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懷兒一個月不知不覺,娘懷兒兩個月才知其情,娘懷兒三個月飲食無味,娘懷兒四個月四肢無力,娘懷兒五個月頭暈目眩,娘懷兒六個月提心吊膽,娘懷兒七個月身重如山,娘懷兒八個月不敢笑言,娘懷兒九個月寸步難前,娘懷兒十個月才離娘懷。「這是一個老婆婆教給娘的歌謠,果真八九不離十呢。可是,娘真的希望永遠都不離開你。」她躺在花廳的長椅上,輕輕撫著腹中快滿七個月的生命,嘴裡哼著甜美的歌謠,露出顫抖的微笑,驀地,淚水又濕了眼睛。「是不是孕婦都愛哭呢,所以娘這些日子才流了這麼多眼淚。」還有,那麼多傷害和絕望,不管怎麼努力,怎麼睜大的眼睛,眼淚還是會流下來。「如果,如果娘以後不在你身邊,你可不可以不要忘了我。」像是聽懂她的意思似的,肚子裡的小傢伙冷不丁的踢了她一下,「哎呦,」她抽搐了一下,然後笑著流下眼淚。「你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抬起頭,撞上那雙關切的眼眸,好像只有一瞬間他就出現在她眼前了,她不發一言,一臉淡漠,不曾看他一眼,推開他撫在肩上的手,然後轉身離開。他僵硬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放下伸出的雙手,多久了,她已經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3333「軫哥,你愛上蘇姑娘了,是不是。」那日熙寧曾經流著淚這樣問他,他怔在原地,想否認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熙寧的眼淚讓他愧疚,可是她的眼淚卻能讓他心疼。知道我為什麼推開你嗎?因為,我早就看見她站在那裡。那句話激怒了他,所以他也用言語毫不留情的又一次傷了她,他想起他說她處心積慮便是為了成為南院大王正式,他說她用中原女人那股狐媚的本事來對付他,他說她是個歹毒的女人,他說,……他挽回了熙寧,確切的說,是她替他挽回了熙寧。她把那枚白玉扳指交到熙寧手上,然後許諾再也不會跟他有任何牽扯,生下孩子,她便一刻都不會留在南院王府。「蘇姑娘說,這枚扳指是你讓她給我的,這是你身為南院大王的一個憑證。她說,她不會再執迷不悟了,她成全我們。」那日曾傷心欲絕的熙寧在第二天便噙著淚水撲到他懷裡,手裡緊緊握著那枚扳指,眼睛裡的陰霾早已消失殆盡,熙寧的信任和依賴讓他心虛,而他霎時明白了蘇莫如所有的用意,並非有意撮合他與熙寧,而是要把他推開,把自己從她身邊永遠的推開,所以她說謊,所以把那枚扳指交給熙寧。可是,他想起最多的,是自己無數次撞見她把那枚白玉扳指放在手心裡,細細的摩挲,眼底儘是甜蜜,痛苦,還有眼淚,像是那是世上最讓她愛不釋手的珍寶,可是她不要了。然後,那個白玉扳指就像是一個缺口,在某個突然醒來的清晨,他沉睡的些許記憶漸漸被喚醒,雖然只有零星的片段,但是卻足以讓他想千萬次的殺了自己。初見,溫泉,晶澈的水眸裡滿是羞澀和無助。那個夜晚,他弄疼了她,她的美好,她的眼淚。離別時,他曾經對她說,收下這個你就是我的妻了。………他拼不齊所有,困惑,恐懼,以及強烈的痛苦在心底化開,但是又無法逃避,於是他去找她,想要求證,可是她自始至終都只是望著空中那輪彎月,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愛恨,像是他已經是與自己再也無關的人。「耶律斜軫,如果你已經把我忘了,那麼,請你再也不要記起來什麼,因為在我心裡,我的軫哥,已經死了。」那是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的軫哥,已經死了。她話裡的果決和冰冷,讓他徹底的慌了,突然衝到她面前緊緊擁住她,近乎癲狂的吻她,她沒有反抗,也沒有回應,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發覺她的淚水又濡濕了嘴唇,他才放開她,蒼白,隱忍,壓抑,還有痛苦,他知道,他又傷了她。頹然的鬆開手,被一陣幾近窒息的感覺所覆蓋,艱難的踱著步子,離開她的視線,離開那間被絕望和冰冷瀰漫的屋子。不願意去想自己帶給熙寧的傷害,當他告訴熙寧自己愛上蘇莫如的時候,熙寧先是愣住,然後流著眼淚露出僵硬的微笑,「你騙我的是不是,對啊,她有了你的孩子,如果你捨不得,那我們就不要讓她走了,你收了她,或者,或者讓她做王妃,怎樣都好,我去看看給蘇姑娘頓的粥好了沒。」然後,捂著嘴跑了出去,然後,第二天熙寧還是一如既往,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推了所有政務告病在家,笨拙卻又悉心的守著她和他們的孩子,想起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他已經開始會心的感到無比的快樂,但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太遲了,已經太遲了。她再也沒跟他說過一句話,不是刻意的疏離或者淡漠,而是她真的視他為空氣,就像她說的,她的軫哥,已經死了。於是他不敢靠近,又無法離開,就這麼看著她,他發現只有她一個人對著肚子裡的孩子說些什麼的時候,眼睛裡才會不自主的流露出溫情和純真,那些畫面會讓一股暖意溢到心底,甚至眼睛也跟著微微濕潤,可是也會讓他產生痛切心扉的窒息感,原本,這些都是他的,是他親手毀了這一切。最讓他害怕的,是自己還會不會記起什麼,如果他記起了所有,那麼,那麼,…。不敢想,再也不想記起什麼,因為他已經欠她太多了,還有熙寧,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對他又用情至深,他也依然不知道該如何取捨。愛,悔恨,愧疚,揪心的痛,糾纏在一起,緩緩的放下那雙留不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