心驚。
她急忙跟上,笑容依舊,「是呀,有的時候我們做事太激進了一點。」她試探地說。
他居然點頭,藍眸裡閃過贊同的光芒,「你和我都不常考慮到別人的感受,她說我獨斷獨行,我的確是有
那麼一點。」現在想來,她認為他那個選舉計劃太過激進的話,也並不是毫無道理。
這下,陸菁吃驚的表情無法掩飾,殷亞倫怎麼可能會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改變了他的性格嗎?他可是驕傲到連他自己的父親也不放在眼裡的!
而亞倫自己也覺得奇怪,似乎說出這樣的話是很自然的事,這就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或者不知不覺中,他也受到了景雯的影響?但那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為什麼他以前都不曾意識到?
「亞倫。」陸菁恢復了鎮靜,也轉移了話題,「校慶的事我可以幫忙嗎?」
「你要幫忙?」他奇怪地看著她。
「對呀。」她的笑容坦然,「選舉的事已經告一段落,評選要到這個學期末,現在這一段正好有空。而且景雯是主管文藝的,在公關方面還是我們部比較擅長。」
「你的提議也不錯。」還有三個星期就是校慶的日子,以前都是整個學生會一起策劃執行,現在讓她一個部門負責,的確有些難為她。他當初又是怎麼作出這個決定的?為了把她排斥在選舉以外?他對她何嘗不是有著很深的偏見……於是他果斷地點頭,「那你就去幫她吧。」他不想讓她太過辛苦,他知道在帝威辦校慶是多麼複雜的事。
陸菁突然笑得非常開懷, 「那我現在就去告訴她……哦,不,還是你去說吧,那樣比較正式。」
「可以。」他迅速地回答,似乎很高興可以有這麼一個能夠見到她的機會。
陸菁的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緊緊審視著他。
景雯這些日子很少出去活動,校慶的事已經佔去她大部分的時間與精力,再加上學業上的負擔,她幾乎沒有時間睡眠。現在,她正蓬頭垢臉地在修改為校慶專門拍攝的專題片所擬訂的計劃。頭髮被亂七八糟地挽在頭頂,脂粉不施,穿著寬大的睡衣,還架著一副黑邊框眼鏡。她的樣子看起來一定不像那個一貫優雅的她了吧?不知道為什麼,她開始有些討厭過去的自己了——那個總是很注意外表,很注意形象的自己……
今天晚上無論如何要把這個拍攝的腳本修改好,那樣明天就可以開始實地拍攝,加上後期製作,那僅剩下的一丁點時間真的要讓她抓耳撓腮了。
當她在電腦鍵盤上飛快地敲入一個個方塊字時,門鈴不受歡迎地響起。她憤怒地低喊一聲,此刻她不想被任何人打擾!這個時候會是誰?一定是宿舍管理員,她總是喜歡在晚上這個時候來打擾她,想要跟她聊天,問她許多問題。
她怒氣衝天地拉開門,剛要開口拒絕,卻彷彿被魔
法定住般無法動彈。天哪!怎麼會是亞倫?
紅暈飛速染上臉頰,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是怎樣一副恐怖的模樣。如果早知道他會來,那麼她一定……
亞倫也有片刻的驚疑,這個站在他面前的頭髮蓬亂、還架著那樣一副醜陋的眼鏡的女孩是一向儀態優雅、雍容大度的周景雯嗎?他可沒想到會見到這樣一個她,不過比起平時一絲不苟的她來,現在看起來反倒真實了許多。
她拉下了夾住頭髮的髮夾,迅速扯下眼鏡,驚魂未定地看著他,「亞倫,你……你有什麼事嗎?」她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劇烈地咳嗽著。
亞倫發現她的臉色更加尷尬,漲得通紅的樣子讓他覺得頗為有趣,他嘴角帶著笑意,平靜地說:「你不請我進去嗎?」
「好……好的。」她停止了咳嗽,倉皇地後退一步,神志還沒有完全從見到他的驚訝中恢復。
走進她的房間,他自然地四處巡視,做了她那麼久的男朋友,他沒有走進過她在學校的房間,卻在分手後的今天,才第一次踏進這裡……他對她忽略的程度原來到了這樣深刻的地步!為何他過去從沒發覺呢?
發現散落一桌子的紙張,還有開著的電腦,他搖搖頭,「這麼晚你還在工作?」果然,她被校慶的事快壓得喘不過氣了,他應該早一點想到。
「那是校慶宣傳片的腳本,再不開始拍攝就要來不及了。」她趕緊收拾文件,逐漸恢復平靜,可是心底的難堪還是未曾消散。
「我不知道你戴眼鏡。」亞倫瞥一眼被她死死攥在手心裡的眼鏡,忽然說道。
「我……我平時都帶隱形眼鏡,只有在一個人在家時……」她咬住下唇,通常她是不會這樣不小心的,可是誰會想到10點過後他還會來找她呢?
原來她帶隱形眼鏡。他連她這樣重要的事也不知道,而他們曾經還想要共度一生!他暗忖著,目光也更加犀利地打量著她。
她被他看得有些頭皮發麻,不明白他何以用這樣帶著透視的目光看她。景雯離開書桌走向沙發,笑容勉強,「你找我有事嗎?這麼晚了?」
「我打過你的電話,可是一直不通,所以我想你一定在宿舍。」他銳利地掃了電話機一眼,看見話筒被放在一邊。
景雯立刻走過去將話筒放回到座機上,臉色更加蒼白不安,「我……我不想被人打擾……」她驀地停止,這樣不是說他打擾到她了嗎?
他挑挑眉,對她困窘的表情感覺新奇與疑惑,原來她也有這樣失態的時刻。神情微微放鬆,他望著她的目光也漸漸柔和,「我來跟你談談校慶的事,不過……」抬頭看一眼時鐘,「現在的確太晚了。」
「反正我又沒睡。」她在他溫和的注視下逐漸找回正常的心跳,坐到他對面,恢復成那個冷靜自持的她,「到底是什麼事?」
「陸菁從明天起會來幫你的忙,關於慶典中聯繫外務的事你可以全部交給她去辦。」
她的神情微微一震,「陸菁?」不是說好這一次由她負責的嗎?他還是不太放心她。她嘴角撇過一抹嘲諷的神色,他還是相信陸菁比相信她多吧?
見到她神情倏地黯淡,他連忙解釋:「你不要想太多,她來純粹是替你減輕一些負擔,整個活動負責人還是你!」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知道她心情的變化,但他想,她一定因為對方是陸菁而不高興著。
「我不是……」她洩氣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想顯得這麼小氣。」
他的笑容真誠,「你只是堅持原則,我知道如果她過多干預的話,會打亂你的全盤計劃,這一點我相信陸菁也會明白。」
景雯卻依然擔心,她不會忘記同陸菁那一次不愉快的談話。她幾乎可以肯定陸菁會想來插手校慶的事,就是想要打亂她的計劃!可是這些話是不能告訴亞倫的,說了他也不會相信。比起陸菁來,她又算是什麼呢?
亞倫趁她沉默的機會,認真地審視她輪廓柔和的臉,即使是現在這樣穿著最簡單的服裝,毫無修飾的她依然是美麗動人的,一種卸去所有防備的美麗。人前的她有時太過矜持和謹慎,這反而會破壞她神采中的那份靈氣和自然。可是現在的她雖然疲憊,但表情卻恬淡而宜人。同她說話也似乎是件非常輕鬆的事,他一點也不想像往常那樣隱藏起自己。
「要不要來杯咖啡?」她拋開自己紛亂的思緒,忽然想起了待客之道。
「太晚了……」他有些躊躇,可也真的不想就這樣匆匆離開。
「喝一杯再走吧……」她下意識裡也想要多留他一會,「對了,」她雙眼閃爍出晶瑩的光芒,直直凝視著他,「你工作到現在,晚飯吃過了嗎?」她可不會忘記他總是會廢寢忘食地工作,以前她就時常給他買飯,現在她不知道還有誰會注意到他的飲食……陸菁嗎?
他從容地微笑,現在的他感覺特別放鬆,「你以為我又沒吃飯是不是?」不過他的確覺得有點餓,距離黃昏時和陸菁吃的那一餐已經五個小時,「我還真有點餓了。」
「要不要吃宵夜?」她以為他並沒有吃過飯,所以緊張地跳了起來,「我也正準備煮麵。」這才想起她還在燒水。
「面?」她會自己煮麵?又是一個發現。
她用力點頭,然後向廚房走去,「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也只會煮方便麵而已。我知道你一般不吃這類食品,不過在我這也沒有其他東西可以給你吃,只能將就了。」
「沒有關係。」他對著她的背影說,「不過你確定會煮嗎?」
「其他東西我不敢說,方便面一定沒問題。對了,你以後吃方便麵時一定記得要用煮的,不要用泡的,那樣比較好吃。」她又加了點水,原來的已經快燒乾了。
「你經常煮方便麵?」他皺起眉,「太沒營養了。」難怪她看來這麼瘦弱!她時常注意他的飲食,卻不知道注意自己的嗎?她對他一向都是那麼設想周到的,可他對她又做過些什麼呢?
她在廚房裡微笑,「我就知道你這個大少爺從來不吃這個,其實有些方便面也是很好吃的,你今天試試我吃的這個牌子,我很喜歡。」
「你喜歡吃方便麵?」又一個驚訝。
「也不是。」
景雯的笑聲隱隱傳來,好像銀鈴般清脆悅耳,她應該常常這樣笑!
她把麵餅放進水裡,「一個人住在宿舍,方便面當然是最好的食品,什麼時候想吃就可以吃。」
「你時常一個人住在宿舍。」這是他以前就知道的事,因為找她會比較容易。
「在這裡學習和工作比較順手。」而且因為你經常住在學校裡,當你需要我時,我可以及時出現。這些話,她卻無法說出口。
「你工作很認真。」他想到除了他以外,總是她最後一個離開辦公樓。
「你喜歡吃軟一點還是硬一點的?」她不想談這個話題,於是大聲問他。
亞倫又習慣性地皺眉,「隨便吧。」
「好吧,那就硬一點,我比較喜歡吃。」她撈出麵條,裝在一個淺藍色的陶瓷碗裡。
看著她把面端出來,他再度擰緊濃眉,不知道這黑乎乎的東西是不是真的可以吃。
景雯看著他戒備的表情,「噗嗤」笑出聲,「放心,你吃吃看,不會很難吃,我保證。」
「好吧。」
她不理睬他,留他一個人去研究這碗麵,自己又踅回廚房下她自己那一碗。
亞倫瞪著它一會,才小心地拿起筷子。
「趁熱吃,面會糊的。」她從廚房裡探出頭,愉快地看著他。
他終於撈起麵條。
「怎麼樣?」她一邊下面一邊期待地詢問。
無聲。
她好奇地探頭,發現他正專心地吃麵。輕鬆地歎息,景雯臉上綻放出美麗的笑容,也加快了手裡的動作。他喜歡吃她煮的面,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感覺到內心深處的溫暖。這是她親手煮的,不管是什麼,也是她第一次煮東西給他吃。
她曾經以為她以後有的是這樣的機會,可是卻偏偏是在他們分手之後,他才吃到她煮的東西……眼淚無聲地滴到了面裡,她忍耐著心底那啜泣的聲音,因為不能讓他看見她的哭泣。
關於校慶的各項準備工作都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由於時間剩下不到三個星期,所有人都被動員起來。一向力求完美的景雯更是日以繼夜地工作,雖然她不是凡事親力親為的人,但這一次是她單獨負責,她不得不多操好幾份心。
她要做給亞倫看,她要讓他知道,她並不是不可信任的人!一想起亞倫,她就不得不想起前天晚上的事。他看見蓬頭垢面的她,卻不以為然,還和她一起吃了宵夜——他吃泡麵的樣子真是有趣極了。
她從沒有想過,在他們解除婚約後,反而可以和他有說有笑。以前他們兩個總是以禮相待,顯得疏遠而謹慎,她不記得自己何時曾那樣放鬆地和他一起吃過一頓飯。
但誰又能想到,在沒有了婚約關係以後,恢復成普通朋友的他們反而可以輕鬆地在一起聊天、吃飯?
有人敲她辦公室的門,她放下手中的工作,大聲說:「請進。」
陸菁帶著一疊文件走了進來,神情倨傲。
「陸菁?有事嗎?」直覺地,她就知道她的到訪並不是友善的。
「景雯,我想跟你談談校慶的事。」拉過一把椅子,她逕自坐在她對面。
「好呀。」她戒慎地望著她。
「你看一下這些資料吧。」陸菁得意洋洋地丟給她一份文件。
「這是什麼?」她一邊翻閱一邊問,然後停在一頁紙上,那是整個慶典活動的預算,她又往後翻去,神色漸漸驚疑起來。
「怎麼樣?」看到她看得差不多了,陸菁追問:「不錯吧。」
「你……找到了贊助商?」她看著文件上面的產品目錄,「可我們並不需要呀。」
「不需要?」陸菁對她的話嗤之以鼻,「看看你的經費預算,那樣可以辦出一流的活動嗎?」
她鎮定地合上文件夾,神態從容地說:「我覺得那就足夠了。」
「可我覺得不夠,如果可以辦得更豪華、更有吸引力,為什麼要放棄更好的計劃而要選擇差的那一個?」陸菁咄咄逼人。
景雯笑得淡然,「現在這樣我覺得已經很足夠了,畢竟只是一次普通的校慶,如果遇上百年大慶什麼的,選擇你的計劃就很好。」
「可我們是帝威。」她的神情隱隱不悅,「你以為是那些一般的學校嗎?」
「就因為是帝威,我們已經比其他學校豪華許多。」她依舊保持著冷靜的笑容。
「為什麼不說是你沒有能力籌集更多的經費呢?我已經談好了這三家公司,只要到時候我們可以在各處貼上他們產品的海報,這三百萬就是我們的……」
「可我們不需要這三百萬。」她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我也不希望在各處會場內看見這些商業化的廣告,畢竟這是在學校……」
「收起你說教的態度。」陸菁鄙夷地斜睨她,「你不希望?你以為你是誰?容我提醒你,你已經不再是帝威未來的女主人了。」
「陸菁,你……」對她這樣明顯帶著惡意的話語,景雯感到驚訝萬分。
「周景雯,資金寬裕不是更有利於你工作嗎?你不必再為經費問題而捉襟見肘,各項活動也能辦得更漂亮,難道你不想多些經費?」她氣勢十足地詰問。
「我當然想。」景雯立刻回答,「可我不能答應這些條件,你應該知道我們這次校慶的原則,就是不能太過商業化。讓整個校園充滿這些商業海報,那怎麼還能突出校慶的主題呢?」
「你太清高了吧?難怪亞倫要說你既古板又死腦筋,現在這個社會有誰可以逃脫商業的大網?更何況我們帝威的所有活動一向都是企業贊助。」陸菁惡狠狠的目光緊緊盯在她身上。
景雯的臉色倏地蒼白,她在桌下握緊自己的雙手,力持鎮定,「不管怎麼說,這一次的負責人是我,我有權利不同意。」
「你-什麼-?」陸菁猛地站起,俏臉上怒火中燒,「你再也不是亞倫的未婚妻,沒有了任何特權!等我告訴了亞倫,他有權利可以立即撤你的職!」
景雯的臉色更加慘白,可她的頭也昂得比剛才更高,美麗的眼裡噴出堅定的火花,「你盡可以去告訴他,等到我不負責這次慶典的時候,隨便你怎麼做。可只要我還負責一天,我就不會接受你的建議!」
「你等著瞧。」陸菁瞪了她一眼,抄起桌子上的文件,一扭鞋跟,氣沖沖地走了出去,將她的辦公室門關得震天響。
景雯這才允許自己微微顫抖,大口吸氣。她不知道是陸菁的態度讓她生氣與沮喪,還是亞倫對自己的評價讓自己難過與痛苦,但她會堅持自己的看法,他們可以商業引資——現在很多學校也都這樣做了——與企業合作,一些社團活動才有出路,但絕對的商業化也是她不能接受的,校園裡畢竟還是一個育人成長的地方!
亞倫,他真的會聽從陸菁的話嗎?
殷亞倫鎖上辦公室的門,他卻站在長長的樓道口遲疑了好幾秒鐘。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辦公樓裡除了他應該不會再有其他,可是……
他抿緊嘴唇,想起這幾天有個人每次都走得比他晚。當他走出大樓,總能看見她的窗戶亮著燈光。
他放棄了電梯,反而推開防火樓梯的門,邁著大步走到下一層樓。果然,整個空蕩蕩黑漆漆的樓道裡,只有她的辦公室門裡還透出燈光。為了節約用電,一般晚上樓道裡都是不亮燈的,要用的話可以自己扭開按鈕。
可他選擇了在黑暗中前行,無聲地走到她門前,輕輕地敲了兩下門。門裡立即傳來錯愕的聲音:「是誰?」
「我。」簡單而有力的聲音。
「亞倫?」更加驚訝的聲音響起,「請進。」這聲音幾乎是慌亂的。
他嘴角微微上揚,推門而入。
景雯正挺直身體坐在辦公椅裡,張著有些愕然、有些困惑的眼眸望著他,他的笑容加深。關上門,他把手插進口袋,「我來看看還有誰這麼賣力工作,居然比我還晚走。」
亞倫輕鬆的語調讓她露出微笑,身體也放鬆下來,「校慶的日子就快到了,我很緊張。」畢竟是她第一次獨自策劃執行這樣龐大的活動。
「第一次獨挑大樑總會比較緊張。」他坐在她對面,「怎麼樣?還要多久?」
景雯咬咬牙,不確定地看著他,「我也不知道。」
「已經十點多了,即使再重要也不值得你熬夜工作,放鬆一點,你一定會很出色地完成任務。你的計劃我父親和校長都很滿意。」
「真的?你給你父親看了?」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做,難道說他們父於的關係有改善了嗎?如果是就太好了!不管怎麼樣,他們都是父子!
「是校長給他看的。他知道是你負責,所以很放心。」他無動於衷的神情讓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景雯只能說:「我希望我不會辜負他們的期望。」
亞倫面不改色地點頭,忽然站了起來,「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出去吃點東西,除了工作,你也要注意飲食。」
「這個話聽起來好耳熟。」一邊整理文件一邊微笑的景雯說,「我以前是不是經常這樣跟你說?」說出口後,她才發覺不妥,這話似乎太過親密了一點。
「是呀,所以現在你更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他卻不以為然
暗自鬆一口氣,她拿起背包,「走吧。」
他卻接過她那笨重的單肩背包,對那重量皺了皺眉,逕自背在自己身上,讓她先行通過。
景雯怔愣了一秒鐘,羞赧地低下頭走在他前面,讓他替她鎖上門。他偶爾體貼的舉動竟然讓她的心跳驀地加速,思緒更是一片紊亂。
一同走在黑暗的走廊上,耳邊只聽見他們兩個的腳步聲,她感覺莫名的心安與溫暖。
下了電梯,一樓大廳裡也只亮著微弱的燈光,他走在她身邊,他們一高一低的影子長長地拖在身後,異常地和諧。
景雯藉著燈光悄悄審視他側面的臉頰,發現他不像往常那樣神情嚴肅且毫無表情,她鼓起勇氣問出心底最大的煩惱:「陸菁找過你嗎?」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想起他一走進辦公室時,她那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知為何他又想微笑了。
「怎麼樣?」他嘴角撇出的笑容和暖昧不清的態度讓她愈加緊張。
「她告訴我你居然拒絕了三百萬的贊助費,只因為不想貼上那些產品的廣告。」他不動聲色。
她再次瞥他一眼,「那麼你認為呢?」
他停頓了幾秒,「我認為你的看法很正確。」他轉過頭去,在跨人月光下的那一刻,用比星星更明亮的眼光看著她。她比他想像中要來得堅定和有原則得多,他以前怎麼會以為她懦弱而毫無主見呢?
景雯瞬間失神,只因為在月光下的他俊美得宛如天神。
她怔忡而恍惚的表情似乎正合他意,一轉身,他邁出巨大的步伐向前走去。
景雯兀自停留在那讓她心悸的注視裡,久久才想到要趕上他的腳步。
已經停留在遠處等待她的亞倫,帶著戲謔的表情回望著她。
她小跑步走到他身邊,發現他居然伸出手來拉她。沒有絲毫遲疑與躊躇,她放心地把手放在他手心,讓他緊緊握住。
亞倫用開朗的聲音問:「你想去吃什麼?」
「方便麵。」她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回答,笑得促狹而燦爛得耀眼。
他微笑著牽著她的手,神情裡第一次掠過一絲頑皮,「那麼我們就去買方便麵?這一次讓我煮給你吃,怎麼樣?」
兩人相視而笑,絲毫沒有注意到黑暗中那雙憤怒的眼睛。
陸菁站在角落裡,本來打算回辦公室去取遺忘在那裡的手機,卻怎麼也沒有預料到會看見這樣刺眼又難以置信的一幕。
她握緊了雙拳,狠狠地咬住嘴唇。不,她不會讓他們如願的,永不!
夜色如水,寧靜籠罩了這座靠海的高等學府。
周景雯獨自一人拎著飯盒,走在學生會大樓前那一片開闊的水泥地上,四周只有北風呼嘯聲和她自己的腳步聲。
抬頭看了一眼那惟一亮著燈的房間,她歎息一聲。果然如她所料,他還在辦公室裡,這幾天他都幾乎和她同一時間離開。
今天是景然她們幾個女孩聚餐的日子,她也被拉了去,說是不能讓她太辛苦,要好好放鬆一下。結果她就請她們去學校附近一家很著名的日本料理店吃生魚片和壽司。走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亞倫一定還在辦公室裡工作(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麼),所以就打包了一份壽司來給他做宵夜。
跨出電梯後,她帶著溫柔的笑容直接推門走進他的辦公室,「亞倫,我給你帶……」笑容凝結在嘴邊,眼前的畫面觸目驚心,一瞬間她只能呆滯地凝視。
陸菁正與亞倫接吻,他們四唇相貼。
下一秒,聽見她呼喊的亞倫猛地推開了陸菁,滿臉愕然地看著她。
手裡的飯盒掉在地上,劇烈的心跳聲伴隨著全身痛苦的抽搐,她再不能忍受了,轉身急速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亞倫向來平靜的眼閃爍著激烈的光芒,果決而飛快地追了出去。
「亞倫……」陸菁在他身後挫敗地大喊,歇斯底里地猛跺雙腳。
景雯幾乎是閉著眼睛狂奔,她無法等待電梯,衝下了防火樓梯,在昏暗光線的照射下以不要命的速度踏過每一階的樓梯,直往一樓奔去。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地方,她的頭腦一片空白與混沌,她也並不明白臉上那鹹鹹濕濕的東西是什麼,只覺得雙眼酸澀而刺痛,難過得心臟麻痺。
她衝到了北風凜冽的室外,寒風如冰刀般刮在臉頰上,她也渾然未覺。
殷亞倫以快如閃電的速度衝到踉蹌的景雯身邊,拉過她的身子,愕然地看見了她眼裡晶瑩的淚水,「景雯!」
她掙扎著看清來人,迅速後退,想要掙脫他的掌握。
「你……」他欲言又止。
他和陸菁在親吻!看見他,那個畫面又如針刺般劃過心口,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難過,也沒有理由傷心。他和她已經沒有關係了,可是,可是他怎麼可以在辦公室裡……
眼淚又悄然滑落,她卻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樣子看起來有多麼悲傷。
暴烈的寒風捲起滿地灰塵,拂過他們木然瞪視的雙眼,當他看見從她眼角再度滾落的一滴眼淚時,他握緊她的手腕,毅然將她擁進懷裡。
四周的風依舊冰冷地吹著,可是他的懷抱卻安全而溫暖。她閉上眼睛,無言地靠在他胸口。
亞倫久久沒有言語,只是這樣無聲地擁抱著她。在這天地靜止的一刻,任何語言彷彿都是多餘的。
連跟著亞倫衝下樓梯的陸菁也站在建築物的陰影裡,居然無法打擾眼前那對擁抱的男女。他們的姿勢那樣理所當然,那樣寧靜,那樣惟美,她幾乎想要衝過去打散他們緊擁的身體。可是她做不到,在呼呼北風中,她似乎被釘在了地上,不能移動一步。
突然,那個靜止的畫面動了,她看見景雯推開了亞倫,輕柔地、但卻堅決地推開。
她那凜然不可侵犯的臉高貴得宛如希臘女神的雕像,她緩緩搖頭,默然轉身走進風裡。
亞倫向前跨了一步,他整張臉繃得緊緊的,他用高昂的聲音阻止她前進:「景雯。」
她果然停下了腳步,但卻沒有回答。她的肩膀輕輕抽動,聲音在寒風裡柔和地迴旋:「讓我離開,可以嗎?」
「我和她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她突然吻丁我,而我來不及拒絕。」他雙手插進口袋,身體站得筆直,連聲音都是緊繃的。
「我……明白。」她的聲音淡淡地透過風聲飄到他身邊,她依然沒有回頭。
「那麼……」他炯迫的目光逼視著她的後背。
「我現在需要安靜。」她的肩膀不再抽動,情緒也平靜了下來,可是臉上依然淚痕滿佈,心裡破碎的洞還是無法填滿。
亞倫那可以燒穿她身體的視線未曾移動,依然火熱地燃燒著。
她突然邁開步伐,一步步堅定地往前,任由他的目光燒穿她的背,燒融她的心。她每邁出一步,都可以聽見心臟碎裂的聲音,清晰的、巨大的、久久不散的。
可是她並沒有停止。
他熱烈的注視也不曾一刻或離。
三天後就是校園慶典,天很冷,可是學生和教師們的熱情卻可以融化那些冰冷的寒意。
那一天全校停課,整天的節目也很豐富。除了傳統的遊園活動之外,今年也還增加了許多不同的新節目。
一個星期前,那部將帝威的整個人情風貌拍攝得美輪美奐的宣傳片就一直在帝威電視台裡滾動播出,也把慶典活動的各項公告也都清晰明白地傳遞給每個學生。
早上九點開始,由各個學生社團、班級、個人申請在遊園活動中擺開的各式遊戲攤位都已經安裝到位,教學樓一樓的所有教室也被改建成室內的遊樂中心。由於是冬天,帝威盡量減少室外的活動,教學區、休閒區、運動區,隨處可見各式綵燈、活動看板和各種活動海報與說明。教學區裡大多是和知識競賽類有關的活動,有一些古老的字謎遊戲,也有各種智力問答和機器人遊戲,晚上還會有幾個重要人物來進行不同課題的演講與學術探討,老師和學生都可以隨意參加。
在休閒區,各種休閒設施全面開放的同時,還提供了許多特色服務,如西裡斯的STAR咖啡屋,就可以免費試飲新款的一種哥倫比亞咖啡,據說在研磨技術上有了新的突破。另外,如各種服裝店、餐廳、甜品店、書店、超市等等各類由學生經營的休閒場所都打出了不同的優惠政策與新品種,以吸引更多的學生。
在休閒區的中心廣場上,還在進行各種義賣活動,全部商品都是學生自己的珍藏,不論什麼東西都可以自主在此進行交易,只要事前去學生會登記、領一塊小牌子掛在身上,你就可以買賣各類商品——當然,屬於校規裡違禁的商品是不准許交易的,如果被查出,那可就要退學處分!這也是景雯最上心的部分,派了大量人手維持秩序。
而在運動區——那是最熱鬧的場所之一。健身房、保齡球館、游泳館、網球場……這些地方平時就爆滿,別說是今天這樣的日子了。另外,幾場帝威最重要的競技比賽也放這天決賽,如果不喜歡在教學區和休閒區的活動,也可以來這裡觀看驚心動魄的比賽。有校際足球比賽的決賽,還有帝威籃球隊與另一所名校——晉才籃球隊的友誼賽,他們可是冤家對手。
到了晚上,在帝威南面那條長長的海岸線上,還將舉辦一年一度最轟動的燒烤化裝舞會。很難想像在寒冷的冬天,並且在露天的海灘邊、海風怒吼的地方,會舉行這樣夏天式的舞會——可是帝威每年都舉辦,而且年年都有許多學生積極參加。
這才是一天活動的高潮,也是一整年裡每個帝威人最期待的時刻!寒風裡的圓舞曲,伴隨著海浪的怒吼聲和同學們高漲的熱情。
這個活動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要在海風凜冽、氣溫偏低的地方讓人們可以翩然起舞,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無數頂堅固的頂棚已經請專業的公司在海灘邊上紮起,許多桌椅和燒烤用具也都安裝到位,一切看上去和往年一樣完美,只要天空不要下雨、下雪的話就最有情調了。
但是這整個活動最主要的負責人卻在12月1日
早晨起床時,突然感覺頭腦發漲,身體虛浮,渾身無力地再次躺倒在床上,緊閉雙眼。
她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一點力氣也使不上,額頭上還直冒虛汗?難道說她是病了嗎,在最重要的日子,最重要的時刻?
周景雯懊喪地躺著,希望這些不適只是暫時的。可當她再度嘗試著坐起,那劇烈的昏眩感覺依然不散時,她知道她可能是真的病了!這幾天,她一直思緒不穩,情緒不高,而要做的事又是那麼多,要準備的東西也是那麼多,還有許多需要檢查與重點覆核的場所和物品……
她一定是身體太過疲倦,再加上天氣的原因,得了感冒。她從小就容易得感冒,雖然沒有什麼大病,但每年都要感冒上一次,好像逃不過似的。
可是這次來得也太突然、太讓她措手不及了,時間又偏偏趕得這麼巧!她怎麼可以缺席今天的慶典?有那麼多的事需要她親自到場去指揮,一定會有許多突發情況要處理,如果她不在……
她躺一會就好!掙扎著爬起,找到感冒特效藥,她吃了兩粒,希望睡一會後就能夠恢復到可以起床。
動了這麼一小會就讓她全身冷汗直冒,一直哆嗦個不停,她知道自己還在發燒。雖然不是太嚴重,但也讓她渾身虛弱無力。
躺在床上,腦子裡渾渾噩噩的一直無法安靜,如果她真的起不了床,總要有人主管慶典活動!驀地張開泛著血絲的雙眼,拿起電話隨手撥通一個手機號碼。
「喂,我是殷亞倫。」當熟悉的聲音傳來,她才恍然驚覺,自己習慣性地撥通了他的電話。一時間,景雯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電話那一頭的亞倫在聽見對方一片沉默後,兀自開口:「景雯,有什麼事?」他的手機上有來電顯示。
「我……我不太舒服,所以想多躺一會,我沒有來之前,能不能請你代替我負責一下各方面的工作?」即使不情願,她依然只能拜託他。可這些話卻讓她覺得椎心般難受與無奈,在這樣重要的日子裡,她原來的希望是證明自己,可結果卻是如此讓人沮喪與懊悔!
「你不舒服?」他的語氣急切,「工作上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全權處理。」
「那麻煩你了。」她只能呢喃低語。
「好好休息。」一句很公式化的問候後他就掛上了電話。
瞪著「嘟嘟」響的話筒,她的表情酸澀,她還期待他會說些什麼別的嗎?掛上電話,她癱軟地躺回到床上,想要藉著睡眠恢復體力。
她不知道是否睡著過,可是腦子就像高速旋轉的機器,怎麼也停不下來。所以當電話鈴響的時候,她幾乎是立刻就睜開了雙眼。
用手肘吃力地撐起自己,她拎起話筒,聲音虛弱:「喂,請問是哪一位?」
「景雯,我在你宿舍樓下,你現在有力氣來給我開門嗎?」居然是殷亞倫的聲音,他不在辦公室裡坐鎮慶典總部,跑來她這裡幹什麼?還是他需要一些她的幫助?
「出了什麼事嗎?你需要我提供你什麼資料……」她立即緊張萬分地嚷道。
「不是。」他果決地否定,「你還是躺著吧,我問管理員拿你房門的鑰匙。」
「不,不用。」她即使再疲倦也要撐著給他開門,「我可以給你開門。」
「你就乖乖躺著吧。」他又霸道地掛斷電話,她愕然地瞪著話筒。他幹嗎在這麼忙碌的時候來找她呢?
她還來不及深思,鑰匙的聲音就傳進耳朵裡,她的臥室門並沒有關,所以他很快地就走進她的臥室,帶著一臉嚴肅的神情。
她撐起上半身,驚慌、疑惑還有些羞怯地看著他,還沒有一個男人走進過她這間臥室,「亞倫,你來是為了……」
「我帶你去醫務室!」他不滿地聚攏眉峰,她居然生病了!她居然允許自己生病!審視著她病容滿面的神態和虛弱的樣子,迅速作出決定。
「我不過是感冒……」她馬上反對。
「你在發燒。」他徑直走到她面前,伸手探著她的額頭,他的手寬厚溫熱,讓她臉紅。他的眉峰蹙得更緊,「你還燒得不輕。」看來她的確是太不會照顧自己了,以後他一定要更加關心她才行!看著她生病的虛弱表情和臉上那不自然的紅潤,他忽然感到氣憤,但他立刻以冷漠來掩飾。
「我吃過退燒藥。」她縮了縮脖子,避開他過分親密的撫觸。
「我還是送你去醫務室,仔細檢查一下比較好。」他的表情依舊是慣常的冷漠,可是聲音裡卻多了一份關切與焦慮。
就是這份關心與焦慮讓她同意了他的堅持而輕輕點頭,實際上,她也真的沒有一絲力氣與他的決定抗衡。
他伸手一把將她從床上抱起,很果斷地擁在胸前。她的臉更紅了,不是因為發燒,而是因為他的摟抱,即使以前他也沒有這樣抱過她……
不理睬她想要躲避的身體和不配合的動作,他一刻不停地大步向門外走去。他得趕緊把她送到醫療室去認真檢查,不行的話他還準備送她去醫院!他神情緊繃,雙眉緊鎖。
景雯為了身體的平衡無奈只能摟住他的脖子,聲音卻還顫抖地抗議:「亞倫,你不能這樣抱著我走出宿舍樓,那實在,實在太……」她把臉埋得低低的,羞赧得再也說不下去。
「沒有關係,你生病了。」他的回答輕描淡寫,人卻已經走出她的房間,吩咐她關上門。
走上走廊時,景雯既感到羞愧又覺得莫名感動,這兩種情感在她心底裡互相澎湃地迴盪撞擊,令她不知所措。
走進電梯裡,她終於掙扎著想要自己站立,她和他爭辯著:「亞倫,我可以自己走,我真的可以……起碼現在你可以放我下來……」
他卻紋絲不動,語氣強硬:「你站都站不穩,還想走路?」
「可是這樣實在太不雅觀了,如果讓其他同學看見……」她又一次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別動!」他厲聲說,「你想跌倒嗎?」雖然她很瘦,可是要抱著這麼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在他的怒目相向裡沉靜下來,只因為他生氣時的表情的確嚇人。
走出電梯時,除了管理員外不見一個人,她才大鬆一口氣,卻看見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的管理員。她飛快地低下頭,很鴕鳥地希望把自己埋起來,那麼周圍發生任何事都可以與她無關。
所以她沒有看見宿舍樓外停放著的那輛黑色奔馳車。
當他輕柔地把她放上車時,她才抬起頭看著車頂,愕然地望著他,「你……你把殷伯伯的車開來了?」
從另一邊車門上車的他,淺淺一笑,「除了他的車還有誰可以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自由行駛在校園裡?」平時為了方便在學校行走,帝威有專門的機動車道,但校慶這一天,任何人都不能開車。
她尷尬地偷偷瞥了他一眼,自己居然以為他會那樣抱著她走到醫務室去,那條路可不短,更別說路上那些注定會對他們側目而視的驚訝眼神了。她為自己當初的想法感到好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怎麼了?」他莫名奇妙地看著她突如其來的笑容,也發現這個笑容點亮了她無精打采的臉頰,他緊繃的心這才稍稍放鬆。
「我覺得我剛才的自以為是很好笑。我以為你會抱著我去醫務室……」她依舊保持笑容,大方地回答。
「抱著去……」他不可思議地搖頭,「沒走到一半的路我怕就要把你扔在一邊。」從生活區到行政區那可不是一段普通的路程,而是要幾乎穿越大半個校園。
「我只想到今天不能開車,卻沒想到你會去借殷伯伯的車。」不知道他們父子最近關係怎麼樣了?雖然這已經不再與她有關,可是她還是會不自覺地想要知道情況。
他沒再同她說話,只是囑咐司機要小心一點,今天車道上也全是興奮的人流。不過這輛車的車牌無人不知,因此很快就在眾人的讓路下抵達了醫務室。
說是醫務室,其實就像個小型醫院。它有自己獨立的建築,各科的分工也很明確。
醫生給景雯做了詳細檢查後,認為問題不大。發燒完全是因為感冒和工作太過辛苦而引起的,好好休息幾天就能康復。
亞倫建議她就睡在病床上,這樣好有人照顧。
「你別回宿舍,有醫生在可以觀察你病情的變化。」
她沒有反對,反正回去宿舍也只是自己一個人躺著。
「慶典的事有我在,你就不用擔心了。」他在離開前,特意叮囑她,不希望她因為惦記著慶典的事而無法好好休息,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睡眠!她這病一半是累出來的,一半或許也是因為他……他眼眸一閃。
她感激地點頭,「真的很謝謝你。」
「你忘了我是誰?這本來也是我分內的事。」他雖然很快就要離開帝威,但他現在還是學生會會長!他當然會記著自己的職責和義務。
景雯還想說些什麼,但看見他開始不悅的表情,識相地閉上嘴。
「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還是一樣客氣的聲音,可她卻感覺到了他真誠的關懷,一股暖流從心口向四肢百骸流去,讓她全身都在顫抖,似乎連頭也不再那樣昏眩。
殷亞倫一走,疲憊立刻如濃霧般將她整個包圍,眼睛沉重得再也睜不開。她本來以為自己一定不容易入睡,可沒想到竟然會立刻就跌人夢鄉。
她這一覺睡得比預期的還要長,醒來時已經是午後。睡眠果然對她的病大有好處,身體裡那些失去的精力彷彿逐漸回歸,雖然依然覺得乏力,可是胸口那些窒息的感覺已然消失,頭也不再酸脹得難受。
醫生季晴走了進來,笑容很溫柔,「看來你好多了。」她拿了一支體溫計,交給她測量體溫。
「燒果然退了。」她露出滿意的表情,「再好好休息幾天,你就可以完全恢復健康。」
「那我……」景雯露出渴望的眼神,「我下午可以去參加慶典的其他活動……」
「不可以。」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季晴,另一個卻是殷亞倫冷峻的聲音。
「亞倫?」景雯愣愣地看著他,「慶典活動……」
「一切都運轉正常。」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燒已經退了?」
她倏地臉紅,輕輕點頭。
「景雯,你中午想吃什麼?」季晴心領神會地看著他們。
「我帶了吃的來。」他把手裡的木製飯盒放在床頭櫃上,這是他特地替她準備的。
「那你們聊,我先走了。」善解人意的醫生離開後,室內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景雯覺得既尷尬又感激,他居然還想到替她準備午飯!有些不可思議,是不是?那個向來獨來獨往、冷漠無比的男人竟然會這麼關心他的所謂前任女友?但他確實這樣做了,而且看來是這樣用心和在意……
「生病最好吃些清淡的。」他面無表情地把病人專用的托盤擺在她面前,將飯盒裡一格格的飯菜小心拿了出來。
景雯看見有幾樣很精緻的清淡小菜,還有一碗雞粥。
「吃吧。」他還是一樣冷淡的表情,遞過來的手卻小心翼翼。
她面露笑容,安心地拿起調羹,喝了幾口滑而不膩的粥後,這才開口詢問:「你午飯吃過了嗎?」
他迅速點頭,又把菜推到她面前。
她拿起筷子,夾了幾口茄子,清爽的感覺讓她胃口大開,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她滴水未進。
「你安排的活動都很出色,特別是廣場上的義賣活動,大家交易的熱情都很踴躍。」他一邊看著她吃飯一邊冷靜地對她說了許多早上活動的情況,因為知道她必然會很在意,他希望她可以盡量不必為慶典的事操心,那樣才能安心養病,「下午在禮堂的歌唱大賽是最重要的活動,不過各方面都安排妥當,絕對不會有問題。」
她放下筷子,覺得身體裡的活力又回來了幾分,「帝威電視台要做現場直播,他們的機位……」
「都安排好了。」他看著還剩一半的飯萊,「不吃了?」
「不是。」她趕緊拿起筷子,衝著他調皮地笑著,「我都餓壞了。」
他輪廓分明的臉上也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那就快點吃。」
「下午我真的不能去嗎?」她覺得自己吃完飯後,全身就又精力充沛子。
「你覺得你已經沒有問題了嗎?」他上下打量她還有些蒼白的面容,緊緊皺起眉——她看來的確是好了許多,但依然面色不好。
「我看……我還是再多休息一會好了。」在他威懾的眼神下,她乖巧地埋進棉被裡。
他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迅速收起飯盒,「我該走了,還有許多事要處理。」
「亞倫……」棉被遮住了她下半邊臉,她小聲說,「今天謝謝你。」
「不用謝我,校慶的事我也有分。」
「不是校慶。」她臉上的紅暈加深,「而是……你對我的照顧。」
冰藍色的眼眸閃爍著藍寶石般的光輝,靜靜瞅著她半晌,他的聲音比平時瘖啞了些:「這沒什麼,只要你能很快痊癒。」說完,他再一次冷靜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出了病房,嘴角似乎掛上了一絲笑容。
景雯安心地拉上棉被,準備聽從他的勸告再美美地睡上一覺。一個計劃已經在她腦子裡成形,她可以缺席今天其他各項活動,可是晚上海灘上的化裝舞會她是一定會出席的,她都期待和準備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