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燈時,紫萱就有些坐立不安,也只得明柏看出來了。因月亮甚大,吃罷晚飯大家閒走,紫萱跟小妞妞在庭院中戲耍。明柏執著兩杯茶來,先遞了一杯與小妞妞,道:「慢慢吃。」
小妞妞的看到他手裡還有一杯,眼睛咕碌碌轉了兩圈,笑道:「明柏哥,明日帶俺們去拾海星耍?不然俺不去。」
明柏臊了個大紅臉,手中的茶杯都有些握不住。小全哥忙從廊上下來,把小妞妞抱過一邊,哄她道:「走,帶你去耍。」一陣風般把她拉走。丫頭們都極識趣,有的想起衣裳沒有洗,有的想起書房還沒有收拾,有的要去串門子,轉眼間只剩下明柏合紫萱在院子裡。
紫萱見人都走了,奇道:「咦,不是說要翻繩戲做耍麼,怎麼都走了?」
明柏壓低了聲音問她:「紫萱,你可是遇到為難事了?」
紫萱為難道:「俺不是陪娘去菜園麼,查出來丟了十幾隻南瓜。娘說要治一治呢。」
皎潔的月光似流水,將紫萱浸的通似發光一般,微皺的眉頭,發亮的眼睛,還有被風吹得有些亂的髮絲,都纏在明柏的心裡,明柏只覺得心跳得厲害,聲音有些發乾:「你是怕小偷像上回崔家那幾個人一般被吊死?」
紫萱將茶杯遞回去,道:「嗯,若是真壞,必不會只偷幾隻南瓜,想是家裡過不得了,偷幾隻瓜救急。叫咱們捉住了,就是俺家不打他,送到神宮去沒有命呢,俺心裡不忍。」她雖然不曾親眼看到崔家管家被吊死的慘狀,死人是見過的,心中實有些怕,輕輕打了一個抖。
明柏是吃過極大苦頭的孩子,對窮人多有體諒之心,何況他心愛的人兒為難,就想了一個主意,道:「咱們家的管家想必是在菜園子裡躲著,咱們只在路口候著,看那偷東西的賊是什麼樣的人。若是真過不得的窮苦人,不妨喊一聲嚇走他,如何?」他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才想起方才紫萱吃過,俊臉通紅。
這個法子卻好,紫萱忙就應下來了,他兩個就各自走散回房換衣。明柏不曾叫紫萱看見他吃她的殘茶,竊喜不已,握著杯子看紫萱裊娜的影子飄入她的小院。
她繞過在院中趁月亮光閒話的彩雲、青玉幾個。彩雲留心就跟進來了。紫萱正要持著燈翻櫃子尋衣裳,彩雲進來笑道:「小姐要尋什麼讓俺來。」
紫萱讓過一邊道:「尋身男裝與俺,」她想了想不肯合彩雲說實話,只道:「俺合明柏哥去海邊走走,看看可有什麼好耍的。」
彩雲翻出一身青布衫褲,笑道:「休叫大少爺同去,大少爺明日跟老爺要去秋祭。聽說整整一日功夫都要站著。」
紫萱笑道:「只俺跟明柏哥去,替俺們留門。」
彩雲一邊替她取簪,一邊道:「今兒晚上捉賊呢,廚房裡有夜宵,小姐要吃什麼?」
紫萱摘了耳墜子,把頭髮打散改了男妝,取鏡照過笑道:「哪樣都使得,這回看不出俺是狄小姐了吧。」
換了衫褲,又取了雙明柏穿小的舊布鞋套在腳上——那鞋是她做的,所以穿小了明柏洗淨了收在櫃裡,叫小妞妞翻出來耍,被她看見收起。
彩雲本想叫小姐換雙,想了想小姐若是叫人瞧出破綻,就是將來合明柏少爺成了親,只怕也傳的不大好聽。扮個少年郎出去耍,要叫人看不出來才好。
明柏問黃山借了小廝的衣裳換好,已是在二門處候的久了,才見紫萱也打扮的合個小子似的,提著隻馬燈過來。明柏忙把燈接過去吹熄,笑道:「這是彩雲叫你提的?卻是小心的過了,這樣大月亮不點燈還亮些呢。」
吹熄了燈果然比方才有燈時亮些,紫萱就道:「俺說呢,今兒怎麼沒人在路燈下讀書了。」
明柏笑道:「今兒叫兩位師傅操煉的都抬不動腿呢。黃山躺在床上直叫喚,說他是書僮不是護院。」
黃山是幾個小廝裡最頑皮的,紫萱想到他愁眉苦臉叫喚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就是他花樣多。明柏哥,你跟哥哥今日也有練馬步?」
明柏滿不在乎道:「我們只煉了半日,中午歇了半個時辰就緩過來了。倒是明日秋祭要殺豬,咱們問廚子要十幾斤肉來制肉脯吃好不好?」
紫萱突然想到島上魚是不少的,蝦也極多,若是取來製成魚乾、蝦仁米各樣熟食,卻是比鹹魚乾好賣得多,從前她家盒子鋪裡什麼樣不?,若是尋那能放的吃食多多的制些,現成有玻璃瓶裝好封口,運回中國去不是一樣麼,橫豎船回去總是空著的。她笑道:「使得。」兩個提著盞吹熄了的燈前後出了大門。
三山之間的空地已是建了許多屋舍,此時玻璃作坊裡還是燈火通明,一片人聲,都在趕製玻璃器皿。紫萱看到那些人忙碌,使袖子掩著嘴笑道:「難不成是要運回中國賣麼?」
明柏跳上一塊大石,遠眺一會笑道:「想是在趕製燈罩,聽說首裡人家十個錢一個收呢。」
紫萱哂道:「真是沒見過世面,俺家的手段都還沒使出來呢,若是叫他們見過我家琉璃串珠燈,又待如何?」
明柏道:「俺們家又不靠這個掙錢,胡亂制些器皿家裡使麼,真教會他們制琉璃燈,賣把誰家?一個中山王的王宮也不過幾幢屋子,掛不得幾盞燈的。」
紫萱叫明柏說的高興,在細沙鋪的道上又跳又蹦,笑道:「俺還是頭一回晚上出來耍呢,倒比白日自在。」白天她穿著裙子,豈能這般自由跳脫?
明柏走在她後邊,看她在前邊手舞足蹈,覺得若是得閒,當常約她出來走走。
月亮又大又圓,就是晚風吹過來也帶著花香,明柏心裡麻酥酥的,極是想牽紫萱的手,又極是不敢。紫萱心中無男女之情,不時撞明柏的胳膊,拍他的肩,合他說地裡的莊稼好不好,又是果子甜不甜。
「明柏哥,」紫萱突然想起李夫人來意,道:「今兒李員外家的夫人帶著兩位李小姐來耍呢,看樣子是想來說親的。」
明柏的心漏跳一拍,聲音都發虛,說出話來有些尖:「是替李公子說親麼?」
紫萱想到李夫人總盯著她看,極是不快活,扭著手道:「哪裡話,總誇你呢。倒像是為著你來似的。」
明柏聽得不是為紫萱,心裡就舒坦了,聽得是為他,胸有成竹地笑道:「娘那一關就過不得。是不是?」
紫萱拖長聲音笑道:「那是,俺娘說了,明柏哥是要做大官的人,不能替你娶商人的女兒,丟人。總要替哥哥娶位門當戶對的小姐才使得。」
這話家中常說,明柏只是笑,笑得紫萱覺得明柏哥又冒傻氣了,甩著手奔到玉米地裡,鑽進去又鑽出來,歡喜道:「還怕沒有老玉米吃,明柏哥,你看,一個比一個結的穗大。」
她舉著兩個大玉米棒子出來,笑道:「待會見了小賊,就使這個揍他!」
明柏接過一個,一本正經道:「這個小賊極怕的,只是少了些,若得一筐丟出去,那小賊必是望風而逃。」
他極少說笑話,紫萱笑個不了,就拿手裡的玉米擲他。他兩個互擲玉米棒子做耍,不知不覺就到海邊。沙灘上一群漁家的孩子正戲耍,遠遠看見主人家的管家來了都散去。
紫萱止步喘氣,笑道:「他們到是有勁,白日累了一天,晚上還有力氣耍。」
明柏一邊掂玉米,一邊指著椰林裡一團陰影下,笑道:「我們到那裡去坐罷,卻是忘帶兩個蒲團來,只怕石頭有些涼呢。」
紫萱已是先奔了去,摸摸影子裡果真是塊大石,奇道:「明柏哥怎麼曉得這裡有石頭?」
明柏笑道:「每日天不亮我就合你哥哥來此讀書。怎麼會不曉得。」他貼著紫萱小心坐下,指著海那邊道:「每到旭日初升的時候,海面霞光萬丈,極是叫人振作呢。」
紫萱回想在船上時看過的日出,心中也是豪氣萬丈,微笑道:「爹常說俺們是初升的太陽。明柏哥,你跟俺哥卻是一根筋兒直到底呢。」
明柏極少合紫萱單獨相處,鼻中嗅到紫萱身上淡淡的薔薇露的香味,正是暗中消魂時,卻是有些恍惚,隨口應道:「不然能如何?似李家合崔家公子那般只是戲耍,常聚在一處打馬吊?」
紫萱極是認真想了想,鄭重點頭道:「卻是哥哥們這般好,不過也不必這樣勤奮的,每日多睡半個時辰不好麼。」
沙灘上漸漸又聚集了十幾個孩子戲耍,笑鬧之聲傳到她二人處,兩個怕孩子們又被嚇跑,不約而同收聲,安安靜靜在黑影裡坐著。
他二人一言不發這樣坐著,明柏聽著紫萱輕柔的呼吸聲,滿腔的柔情蜜意潑灑出來,忍不住輕喚:「紫萱。」
紫萱嗯了一聲,等明柏哥下文。豈料明柏喚過一聲,過了一會還喚「紫萱。」聲音又輕又溫柔,好似吃醉酒一般。
紫萱心中好生奇怪,輕聲喊:「明柏哥?」
明柏停了一會,才道:「紫萱,你聽。」
海風吹來,椰影搖移,一陣一陣的海浪聲裡,彷彿有人走來。紫萱忙伏到石上,又伸手拉明柏。明柏忙也伏下,一時不察,他兩個卻是臉貼著臉伏在一處。紫萱只覺得有什麼又溫又軟的東西在臉上擦過,不知為何,只覺得週身不自在起來。
明柏卻是如遭雷擊,伏在那裡不會動彈。
一個男人挑著兩隻竹籮打首裡方向來,在椰林裡歇了一會又挑起擔子朝前行。紫萱因他挑著擔子,懷疑他是小賊,爬起來就要追過去。
明柏怕她吃虧,一把捉住她的玉手,緊緊握在手裡,輕聲道:「休動!」
初戀啊,明柏啊。我那萌動的小女人的心啊,感謝我家惡龍相公找了首很撥動春情的歌給俺聽了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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