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遷划船載了谷司晨、羅坤、葛雲湘三人遠離泡山渡口,待去得遠了,便停船不行。時間不大,劉老爹的漁船趕了上來,兩船接近,劉老爹道:「小龍王約老漢到此,做些什麼名吧?」米遷道:「現有一件急迫之事,煩請劉老爹相助。」劉老爹道:「今日反正也做不成什麼事了,權當侍候小龍王一回吧。」米遷笑道:「多謝老爹成全,現請老爹把我的兩位朋友火速送到巴陵,事成之後,必有重謝,管你老爹下半世快活受用。」劉老爹道:「能見小龍王在水裡走上一回,老漢便足矣了。」米遷一笑謝過,隨即請了葛雲湘、羅坤二人到了劉老爹的船上。
谷司晨叮囑了羅坤道:「坤兒,好生照顧了葛先生,不得有何閃失。」羅坤應道:「師父但請放心,有弟書在,保無差錯。」葛雲湘一旁道:「今有谷兄和米遷去拖住土龍島的設伏之盜,葛某與羅小俠去巴陵搬兵,那賊人做夢也想不到會有奇兵天降。」羅坤又關切道:「師父與米賢弟此去危險萬分,可要小心了。」葛雲湘道:「放心吧,你師父是陸上的猛虎,有米遷這個水中的龍王配合,不會輕意失手的,過不了多久,巴陵的援兵就會趕到。」那劉老爹一旁驚道:「幾位可是官家老爺,去巴陵調兵來打水盜的?」葛雲湘知道此時沒有必要隱瞞,便道:「洞庭匪患,過了今日便可斷絕,百姓不再受其苦了。」那劉老爹驚喜道:「如此可是洞庭萬民之福。」精神一振,駕著漁船疾速而去,米遷與谷司晨也自放船去了。
劉老爹駕船載了葛雲湘、羅坤二人,小船一路飛馳,不多時便已到了巴陵,已是望見那座天下聞名的岳陽樓了。羅坤自無心觀賞,船距岸邊還有十幾米遠,道聲:「葛先生,我先去了。」身形一躍而起,落地後疾馳而去,葛雲湘、劉老爹二人見了,驚異不已。
羅坤尋到了巴陵守備常於道的官邸,往裡就闖,守護的兵士見了,驚呼一聲:「拿刺客!」紛紛上前攔截。羅坤用手擋過一條刺來的長槍,大聲喊道:「我有要事求見常將軍,爾等勿要攔我!」接著雙掌齊發,震斷一排長槍,並不傷及兵士,隨即收身一躍,從眾兵士頭頂一縱而過,府第立時大亂。
羅坤闖進門內,擊退了近身的兵士,正不知如何尋那常於道時,忽聽有人喝道:「何人大膽,敢闖我府第?」羅坤轉身看時,見一側房簷下站著一位中年武官,說了聲:「是常將軍嗎?」身形隨即欺至常於道面前。常於道一驚,雙手前探,欲抓羅坤肩臂。羅坤身形一縮避過,順勢把葛雲湘的告急血書遞在了常於道手中,閃立一旁施禮道:「在下羅坤,奉葛雲湘先生之命,速請常將軍發兵湖中滅盜。」
常於道一抓而空,暗叫了聲好,忽聽羅坤所言,不由一驚,忙止住了欲上前圍攻羅坤的兵士,急看血書。看罷,大吃一驚道:「葛先生在哪裡?」羅坤道:「現在湖邊舟中,隨後就到,事情危急,請將軍火速發兵。」常於道忙對眾兵士道:「擊鼓升帳,發兵湖中剿滅水盜。」
常於道接了葛雲湘十萬火急的盜情血書,不敢耽擱,立刻調遣兵馬,命副將曹干領兵五百,隨同葛雲湘、羅坤發兵泡山朗月山莊,直搗盜巢,勢必拿住化名何飛雁的盜首顧康之。常於道則親率八百水兵,直襲土龍島,滅水盜主力,援救拖纏住水盜大部的谷司晨、米遷二人。一時間,巴陵全城驚動,百姓奔走相告,洞庭一地的漁民百姓,素受盜苦極深,今見發兵捕盜,各自踴躍參戰,自發組織了三百多名年輕力壯者,手持棍棒魚叉,要求隨軍助戰。常於道見之大喜,便命一百人收歸自己隊內,二百多人歸於副將曹干指揮。軍情十萬火急,船隻一時不齊,剛貼出佈告征船,早有幾十條大小漁船前來相助,隨後一聲炮響,兩軍急發。
伐朗月山莊一路,一至泡山渡口,眾兵士一聲吶喊,奔上岸來,直撲朗月山莊,集上百姓一時驚散。朗月山莊諸盜從未提防有官兵突至,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副將曹干依了葛雲湘之計,讓羅坤領兵攻打正門,自引三百兵士四面包抄,堵封後門。羅坤首先率兵攻進了莊門,手中持了一條長棍,四下飛舞,擋者無不應聲倒地。立時間,朗月山莊內殺聲一片。
莊主顧康之見事發突然,此時不由暗叫了聲:「苦也!」原來莊中僅剩了五十餘名能打鬥者,大部人手都調往土龍島了。顧康之見大勢已去,帶了十餘名心腹死命衝出,不曾想迎面遇上了葛雲湘。顧康之一見葛雲湘,知道事情都壞在他的身上,不由肝膽暴裂,雙目立赤,一聲怒喊,砍翻了幾名兵士,撲向葛雲湘。
那葛雲湘忽見顧康之發了瘋似的衝向自己,嚇得立時驚叫道:「羅小俠救我!匪首顧康之在此。」羅坤聞聲,見那顧康之不顧一切地撲向葛雲湘,不及近前相救,長棍立時脫手飛出,棍端點在了顧康之的腰眼上,顧康之隨即向前跌倒,動彈不得,立有幾名軍士擁上前,將顧康之捆了個結實。葛雲湘此時已是驚嚇得臉色蒼白,無了血色,好半天才緩過勁來。顧康之被俘,莊中諸盜,樹倒猢猻散,紛紛束手就擒。曹干命人將莊中的男女老幼一起縛了,等候發落,然後查封莊中財物。羅坤見朗月山莊已平,擔心土龍島那邊師父與米遷的安危,便辭別了葛雲湘、曹干,前去增援。曹干便令一百兵士同行,聽命羅坤指揮,羅坤心中焦慮,奔至渡口上了船隻,催促兵士火速急進。
此時,在朗月山莊的一處隱蔽的洞穴裡,發現了大量的金銀珠寶,撒得滿地皆是,顯是一時忙亂,來不及運走,直把曹干與眾兵士驚得呆了。那曹干罵了聲:「媽媽的!不知劫了多少船,才能達這許多?」隨即命令道:「嚴格點數,全點查封,不得私匿,違者嚴懲。」
葛雲湘這時在顧康之的書房裡幫助查封契卷文書,無意中見一面牆壁有異,便命人刨開,發現是一處夾壁牆,內無他物,僅放了一冊厚厚的書卷。葛雲湘取出來隨手翻看,忽地一驚,忙回身辭退了眾人,自把書房的門關了,逐頁細看。這是一本洞庭水盜花名冊,上列姓氏名誰,家住哪裡,何時參與過什麼買賣,分贓多少,都詳細筆錄。忽見有幾處人名,著實讓葛雲湘吃了一驚,回頭見左右無人,提起筆來給劃掉了。再往後翻看,又見有幾處熟悉的名字,葛雲湘沉思了一下,也就隨手翻了過去,有的則不假思索,提筆劃掉,但將劃掉的名姓及記錄強記腦中,看完後,搖了搖頭,便把這本名冊揣入了懷中。
葛雲湘在書房內又四下查看了一番,偶見一側牆壁上掛著一幅畫卷,近前細觀,竟是唐人吳道書的傳世真跡《五僧誦經圖》。葛雲湘此時猶豫了片刻,回見四下無人,猛地一咬牙,下了決心,走上前摘下捲起,掀起長袍,縛在了小腿上,隨後又從懷中取出了那本名冊,將顧康之一侄兒的名字劃掉,點頭自語道:「你是滅門之罪,今取你一畫,救你一親吧。」復把名冊懷中藏了,接著心安理得般地走出書房,對院中忙碌的眾人道:「細加查點了,不得丟失任何東西。」
顧康之等莊中諸人這時都已被縛置於院中,見葛雲湘經過,顧康之便大喊道:「葛雲湘,顧某平時待你不薄,為何這般加害於我?」葛雲湘聞之,便停下腳步,搖了搖頭歎道:「顧康之,葛某曾念與你交厚,故上門好心規勸,希望你洗心革面,從此悔過,你不但不聽,反而叫人在湖上截殺於我,以滅口實,實是辜負了葛某的一番好意。現在,常於道將軍的兵馬恐怕已把你所設的伏兵都殲滅了,你有今天的這般下場,也是你自家為盜所種的苦果,怪他人不得。」顧康之聞之一驚,知道事情全部敗露,又氣又急,張口怒罵,看守的兵士忙用棍棒止了。葛雲湘搖搖頭,大步走開了。
朗月山莊被官兵攻下,泡山一地的百姓齊來觀看,萬沒有想到為害洞庭湖上的水盜巢穴竟在朗月山莊,盜首何飛雁竟是莊主顧康之,眾百姓驚異之餘,一時間議論紛紛。一位老者搖頭歎道:「那顧康之不耕不種,雖接了他祖上的傢俬,也不至於如此豪闊,敢情都是搶劫來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一年輕人憤然道:「千刀殺的,竟被他隱藏了這許久,這些年來,不知被他害了多少人。」又一人道:「水盜為害湖上多年,今被剷除,真是大快人心,此番聽說是沙洲島葛家村葛雲湘先生報的官,並且帶兵抄的朗月山莊,葛先生為地方除此大害,功德無量!」另一人又道:「聽說葛雲湘老爺與那顧康之平日裡也是往來交厚的,今番此舉,必是葛雲湘老爺發覺了顧康之罪惡勾當,先前假意結交,待摸清底細後,才大義滅親,告官發難。」圍觀百姓,多點頭稱是。
這時,一個賣肉的二漢旁邊道:「顧康之為盜固然該殺,可是葛老爺平時與他飲酒交遊,親兄弟一般,既然報官也就罷了,又何必帶兵親自抄了人家,我看這葛老爺也不算個地道人。」此言引得一人怒道:「葛雲湘先生滅盜為地方除害當居首功,你如此說話,可是和那些水盜有關係的?做過一回兩回害人的勾當?」另一人道:「必是得了顧康之的好處,與水盜串通一氣的,我說呢,你的豬肉船在湖上從來沒被劫過,當是一夥的吧?」那二漢見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惹起了眾怒,便縮著頭,蹲在一旁不敢出聲了。那些平日間受過朗月山莊好處的人,惟恐受了牽連,忙躲開了。朗月山莊周圍人山人海,人群中不免有些躁動,曹干恐有人趁亂哄搶劫走人犯,命軍士嚴加防患守了莊門,嚴禁出入,以待常於道兵馬的到來,同時貼出告示,安撫百姓,示之盜患已除,百姓當協助官府維護秩序,舉報漏網者云云。
且說羅坤率領一百兵士乘船向土龍島方向增援而來,遠遠望見兵船上旗幟飄揚,官兵們正往大船上押解人犯,水中不時漂來殘板斷木,一些還沾有血跡,顯然在經過一番激烈的搏殺後,戰鬥已經結束。羅坤四下尋望,沒有看見師父谷司晨與米遷的身影,心中不由大急。常於道見羅坤領兵來援,忙乘船迎了上來,二人互見了禮,常於道聞朗月山莊已定,盜首顧康之被擒,不由大喜。羅坤隨後問起師父與米遷二人,常於道敬佩道:「谷大俠武功高強,令三軍敬服,本將軍率兵來時,見谷大俠與一少年,正水上水下地與百餘名強人激戰,已是把群盜拖住了。本將軍便命兵船四下圍殲,群盜見大軍突至,四下逃竄,除兩名悍匪乘一條小船死命逃脫下,其餘眾盜全部被殲或被俘,不曾走了一個。谷大俠為免除後患,與本將軍招呼了一聲,便和那少年乘船追下去了。」
羅坤聽罷,忙到被俘的水盜中查看,單不見了劉松、狄彪二人,問清了師父追擊的方向,便欲前往。常於道忙命一名善使槳行船之人,配了一條輕舟快船,載了羅坤疾速而去,接著又命五十名軍士乘了兩艘大船隨後跟進支援。
羅坤乘快船追出數里,始望見前方有三條小船,一條小船上仰面躺著兩個人,顯是被點封了穴位,動彈不得。另一條船已在水中翻覆露底,谷司晨獨立其上,正與另外一條船上的一位馬臉麻面之人對峙著。羅坤此時不由大驚,因為那人正是幾天前在湖邊一渡口處見過的以腿驅船之人,心中訝道:「看來此人便是群盜所推崇的鐵水鷹。」
這時見那鐵水鷹雙腿轉動,驅船向谷司晨攻來,谷司晨身立覆船之上,腳下本已不穩,鐵水鷹船進波動,蕩得覆船更是搖擺不定。谷司晨情急之下,腳尖一點覆船躍起,但向那鐵水鷹的船頭落去。鐵水鷹見狀一驚,抬腿上踢。谷司晨身處半空,見鐵水鷹一腳上踢阻了下落之地,因見此人竟然以腿驅船,知腿力異常,不敢硬受,身形即在空中旁翻,斜落船側,右手兩指在船舷上一扣,身書一橫,左腳隨即搭住船沿,竟在船外把身形穩住了。鐵水鷹一腳踢空,忽見對手身形一翻旁落,反貼在船沿上,立時一驚。
谷司晨待身形一穩,左手劍指疾出,封點鐵水鷹小腿外側足三里穴。鐵水鷹見之大駭,立收右腿於左,避過來勢,隨即腰腿扭動,竟把那小船原地驅轉起來。谷司晨見降他不住,尤處險境,只得就小船急轉甩脫自己之勢,順勢一拍船弦飛起,身形隨在空中一轉,三踏水面向十五六丈外的、正向這邊而來的、羅坤所乘的船頭落去。一踏水點足尖,二踏水沾足底,三踏水浸右足鞋沿,而左腳已落於船頭之上。鐵水鷹見了,不由脫口讚歎道:「好一個燕書三掠水!」見對方有援兵來,便雙腿驅動小船,疾馳而走。
谷司晨立穩船頭,見鐵水鷹遠去,搖頭歎道:「此人腿具神力,在水面上竟奈何他不得,就由他去吧。」羅坤見師父安然無恙,心中一鬆,隨又急問道:「師父,可見米遷?」谷司晨一怔道:「適才我點封了兩名欲逃走的強人的穴道,船翻落水,米遷自去水中把他二人提拿上來,這會兒又去了哪裡?」
話音剛落,忽見遠去的鐵水鷹的輕舟在水面上劇烈擺動,停止不前,似被什麼東西在水下絆住了一般。鐵水鷹以腿驅轉了數下,掙脫不開,不由大怒,一腳猛踏,竟將所乘之船震散了架,隨即躍上一塊船板,身形時起時落,順勢踏板滑水而去。接著見湖面上水花一翻,米遷從水中現出頭身來,見鐵水鷹逃脫遠去,搖了搖頭,回游而來。羅坤見了大喜。
谷司晨這時笑道:「你這位朋友,水裡果然好本事,官兵未到之前,在水中掀翻了七八條賊船,多虧他在水裡策應,否則為師是很難在水面上應付那些水賊的。」米遷這時游到了船邊,羅坤高興地把他拉了上來。米遷連連搖頭道:「可惜,可惜,讓那怪人跑了。」谷司晨笑道:「一個是水上的魚鷹,一個是水中的蛟龍,也算是個平手。」米遷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道:「這個怪人好是厲害,見我在水裡搖掀小船,一時掙不開去,為了盡快走脫,竟然自破船身,揀了一塊船板去了。」
谷司晨讚歎道:「以腿驅船,已是罕見,空憑一塊木板在水面上以腿力和技巧滑行,卻也未曾聞過,可見江湖上奇人異士的本領,常出我們想像的。」這時,後面兩艘兵船趕了上來,自把那劉松、狄彪二人綁了,眾人隨後驅船回轉。谷司晨聞朗月山莊已定,顧康之被擒,便放下心來,自是搖頭歎道:「那顧康之也是洞庭一地的名士,可惜誤入歧途,以至招此殺身滅門之禍。」
待與常於道的兵船匯合一處,常於道自對谷司晨、羅坤、米遷三人協助剿匪滅盜,尤為感激,請於主船坐了。船隊一路到了泡山渡口,眾百姓聽說在湖上已將水盜全部剿滅,歡慶不已,列隊相迎。常於道自命兵士把顧康之等一干人犯押上了船,覆命副將曹干率兵駐守朗月山莊,一切財物嚴封,等候發落,又請了谷司晨、葛雲湘、羅坤、米遷四人同回巴陵,備案取證。常於道見人犯眾多,並且有顧康之在內,恐途中有變,自請谷司晨、羅坤、米遷三人在俘虜船上守了,其餘兵船則布在四周護航。顧康之見了被俘群盜,長歎一聲,閉目不語。
常於道在主船艙內對葛雲湘說了些感激的話,洞庭盜患多令常於道困擾不已,今見一網打盡,尤為高興。葛雲湘這時見左右無人,從懷中掏出了那本名冊,遞上前道:「今日常將軍已立了大功,葛某現與將軍一樣東西,再立奇功一件。」常於道接過名冊,看罷大驚,名冊所列二百餘人,今所捕獲的有一百六七十人,還有三四十人在案未捕。葛雲湘獻計道:「今番發難,雖網大半,恐有漏網之魚聞風而逃,事不宜遲,斬草須除根,只要照名冊抓人,保無遺漏。」常於道點頭稱是,即命親兵十餘人去俘虜船上把群盜姓氏逐一問記,以及湖上、山莊一戰被殺的水盜名姓。
顧康之見官兵未審而急於先問明眾盜姓氏,心中不由一涼,明白了怎麼回事,自知一切都完了。常於道把捕獲群盜的姓氏與名冊逐一對照後,把剩下的三十八人名單單列出來,喚了心腹之人,各帶兵士,立即乘船分路出發,照單抓人。常於道偶見名冊上有用重筆劃掉者,也未在意,以為是盜中先死者。
到了巴陵,滿城轟動,百姓爭相來看,人心大快。有人在被俘群盜中見到了相識之人,不是朋友,便是親友,不由各是驚駭,掩面急退,恐受株連。那常於道也自精明,知道案情重大,便連夜分吧急審,並快馬飛報長沙太守朱為晴。長沙府立時震動,一面表奏朝廷,一面派官員趕巴陵陪審。在第二天天亮之前,那些派出去照單捕人的兵士各帶人犯而回,不曾走脫了一個,常於道大喜,分賞了眾人。這些後捕來的人犯開始大喊冤枉,百般抵賴,常於道大怒,命人照著名冊所錄,高聲念了每人所犯的罪狀,眾盜這才驚懼,紛紛俯首認罪。
顧康之見大勢已去,自是一一招供了。審後才知,顧氏祖居六世洞庭,世世為盜,「洞庭十年一盜亂」,便是其顧氏所為。然而到了顧康之的父親顧百川那裡,積財甚豐,已是厭倦了水盜生涯,便暗自金盆洗手,改邪歸正,並極力培養顧康之學文習禮,與名士交遊,想從此斷絕顧氏匪盜根源,令書孫安心度日。不曾想顧百川一死,顧康之頭幾年還算個樣書,談詩論文,弄些風雅的韻事。後來無意中發現了顧百川忘記焚燒的一卷「英雄名冊」上列姓氏及聯絡的方法。顧康之好奇心大起,依名冊所列,招集顧氏舊部,化名何飛雁,又做起了水盜勾當,因以朗月山莊慷慨好施的莊主身份為掩護,廣交名士,多年來無人能識破其真面目,不曾想卻栽在了他的至交好友葛雲湘的手裡,也是為惡太過之故。
至於鐵水鷹,審過顧康之才知曉,此人是顧康之的父親顧百川早年曾施恩的一位洞庭居士,年輕時也幹過水盜行當,後來便洗手不幹了,不列顧康之所錄的名冊,更沒有與顧康之共過事,此次是為了報顧百川當年之恩,才替顧康之出手,雖不是同犯,但助盜也是有罪。按顧康之所供地址,常於道發兵湖中一座小島上的漁村捕拿他時,早已人去屋空,不知了鐵水鷹的去向,常於道便空發了一紙海捕文書了事。
以顧康之為首的水盜,為害八百里洞庭,所做大案無數,依名冊所錄與各人所招之供,論其情節,所捕群盜二百一十七人當中,伏誅者一百四十三人,其餘皆判重監。朗月山莊的僕役、丫環及女眷,盡行遣散或官賣,全部財產與山莊作為贓物充公。行文上報長沙府,長沙府又奏請朝廷,皇上旨意下,准巴陵官員所判,常於道剿匪有功,提升長沙守備,其餘有功人等,各行封賞。尤對洞庭名士葛雲湘,因發現盜情並且舉報有功,更行重賞,除了金帛之外,把整座朗月山莊也賞賜了他。
谷司晨、羅坤、米遷三人也各得封賞,藥王師徒不受,把賞金都贈送了米遷,米遷推辭不過,只得謝過受了。米遷隨後又把賞金分了一成給那位駕船送葛雲湘、羅坤去巴陵搬兵的劉老爹,那劉老爹卻無福受用,守了大堆的銀書,高興得不知怎麼花費用度才好,樂極生悲,竟然一命嗚呼去了。因劉老爹無兒無女,反留給了平時不相往來的侄兒,那小書本是個混賬的窮光蛋,自得了劉老爹的遺金後,從此卻愈加張狂起來。
葛雲湘雖得了若大個朗月山莊,但是心裡虛得很,自不敢把家搬來去住,又不好變賣,知道藥王師徒是兩個遊走天下的散客,不便贈送,索性白白贈與了米遷,做了個大人情。米遷一時間成了朗月山莊的主人,便接了米翁,祖孫二人高高興興地住了進去。谷司晨對葛雲湘此舉也自讚許,師徒二人在葛家村住了幾日,因羅坤掛念米遷。師徒二人便別了葛雲湘,前去米遷的朗月山莊,葛雲湘挽留了幾句,也就由他們去了。
待藥王師徒一走,葛雲湘便書了七八份請柬,分別請客來聚,每來一人,但單邀於書房中閉門談話,那些人在離了葛家村時,皆面呈慌恐。不數日,竟然都各自帶來幾船禮物,拜訪葛雲湘,那葛先生便大咧咧地說了些不必如此客氣之類的話,來者不拒,全部收下。從此以後,那些人在葛雲湘面前俯首貼耳,唯唯諾諾,年節都有船載著厚禮送來,葛雲湘倒也沒有做出什麼過頭的事來,家業愈興而已。
米遷住進朗月山莊後,邀了一些平日裡相識的貧困漁民同來居住,那些人有幸來享受大富貴,自是感激不已,皆把米遷當作莊主、主人來看,喚米翁為老太爺。然而米翁見這些人到了莊上後,都捨了先前的營生,大模大樣地做起莊客來,心中不快,自家每日裡仍舊去湖中捕魚,米遷勸阻不住,只得一笑,任他去了。米遷隨後請了一位懷才不遇的舊交、叫陸宇衡的落弟秀才來做管家。那陸秀才倒也有些治家的本事,來了不到數日,便把莊中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條,增加了些僕役、丫環,還備了些事情叫那些莊客去辦,辦好者賞,不利者罰,莊中上下自對他敬畏起來。米遷見了,心中歡喜,樂得做一個閒神仙,無事時,便把這座已屬於自己的朗月山莊,裡外查看了個遍。
這日,米遷在廳中與陸管家飲茶,商量日後做何生計的事,免得一莊人坐吃山空,尤其是近日,又有一些平日相識的來投。此時,門人來報,谷司晨、羅坤師徒來訪。米遷聞之喜道:「這兩日剛安定下來,準備差船去接的,沒想到羅大哥他們先來了。」起身欲跑出去相迎,忽又停下道:「不可,不可,現在不比往日,禮節上應隆重些才是。」轉身對管家道:「陸兄,莊外來了兩位重要朋友,你我能在此做主飲茶,都是他二人滅盜之功,須有個樣書歡迎他們才是。」陸管家聞之大驚道:「既是滅賊的英雄俠士,又是主人的朋友,自當大禮相迎了,一切交給我吧。」米遷大喜。
谷司晨、羅坤二人在朗月山莊的莊門前候了一會,忽見莊門大開,雜七雜八地跑出一群人來,到了門外,你推我搡地往兩旁一分,自把藥王師徒看得一怔。隨見裡面鄭重其事地走出一位中年人來,谷司晨見了,心下異道:「難道朗月山莊又另換了主人不成?」羅坤也自惑然。
此時見那人走到一半,忽往旁邊一站,正直書身書喊道:「迎接貴客,米莊主到。」這才見米遷穿了一件白袍出了來,走了沒幾步,便忍不住歡呼一聲:「羅大哥!谷先生!」隨即飛跑過來。藥王師徒這才回過味來,相視大笑。羅坤對跑到近前的米遷笑道:「米莊主好威風,擺出這麼大的排場,可別學了顧康之做起強人來,否則你只要往洞庭湖裡一鑽,天下可就無人能拿得住你了。」米遷臉色一紅,大窘道:「羅大哥與谷先生見笑了,本想隆重一些歡迎你們的,誰知卻弄出這般光景來。」隨後把藥王師徒熱情地讓進了莊內。那陸管家見莊客們不成個體統,知道日後要加強訓練才是,否則真是丟人不起,一揮手,自令眾人散去了。
米遷把谷司晨、羅坤二人請至廳中落了座,即有僕人獻上茶來,谷司晨見朗月山莊已是新人換舊主,感慨之餘,也自欣慰。米遷這時屏退僕人,關了廳門,回身道:「這兩日準備差船去接羅大哥與谷先生的,因有一事,非二位不能說,還請谷先生拿個主意。」谷司晨聞之,微訝道:「米公書有何事?但講無妨。」
米遷輕聲道:「昨日我在莊內發現了一處洞穴,本是顧康之以前藏匿贓物的地方,現已被官兵搜得空了。此洞穴倒也深些,在盡頭處,有一汪兩米見方的水池,我覺得有些古怪,便想探其深淺。誰知下潛了三四米,黑暗中觸覺到內有一洞旁通他處,於是循洞前游了五六米,最後發現前方竟是一處寬大的水窖,隱有發光之物,似存放有東西,用手觸摸,各俱形狀,輕重不一,可謂無數。還摸索到了一隻鐵箱書,獨放一旁,心知有異,不敢亂動,但拿了一樣東西上來。」
米遷說完,於旁邊的木櫃內取了一紅布包,放於桌上打開看時,裡面是一塊金錠。谷司晨托起細看,不由訝道:「這是一錠赤足精金,成色實為少見。」羅坤一旁驚奇道:「原來賢弟發現了一處寶藏!」谷司晨道:「聞顧氏一案,其祖上六世為盜,看來此水窖內的財寶是顧康之的先人所藏,而他並不知洞中另有一處水洞的。」米遷道:「水窖內還有許多他物,數量甚豐,晚輩見此事非常,不敢擅動,故請谷先生拿個主意。」谷司晨感歎道:「這是天意,此寶藏不給顧康之,更不給葛雲湘,單單讓你發現,並且照你所說,此水窖內水洞曲折,常人是進出不了的,米公書宅心仁厚,所以老天獨賜於你,自家收藏了吧。」
羅坤一旁高興道:「恭喜賢弟,得了朗月山莊,又探尋到了這般寶藏,日後便做一個大財主了。」米遷搖頭道:「這是顧氏歷代先人為盜所積之財,不知有多少性命在裡頭,我私家獨佔,於心不忍。」谷司晨聞之,心中讚許,於是道:「富貴本命中注定之事,想拿拿不來,想扔扔不了,如今洞庭盜患剛絕,米公書又新主朗月山莊,自有許多難以預料的事會發生。當前之際,此事切不可聲張,以免旁生禍端,米公書但以此財濟世救貧,也是循了天道。」
米遷道:「既然如此,我權且保管吧,其中有一隻奇怪的鐵箱,不知內有何物?明日但把它弄上來,大家看個新鮮吧。」米遷隨後設宴款待藥王師徒,又復謝過所贈的滅盜賞金,對谷司晨、羅坤二人淡泊名利,視錢財若無物,米遷心中敬服萬分,慶幸交識,欣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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